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难愈 番外篇——by鸦无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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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路倏猛地把手抽回来,往沈含身上扑,“呜呜……妈妈……”
褚钦江掌心不慎被碰到,疼得嘶了一声,沈含这才注意到他的伤。
“手怎么了?”她抱着路倏,紧张的查看褚钦江伤势,“受伤了怎么不和阿姨说?”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焦急的呼喊声:“小钦?小钦!”
褚钦江眼睛一亮,立马往门外跑:“妈妈。”
门打开,杜薇果然在外面,看样子正要去楼下找人。
没想到褚钦江会从对门邻居家出来,杜薇脸上的焦急瞬间成了怒气。
她一把拉过褚钦江,吼道:“你乱跑什么?!”
沈含抱着路倏跟在身后出来,解释说:“小杜小杜,别生气,是我看钦江这么晚没吃晚饭才让他过来的,他之前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你说你在忙,我就让他在这待着了,不然这么……”
“什么时候打电话了?”杜薇打断她。
说完后她又顿了一下,想起被自己挂掉的那三个电话,霎时有些难堪起来。
她瞥了眼沈含和路倏,又转向自己脏兮兮的儿子,杜薇有些心烦:“你这衣服怎么回事?”
褚钦江垂着脑袋,低声说:“不小心摔的。”
“多大了还摔跤!你丢不丢人?”
见状,沈含本想说什么,但路倏突然插嘴:“阿姨,他手受伤了。”
杜薇怔了一下,扫了眼褚钦江掌心,火也发不出来了。
她皱着眉,对沈含不冷不热道了谢,拽着褚钦江进屋。
褚钦江想往后看一眼,可最终还是没能看成。
………
杜薇直视面前的母子俩,心头恨意不断翻涌。
只要见到路倏那张脸,她就会无法控制的一遍又一遍想起医生说的话。
“虽然目前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很遗憾,您儿子大脑受到重创,额叶以及运动性语言中枢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哪怕做了手术,也无法恢复到以前的智力水平。”
“……什么?医生你说清楚点。”
医生叹气:“也就是说,从今往后,他可能都无法正常的生活和学习。”
那一刻,杜薇觉得天塌了。
她那么聪明的儿子。
学习第一、远超同龄人一大截的孩子,就因为别人的过错,从此成了一个连生活都无法自理的智障儿童。
她已经没了丈夫,现在唯一的孩子也傻了。
她要怎么接受……
她怎么能接受?!
她杜薇的儿子怎么能是一个废物!
不可能。
绝不可能!
“沈含,你们有什么脸来看他?”杜薇一字一句,恨得咬牙切齿,“我儿子被你们害成这样,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永远也别想好过!”
第2章 春日黑夜
杜薇那天说了一通狠话,但后续有好些时日,沈含一家都没见到她和褚钦江。
护士说17床那小孩,也就是褚钦江,前几天已经出院了。
可杜薇并没有带他回家。
沈含倒不担心需要承担什么责任或是赔偿,不管杜薇怎么要求,她都心甘情愿的接受,哪怕办不到也尽力去做。
自己孩子犯的错她不会推卸。
她现在最记挂的,是褚钦江恢复的如何了。
他和路倏同龄,若是这么小就……沈含换作自己,肯定是无法接受的。
路家每天都是阴云密布低气压,路倏更是十年来没这么听话过。
自己吃饭睡觉上学,不看电视不玩玩具,每天一放学做完作业,立马跑去褚钦江家门口等着。
只可惜,他一次也没等到。
而真正见到杜薇母子二人时,是在一个月后的周末。
当天路铭衡也正好在家休息。
沈含一见她们回来,立即把人往家里请。
杜薇比起几个月前,模样憔悴了不少,眉眼间透着深深的疲惫,表情也是麻木的。
沈含倒了两杯水,放在母子二人跟前,随后慢慢鞠了一躬。
“小杜,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我还是想向你道歉,”她语气满满的愧疚,诚恳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的疏忽造成了这个后果,你想要赔偿或者怎么样,我们都愿意接受。”
杜薇淡漠的垂着眼皮,没说话。
路铭衡牵着路倏过来,拍了拍他肩膀,只说了两个字:“去吧。”
路倏走到沙发边,抬起头,率先撞入目光的,是褚钦江的眼睛。
他眼睛很大,颜色有些浅,眼尾走势平坦,是标准的杏眼。
这样的眼型看上去会给人一种格外乖的感觉。
褚钦江直勾勾盯着路倏,安静坐在杜薇旁边,不哭不闹。
除去头发短了许多,脸色有点气血不足而稍显苍白以外,和之前没多大区别。
路倏眼底闪了闪光,一时高兴想去拉对方,却在那瞬间,表情陡然僵住了。
褚钦江依然很安静。
可是他抱住了脑袋。
整个人蜷缩着往杜薇身后躲,仿佛面前站着的是会吃人的怪物。
任谁来看,这都不是一个正常十岁小孩该有的反应。
杜薇还是那个表情,早已习以为常一般,她反手拉住褚钦江,把他往前拽。
“出来,躲什么,他才是害你的人,你看清楚了,不准躲!”
