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个月亮——by桃白百

　　“你怎么这么不客气？”郁千飞说，“我们八十多年没见，一见面你就这么不客气。”
　　颜暖几乎被他气笑了。
　　这醉鬼倒打一耙，到底是谁不客气？
　　或许正是因为这家伙过分不把自己当外人，让颜暖也不由得产生了错觉，仿佛他们从未分开，始终亲密无间。
　　“算了，”郁千飞低头抿了一口水，“我包容你。”
　　他说完，“啪”一下横着倒在了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颜暖惊讶，片刻后见他不再出声，忍不住问道：“睡着了？”
　　意料之外，郁千飞开口了。
　　“我在思考。”他说。
　　“哈？”
　　“你单身对吧，”郁千飞闭着眼睛，说得慢悠悠，“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但还是单身对吧？”
　　“你有立场说我？”
　　“巧了么这不是，”郁千飞仿佛梦呓，“你看你也单身，我也单身……”
　　“……”
　　“不如我搬过来和你一起住吧？多方便啊，省钱，又能互相照顾。”
　　颜暖从卧室拿来了被子，丢在了他的身上：“你想得美。”
　　.
　　第二天颜暖走出卧室时，郁千飞还睡在沙发上。
　　昨晚给他的被子大半都掉在了地上，只剩下一个角被他攥着卷在身下，四肢全露在外面。
　　气温不高，家里又没开空调，他冷得蜷成了一只虾米。
　　颜暖无奈叹气，弯下腰捡起被子，替他重新盖上。
　　等他洗漱完毕走出洗手间，郁千飞已经醒了。
　　郁千飞坐在沙发上，一脸茫然，头发翘得乱糟糟。没有开灯的房间令他的面容显得有稍许模糊，乍一眼看过去，仿佛依旧是十七岁少年的模样。
　　听见声响，他回头看向颜暖，在对视的瞬间，十年岁月匆匆而过。
　　颜暖恍惚地想着，这是二十七岁的郁千飞。
　　郁千飞在见到他后竟似是松了口气，抬起手来抹了把脸。
　　“我还以为你又走了，”他说，“总是不打招呼丢下我。”
　　颜暖在走向卧室时刻意侧过头，不让他看清自己的表情：“说得好像我始乱终弃。”
　　“不是吗？”郁千飞说，“你没良心，我就是个被抛弃的小可怜。”
　　“你今天不上班吗？”颜暖问。
　　郁千飞闻言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没穿拖鞋便冲进了卫生间。
　　颜暖皱着眉盯着卫生间大门看了会儿，去了厨房。他从冰箱的冷冻格里拿出了几个糯米烧麦，放进了蒸锅。
　　五分钟后，郁千飞头发湿哒哒地从卫生间里跑了出来。
　　“我能用你的剃须刀吗？”他问。
　　“不能。”颜暖说。
　　“别那么小气嘛，又不是消耗品，”他说着又跑了回去，“我用了啊！”
　　颜暖没搭腔。
　　他低着头，看着蒸锅盖子上逐渐凝结的水滴，心想，郁千飞正在用我的剃须刀。
　　灶台边有点儿热，让他的脸也跟着发烫。
　　在那极为短暂的几分钟里，他回忆起过去曾经做过的一个梦。梦里的他在一个布置简单的房间里为早餐装盘，有另一个男人从他身后走近，伸手揽住他的腰，同他接吻。
　　一切都很自然，很宁静。当他在梦里看见郁千飞的面孔，也感到是天经地义。
　　那天的他在醒来后茫然地发了会儿呆，接着再次闭上了眼，试图回到那个梦里去。
　　可惜，失败了。
　　“谢啦，”郁千飞又一次从卫生间走出来，“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垫垫肚子？”
　　颜暖回头看他。
　　原本乱翘的发丝已经归位，他看起来干净整洁，神采奕奕，全然没有半分宿醉的影子。
　　“你在烧什么好东西，”郁千飞兴冲冲走进了厨房，越过他的肩头看向蒸锅，“烧麦？那么多，你一个人吃不完吧！”
　　颜暖关了火，揭开盖子，又从柜子里拿出碗筷，递了过去：“要的话自己夹。”
　　郁千飞夹走了两个，放进碗里吹了口气，说道：“真不错，我们真该一起住。”
　　“我爱清净。”颜暖说。
　　郁千飞冲他笑：“我现在就改名，我叫郁清净。”
　　“……”
　　郁千飞对这个冷笑话极为得意，边吃边笑个不停。
　　颜暖低着头走出了厨房。
