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丽叶塔 +番外篇——by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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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沙滩上用卫衣挡住脸,晒鱼干似的并排躺了二十分钟,正面十分钟,反面十分钟。衣裤很快被临近正午的骄阳晒干,只是染上了淡淡的,海水的味道。
“饿了吗?去买点东西吃,吃完了去图书馆?”
“行。”安嘉鱼眯着眼睛看了看远处,将卫衣袖子当围巾系在颈上,“好像只有那个吧。”
店面促狭,挤着几张小方桌,菜单只四五行字,用彩色粉笔写在一块老旧黑板上。
头一行就是今日特价,特色墨鱼汁炒面。
“那我们就要这个吧。”他话音刚落,头顶便传来几声冰凉的叮咚脆响,和着海风居然一瞬间将人拖回了夏天。
他们同时抬头,窗口高悬一只半透明的乳白色玻璃风铃,是一朵倒扣的铃兰造型,垂下的尾巴上系着一张写了短句的纸笺。
“姐姐,你这个风铃哪里有卖啊?”安嘉鱼张口就管中年妇女叫姐姐,“这盏也太好听了!”
“哎哟,我女儿去日本玩带回来的,你喜欢我给你拿一个吧!”老板娘显然是被哄开心了,转身从杂物堆里翻找半天,拿出两只小盒子,“来,你们俩一人一个。”
“谢谢。但是不用了……”乔郁绵不习惯白拿别人的东西。
安嘉鱼瞥他一眼,只推回一只盒子,“谢谢姐姐,我们住一个宿舍。”
“那,我送你们一杯饮料吧!要咖啡还是椰子水?”
一人一份招牌的墨鱼汁炒面配一杯加了椰肉的椰子水,他们坐在阳伞下的露台,眺望远处沙滩上唯一一座建筑物。
没有漆颜色的黑灰水泥墙,顶部有采自然光的孔洞设计,四四方方。
乔郁绵也说不上为什么要来这里,只是偶然看到照片中面朝宽广海洋的落地玻璃就心动了。
午后的图书馆安静惬意,可他有些失算。整个空间里座位排布很松散,落地窗是抢手的位置,已经没有空位了。
“先坐别的地方吧。晚一点说不定会有人离开。”安嘉鱼对他耳语,“二楼也不错啊。”
他们悄声上楼,拉开圆桌旁相邻的座位,远眺窗外的海面。
海浪声和翻书写字的声音一唱一和,让他不自觉做出了掏桌肚的动作。
安嘉鱼忽然从包里掏出笔记本,快速写了些什么推给他。
——旁边那张桌子有个学生。
乔郁绵不经意瞥了一眼,搭在椅背上的白色运动服背后写着“海汐一中”四个大字。
确实是个高中生,所以呢?他疑惑地看向安嘉鱼。
那人低头继续写:
——一个人来海边上自习哎。他们高中校区好像就在附近吧,我刚刚在公交站牌上有看到。
也许是性子比较孤僻,也许只是单纯想一个人呆着。
乔郁绵暗中打量那个极其清秀的男孩,是那种能把粗糙的化纤运动服穿得很好看的类型。他注意到那人桌子上放了一对异常笨重的黑色耳机,在一本鲜红的习题集封面上。
还未来得及看清是哪一科,旁边的椅子发出细微声响,安嘉鱼居然直接拿着本子走过去了。
那个男孩直到安嘉鱼一屁股坐到他对面,递了张纸条过去才抬起头。
不知是不是安嘉鱼面善,对方没有任何被冒犯的表情,纸条顺利地在两人之间传递了几回,安嘉鱼就带着一张试卷回来,交给乔郁绵。
他低头一看,卷头一行铅印楷书:平面解析几何题型汇总。
“我看你很想做题的样子,也是巧了,他是高三学生,但是是文科,所以问他借了数学题给你过过瘾。”
是有那么点意思。他看了看右上,姓名栏里是三个及其漂亮的钢笔字:阮幼青
明明还很陌生,但他莫名就有种人如其名的感觉。
他铺好卷子,撕了张纸放到安嘉鱼面前,没收了他刷得正嗨的手机,指了指卷子:“文科的,一起做。”
“……”对方欲言又止,乔郁绵从他表情中看出了作茧自缚四个大字。
虽然不情不愿,但安嘉鱼的注意力很容易集中,才低下头就动起了笔。
乔郁绵大致浏览了一下内容,文科卷难度不大,老师出题偏保守,注重基础,不像理科考卷冷不丁会出现一道超纲题,意在打击你的自信心。
他们只带了一支笔,于是乔郁绵盯着安嘉鱼的笔尖看他做题,只在发现明显停顿或错误时打开手机记事本详解正确答案,刷完整套题后递到安嘉鱼面前。
从天花板孔洞中落下的光从炽白渐渐偏向米黄,一些人离开,他们便起身,想挪到落地玻璃旁的位置。临走前,安嘉鱼将习题卷还给了那个叫阮幼青的少年,对方没什么表情,只淡淡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便重新埋头。
落地玻璃前的视野开阔,海浪有规律的拍打上来,乔郁绵默默打开VOA,分了安嘉鱼一只耳机,开始在备忘录上听写英语新闻。对方见状也不多问,陪他一起听写,直打字打到手酸。
临近傍晚,乔郁绵打开手机里保存的推荐美食,带他摸去附近的路边摊吃海鲜,此时不到饭点,只有一桌酒意正酣的年轻人,各个面前都起了虾蟹贝壳堆砌的小山。
人生地不熟,乔郁绵不敢乱吃醉虾生腌之类的,很保守地根据店家推荐,点了一份微辣的炒蛤蜊,两条穿在铁签上的酱汁炭烤鱿鱼,以及半斤清蒸皮皮虾。
“秋天一定要吃这个啊,你们不吃就是白来咱海汐一趟了。两个小伙子得来两个扎啤吧?”摊子不算大,老板兼任厨师与服务员。
“扎啤是什么?”安嘉鱼趴在饮料柜前看里面的瓶瓶罐罐,“没有啊?”