路倏往后退了一步。
路铭衡在后面挡住他,“不可以逃避,爸爸说过,你要自己面对。”
褚钦江有些挣扎,然而抵不过杜薇力气大,强行被拽了出来,抱着脑袋的双手也被强制放下。
杜薇捏住他的下巴,逼他看向路倏,嘴里的话不知是对谁说。
“看好了,仔细看着,别忘记这张脸,永远也别忘!”
路倏呆愣的睁着双眼,与褚钦江无声对视。
他看着他从挣扎到放弃,随即嘴角一瘪,开始不要命的掉眼泪。
褚钦江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可最后发出来的,也不过是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路倏腿一软,慌张后知后觉蔓上来。
沈含看不下去了,说:“小杜,总能有办法的,这里的医院治不好,我们就去更大的医院,去首都,去最好的地方,一定会有办法的。”
杜薇笑了下,比哭还难看的笑:“医院?我昨天才从全国最好的脑科医院回来,你猜人家怎么说?”
她停顿两秒,残忍的复述:“如果第一时间送我们医院还有可能,但你来的太晚了,回去吧,在这也是浪费时间。”
“听见没有,浪费时间。”
整整一个月,她几乎跑遍了全国各地的医院。
然而每个医生都给她宣判了“死刑”。
——抱歉,我们治不了。
所有人都在告诉她。
你儿子已经是个傻子了,别再妄想挣扎,他一辈子都是废物,永远也爬不起来。
沈含难受的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眼前阵阵发晕。
路铭衡扶住她,对杜薇说:“杜小姐,这件事责任在于我们,您说吧,不管多少赔偿我们都承担,以后……钦江就是我们第二个孩子,他是炎炎的哥哥,我们会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照顾。”
褚钦江还在流眼泪,手指搅在一起,表现得很焦虑。
杜薇整理好情绪,换上淡漠的神色:“今天我来,就是和你们说这个。”
路铭衡把沈含扶到沙发边坐下,点头示意:“您说。”
“既然你刚才也答应了,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照顾,”杜薇把褚钦江从沙发上拉下来,往前一推,“那么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们的了。”
“……什么?”路铭衡一下没反应过来。
沈含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说:“炎炎,你先带哥哥去房间玩会儿。”
路倏站了半天,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褚钦江变傻了的事。
他看向沈含,眼里有些抗拒。
褚钦江听不懂大人们说什么,只是搅动手指的频率更快了,甚至还想张嘴去咬。
“怎么?”杜薇说,“你们想反悔?”
路铭衡立刻说:“不,您误会了,该承担的我们一样不会少,可您的意思……”
杜薇语气都没变,像是早就打算好了:“就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不要——”
“路倏!”沈含喊了一句,“我说话你听见没有,带哥哥去房间!”
杜薇嗤笑:“你儿子把他害成这样,他现在什么也听不懂,假惺惺的给谁看呢。”
沈含没搭腔,见路倏不动,索性自己起身将两个孩子一并送进了房间,顺便把门给锁上。
“杜小姐,我觉得这不太合适。”路铭衡说,“钦江我们可以照顾,也一定会照顾,但您是孩子亲妈,咱们又是邻居,您说不要孩子,恐怕有些强人所难。”
“是啊,”沈含也走过来说,“钦江才十岁,你把他带到这么大多不容易,哪能说不要就不要。小杜,我知道我们有错在先,你怎么怪我们都行,可钦江他……钦江他是无辜的,他不能没有妈妈啊,你别说气话,孩子听见了会伤心。”
杜薇冷笑:“你们在这装什么?他是我孩子,用得着你们来心疼?”