　　“我说真的啊，”郁千飞跟在他后头，“反正你也没女朋友，不用担心会不方便。我们还可以一起养条狗。”
　　“我不喜欢狗。”颜暖说。
　　“不喜欢狗没事，”郁千飞说，“喜欢我就行了。”
　　颜暖浅浅地吸了口气。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是杨若柳。下午有一批设备会到，但她有事不能守着，问颜暖能不能过去，颜暖当即答应了下来。
　　挂了电话，正在吃烧麦的郁千飞问道：“是你们诊所那个漂亮妹妹？”
　　颜暖瞥了他一眼。
　　“是不是？”郁千飞问道，“你跟她应该挺熟的吧，知道她和谁一起住吗？”
　　颜暖心里有些不舒服：“你不是急着去上班吗？”
　　“来得及，我们不打卡，”郁千飞说，“她好像不是和父母一起住的吧，那她有对象吗？”
　　“我不知道。”颜暖说。
　　“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同事啊。”郁千飞不满。
　　颜暖不理会他，独自进了卫生间。
　　他的剃须刀依旧放在原本的架子上。郁千飞看着有点儿马虎，却收拾得很干净，找不出半分使用痕迹。
　　“你放心吧，”郁千飞捧着碗站在门口笑着看他，“我还不知道你的毛病吗？”
　　颜暖放下剃须刀，出了卫生间进了厨房，才刚拿出碗，又听见郁千飞的声音。
　　“你特地给我蒸的对吧，你一个人根本吃不完那么多，”他说，“谢啦！”
　　“我怕你抢我的。”颜暖说。
　　郁千飞只是笑，不做声。
　　“你能不能坐下吃，”颜暖嫌弃地说道，“别捧着碗走来走去。”
　　“坐什么坐，快吃完了，”郁千飞说，“就是有点舍不得跟你道别。”
　　“那你把碗洗了。”颜暖说。
　　“下次，下次一定！”郁千飞说着，把剩下的大半个烧麦全塞进了嘴里。
　　临走时，他穿好了鞋，却站在门口不走。
　　“我本来还有那么一丁点儿担心，你会不会真的不想看到我，”他对颜暖说，“还好，完全是多虑了。”
　　“你确定是多虑？”颜暖问。
　　郁千飞冲他笑笑：“改天带着啤酒来找你。”
　　.
　　他嘴上这么说，可之后几天，却并没有任何联系。
　　颜暖再次见到与他有关的消息，竟是在杨若柳的朋友圈。
　　——拥有蜜露宝贝的我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图配了九张，全是狗。个别除了狗，还有人。
　　郁千飞抱着那只被命名为蜜露的小狗对着镜头微笑，身上的白大褂掩盖了他的傻气，把他衬托出了几分专业气质。
　　郁千飞本人给这条朋友圈点了赞，还留了评。
　　——好好对她吧~有需要随时可以找我或者客服小姐姐咨询哦！
　　杨若柳回了。
　　——谢谢郁医生！您真是人美心善！
　　郁千飞再次回复。
　　——我这叫帅！
　　杨若柳又回了一个捂嘴笑。
　　在颜暖看不到的地方，这两个人似乎已经熟络起来了。


第6章 不清净但贴心
　　诊所正式开业的前一天，颜暖去现场做准备工作。
　　杨若柳连手机屏保都已经换成了狗狗照片，一有机会就拉着见到的所有人展示相册。差不多角度的照片她能一口气拍上十几张，颜暖完全看不出任何这么做的必要。
　　“是不是超可爱？”她问颜暖。
　　“嗯。”颜暖应道。
　　“它好乖，会自己在淋浴房里上厕所！”杨若柳说。
　　颜暖一边整理个人物品，一边面无表情地回应：“厉害。”
　　“而且它那么快已经知道自己叫蜜露了！”杨若柳捧着手机，“太聪明了，我能养它真是好幸运啊。”
　　“恭喜啊。”颜暖说。
　　杨若柳看出他的敷衍，一脸郁闷：“你就那么不喜欢小狗吗？”
　　“没有啊，”颜暖抬头看她，“我不是在听你说么？”
　　杨若柳瞪了他一眼，跑了。
　　等颜暖收拾完毕走出办公室，杨若柳正在大厅里向佩姐展示手机里的照片。
　　佩姐是夏医生的爱人，不久前还是医院护士长，年长他们不少，但为人和蔼又有耐心，也很爱同年轻人交流。
　　“而且医生很帅，”杨若柳对佩姐说道，“特别温柔有爱心的！”
　　“我看到你朋友圈里的照片了，是不错，跟你蛮配的，”佩姐笑道，“他多大了，有对象吗？”
　　杨若柳压低了声音，笑得贼兮兮：“我问了，人家单身。”
　　“那你好好抓紧呀，”佩姐说，“反正就在对面，你以后多去逛逛。你们年龄合不合适？”
