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如意——by五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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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的回答呢?”贺晏臻仍是问, “好,还是不好?”
何意有点意外, 随后隐隐叹息一声:“晏臻,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做那样的工作很难兼顾家庭,有父母夫妻的人牵绊太深, 责任也重,每次出任务都要背负内心的愧疚。而我跟别人相比, 最大的优势就是无牵无挂。”
贺晏臻终于转开了脸。
他望着黑暗深处,微弱地抗议:“何意,我不会成为你的包袱。我不会阻拦你。”
“谢谢, ”何意微微动容,他低下头,继续解释,“但这件事不在你,而是在于我自己。我如果跟你开始一段关系,就应该对你负责,顾及你的心情,考虑到对你的影响。不可能完全不考虑你的感受, 只做自己想做的。”
到时候每次出行,都要跟滚钉板一样接受感情和责任的双重谴责。
贺晏臻问:“跟现在有区别吗?你觉得现在这样我就不会担心你?”
“有的。有区别。”何意笑了笑,“如果可以的话, 你或许会淡忘我, 也可以结交新朋友, 这是你的自由。”
话说到这份上,再明白不过。
贺晏臻不再说话,脸上也没了表情。他顿一顿,总结陈述:“你不会为了我放弃。”
“……是的。”何意低声道,“不会。”
翌日,贺晏臻回到北城开会,破天荒地没有当天赶回S市。
周昀大为惊奇,约他出来吃饭,顺道询问他的进展:“戒指送出去了吗?”
一周前,他拉着贺晏臻出门买礼物,最后自己一无所获。贺晏臻却看中一对素圈戒指,兴冲冲让人刻了字——花体的“HY”和“HYZ”。
周昀以为他好事将近,为他高兴之余又忍不住泛酸,很是宰了他几顿饭。
没想到这才几天过去,贺晏臻的神色就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周昀猜着肯定跟何意有关,见贺晏臻不说话,便自顾自讲下去:“你俩该不会吵架了吗?怎么回事?去之前不还好好的?这是节日安排的有问题?你俩是不是跟圣诞节犯冲啊!”
叨叨半天,对面始终没有回应。
周昀气结,他有心开解一下这位发小,对方却一直闭着眼,手指按着眉心,一言不发地窝在餐厅的沙发上。
冬日稀薄的阳光透窗而入,贺晏臻英挺的鼻梁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难得懒散,衬衫的扣子松松解开,露出平直的锁骨。
周昀忽然发觉,工作后的贺晏臻一直自虐似的工作加班,不苟言笑,赫然是根绷紧的琴弦,而这会儿的他,才有了以前那个世家子弟的模样,散漫锋锐,骨子里带着点不可一世。
周昀眼前一亮,举起手机偷拍了一张。他忘记打开静音键,咔嚓一声,惊扰了对面的人。
贺晏臻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目光黑黢黢的罩过来。
周昀暗自一凛,就见贺晏臻淡淡地笑了下:“我的确跟这洋鬼子节犯冲。”
周昀见他不追究,暗暗松了口气,将照片扔进加密相册,嘴上继续问:“你们真吵架了?为什么?”
贺晏臻却摇头:“没吵架。”
周昀:“啊?”
贺晏臻:“我倒宁愿他跟我吵架。”
周昀:“……”
周昀是情场老手,一听这话便察觉到了问题所在,心想这样的话的确比吵架严重多了。
“你俩的感情还在吗?我是说他。”周昀沉问,“你上次还说很高兴他这几年有变化,是不是这种变化跟你想的不一样。”
贺晏臻怔了怔,随后苦笑:“他昨天只是跟我讲了他以后的打算……”
短短的几句对话而已,贺晏臻刚刚不说,是因为不知道从何说起,没有人能理解他的那种感受。
周昀安静下来,听他说起昨晚的遭遇。
“我之前说,很高兴他会为自己考虑了。他也的确如此。”
闲暇时会愿意跟自己吃饭,心情不好或忙碌时也会拒绝。
“今晚我没有时间,跟同事一起呢,我们下次再约。”
“明天恐怕不方便,这几天休息不好,我得补觉。”
时候一长,贺晏臻掌握了何意的休班规律,成功见面的概率大大提升。
于是他误判了一点——他以为何意拥有了自我,却又对他的态度一如从前。
“我那时候高兴,是以为自己有很大的胜算。现在,我发现我没有,我没有任何特权。”贺晏臻沉默两秒,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他脑海里是何意昨晚的样子,姿态闲适轻松,肩膀自然地打开,眼仁明亮,梨涡细细一点。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让贺晏臻沉默的是那双眼睛,含笑望着他,微弯的眼角蕴着温柔和怀念。
十年爱恨,大梦一场。愚吸。
醒来的何意温柔又庄重。
贺晏臻说不出话来,他记得在黑暗的楼道里无助索吻的学长,和在岛上发誓,将自己连同信仰完全交予他的恋人。
旁边的位置有几个熟人落座,周昀瞄一眼,心道无巧不成书。当然也可能是有人故意制造巧遇。
他轻咳一声,提醒贺晏臻旁边有同事,想了想又低声示意。
“你看。”周昀笑了笑,“你没有特权,但你有选择权。何意有一点说得对,你现在是自由的。或许,你可以考虑其他人。”
圣诞之后没过几天又是元旦。
何意难得连休了几天,趁假期跟留学时的几个异国朋友联系,向他们了解救援组织的更多内容。
恰好有位英籍同学已经加入两年多,知道何意有意参加后,他热情地发来邮件,又跟何意打视频电话聊天。
目前他们整个团队中,医生以及专业医疗人员的比例约占30%,其余更为紧缺的是后勤和技术人员。
而医生中需求最多的是外科、麻醉和妇产科医生。有跟何意一样的颌面外科医生在战地医院处理伤患,但是真到了医院或难民营里,战争伤患最多的处理是因地雷或枪伤造成的截肢。
“那些地方没有医疗条件可言,所有的手术都是急救,不存在择期,大家完全没有休息时间,会很累很累很累。所以普通外科医生的缺口是最大的,很难招募到,又不能长时间工作……颌面外科的医生各地招募标准不一样,有的要有的不要,你要先跟HR沟通。”那同学慨叹一番,又鼓励他,“当然你申请的话肯定能通过,你太优秀了。”
志愿者需要面试,组织对外派员也有评估指标。
弹性、结果导向和团队合作等能力的要求更高,面试者加入的原因也是重要考虑因素。
抱有不切实际的拯救苍生的浪漫人士或傲慢群体,专业技能再优秀,也不一定给予通过。
何意浏览了一遍,给自己大约打了个分,之后问到重点:“我如果要学热带病学,大概要用多长时间?”
