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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级掠食者——by水千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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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贪心呢?
  瞿末予说,自从他第一次要微信,就看出他的心思了。那个时候他虽然有渴望,但还有理智,总是心里想靠近,行为上却非常克制,如果他们能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候就好了,以他的心智,足够处理暗恋不得的这点小失意,可是后来他们越靠越近,他越陷越深,想要的越来越多,他像是驾驶着一辆刹车失灵的车往前冲,明知道只要一点坑洼就可能粉身碎骨,却停不下来。
  果然,一切都失控了,然后就崩盘了。
  他不敢相信他们之间会一夕间变成这样,不敢相信瞿末予会这样冷酷无情,更不敢相信他会让自己落到这么不堪的境地。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平坦的肚子,轻轻将手掌贴了上去。明明还什么表现都没有,他却好像已经“触碰”到了一个新生命的存在,这种感觉好神奇啊,他真的可以孕育另外一个人类吗?
  他亲眼见证了沈秦大半生的不幸,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最不可能做的事,就是未婚生子,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自然不应该出生,可他所遭遇的,比未婚生子还不堪,他和他的alpha曾经满心欢喜地期待过这个孩子,后来发现那不过是易感期的荷尔蒙在作祟,当他在离婚协议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时,那一笔一划皆是剜在心上的刀。
  瞿末予那双冷酷狠戾的眼睛,像一对凶狠地兽眸,挥之不去地悬停在脑海中,精亮的瞳光中闪烁着决绝、愤懑和不耐,唯独没有感情。可笑他还抱着一丝希望,觉得俩人只是有误会,只要误会解除了,他们就能和好如初,瞿末予说得多么清楚,事实的真相根本不重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配得到顶级alpha的标记,不配孕育顶级alpha的后代,所以哪怕他是无辜的,当瞿末予醒过来,等待他的依然会是离婚协议和“处理违约内容”的决定。
  他太自不量力了,尤柏悦说得对,他怎么会认为自己能够打动顶级alpha,怎么会把瞿末予随手施舍的温柔当做喜欢的蛛丝马迹,怎么会把处于易感期里的alpha说的话当做承诺。
  可他除了自不量力,除了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并没有作恶,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瞿末予凭什么这样对他!
  该结束了。按照他最开始预想的剧本,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进行一场协议婚姻,他拿到钱还债,如果这个人不是瞿末予,就不会节外生枝,他也就不会落到这个下场,现在不过是回归正轨,结束这段婚姻,打掉这孩子,他最初想要让姥姥好好治病、好好养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够了。至于他“虚无缥缈”的感情,毫无价值。
  该结束了。
  可是,哪怕他和瞿末予曾经有过的点滴都了无痕迹,这个孩子却已经真实地存在。
  沈岱突然用力地按住了腹部,按到自己都生痛,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是希望能更清晰地感受它,还是希望它就此消失。
  这是他和瞿末予的孩子啊!
  沈岱感到很痛,腹脏很痛、心脏更痛,但他流不出一滴眼泪,也腾挪不出空间去恨,这个夜如此漫长,他把回忆和未来、利与弊、情与理掰开捣碎了去思考,该足够做出一个最理智、对自己最好的决定。
  他绝不会步沈秦的后尘。
  陈律师把第二天的“行程”排得很满,生怕沈岱后悔一样。
  一大早,他和瞿末予先要去把婚离了,接着就去医院。
  老吴没有开幻影,而是用那辆商务车接他们,陈律师早早已经准备好。
  沈岱坐在瞿末予旁边,一路上扭头看着窗外,他假装在发呆,实际上他被瞿末予的黑檀木信息素无孔不入地包围着,被标记以后,他分分秒秒都无法摆脱这个气味,如果俩人靠近,就会更加浓烈、更加令人沉醉。他怕如果自己回头看一眼,或许就会控制不住地去哀求瞿末予,不要就这样抛弃自己。他的目的性是高于自尊心的,否则就不会为了还债同意卖身,但当他知道某些目的无法达到时,就不会去做无用功。
