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差——by冻柠红

　　他努力压抑情绪的波动：“拍个照而已，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盛黎声音里夹杂着怒火：“我认为我们不需要那种东西，我一想到我要和你在镜头面前假装亲密的情侣，我就觉得很恶心。”
　　恶心。
　　盛黎对他说了恶心……
　　盛黎觉得很恶心。
　　左池的心脏宛若有上百上千根针在戳，密密麻麻地犯疼。
　　盛黎似乎意识到言重了：“左池……”
　　左池一半的意识已经处于神游状态，他被“恶心”两字伤到了，另一半的意识决定强撑住颜面，怔怔地说：“那不好意思，麻烦你忍住恶心，后天学校见。”
　　然后他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容易，可说服自己不在意很难。他告诉自己，如果他要追盛黎，这只是一个开始，他要习惯这样的冷言冷语，这点打击算不了什么。
　　但是盛黎以前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般难听的话。左池揉了揉眉角，坐在床边，脸色苍白。
　　后天，盛黎会来吗？
　　左池没有十足的把握，盛黎要是不来，他也拿他毫无办法。
　　一天多的时间很快过去，到了拍照当天，左池按照和摄影师的约定，准时到了高中学校。
　　进门的时候要登记，保安看了左池一眼，对他还有印象：“是你啊，你和盛黎约好的？来学校看老师？”
　　盛黎高中的时候经常迟到，他会给保安塞几包好烟，让他悄悄开个门，所以几个保安都认识他。
　　左池问：“他来了？”
　　保安翻开登记的本子，指着其中一排信息：“喏，半个小时前就来了……”
　　左池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拿过签字笔，在本子下方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盛黎说他是来看老师？”
　　保安：“嗯，你不是？”
　　笔尖落到进校原因那栏上，左池抬头，露出浅浅的微笑：“不是的，我和他要订婚了，我们是来拍情侣照的。”
　　保安“哦”了一声，没反应过来。等左池走到门口的喷泉处，才伸长了脖子喊了句：“那预祝你们新婚快乐！”
　　即使明白他和盛黎不是真正的情侣，但听到他人的祝福时，左池还是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心口像是有泡泡在往上冒。
　　难怪那么多人会假装过得很幸福，原来骗别人的某个瞬间，也会把自己骗过去。
　　左池给摄影师打电话，问他在哪。摄影师说他提前找学校借了一间教室，让左池去教学楼。
　　教室里不止摄影师一个人，还有一位化妆师和一位助理。他们亲切地和左池打招呼，问他对于妆容有没有什么要求。
　　“简单画一下就好。”左池对此不太了解，“盛黎呢？保安说他已经来了，你们看到他没？”
　　摄影师冲左池眨眼：“等会你就知道了。”
　　左池的好奇心被勾起，让做妆造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化妆师的刷子在左池的脸上游走，夸他皮肤好，问他平时用什么保养品。
　　左池：“……没有用保养品。”
　　化妆师诧异：“怎么会？”
　　成向晚曾经送过一些瓶瓶罐罐给左池，左池用了两天，觉得太耽误时间，就放在桌子上吃灰了。
　　左池有些坐不住：“请问还要多久啊？”
　　化妆师笑：“快了快了，你看镜子。”
　　左池抬眸，镜子里的Omega经过修饰，下颚线条更加清晰，鼻子高挺，眼睛因为戴了美瞳，漂亮得勾人心魄。
　　摄影师感叹：“好漂亮。”
　　是很漂亮。可能因为和自我认知相差甚远，左池不自在道：“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摄影师：“不夸张，上镜刚刚好，我保证盛先生看到你会很惊喜。”
　　是吗？
　　左池犹豫了会，收回想要改掉妆容的心思，在助理的指引下去卫生间换了衣服。好在衣服很简单，是雾灰色的休闲风西服。
　　左池不解：“不是穿校服吗？”
　　摄影师帮左池整理了一下衣领，吩咐助理拿上道具，没有正面回答：“左先生，跟我来。”
　　正是上课时间，校园里没有什么人。毕业之后，左池有几次路过学校门口，但都没有进来。和七年前相比，学校变化很大，教学楼翻新了，路面也整修过，但他走过每一处，都能够想起原本的面貌。