大叔指一指旁边的银色圆柱形啤酒桶:“在那呢。我们本地人不爱喝瓶子罐子里的啤酒,都只喝这种原浆,保质期很短,都是当天出厂当天就卖完的。你喝一喝就知道差别了,又甜又清爽,还能尝到麦香。我们啊,夏天可以不吃西瓜,但不能不喝原浆懂吧!”
他这么一形容,别说安嘉鱼了,连乔郁绵都被勾起了兴致:“那……一杯就好。”
“行,自己拿杯子接吧。”大叔指了指一边摞满杯子的桌子,透明的扎啤玻璃杯表面呈蜂巢状,看起来很厚实。
正说着,有附近的居民来打酒。印着“原浆啤酒”字样的塑料袋接着酒桶的龙头,没多久就灌满了两袋,雪白丰厚的泡沫浮在琥珀金的酒液表层。
乔郁绵排在他身后,接了满满一杯,啤酒还处于低温的状态,外壁因为温差形成一层湿滑水汽,泡沫的张力让它们略微高出杯口也紧紧凝聚在一起,鼓鼓的边缘看上去温和可爱,跟酒精这样刺激的词汇毫无关联。
“乖乖,你别一直看,倒是尝尝呀!”安嘉鱼坐在小桌子对面伸手来抢,“不然给我。”
他轻轻拍开那只手,猛灌一口,再缓缓咽下。
清爽是真的清爽,可他不会品酒,单单觉得比印象中的啤酒味道清爽些而已。
“怎么样怎么样?”安嘉鱼急得要咽口水,一双眼睛盯着他冒火。
乔郁绵将杯子推过去让他自己尝。
那人端起杯子抬头就灌,咕咚咕咚几口下肚,眼见着酒落下去一大截。
“哈……爽!”安嘉鱼咂咂嘴,“真的有麦香!”
“你会喝酒啊……”乔郁绵有些意外。
“嗯,从小就会,跟着我妈去音乐会,结束之后常常有酒会。尤其是国外那些,老外嗜酒如命。不过我酒量不算好,喝多了话也多……后来觉得丢人就不怎么喝了。”
作者有话说:
喝过刚从酒厂运出来的原浆吗?塑料袋装那种。
第52章
乔郁绵对酒精无感,加之担心被李彗纭闻出异常的味道,一扎啤酒只沾了几口意思一下,剩下都下了安嘉鱼的肚。
那人说自己酒量不济还真不是谦虚,后半程始终在亢奋,音量也渐响,引得旁人频频侧目,一是他发型惹眼,二是他笑声清脆。
乔郁绵看时间差不多了,赶在在天黑前拉着他离开。
“几点了……几点的车……”安嘉鱼意犹未尽,在他付账时一条手臂顺理成章搂上他的肩头,歪着脑袋贴他耳廓说话,亲昵至极。
“七点十五的车。”他揉了揉耳朵,拖着半醉的人走到路边,“我叫辆车走。”
黄昏里,天边还没彻底暗下去,路灯依然按程式设定准点亮起,安嘉鱼旁若无人地站在他身侧,时不时歪头啄一下他的脸颊,欣喜万分。乔郁绵只在小朋友的脸上看到过这种不加掩饰的神色,像好不容易得到心仪已久的玩具。
“别闹。”乔郁绵背后蹭蹭冒冷汗,好在这边比较偏僻,路人稀少,“不是会喝酒么,怎么才喝了这么几口就醉了。”
“没有,没醉。”安嘉鱼努努嘴松开他,“就是有点兴奋。我看了,周围没人。”
安嘉鱼酒品还凑合,适度兴奋过后就是犯困。
乔郁绵一路拖着他检票上车。
回程他们的位置是两连座,车上人不满,安嘉鱼一坐定就放倒了座椅:“乔郁绵。”
“嗯?”他扭头一看,那人眼瞳带一层朦胧的光,显得又困乏又可怜,于是一伸手撸下他绑兔尾的白鲸电话圈替他套在手腕上,“你睡吧,到了我叫你。”
“你也睡一下吧。定个闹钟。”安嘉鱼半眯着眼睛握他的手。
“好。”乔郁绵也将座椅放至跟他平齐,那人的脑袋立刻靠过来,看着他定闹钟。
睡着之前,安嘉鱼在他肩头喃喃自语:“好快啊……感觉什么都没做一天就没有了,怎么会这么快呢……小乔,下次我们去……山上露营吧……可#¥%@……”
虽然最后一截乔郁绵一个字都没听明白,虽然对方已经睡着了,虽然他不确定这个下次究竟是什么时候,他们会是什么关系。
