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 番外篇——by山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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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需要远大的前程,他只需要钱。所以很痛快地答应了贺承的要求,用他留下的卡把唯一的亲人安顿在养老院,然后一个人收拾出了书包大小的衣物去了贺家。
他是这一辈小孩里最特别的一个,在大家都争破头想要往前挤时沈问之总是轻飘飘地路过,连看都不看一眼,仿佛其他人都像笑话。
贺澜安也好奇过,作为长孙的他是整个贺家上下巴结的对象,优秀得让同辈小辈都刻意模仿,大到上什么课程,小到买了哪双球鞋。
只有沈问之这个外家姓不同,明晃晃顶着母姓在贺家生活,真正地做个局外人懒得理会各方暗流涌动。
他喜欢和这个表弟待在一起,和这样自由的人交谈时偶尔会错以为自己也随心地活过。
贺澜安曾经说过,羡慕你的自由。
沈问之觉得好笑,羡慕他戴着枷锁跳舞的自由吗?还是羡慕他在外婆去世出殡前都不被允许赶去守夜呢?
于是自由的人跳窗溜出去排了整夜的火车票,坐上绿皮车去乡下老家的祖坟里点了三支香,磕了三个头,献上一大捧黄菊再自由地离开,出了火车站自由的人就又被抓了回去。
怎么所有人都觉得他是自由的呢。
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反抗命运、逃离拿捏,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在有壁的“自由”中撞得头破血流,然后被外面真正无拘的人赞叹勇敢。
贺澜安见状立刻转移话题:“兰姨上个月给我打电话说你刚从拉萨回来就想申请去支教,把她吓坏了,立刻给我打电话让我劝你。”他上下看看沈问之西装革履的模样,笑道,“其实你做老师也很像样。”
沈问之挑眉:“我的学生也这么说过。”
“比你做旅行摄影师稳当多了。你刚成年那会儿是最叛逆的时期,”贺澜安回忆起六年前就笑着摇头,“自己在网上申请了电子签证然后偷偷跑去土耳其,亏你想得出来。”
沈问之趴在桌上晃荡剩下的冰块,墨绿的薄荷叶稀疏点缀,柠檬粒粒果肉沉在缝隙间。
从细碎的冰块里折射出年少的梦想,跟老电视机里打的广告一样,想做宇航员去遨游太空。这是二十四年里仅有的迫切渴望,虽然它产生于十五岁时的沈问之,尔后再也没有目标和方向。
想脱离地心引力的束缚,不用上完课就去学校旁边的苍蝇馆子给后厨打下手,也不用放假还穿上笨重的卡通人偶服装上街发传单。
十八岁的沈问之趴在热气球边框栏杆往下望时,发现自己依旧被束缚。四周张望一圈,大家成群结队,情侣欢呼热吻,他只有身旁点燃的篝火作伴。
叹息轻道:“是啊,结果回来就被兰姨打了个皮开肉绽,还好被打习惯了,没几天就能下床了。”
“然后你又跑了。”贺澜安说完都无奈地摇头,这个小表弟总是让人出其不意,想起哪出是哪出,灵魂像是散在世界各地要一一寻回,才这样四处漂泊。
“你一直都是这样,今天想去哪明天就到了,想干什么就就去干了。世界上所有东西好像只要你想要,你就会去得到。”
沈问之没忍住点了支烟,吐出长长一缕烟絮。
“哥,我们这种人费尽心思才能获得的东西,是你随口说一句就能轻松拥有的。”
他把烟灰缸拿近,抖抖灰烬继续道。
“有时候我很好奇,有什么是你得不到的吗?”沈问之笑了一下,“怎么办,我甚至想看哥伤心流泪的样子。”
贺澜安摇摇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结了帐后把人从座位上扶下来。
“喝醉了啊人民教师。我给你叫辆车?”