　　他想起他的名字曾多次贴在荣誉榜上，盛黎站在人群堆里，比他还要先看到公示，转过头对他笑：“阿池，又是第一，晚上请我吃饭啊。”
　　他想起盛黎去小卖部买水时，经常会帮忙带上一瓶，都不用问，就知道左池在冬天喝矿泉水，在夏天喝苏打水。
　　他想起他们在篮球场打球，赢了球之后激动地击掌……
　　“砰、砰。”
　　是篮球在地面撞击的声音。
　　左池跟着摄影师走到操场，在篮筐下，Alpha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一个跃身投篮，篮球在空中划了一条完美的弧线，不偏不倚地落在筐内。
　　他得意地挑起眉梢，侧过脸，在看到左池时，神情有刹那地愣怔，紧接着垮下脸：“左经理日理万机，现在才来。”
　　摄影师已经抓拍到了第一张照片。
　　是穿着西服的左池望着穿着校服的盛黎，目光专注，而盛黎站在光下，张扬耀眼。
　　像穿越了时空，二十五岁的他在光层之中，看到了记忆中的少年。
　　他特意让盛黎早点来，就是为了拍出这样的效果。可惜一张抓拍后，两位主人公就不再配合了。
　　摄影师猜测他们是吵架了，因为他让他们俩对视，氛围有几分古怪。左池嘴角崩得很紧，成一条直线，眼神却是柔和的，盛黎看起来很冷漠，但似乎不敢看向左池，视线上下左右乱飘。
　　“呃……”摄影师小心翼翼地提议，“可以稍微靠得近一点吗？”
　　左池主动往前挪了两步，盛黎抿嘴说道：“差不多行了。”
　　左池又往前一步，是适合拥抱的距离。盛黎：“你听不懂话吗？”
　　摄影师看见他耳尖红了：“……”
　　后来，左池又换上相同的校服，在校园其他地方取景。在教室里拍、在天台上拍……两个人没有什么互动，像是打卡的游客，恰好出现在一个画面里。
　　摄影师屡次试图调动气氛，屡次失败，他感到可惜，他们俩明明A帅O俊，看上去无比般配。
　　从教学楼出来，路过小广场，两颗树之间挂了横幅，写着XX学校第二十三届音乐节。有几个同学站在正中间捣鼓着设备，应该是准备彩排，旁边的阶梯坐了“亲友团”，起着哄让他们赶快来一首。
　　音乐响起，是首老歌。
　　左池的步子一顿，回头看向盛黎。
　　盛黎想起高二那年，为了讨一个Omega欢心，他拉着左池说要组一个乐队参加音乐节表演。
　　因为四人组皆五音不全，左池自然扛起了主唱的担子。盛黎和邰星宇弹吉他，向以群打架子鼓，胥晖是键盘手。
　　他们唱的也是这首歌。五个人排练了好几次，放学后聚一块，吵吵闹闹但很开心，可惜最后没能上台——胥晖临时有个通告，邰星宇去参加奥数竞赛，向以群因为和周景的恋爱被副校长兼周景的父亲撞破而愁苦不已。
　　对盛黎来说，这段记忆深刻的原因从来就不是某个Omega，而是朋友在身边。
　　听到熟悉的旋律，他的锐气突然消减：“……阿池。”
　　左池的回忆和盛黎的不同。
　　曲调再轻松欢快，对他而言却是苦涩的。盛黎组乐队是为了当着全校同学的面唱歌给别人听，盛黎、邰星宇、向以群、胥晖四人组的关系，他也融入不进去。
　　暗恋不如意，连做朋友也没想的那么简单。
　　可能一旦有了杂念，他和盛黎就注定没办法再像从前。
　　“唱得比我好听。”他自嘲地笑了笑，无心陪盛黎追忆青春，收回视线，问摄影师，“素材够了吗？”
　　摄影师如实说：“合同上写的是每组拍一百张原片，还没有拍到一半。”
　　左池瞟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我晚上有个饭局，还是先去把教堂的那套拍了吧。”
　　左池的话又把盛黎拉回现实。他和左池已经不是十七岁的少年了，他们站在这里是在走该死的联姻流程！看左池这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也许把这当成工作的一部分。
　　“还要去教堂？你什么时候信教了？”盛黎阴阳怪气道，“既然这么忙，不如别拍了，免得错过了大买卖，我担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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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黎每天都在阴阳怪气
　　

第12章 我又不是演员
　　“还有两个半小时，足够了。”左池说。
　　他无视盛黎的讥讽，让司机开车到了教堂，走到教堂门口却迟疑了。