但他还是对着那张满足的睡脸郑重点了点头:“嗯。”
乔郁绵觉得自己的心脏越来越强大了。他像往常一样,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在晚上九点半若无其事用钥匙拧开家门,仿佛真的在学校上了一整天的课。
可屋子里却一片漆黑。
没有人等在门口问东问西,也没有人递给他一杯热好的牛奶,催促他抓紧时间去洗澡。
他关上背后的大门,摸索到墙壁上的开关,让客厅恢复明亮,餐桌上是吃剩的半碗排骨面。他走过去摸了摸碗壁,汤汤水水都凉透了,表面浮一层灰白的薄油。
李彗纭这么晚不在家实属罕见,他掏出手机翻到号码点下绿色的拨号图标。
不过几秒的等待,次卧里便响起了急促的手机铃声。乔郁绵一愣,挂断了电话,紧接着黑漆漆的卧室门骤然被拉开,李彗纭穿着宽大的居家服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放学了啊。”
他看着对方凌乱的长发懵然道:“妈你……你在家啊,你这是,睡了?”这种状态的李彗纭对她来说略显陌生。
“嗯,困了睡一会儿。你忙你的吧。”她说完砰得一声又将自己关回了卧室里。
乔郁绵讷讷盯着那扇合拢的门,等了许久,里面依然悄无声息。
他放下书包,低头端起了李彗纭吃剩的半碗面走去厨房,一开门又吓了一跳。
锅碗瓢盆堆在水池里,垃圾桶也没有倒空,池边溅了剁排骨的血水。
若不是刚刚亲眼见到了当事人,他甚至怀疑李彗纭被什么人绑架了。
从小到大母亲在他眼中都是极其克己,甚至到了吹毛求疵地步的人,家里从来不存在什么卫生死角,桌面地板玻璃灯罩永远都闪闪发亮,所以乔郁绵也养成了随手收拾东西的习惯。
是不舒服吗?
他撸起袖子想收拾一下厨房,又担心李彗纭责怪他不务正业,于是只好选择先丢掉厨余垃圾,擦掉池边血水,免得放久了生虫。
洗完澡,热了一杯牛奶,他敲响次卧的门,里面许久才有回应:“怎么了?”
“妈,你是不是不舒服,我热了牛奶你要喝吗?”
“没有。你放外面吧。我晚点喝。”
乔郁绵在门外站了几分钟,发觉对方完全没有起身开门的意思,只能将杯子放到餐桌上,洗完澡按部就班回到桌前做题。
他习惯性地开着门,可整整两个小时,隔壁没有任何动静。没人从背后窥他,也没人借送水果之名近距离检视他。
这感觉很诡异,诡异到他直至深夜还翻来覆去在床上睡不着。
他忽然意识到李彗纭最近好像话愈发少了,连前些日子得知韩卓逸拿到了保送名额,还进入物理亚赛队的消息都没有发难。乔郁绵做好了一切心理建设,准备日日面对李彗纭无孔不入的责难,可她只是当晚脸色难看,说了几句刺耳的话,之后便没了下文。
这种情况几乎是前所未有,他百思不得其解地翻个身盯着门缝,只不过那里整夜都没有亮起来。
一进宿舍,乔郁绵就看到了那只风铃已经被安嘉鱼挂上了窗,悠悠悬在那盆蜻蜓的正上方。
秋花盛放,柔和的蓝紫,走到书桌前就能闻到隐隐淡香。
他昨夜太过忧心李彗纭反常的状态,以至于此刻一放松下来饭都不想吃,扒掉校服外套直接爬上了安嘉鱼的床,抱着他的被子便睡了过去。
天气渐凉,到了安嘉鱼最喜欢的深秋,不必再时时开着冷气,风从窗口过,带动那只白色铃兰叮咚作响。乔郁绵睁开眼恍惚着觉得自己是躺在某一处夏日的海岸边,侧一侧头就看到安嘉鱼伏在桌上做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