沈问之拒绝了,目送贺澜安找的代驾驱车远去,才从兜里拿出烟盒,一路摇摇晃晃地走着,一根根接连点燃吸尽,在无人的街道上抱着路灯杆转圈唱歌,是他十几岁时每次结完工资会做的事。
贺澜安总直言羡慕他,其实他更羡慕贺澜安,每个人都爱他保护他,跟这样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对比起来,自己那些拙劣的反叛和故作的独行都成了笑话。
他羡慕贺澜安,但是他从来不说,因为他知道羡慕也没有用。
与其坐在井底泥坑仰望天上月亮,不如把月亮拉下。
世界早就黑暗,无妨再多点无望。
他回到自己公寓,泡进浴缸里握住欲望,激烈动作几下依然没有要泄的意思。沈问之烦躁地随手擦了几下,披上浴袍连带子都没系,光脚走到客厅那面墙前,右边被他新夹了十几张邱夏的特写。
腰唇发、腰胸臀,还有光滑粉嫩的私处。
沈问之眯起眼对着这些照片撸动硬挺的性器,仰头喉结滑动,轻喘叹息着白浊飞溅到照片上。
他抚了下照片里那条黑色的项圈,在贺澜安要回来前他本想着玩够了就把小狗扔了,但是那晚看着从来都是天之骄子的贺澜安露出那样落寞、迷茫的神情时,他又好像后悔了。
邱夏到底有多好呢,以至于都到这个地步了,贺澜安都还没放手。明明在自己百般暗示晏归的存在下,也看到了贺澜安痛苦不堪的样子,可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沈问之孤零零地站在客厅里,突然想,贺澜安喝醉回去后小孩会帮他洗脸脱衣服或是兑杯蜂蜜水吧。他无措地环顾一下四周,无声寂静,早已该习惯从小到大的独行,但这次他有点不习惯了,怀里想要抱点有温度的东西,不想宿醉后的第二天还要忍着头痛自己熬粥。
他要让贺澜安主动舍掉,然后自己再去把湿淋淋、可怜无家的小狗捡回来。
想丢就丢,后悔了就转头回去捡,至于以后他懒得去想。他劝小孩别回头向前走,可他自己这次竟然破天荒回头了,还一直往回跑。
既然又自由地放任,那这次也照旧以头破血流收场吧。
他擦干净照片上的浊液,蹲下身盯了许久,还是叹息着轻轻点了下小孩的嘴唇,有如实感。
下次见到乖学生时先亲亲他吧。
第29章 回响
但是后面一周沈问之都没找到机会亲亲这位乖学生,因为他发现小孩在故意躲他。
上课看黑板不看他,有问题找陈思宇,甚至进了办公室都特意绕过他去问隔壁老师题目。
沈问之撑着下巴把眼镜取下放桌上,隔着一条过道看邱夏的侧脸,秋风卷起小孩的发梢,隔着微凉的空气挠得他心痒痒,盯着人离开才收回目光,揉揉眉心发了条朋友圈。
「小狗饲养日记:闹小脾气,不理我。」
其实邱夏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度了,虽然他是有理由生沈问之的气,气隐瞒跟贺澜安的关系,但他更多的是气自己。
因为当他听到贺澜安那句介绍时,惊讶了一瞬,而后是铺天盖地的委屈袭来。邱夏自觉从小到大都不是个受欢迎的人,所以能被沈老师特别注意还格外关照,心里是有点道不明的小骄傲。
而现在告诉他这一切可能都是因为自己跟贺澜安的关系才会成立,即使邱夏知道不应该随意猜测别人,更何况还是猜测沈问之这样温柔善良的人,但正因为对方是沈问之,一举一动带给他的喜怒哀乐也会比旁人掀起更大风浪。
所以他更气自己,原来比以为的还要在意沈问之。
可是沈老师是贺澜安的表弟,这点更让他羞愧内疚,于是在他整理好心绪前干脆躲开点沈问之,不然每次余光瞥到沈问之专注关切的眼神时都会被他眼角那颗红痣烧得心火燃起。
躲了快一周无事发生,放学时却突然收到消息。
「S:小夏答应我的写生还作数吗?」
邱夏咬着下唇,手指按在屏幕上有点发烫,耳廓也爬上红晕,本想直接拒绝,避免后续一切可能,因为他隐约有种直觉——沈问之想跟他说什么,那些不确定的事情让他心跳加速,害怕又好奇,仿佛打开潘多拉宝盒前要做足心理准备。
可能是见他没回,沈问之又发来一条——
「S:上次假期等了你一整天,这次无论你来不来我也还是会等。」
看到这条邱夏就想起失约那天,被贺澜安酒后失控做得下不来床,一觉睡过了约定时间,沈问之不但没生气,还打电话陪他聊天看云。
咬得下唇泛白,想了又想还是回了个简短的“好”,他还是朝着直觉预言的某些事靠近了。
周末的公园游客总是很多,小孩抓了一大把鱼饲料撒进池塘,小喷泉溅落下的水珠拍在跳起的锦鲤上,鱼嘴拱动着抢食。不过还有人一粒一粒捻着丢——
邱夏坐在池塘边的大石板上,心不在焉地机械重复手上动作,一旁的沈问之倒是专心在投喂涌来的鱼,但也是一颗颗像投篮似的对准某个方向扔。
他拍拍手里的残渣,撕开两张湿纸巾给自己和邱夏。
沈问之见他沉默,故意逗他:“这么没精神,不会是因为今天要见我高兴得睡不着吧?”