　　教堂静谧庄严，外墙由红砖砌成，门廊气派，隆起的穹顶宏伟壮丽，十字架高高竖立在顶端，神圣不可侵犯。
　　而他问心有愧。他是他们两人友情的叛徒。
　　摄影师在介绍这所教堂的历史渊源，左池改了主意：“就在外面拍吧。”
　　“啊？”摄影师，“外面就是个公园……呃，不过那边有片小森林可以出片。”
　　盛黎已经换上了和左池同色系的西服，不耐烦地扯了扯领结：“赶紧拍完完事。”
　　摄影师选好场景和角度，按下快门的一瞬间有点恍惚，他是在拍情侣照还是在拍证件照？两个人之间的不自在都快溢出屏幕。
　　摄影师：“这样……行吗？”
　　这照片要是放出去说是他拍的，他在业界还要不要混啊？
　　左池走过去低头看，轻轻蹙眉：“伯父和叔叔也会看到这些照片，你可以配合一点吗？”
　　盛黎冷哼：“我又不是演员。”
　　左池没说话，接过助理递过来的一小簇捧花，花朵是复古焦边的玫瑰，点缀着绿叶，缠绕着白丝带。
　　在摄影师举起相机时，他突然有所动作，侧过身，双手环过盛黎的脖领，整个人像是依偎在Alpha的怀里。
　　捧花的花瓣抚过盛黎的后颈，跟过电似的，激起一层疙瘩。
　　盛黎能够听见左池的呼吸声。
　　Omega的皮肤很白，就衬得脸颊染上的那点儿红晕格外诱人。睫毛很长，颤动的时候像一双翅膀在扑腾……
　　不对，这是左池。
　　回搂住他是下意识的动作，等盛黎回过神，就立刻抽回了放在左池腰部的手。
　　但手心仿佛着了火一般，烫得厉害，放哪儿都不合适。
　　左池问摄影师：“怎么样？”
　　摄影师点点头：“您和盛先生长得好看，拍出来像是偶像剧里的男主。”
　　左池松开手，没有拿花的右手握住盛黎的手腕，对着镜头淡淡地笑：“再来几张。”
　　摄影师连拍了好几张后，盛黎才反应过来，他怎么又被左池牵着鼻子走了？
　　这不就像盛长宇说的，他总是稍不注意，就听话地任左池差遣。
　　他甩开左池的手，沉声道：“够了。”
　　“那就这样吧。”左池五指收紧，对摄影师、化妆师和助理说，“麻烦你们了，马上就是饭点，你们看想吃什么晚餐？”
　　“不用……”
　　左池：“不要客气，找我助理报账就行了。”
　　摄影师他们道谢，说会尽快出片。
　　左池去了趟卫生间，把脸上的妆容洗干净。化妆品大多都是防水的，他对自己毫不留情地用力擦拭，眼角红了一小片。
　　他果然还是更习惯自己这副没有任何修饰的模样，左池对着镜子长叹一口气。
　　等他从卫生间出来，盛黎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二天，摄影师就把所有原片通过网盘分享给了左池，让左池挑选，过了两个星期，情侣照的成片出来了。通过调色修图制造出的氛围感让他和盛黎的别扭有了另外一番含义——暧昧、拉扯、欲语还休。
　　就连成向晚也夸拍得很有水准，找他要了摄影师的联系方式，说有机会也去拍两套。
　　左池问他和谁拍。
　　成向晚说：下一个男朋友。
　　左池：……
　　左池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在网盘里建了个文档，把每张成片都保存下来。
　　离订婚宴的时间越来越近，琐事也越来越多，幸好大多数环节都是舒青榆在把关，并不需要左池操心。
　　拟定邀请的好友倒成了难事，左池和盛黎的朋友圈高度重合，大部分朋友都知道他俩过去是什么关系。他理出一份名单，询问盛黎的意见，盛黎把名单上一大半的人名都划掉了：你是让他们来看我笑话的吗？
　　其实从左池分化之后，针对他们俩的闲言碎语就没停过。
　　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能单纯地做朋友？很多人都不相信。明面上不说什么，背后打赌他们什么时候会搞到一起。
　　盛黎用拳头让那些人闭嘴，觉得他们不会懂。他和左池认识这么久，感情早就超越了第二性别的限制。
　　可现在他和左池要订婚了，即使是假的，也让他过去的信誓旦旦变得可笑。
　　盛黎：这婚事既然是订给盛长宇他们看的，邀请对他们有用的人就够了。你演戏演上瘾了，还要这么多人陪你演吗？
　　但他们的朋友基本都属于s城的富家子弟，左池冷静回复：你不邀请他们，他们也会从长辈那里得知消息，到时候反而会对我们有意见。
　　盛黎：就你会做人。你有你的想法，还问我做什么？
　　隔着手机屏幕，左池没办法和盛黎正常沟通。他试着把删减后的名单交给舒青榆，舒青榆只看了一眼，就冷着脸问他：“左池，你以为订婚宴是办给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