  瞿末予一直在偷看沈岱,沈岱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和一段纤细白嫩的脖颈,后颈上的信息素贴纸虚掩在发根下,撕掉贴纸,那里会有两个淡粉色的齿痕,是他在标记时留在自己的omega腺体上的永世无法抹去的印记,他心中发痒,很想撕掉贴纸,再仔细看一看那象征着彻底占有的标志。
  这段时间忙于处理各种事物,他已经很久没有靠沈岱这么近了,密闭的车厢内,鼻息间全是幽淡好闻的昙花香,被他标记过的沈岱仿佛迎来了熟透后的盛开,原本浅淡的信息素此时轻易就能占据他的所有感官,而且只有他能闻到,因为这朵花只为自己开放。
  这是他的omega,是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标记的人,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就会生出一种难言的冲动——他时时警惕着这种冲动。
  车停了下来,陈律师打破车内的安静:“瞿总,沈先生,我们下车吧,我已经找好人了,只要你们本人走一下流程,很快就会办好。”
  沈岱沉默着下了车,跟在陈律师身后,三人进了一个独立的办公室,陈律师从公文包里拿出两个小红本,放在了工作人员的面前。
  沈岱的呼吸一滞,目光怔怔地停在那两个结婚证上。这好像是连接他和瞿末予的唯一真实的东西,但现在也要消失了。
  当工作人员伸手要拿结婚证时,沈岱突然抢先一把拿了起来,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沈岱打开结婚证的折页,看着俩人唯一一张合影,一个拘谨一个敷衍,丝毫不像将要开启新生活的恩爱夫妻,因为本来也不是。
  买卖一场,他偏要当真。
  瞿末予也看着那张结婚照,胸臆紧缩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想起结婚那天,他匆忙地来,又匆忙地走,接下来还有一个会议在等着他,他几乎没有正眼看自己的“妻子”,反而有意地保持距离,后来发生的一切,一再地打破他的规矩,他可以喊停,但他一直都没有喊停,直到……
  沈岱合上结婚证,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除了回答工作人员的问题,没有多说一个字。他生怕一不小心,就暴露了满身的创口。
  红本进,红本出,结婚证变成了离婚证,瞿末予正在一条一条地斩断他们之间的连接,急于和他撇清所有关系。
  沈岱看了瞿末予一眼,是今天直视他的第一眼,只看了一眼,用那通红的双眸。
  痛吗,不痛了,麻木了。
  瞿末予的身体僵了一下,他将手背在身后,紧紧握住,骨骼发出轻微地响动。
  再次回到车上,下一个目的地是医院。
  从发动机点火的轰鸣声响起,沈岱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被悬吊了起来,或许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理解”一件事,那就是他将要去做什么——他要去杀掉自己的孩子。
  他紧张得心脏狂跳,额上不断地凝起细汗,坐立难安。
  通过信息素的沟融,瞿末予马上察觉到了沈岱的情绪波动,沈岱悲伤与恐惧的情绪好像能传染,他没忍住,低声道:“你怎么了。”
  坐在前座地陈律师闻声回过头来,跟瞿末予一个眼神,接着悄悄摇头,示意瞿末予这个时候不要理会沈岱,以免引起情感冲突。
  沈岱低着头,一言不发。他在忍耐,他在忍耐此刻肩负着的一切。
  见沈岱面容惨白,薄薄的背脊颤抖着,那脆弱又无助的模样,令瞿末予的脸色愈发阴沉,他沉默地看了陈律师一眼,靠回了椅背,强迫自己不去看沈岱。
  车开到了医院,瞿末予再次开口:“你们先下去。”
  陈律师和老吴默契地开门下车。
  瞿末予轻扯衣袖,低头看了看表,以此调整自己的情绪,他再开口,已经平静无波:“你不用觉得委屈,我给你准备了一千万的托管资金,只要你继续保密,不干蠢事,每个月都可以支取一笔钱,如果你想,还可以继续留在研究所工作,我之前承诺你的那些好处也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你,这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仁慈,看在……你陪了我这些日子的份上。”
  沈岱用手指绞着手指,绞得生痛也不撒手,他轻颤着说:“我想调职。”
  “什么?”
  “我想调职,去甘肃。”
  沈岱绝不是一个会冲动行事的人,尤其是换城市这么重要的决定,这是他昨晚想好的,他不会放弃钟爱的事业,但正如老师说的,现在到处都是风言风语,他不想在那样的环境里工作,也不想在离瞿末予那么近的地方工作。换一个环境或许能救他。
  听明白沈岱在说什么后,瞿末予顿觉一股怒火直冲颅顶,他们前脚刚办完离婚手续,沈岱这就想远离他?!莫非这个omega在迫不及待地打掉他们的孩子,迫不及待地开始新生活?
