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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夜--无可奈何化落去——by君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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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四下里没人,画堂一边为他铺软榻上的被褥,一边道:『有件事,我忍不住要问......』
『哪件事是你忍得住不问的?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一向是不接客的,怎么却独独见这么一个人?』
未央拿小剪子剪着烛花,道:『别人是别人,可这个人不一样--他倒是个有意思的人,不是吗?』
画堂翻了翻白眼,道:『你这不和没说一样么?』
他笑了,『要是事事都让你知道了,我这老板还当不当了?』
『也是。总之也不见你出错,自己的事就自己斟酌着办吧。早点睡,别让我再来催你!』
『知道了!』
[注解①] 其实是王安石的诗《重将》啦,套在这里,对不起他老人家......
※ 写在后面的话 ※
一直忘了说泛遥这个人的名字--其实是从《倚天屠龙记》里的范遥得来的......哎呀,我实在是很喜欢逍遥二使的说......^_^
※ 七 ※
[下]
自从在花厅秉烛夜话,泛遥便常常到馆子里去。还在花厅,只要未央得闲了,两人必定聊上一阵。闲谈间,他愈发觉得这个叶未央是个有趣的人物,于是,趁着自己还在澈水的时候,跑得更勤了。久而久之,两人竟似好朋友一般,几乎可以畅所欲言了。
也不知是为什么,有时候明明烦躁得可以,一见他却神清气爽起来;与他在一起时,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十分舒服。未央虽然身处风尘,但谈吐行止自有一番难言的傲气;且他见识颇广,六艺之类的也精通不少,两人时常聊些各地的趣闻,也十分投机。若是恰巧碰上他在查账,泛遥便会安静地在他书房里看书,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奇妙而美好的平静。
一日,泛遥午饭后过来,正赶上未央吃药的时候。
未央穿了件坎肩,窝在椅子的软垫里,看着画堂手里那盅药,叹了口气,推开算盘和正在核对的账簿,道:『好姐姐,这次的药就不喝了,你就别告诉兰珞了,好不好?』
画堂笑道:『你就一口喝了它吧!兰珞可是千叮万嘱的要我一定盯着你把这药喝得一滴不剩--他的话我可不敢违抗!』
『那我的话就可以违抗了吗?!』未央登时横眉怒目,『可见是我平日里太惯着你们了,一个个的都是这副死德行!』他咕哝着捧起药盅,又不死心地哀求道:『要不,喝一半?』
『没什么可讨价还价的!』画堂口风一点也不松,『你就干脆点喝了吧!我还特特地叫厨房给你煮了碗蜜汁雪梨呢,浓浓稠稠的,又甜又润喉。待会儿吃了药再趁热把它喝了就一点也不苦了......』
未央仍旧皱着一张小脸:『画堂姐,按兰珞开的方子煮的药哪次不苦了?』正郁闷得要死,一抬头却看见泛遥就倚在门框上,像见了救星似的高声招呼道:『七皇子,您什么时候来的?』
泛遥还没答话,只见未央趁着画堂上来行礼的空挡,作贼似的转手将那一盅子黑糊糊的药倒进笔筒里,而后又连忙将碗凑到嘴边,仰头作喝药状。
画堂行了礼,回头见未央正在拿袖子擦嘴,手里的碗已经空了。『喝完了?』
『完了。』这鬼灵精笑得纯洁无比,人畜无害。
画堂满脸的不信任,绕着他书桌走了一圈。
未央忍不住叫了起来:『好姐姐!真喝完了!再不敢骗你了!』
『喝完了?』她怀疑地盯着他的脸好半天,『哼哼』两声冷笑,突然利落地一伸手拿起沉甸甸的笔筒,恼道:『那这是什么?!』
他垂头不敢看她。
『上次是君子兰花盆,上上次是琉璃新买的水粉匣子,上上上次是画眉的水盅......再喝药时,真该把你周围的瓶瓶罐罐都藏起来!』画堂端着满是药汁的笔筒走出去,道:『一会儿我再端一碗来。要是再耍花招,就让兰珞亲自来喂你!』
未央绝望地一声惨叫,伏在桌上大翻白眼。
泛遥看得有趣,这才走了进来,随便拣张椅子坐了,笑道:『真看不出啊--大名鼎鼎的未央公子喝药时竟是这般窝囊......』
就着趴在桌上的姿势,未央努力地瞪了他一眼,道:『七皇子您不会大老远的过来一趟就为了嘲笑草民喝药吧?』
听他用了『草民』二字,泛遥连忙赔笑道:『只是今天得闲了,来找你聊聊。』
『真好啊......能偷得浮生半日闲,真是人生一大美事......』他郁卒地道:『可惜这半日还要喝药......』
他一时好奇心起,道:『我还没问过,你这病根是怎么落下的?』
『哦......没什么。』他用右手支起脑袋,道:『以前流落北地的时候,不小心把肺给冻伤了。现在一到天冷或变天的时候就会咳嗽......真是麻烦!』
泛遥也曾有被流放的经历--那绝对是一段令人再不愿回想的过去。他又怎会不知这寥寥的『不小心』三个字里包含了多少不为人所知的辛苦?未央年纪不大,却一直流落在外,是什么经历会使他萌生了开娼馆的念头?他的报复又为何会如此毒辣?