　　“没问，不过他和颜医生是老同学，应该是同年的吧。”
　　佩姐闻言抬起头来，看向了一脸尴尬的颜暖。
　　颜暖冲她挤了个笑容，正要离开，却听佩姐清了清嗓子，又说到：“小杨啊，其实我们小颜也挺不错的嘛，年纪轻轻能力出众，性格也稳重。我和我们家老夏都很看好他。”
　　她言下之意明显，闹得杨若柳也不好意思起来。
　　“他……他不喜欢小动物，”她故意大声说道，“我还是喜欢有爱心的人。”
　　佩姐笑了起来，问颜暖：“你这个老同学，人怎么样啊？”
　　见杨若柳也投来好奇又期待的目光，颜暖心里别扭，说得极不自然：“还行吧，自来熟，跟谁都能聊得起来。”
　　“这我早看出来了，还用你说？”杨若柳又瞪他，“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呀？”
　　佩姐惊讶：“哟，真动心啦，这么直接？”
　　颜暖低下头：“他喜欢年纪比他大的。”
　　“啊……”杨若柳蒙了，“意思就是很成熟的那种？”
　　“而且，你别看他平时挺精神的，”颜暖说，“其实是个酒鬼，一喝就停不下来，酒品也差。哦，还不爱洗碗。”
　　杨若柳看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
　　她的表情十分古怪，比起失落或是质疑，更带了几分惊讶和欲言又止。
　　“……总之，没你想得那么靠谱。”
　　他的话音才刚落下，一条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怎么就不靠谱了啊？”郁千飞的脸几乎和他贴到了一块儿，“我酒品哪里不好，你倒是给我说说？”
　　颜暖整个身子一僵，动弹不得。
　　“你小子，可被我逮着了，在美女面前编排我是吧，”郁千飞勾着唇角笑道，“怎么，上次那顿饭太贵，记恨了呀？”
　　颜暖心跳得飞快，不敢与他对视：“我哪句话说错了？”
　　“你就是郁医生对吧？”佩姐在此时开口问道。
　　“对，我叫郁千飞，就在斜对面的三亿宠物诊所上班，”郁千飞看向她时已是一脸营业式笑容，“以后都是邻居，欢迎过来玩儿。”
　　佩姐笑道：“我们这儿两位年轻人正聊到你呢。”
　　郁千飞非常刻意地瞥了颜暖一眼：“嗯，听到了。”
　　颜暖尴尬，却依旧虚张声势，问道：“你来做什么，我们还没营业，谁准你进来？”
　　“有美女跟我通风报信，说今天颜医生大驾光临，”郁千飞说，“我可不得赶紧过来看一眼？”
　　听他的意思，私底下和杨若柳联系还挺频繁。
　　“有什么好看的。”颜暖说。
　　“好看，那么帅，多好看，”郁千飞没个正经，笑嘻嘻的，“几天不见，想死我了。”
　　颜暖低下头：“我很忙，不像你，上班时间到处乱晃。”
　　他说完便转身往里走，身后传来郁千飞的抱怨。
　　“我忙到现在好吧，才刚逮着空就来找你，这么不给面子吗？”
　　那之后，杨若柳似乎笑着说了句什么，他们几个很快便和乐融融地聊上了。
　　颜暖进了办公室，偶尔还能听见他们的笑声。
　　他无所事事，把东西翻开又摆好，个人物品从这一头整理到那一头，磨蹭了好一会儿，交际花郁千飞终于被一个电话叫了回去。
　　再次回到大厅时，两位女士正在对方才离开的男士评头论足。
　　“看着确实挺不错的，”佩姐点头，“干他们这行应该收入也挺高的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杨若柳说，“不过他人很好，特别有爱心，给我介绍怎么照顾狗狗的时候超级耐心仔细的。”
　　“他这是指望你去他们那儿消费呢，”佩姐说，“不然为什么要搞免费领养？你领了就会去花钱，这是长期买卖。人家聪明着呢！”
　　“是这样吗？”杨若柳迟疑。
　　颜暖忍不住开口：“他不是这种人。”
　　“哟，刚才还说人家坏话呢，”杨若柳笑道，“这会儿又要护着啦？”
　　“实话实说罢了，”颜暖说，“他直肠子，没那么多心眼。热情是因为他自己喜欢。”
　　杨若柳和佩姐不知为何对视了一眼。
　　颜暖扭头：“说他酒品差也是真的。我都整理完了，没别的事我今天就先走了？”
　　“好，明天见。”佩姐点头。
　　才刚走出大门，兜里的手机振了起来。郁千飞给他发了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