  瞿末予凶狠地瞪了沈岱一眼,冷硬地吐出一个字:“好。”
  沈岱拉开车门下了车。


第五十三章
  瞿末予怔怔地望着沈岱的背影,直看着沈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视线中。目光向上,他看到了比人还大的红色灯牌,赫然是“医院”二字,他似乎也是在这一刻意识到,沈岱要去做什么。他的心突然体会到一种陌生又尖锐地痛,他抓着车门把手,克制住自己追上去的冲动。
  他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标记在影响他,只要清除标记,他就会恢复正常,不再有人能够左右他的情绪和判断。
  老吴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瞿末予,被那纸一样白的面色和阴鸷的眼神吓了一跳,他本想问问自己的老板,下一步该去哪儿,但现在他连呼吸都不敢出声。
  车厢内的沉默几乎能压迫人的心脏,老吴无比庆幸自己是个对alpha信息素感知度低的beta,但也足够难受了。
  过了很久,瞿末予才低声说了两个字:“公司。”
  坐在办公室里,沈岱面无表情地听着一个律师和一个医生在他面前唱双簧,陈律师在给他讲解这份手术知情同意书里必要的条款,医生在例行公事地告知他流程和风险。
  “清除标记是一个局麻的手术,不会对身体造成很大负担,你不用担心,你受孕时间比较短,服用药物的堕胎方式是副作用最小的,之后你需要留院观察几个小时,顺利的话,晚上就可以回家修养了。”
  沈岱眼神空洞地看着墙上的人体解剥图,依旧没什么反应。
  医生和陈律师对视了一眼,陈律师将一份文件递到沈岱面前:“沈先生,请您签字吧。您的医生和用药全都是最好的,而且这是个小手术,没什么痛感,您的身体很快就会恢复的。”
  沈岱接过那份同意书,又接过一支笔,定定地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签了它,代表他不仅仅知晓和同意承担手术风险,更代表他是自愿清除标记。
  自愿。
  是瞿末予说的“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自愿’”的那种“自愿”。
  但现在他是真的自愿了。从非正常的途径得到一样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会带来无尽的灾祸,他在无数个夜里幻想过的东西,真正落到身上的时候,却变成了诅咒,他不敢要了,也不想要了。
  如果洗掉标记就能从这场噩梦中醒来,那么他是自愿的。
  他拿着笔,笔尖悬停在签名的空白处,只觉得手指虚软,怎么也落不下去。
  突然,一块块圆形的水渍不断浮现在白纸上,将黑墨字体的边缘虚化、晕染,最后糊成一片,让他什么也看不清了。
  有一股力量在意识中拼命拉扯,大声嘶喊着、质问着,问他是不是真的要杀掉自己的孩子。
  那不是孩子啊,他辩解道,那只是一个还没有指肚大的胚胎。
  可是它会长大的,它会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它连着你的血脉并将以传承的形式延续你的生命,它是属于你的,它会无条件的爱你。
  它是这个世界上你和瞿末予曾经有过连接的唯一证明。
  陈律师和医生看着沈岱低着头,大颗大颗地落泪,都僵在一旁不知所措。
  沈岱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他凭着肌肉记忆颤抖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纸笔一扔,用力捂住了脸,眼泪从指缝间狂涌而出,他克制着仅发出低微地呜咽,哪怕心痛得好像要碎掉。
  他不曾这样哭过,这种爆发式的、井喷式的悲伤和痛苦,是此生仅有,这不是简单的失恋,而是他站在命运的岔路口,眼前没有一条坦途,他明知自己该选一条风险更低、损伤更小的,却还是强行转过身,迎面肉眼可见的千层巨浪,也要挣脱理智的规劝,踏上无归之途。
  这一刻,他不知道该恨瞿末予无情,还是该恨自己不够无情,他也不知道他想要留下这个孩子,是出于爱,还是在标记的驱使下被激起了繁衍的本能。
  明明他这辈子最不可能重蹈沈秦的覆辙,明明他的理智否定了一万次。但这一刻他最强烈的想法是,谁都不能杀死他的孩子。
  “沈先生……”陈律师拿过纸巾,“您别太难过了。”
  沈岱捂着脸,眼泪依旧止也止不住,却发出了异常冷静的声音:“我洗掉标记,但我要留下孩子。”
  陈律师和医生面面相觑。
  陈律师轻咳一声,好言劝道:“沈先生,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非常理解您的心情,但您的违约行为必须得以纠正,希望您能冷静地平复一下情绪,理智地看待这件事。”
  “我要留下孩子。”沈岱粗暴地抹掉眼泪,他抬起头,白皙清透的皮肤被搓出了粉痕,那双湿漉漉的、红肿的眼睛里没有乞怜也没有自怜,只有坚定,“你们既不能强迫我洗标记,也不能强迫我堕胎,我接受所有条件,我会配合洗掉标记,我不要钱,我就要留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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