『我知道你不是澈水人士。但你祖籍究竟是哪里?』
他突然莫名地盯着泛遥看了好一会儿,眼睛晶亮,看得他脸红心跳、尴尬无比,方才笑道:『说出来你可不许去揭发我......我可是酉望的流放犯人。』
他大吃一惊!流放犯人?!流放......北地?!
在酉望,流放边疆分为四个等次。罪责由轻到重,犯人分别流放于东、南、西、北。
酉望东面向海,是水产丰富、海运发达的富庶地区;在那里服役的人们只管造船修堤,晒盐捕鱼,除了辛苦些,却还能有些积蓄。南边比邻惟恫国,虽然边境地区总是相对荒凉,但由于两国一向交好,几乎没有战事发生,且气候温暖,农耕发达,保命是不成问题的。西边则是大漠,荒无人烟,贫瘠无比;且西疆外是虎狼之国--西宏,流放者都必须戍边卫国。北地虽富不及东海,也有丰富的林藏,又不像西疆有生死之虞,应该是不错的。然而,它是四处流放地中最穷山恶水的--一年之中,倒有秋、冬、春三季是大雪封山,凄寒无比。被流放北地的囚犯一般都是重要的政治犯或杀人恶魔,因为一入雪原,四面不是巍峨高山便是绝壁悬崖,绝无逃脱的可能......

未央见他虽然惊讶,却不失镇静。浅笑,『不信么?』
起身,双臂微抬,指尖轻挑,拉开胸前的系绳。缓缓脱下坎肩、外衫......只剩下一件几尽透明的白色的丝制长衫时,他才背转过身去,却将长衫褪至腰际。
『这回,你信了吧。』
泛遥震惊!!!
在他裸露的单薄的左肩下方,分明烙着张牙舞爪、狰狞丑陋的『酉北』二字!
他,究竟是什么人?

※ 八 ※
当泛遥回过神来的时候,未央几乎已经整理好了身上的衣服。他看着他慢慢地系上丝丝扣扣,一言不发。
突然,他笑了,道:『怎么?被吓到了么?』
他摇头--此时的心情,或许是吃惊,或许是震撼,但决不会是恐惧。『被吓到了就不会还站在这里。』他反问,『难道你害怕了?』
『害怕当初就不会告诉你了。』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
『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明明可以瞒下来的,又何必冒险?』
未央耸了耸眉,道:『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而且,因为要长久地相处下去,你有知道的必要。
泛遥心中一热,『朋友!那是自然!』
在墨畅的日子或许是泛遥一生之中最轻松自在的了。不知不觉地,他竟已在这里逗留了一个月。
三月天草长莺飞,澈水美得风情万种。
这天泛遥很早就到馆子里等候了--未央在头一天和他提了要去逛逛集市,邀他同往,他自然是一口应承下来。
『你怎么这么没精神?』未央看着他眼睛下面的两圈黑影,笑道:『难不成昨个儿晚上忙得一宿没睡?』
听出了他语中的嬉笑意味,泛遥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不否认,道:『可不是嘛!直折腾到临出门呢!要不是我定力好,只怕今天你是见不到我了!』
他『嗤嗤』地笑了起来,『久仰你的大名了!酉王的七皇子潇洒倜傥,风流多情,却可以做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粘身」--这等境界和威望,响彻十三国,真是叫人好生佩服啊!』
听他还在嘲笑,泛遥忍不住为自己辩护道『这可不一样!我是「多情只为寻美眷」!虽多情,却决不滥情。只是现在还在找--找一个可以相伴终身的人......到时,我只专情一人!』
『好个「多情只为寻美眷」!』未央一时静了下来,坐回到软榻上,抱起暖炉捂着,『又有多少人能参透:对许多人多情便是对许多人薄情,对一人专情却是对所有人无情?』
对许多人多情便是对许多人薄情,对一人专情却是对所有人无情......