邱夏愣了愣,别过头去没理他。他可是还在生气呢。
沈问之扯了朵石板缝里的蒲公英,笑着转头对着邱夏吹散,白絮漫了整片视野,但掩不住青年那颗招眼的红痣。
“跟你开玩笑的,我才是高兴得睡不着那个。”
沈问之说完站起身,拍拍屁股后沾上的杂草:“找个地方画画去。”
邱夏脸比溪边开的花都要红,埋着头不说话继续往前走,想坐在一个无人的小角落时被沈问之拉住了手腕。
他不解抬头,沈问之环顾四周,普通的绿植和寥寥几个长椅,实在没什么看头,评价道:“这里风景不怎么样,去河边的小亭子?”
邱夏摸摸耳垂,不好意思道:“那儿人太多了,我才开始学,画得也不怎么好…还是不去丢人了。”
沈问之摇摇头:“画得很好。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他揽过邱夏肩膀把人带向人造小溪边,指着不远处的凉亭说道,“放轻松,我陪你画。”
于是在邱夏的惊讶中,沈问之抽了张画纸,放在木桌上加水调色就自顾自地在一旁画起来。周围围了一圈小孩子,一边喂鱼又一边好奇地看他们,有些胆大的还会凑近来看,伸出小胖手问他们在画什么。
他们坐得很近,沈问之身上那股檀香让他心静,笔刷在清水筒里搅动,人来人往,画作也逐渐成型。
邱夏偶尔会侧头瞄一眼旁边人,他看得出沈问之有基础,但有些基本的透视和阴影明显出错,离谱得让人怀疑他是故意的。
他比沈问之先画完,天上的云和塘里的锦鲤一个色,投影下来,鱼尾一晃,就打碎了满池的赤霞橘光。
沈问之抬头看了眼落日,在背景的底色上又染了一片红玫色,不同于邱夏的写实,他画了远处的草坡,穿着衬衣的少年举着手里的纸飞机回头望,风吹来衣角泛起,柔软的发丝散乱飘动。
邱夏想了会儿,拿起根细笔尖点了颗红色的痣在画中人眼下。
“嗯?什么意思?”
邱夏盯着那幅画没应声,心里却在暗骂自己怎么就忍不住去主动搭理他了呢……
沈问之还挑眉继续追问:“小夏为什么要添一颗痣在这里呢?”他侧身凑近些,呼吸打在邱夏脸侧,“是觉得画里的人像我吗?”
邱夏被他逼得没办法,退后些支吾:“感觉很像十几岁的你……”
沈问之失笑:“你又没见过我少年时期,怎么会觉得像呢?”
“直觉。就像纸飞机。”很温柔也很自由。
不过后半句他没好意思说出来,他记得自己现在还在生气呢,沈老师怎么也不主动提瞒他那件事。
沈问之盯着他上挑的桃花眼,把头转回来笑了笑:“是很像纸飞机。”
看似自由地飞,却永远被拿捏在别人手中,飞不远飞不走,逃不了挣不脱。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那点鲜红的痣完美融进落日血色,忍不住用手摸了下那粒红点。他转过头指了指远方天际,看着邱夏笑道:“时间刚刚好。”
邱夏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天边卷起火烧云。
沈问之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睛:“那天在公园等你,等到这个时候看到天上的云就想着一定要和你分享,所以打了个电话让你一起看。”又笑道,“因为电影剧作里有个概念叫“玫瑰时间”,就是指傍晚天空被落日余晖染成玫瑰色的时候,最适合写浪漫的邂逅。”
“而现在,你刚好在我身边。”
就是最浪漫的邂逅。
邱夏恍然明白这句话的潜台词,发觉自己的脸又烧起来,像天际的红光醉满脸颊。
手指紧张地摩挲,慌乱道:“那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沈问之没正面回答:“如果想知道,就…”他突然蹲下身给小孩系紧鞋带,抬头眨眼笑道,“在落日结束前跟我来场浪漫邂逅吧。”
邱夏背着大画板,左手提起小桶,右手被紧紧牵着。
他们在漫步的行人中脚步慌乱,逃跑在落日的余晖里,在最后一丝光热消散前浪漫狂欢。
停在电梯门前时两个人都撑着膝盖喘气,视线对上时又忍不住笑出声,邱夏努力想要装得严肃点但还是压不住嘴角笑意。
张望发问:“这是哪?”
沈问之按下电梯按钮:“我家。”
邱夏心跳鼓噪,手指不禁扣弄起手心的铁丝环。
“这也不是教师公寓吧…去你家干什么呀?”
楼层数字跳动,停在十七楼。
沈问之用手挡在电梯门中间让他先出去,笑道:“单身公寓,请我喜欢的学生来我家做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