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万米高空降临——bylarivegauc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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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这个,”杜立森似乎也很难启齿似的,但他还是说了:“CVR……没了。”
“我……”陈嘉予一句我操到了嘴边,又硬生生把脏字儿咽回去了,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叫没了?没找到?”那么大一个盒子,可以算是国家机密了,能凭空失踪?
“是被清除了。一打开,就是下客之后的录音,之前的被删了。”
我操。陈嘉予想起来了,他按照程序,是先出了座舱帮助乘务组疏散所有客人,段景初那时候还在里面,就剩下关车。他一定是那时候,抬手清空了CVR。
“这真不是我干的……”陈嘉予多会说话的人,平常脑子转得快,到这种时候,因为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竟然也有点卡壳。
“我是信你的。唉,这些我本来不该跟你说……但我信你。可段景初一口咬定就是你,你放的襟翼,你删的录音,你坐的左驾驶位,技术单上面也写的你主飞。现在就是你说一套,他说一套,没有证据证实。”杜立森跟他说。
陈嘉予这会儿才意识到,他是真的失算了。君子做人坦荡荡,他君子了一辈子,君子自然想不到小人的手段。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飞机都要滑出了,段景初要跟他交换驾驶权。他应该原本计划的应该是做这个违规操作,从头到尾不被发现,然后栽赃陈嘉予,让他名声扫地。只不过,他算计不到,5号襟翼竟然出现了故障,以至于这事情直接闹大。
起飞前的一些单据里面,签的也是陈嘉予主飞,本来落地后要换过来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自然是没来得及改单子。陈嘉予之前对事故调查有信心,也是因为他上来发现段景初放了襟翼两度就喊出来了,从发现问题到改平到完成进近,所有一切都有语音记录在案。可现在他意识到,襟翼控制杆只有一个,在两个驾驶位中间,仅凭飞行数据记录仪,当然看不出是谁放的。能证实万米高空放了襟翼两度的人是段景初的,也只有语音记录仪。他大脑一片空白。
最后这个电话,是他谢过了杜立森以后匆匆挂的。他心神有些乱,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稳住心跳。
那天晚上八点多,他秉承遇事要分享的原则,回到家饭都没吃,就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了方皓。尽管他主观上觉得被算计很丢脸,这事的严重程度也事关他十多年职业生涯,但他知道隐瞒更严重。他知道方皓的底线在哪,之前那种错误,他不想再来一次了。
果然,听他话音刚落,方皓在电话那边又爆了粗,“我操他全家!怎么还能这么搞。”他一边说,一边好像是推了还是踢了什么东西一下,发出咣当一声。
方皓平常是很冷静的一个人,可为了他的事情他可以瞬间暴躁,像点燃了个火药桶。陈嘉予想到方皓那小脸儿严肃又生气,眼睛里面有凶狠的光,好像要把段景初拖过来打一顿,这个想法竟让他觉得非常奇怪地满足。本来十万心急的事情,因为方皓这态度,让他心都变柔软了。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那么生气了,甚至焦躁都减少了几分。
“嘉予,我可以尽量帮你证实,我有我这边的陆空通话录音……”方皓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是一边想一边在措辞。遇到这种事情,其实也超出他的工作经验和管辖范围内了。
“我没在频率里面说过是他放的。”
“但凭借你挽救的态度,这也……”
“我知道,但是这都不是板上钉钉的证据。实际的铁证只有一个,就是CVR。他算计在我前头,居然经历了这么一遭,还能想到把录音删了。我也真他妈服了。”陈嘉予也是无奈,他又摆正态度说:“不过……谢谢你这么说。你还是做好你分内的工作,不要顾忌我这边。我整出这么一出事来,已经很对不起你了。”