泛遥深深看着未央,只见他倚着垫子,正一点一点地喝着大麦茶。长长的刘海滑了下来,遮住了低垂的眉眼,也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
这时候画堂走了进来。她手里捧着一件披风,要给未央披上。
『都三月天了,谁还穿这个--没的让人笑话去了!』他只是推,不肯穿。
画堂无法,道:『这墨畅城谁不知道你,谁敢笑话你?』
『只是这一条--就算被人在心里笑话我也是万万不肯的。这件你拿回去吧!要是兰珞问去就说是我死活不肯穿的--身上这件夹裘足够了。』
泛遥在一旁帮腔道:『你们家公子只管交给我了,我保证把他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阵,到弄得他尴尬起来。『既然如此,你可得说话算话,把我们家公子照顾好了。现在,我交代你几件事情,你可都得一一听仔细、记仔细,不可有半点差错--我们家公子不能站在风口处,否则一直吹风会头疼;午时过半以前一定得吃中饭,否则会胃疼;吃饭的时候还得防着他没节制地乱吃、吃得太多,吃得太快了也不行,否则过后会把吃的全吐出来;菜色要以清淡为主,全都得是热菜,而且一定要有上好的煲汤助消化;切忌让他吃太多的辣食,胡椒也不行,否则咳嗽了肺受不了;他最讨厌的是大蒜、丝瓜和青椒;最喜欢的海鲜是白灼对虾、最喜欢的肉食是羊肉,最喜欢的蔬菜是大白菜和芥菜,鸡蛋也不挑......』
泛遥仔细地一一记在心上,一边偷偷笑着。而未央,只见他正愁眉苦脸地盯着画堂等她交代完这复杂无比的『出行注意事项』。
『这样好了!』她仿佛想到了绝妙的主意,从书案上取了纸笔,『唰唰唰』龙飞凤舞了一番,递给泛遥,道:『你只管按着我写的这单子点菜就行了!还有--不要让他空腹喝茶!大麦茶也不行!』
他『嘿嘿』笑了两声,也没细看便将单子塞进怀里,道:『未央,你这里的丫头也太没大没小了--叫我一个堂堂的皇子帮你点菜!』
未央翻了翻白眼,『你得了吧!再怎么遭罪你也就这一回--不想想我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画堂听他们这么说,笑嘻嘻的也不计较。『好好玩吧!开心点!』说着扭身出去了。未央两人正准备起身出发,却见她有慌里慌张地跑了回来,对泛遥喘着气,道:『寅时以前要把他带回来--要是他不肯就把他打晕了拎回来也行--得吃药。』
『明白!』一边答应着一边向未央使了个眼色,未央无奈做晕厥状。
剪瞳河畔一月一度的市集格外热闹。
未央在人群里穿梭,像鱼一般,泛遥几乎跟不上他了。七彩纸鸢、仕女宫扇、糖偶泥人......那家伙竟是见一样买一样,对什么都好奇得不得了。
『还差什么呢......』未央扫了扫泛遥怀里满满的东西,又点了点自己抱着的一大纸袋,突然对他一笑,道:『咱们去买水果吧!』
泛遥心中一动,同时努力地忽略周围倒抽冷气的声音和关于『未央公子』的纷纷议论,道:『你那里是一大堆的糖果,我这里也有不少吃的玩的。而且......』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已经子时了,再不带你去吃饭,只怕回去后画堂和兰珞要抽我呢!』
他呵呵地笑了,又是一阵吸气声。『不会的不会的,有我在呢!再说,买水果很快的!』他指着对角一爿水果摊子,扯扯他的袖子,『走吧走吧!中午我请你吃饭可好?』
反正你请也是我付帐......泛遥心里想着,却已经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过去了。
『这是什么?』他将『战利品』搁在一边,拿起一个鸡蛋大小的青绿水果问未央。
他只顾着挑,头也不抬,『枣。』
『绿色的枣?』
未央拿起一个,仔细地擦了擦,道:『难道驿馆里没有奉这东西给你们吗?这可是澈水的特产!』