“那你……”
“过两天我就要离开中国,以后不会回来。”杜薇理了理裙摆,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俩人,“小钦我不会带走,养不养是你们的事。”
她走到门边,毫无波澜的说:“你们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抚养他,二是承担巨额赔偿,但那一定会是一个让你们倾家荡产的数字。还有两天时间,好好考虑。”
“等等——”沈含话没来得及出口,杜薇身影就已消失在门口。
路铭衡疲惫的往后靠,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
“你别站在那里了,”路倏拿着汽车人说,“你玩这个吧,我给你玩。”
从被沈含带进房间,褚钦江就一动不动站在门边,面对着房门,近乎固执的拽住那个门把手,想要把它拧开。
听见路倏的话,他依然不为所动,一遍又一遍重复动作。
“别拽了,它是锁起来的,你拧不开。”路倏着急的说。
褚钦江不听。
路倏想要阻止他,可手刚伸过去,褚钦江转头看了他一眼。
又在哭。
又是那样的哭。
没有表情,没有声音,脸上是连续不断往下掉的眼泪。
像班上女同学玩的精致的布偶娃娃。
那双漂亮得过分的眼睛里,全是黑白的空。
路倏扔了汽车人,跌坐在地上,边往后缩边哭着摇头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和你玩……只是想和你玩,对不起……”
那日他放学后,和往常一样,丢下书包跑去找其他小伙伴们。
如今最流行的一种游戏叫做扇卡片,几乎每个小孩子手里都集有好几种不同的卡片,上边印的是卡牌游戏的怪兽属性。
想要获得自己心仪的卡牌,要么花钱买,要么进行扇卡片的游戏把它赢回来。
一张张卡片被捏成拱桥形,整齐的摆在地上,男孩们围成一群,用剪刀石头布决定谁先来。
路倏运气不错,获得了优先权。
他站在想要的卡片旁半米远左右,做了个准备姿势。
接着右手一扬向前一迈,跟随动作弯下腰,手掌触地的瞬间,带起来的风将领近三张卡片都扇了个翻面。
“耶耶耶!老大你赢了!”其中一个小跟班兴奋的喊出声,路倏答应过他,只要赢了三张,就分一张给他。
路倏也很高兴,大方的给出一张,“等着,我等会赢更多回来。”
小跟班直点头。
一帮小孩按剪刀石头布的顺序挨个玩,运气有好有坏,技术也参差不齐,最后路倏赢的最多。
“老大,你看那上面有个人。”
正在欣赏自己战绩的路倏冷不防被扯了一下。
他抬头往小跟班指的方向看。
小区院子外有一条又长又高的斜坡,斜坡两边装了栏杆,小孩们一般不往那去,不安全,被大人知道了回家要挨打。
路倏看了会儿,感觉坐在最高处栏杆上的人有点眼熟。
小跟班说:“老大,他是不是在看我们?他是谁啊?”
路倏说不知道,随即往自己家跑。
“老大你就回去了吗?老大、老大!等等我啊!”
小跟班边追边喊,但路倏一溜儿烟跑没影了。
晚饭时间到了,有家长抄着鸡毛掸子出来喊吃饭,一帮孩子们很快散去。
路倏没回家,他绕了个圈,从小区后边跑到斜坡上去。
春天傍晚的风有点凉,风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紫荆花香。
路倏拽着衣领抹去头上跑出来的汗,悄悄从背后靠近栏杆上坐着的人。
他认出这是褚钦江了,但他不想告诉小弟。
自打那回褚钦江在他家吃了一顿饺子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妈妈说男子汉要大度,要学会交朋友,所以他很大度的原谅了他吓唬自己的事,主动去找他说话。
可褚钦江就跟不认识他一样,不管在学校还是家里,哪怕路倏主动示好,他也不会搭理。
被拒绝很没有面子,路倏小小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后来也就不去找他说话了。
没想到今天褚钦江居然出来玩了,虽然是一个人坐在很远很高的栏杆上,但也格外叫人稀奇。
路倏想着吓一吓他,谁让他不理自己。
如果褚钦江没生气,那就再努力一次,去和他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