挂了电话以后,方皓知道陈嘉予这边走不开,就打算去找他。虽然他们之间还有没有彻底聊透彻的事情,但他左右都觉得今天晚上不能让陈嘉予一个人待着。和樊若兰吃晚饭碰巧也是在城里,他哪儿也没去,就开车去了丽景。
“先说好了,今天不做爱。”方皓进门第一句话就说。
陈嘉予看他过来找自己其实很开心,就只是笑笑,说:“怎么了。”
方皓先说:“跟你一上床,我脑子就全乱了。”
“为什么?”陈嘉予走过去接过他的外套和包挂起来,伸开胳膊抱了抱他。
方皓也回抱了他,然后他开了个头:“因为……”可他话出了一半,就卡壳了。他意识到,是因为陈嘉予爱他。他的爱太浓烈,做出来方皓就又要心软,心软就要从态度上原谅他,但从理智上,他们立场的冲突还是没解决。
最后,陈嘉予也算是遵守了诺言,他没上方皓。可灯熄灭了,方皓洗了澡,穿上他的旧T恤躺在他手边了,陈嘉予转过身来看着他——他头发还有点湿,从脖颈到肩膀到腰,是纤长的身材,但整个人都有一种坚韧的力量感。陈嘉予只觉得有一个念头,就是想他,他想靠近他,想抱紧他,想占有他。
最开始,他还能勉强抑制住,可这个念头逐步侵蚀着他的理智。方皓没伸手,没抬眼,没看他也没碰他,可陈嘉予就是闻着他头发的沐浴露味道,呼吸着他的吐息,就被这种想念给冲昏了头脑,快要无法呼吸了。他拉过了方皓的手,顺着自己的小腹往下摸,摸到他硬的发疼的勃起的性器。
方皓叹了一口气,说:“说好的不做。”
陈嘉予低沉着声音,从后面抱着他,把头在他脖颈间说:“我现在就去卫生间,我想着你的样子,叫着你的名字自慰,也不是不可以。”
方皓犹豫了一下,还是承认又输给了他。他翻了个身,慢慢俯下身,亲了他的腹肌一下,然后顺从地把陈嘉予的性器含入了口中。
陈嘉予起初很沉默,黑暗的房间里面只有喘息声,这次陈嘉予喘息得比他厉害。后来,他也会低声鼓励他说:“含得真好,宝贝儿……我太想你了。”
床上的话,往常七分是真话,三分靠气氛,可是方皓知道今天他是百分百诚实。
方皓让他深入,深到自己的喉咙里,他让自己很放松,这样他可以接受陈嘉予的全部锋芒和逆鳞。无论是他一意孤行,还是他一往情深,这一刻他都照单全收了。他的温柔,他的焦躁,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跟自己的绑在了一起。
而陈嘉予看着方皓,看他嘴唇肿着,晶晶莹莹全是精液唾液,脑子里面想着他被自己操得说不出一句完整话的样子,想到他为自己流的眼泪,也想到也许在未来的某一日,他会看着自己的眼睛说出我也爱你……
高潮的时候,陈嘉予太爽了,爽到他抽出的时候都晚了半拍,性器颤抖着,不是射,而是一波一波的精液从马眼里面流出来,沾湿了方皓的嘴唇、脸颊,让他英俊光洁的脸颊上面全是自己的痕迹,也沾湿了他自己的大腿。他爽到想哭泣,也想大吼,可他忍住了。
也许方皓说不做,还是明智的。陈嘉予觉得,他的想念没有被缓解,反而更强烈了——现在方寸大乱的,变成了他自己。从方皓推开他家门那时候起,他竟然短暂地忘记了CVR被清空和随之而来的职业危机。至少,在那确凿的一刻,他找到了更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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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DR (Flight Data Recorder):飞行数据记录仪;CVR (Cockpit Voice Recorder): 座舱语音记录仪。
第70章 燃烧
一周之后的凌晨,曹慧走了,最后也是因为脏器衰竭。她走的比医生预计的时间期限还要早三四个月,可是陈嘉予也算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直到最后一刻,陈嘉予还在病房里面,低头拉着她的手,看着她血压越来越低,呼吸愈来愈缓,脸色蜡黄,体征趋近于零。
死亡是凉爽的夜晚,生活是痛苦的白天。* 自从曹慧确诊了癌症已经晚期且治愈几率几乎为零的那天,陈嘉予就觉得自己在调整,他早早接入了这个轨道,一个接着一个白天,以至于死亡来临的时候他并没有感到翻天覆地的痛苦。他的痛苦是漫长的病灶,在这之前的很多个日日夜夜里执着地烧着,他习惯了这种疼痛和煎熬。
两天前的晚上,曹慧好像是回光返照一样,突然精神很足,拉着陈嘉予从小时候的事情说到了现在。陈嘉予突然心里一动,松了口告诉她:妈,我找到了我爱的人。以后,我带着他一起来看您,跟您说说话。
曹慧那一刻好像跟他心连了心,她也没问是谁,也没要看照片,只是说:你看上的就是最好的。我放心了。