『我住不惯那地方--太大太冷清了,所以在外头自己包了处客栈住下。』
他了然地点点头,『这东西产在澈水极南端的一个岛上,不过现在墨畅郊外较湿热的地方也种了,却没原产地的那么好吃。』他晃了晃手里的那枚果子,道:『这全青的才是原产的,那表皮泛黄的......』他指了指另一堆,『那是墨畅的。』将那个擦过的递到泛遥嘴边,『你尝尝!』
泛遥就他手里咬了一口,只听『嚓』一声,格外清脆。果肉晶莹洁白,入口十分鲜脆,每嚼一口带着饱满的汁水,却不十分甜腻,爽口无比。
『好吃吧?』
他忙不迭地点头,咽下那口,道:『不似寻常水果那样甘甜,却另有一番美味。』
『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呢!』未央笑嘻嘻地道,『只怕也是少数几样我喜欢、兰珞也同意我吃的东西!』
两人于是又多捧了一大袋的水果,这才心满意足地挑了间安静的酒楼准备吃午餐。
泛遥仔细地研究了一番画堂的单子,果然都是清淡食物,搭配却有十分细致,不重复、不腻味--白灼活虾,樱桃肉,芙蓉豆腐酥,鲜贝子煲芥菜,冬瓜海鸭煲汤。饭后的点心是甜甜的西米露。
虽然身处风尘,却被保护得这么好,未央现在一定是幸福的吧?
对面,那半大小孩正伏在桌面上不断地叫嚣着嚷饿,『快上菜吧!我已经饿得前胸贴着后脊梁背了!』

独自用了晚饭、喝了药,未央又在花厅里对了一会儿账,一看已经过了子时,这才回到自己屋里准备歇息。
远远地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在他的房前徘徊,是兰珞。他这么晚来做什么?难道是什么重要的事?他加快了步子,上前和他打招呼。
『我有话对你说。』他盯着他好半天,从牙齿间咬出这么一句话。
未央笑了,一边推开门一边道:『有什么事竟是这么急,非得今天大半夜的讲?外头冷得很,进来吧!』
『未央......』他沉吟了半晌,方道:『收手吧!让那个人赶快回国去,咱们还过回以前的日子。』
『珞?』
兰珞坐在他的床上,一脸凝重。『你为什么要和那个酉望皇子走得那么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你从来不过问我的事情的。』他撒娇似的撅着嘴,『你今天是怎么了?』
他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揉了揉他的头发,道:『你这孩子,说聪明那是绝顶的,却却不要钻进死胡同里。未央--你在玩火。』
他的声音一下变得冰冷;『珞,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明白的。』兰珞走到门边,『你心里是明白的。未央,放手吧,收手吧......』
背对着门,但未央知道他已经离开了。
收手吗?兰珞,我已经无法收手了......更甚于,从我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从未打算要收手......

时辰对照表
【子时】 23:00 -- 01:00
【丑时】 01:00 -- 03:00
【寅时】 03:00 -- 05:00
【卯时】 05:00 -- 07:00
【辰时】 07:00 -- 09:00
【巳时】 09:00 -- 11:00
【午时】 11:00 -- 13:00
【未时】 13:00 -- 15:00
【申时】 15:00 -- 17:00
【酉时】 17:00 -- 19:00
【戌时】 19:00 -- 21:00
【亥时】 21:00 --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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