陈嘉予宁愿相信,她是这样放心着走的。他也宁愿相信,曹慧看到了他,看到了他现在的爱人,甚至知道且容许他大学时候和梁亦南有过的一切,她对自己全盘接受了。他知道这样可能是自我欺骗,可是他只有执着地自导自演演完这一场独角戏,因为除此之外,全部其他的路都不可以走。
化妆师进来给曹慧化妆入殓,陈嘉予和陈正这会儿终于离开了曹慧,站在太平间的门口等着。
陈正看着陈嘉予,突然开口:“跟你讲个故事。”
然后,他慢慢说:“1985年,我当时转业第三年,还是副驾驶。我执行北京到广州的任务,因为被统筹通知错了时间,我也到晚了,比签到时间还晚了十分钟。当时的机长是你罗叔,他正在会议室里面骂我没时间观念。我开了三年飞机也没被这么骂过,尤其是在这种小事上面,当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然后,乘务组走进来会议室和我们一起开会,你妈就走为首第一个。我就把挨骂这事忘到了脑后勺。
“最近几周,我一闭上眼,就是她推门进来那个瞬间。那时候我想法也很简单,就是我要娶这个人回家,我要和她结婚。”
说到这里,陈正也哽咽了,倔强和自尊让他把目光移开了,他不想让陈嘉予看到自己的眼睛。可他嘴里讲述却没停:“我现在……反复在想那个时候。这一辈子,我是不是耽误她了。”
陈嘉予从小到大没看到过陈正因为任何事情伤心而哽咽。他突然意识到,陈正也不是傻子,也不愚钝,最后的几年里,他一定也意识到曹慧和自己之间没爱了。这是真相,可真相太丑陋,让陈嘉予都不敢在他面前剥开。
最后,陈嘉予还是选择了善意的谎言:“没有耽误,爸。妈心里面……一直是有您的。”他抬起来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落到了陈正的肩膀上。
北京到广州的航班很短,那时候老客机要飞3小时40分钟。可他们在一起的一辈子却很长,得有34年,现在走到了尽头。
处理完曹慧的后事,去火化场的路上,陈嘉予终于给方皓发了个短信:我妈走了。
方皓当场给他打电话,连着打了两个,可他正在开车,而且和陈正在一起,他没接。
方皓改发短信:你还好吗?
然后紧接着:我去你家等你?
陈嘉予这才回:嗯。
方皓是百分之百的行动派,其实没等收到这条回复,他已经起身去丽景了。
陈嘉予是一整宿没睡,从火化场回来以后,他开车先送陈正和他叔叔陈奇先上楼,一路上打电话商量了几个选墓地的事——曹慧生前是想和自己喜欢的流行歌手葬在同一个墓园。送陈正、陈奇回了家,有陈奇陪着陈正,他才放心开回的自己那栋楼。
他停好了车,刚刚走到小区门底下,绕过停车楼,就看到方皓的雅阁趴在他们单元楼门口,方皓披着个羽绒服在车里坐着。
从曹慧最后一次陷入昏迷,到第三次被下病危,到撤呼吸机,到她心跳归零,皮肤体温渐冷,到听到陈正罕见的剖白,陪着灵车上高速看一轮红日升起,整个过程中,陈嘉予从头到尾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可是看到方皓的雅阁那一刻,他终于撑不住了。陈嘉予退回一步在大楼转角处,停车场的视线死角,终于恸哭出声。
在短短两周里,他失去了最爱的亲人,心爱的工作可能也悬而未决,可是这都不是让他情绪崩溃的原因。他崩溃,是因为方皓在等他。他的痛苦被看见了,被看懂了,被感受到了。漫长的灼烧结束了,一把大火把他从前胸烧到后背,他的世界里面火光四溅,之前的信仰和准则坍塌了,可是新的世界又构建起来。
他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一只手挡着自己的脸,要很努力才能不发出声音。
他打开车门上来的时候,方皓没说话,却是伸手抱住了他。他们肩膀贴着肩膀,胸脯挨着胸脯,方皓能感受到他的心脏在不断跳动。这个拥抱,得有五分钟之久,直到方皓的胳膊都酸了,他才放开了陈嘉予。他也看出了他眼眶通红,眼底全是红血丝,他只是说:“怎么……这么快。”
这会儿,倒是陈嘉予平静地说:“下过三次病危,确实比预计的是快了,但……我也一直有准备。”
方皓把手放在他后背慢慢抚摸着,像之前陈嘉予安慰他那样,给他输送着温暖和力量的源泉。“对不起。”方皓说,“你最近真的是……”工作上面出现特情,家里面亲人去世,实在是打击不断。
可陈嘉予说:“她走得很平静,她说圆满了。这也算是我的慰藉了吧。”
方皓低下了头,他先感到歉疚:“我不该提那天早上段景初那件事的。我……又让你难受了吧。”
陈嘉予否认他:“没有。我知道你在。”
方皓点了点头。他两只手抓住陈嘉予的一只手,摩挲着他指节和掌心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