“有几个月的项目,我可以帮你安排。”同学道,“正好你可以一块学法语,出任务时法语和西班牙语更实用一些。”
何意应了一声,又问:“开学时间呢?”
“3月份或9月份。”同学已经开始兴奋,“你3月份就来怎么样?我们好久没见了!”
“不行,3月份来不及。”何意哭笑不得。
他手里的患者手术排期已经到了4月份,他要先把这些做完。另外国内还有一年一次的慈善义诊,等一周义诊结束,9月份倒是正好出行。
之后再修热带病学的课程,学完的时候大概就是明年今日了。
何意没想到,自己竟然在元旦这天就做好了一年的安排。
再一想,这一年里要做的事情恐怕很多,医院应该不会同意他时不时出国做志愿者,他需要做好准备,如果辞职,以后还要另选弹性工作的医院。
“那就9月份吧。”他在日历上打了个勾,对同学道,“我们9月份见。”
元旦过后,S市才开始刮起寒风。
何意抽了一天请科室主任吃饭,透露了自己的打算。
以前排好的手术的当然要做完,但现在寒假,就诊的患者激增,何意需要提前跟医院打招呼。
主任当然不肯放人。
“出去学习几个月?学习是好事,但当志愿者……完全可以在国内发光发热嘛。”
见何意笑而不语,主任干脆搬出另一套说辞,“战区和难民营的人活命就不错了,你的本事在那边也是浪费。再说国家培养你这样的人才不容易,马教授一共才几个得意门生,国内大把患者等着呢,你干嘛去服务外国人?说难听点,万一救回来的人将来跟我们国家有冲突,你这不是给敌人递刀子吗……”
何意心里清楚主任着急下有点口不择言,于是笑笑保持沉默。
申请最后还是被通过了。医院让他到时候申请停薪留职。
一来何意这样的人才难得,某省口腔医院愿出高额聘金请何意不定期过去会诊,已经将书面邀请函发到了医院办公室。
二来,何意坦白了自己的安排:“其实志愿者的年龄两极分化,接近退休的人更多一些,因为家庭会成为重要的考虑因素。我也就趁现在单身,能自由自在地去做一做。等以后成家,肯定要安定下来。”
院长“哎呀”长叹,懊恼地拍着桌子道:“我现在就给你介绍!高低给你整一个,你给我连夜成婚!”
何意笑不可抑。
他感叹自己运气好,自己虽然有几分能力,但这样宽松温和的工作环境并不多见。
院长于他有知遇之恩,这些年相处下来,俩人也有几分师徒情谊。
医院照顾,何意也将时间放宽,将手术一直排到了七月。自此每周两天出门诊,其他五天都用来手术,周末也不休息。
多年后,回想这半年的手术量,何意自己都啧啧称奇。
真的是年轻出奇迹。
另外,他感谢老天格外厚待他的颈椎。
不过当下的他还没意识到这可怖的工作量,顶多在定手术方案时抬头看一眼窗外,发现枯黄的树杈子冒了芽,再一眨眼,绿意铺天盖地,已经蝉鸣声起。
这段时间里,何意跟贺晏臻没再见面。
起初贺晏臻依旧约他吃饭,但他已经没有了闲暇时间,如果是手术日,连电话都常常错过。
等后来,何意休息时有来有往地联系贺晏臻,贺晏臻那边却因为分所成立,要忙于处理诸多事务,经常出差或应酬。
于是俩人的见面约饭渐渐简化为电话联系,又或者微信上时差几小时的问候。
不碰面的联系自然不会尴尬。
何意不知道这是原因还是结果。他已没有多余的精力考虑这些。
七月份,医院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
何意办完停薪留职的手续,又好好歇了两天,趁机买了礼物郑重感谢了张阿姨等邻居的照顾。之后理了头发换了新衣服,直奔北城看望恩师。
马教授家换了地址,就在医院对面的小区,跟何意当初租房的小区挨着。不过楼栋更新,户型也大一些。
师母从酒店请了厨师,上门做了一桌酒菜。
马教授原本想喊两个学生作陪,后来被夫人提醒,何意如今已经有了些名气,又比别人快一步评了职称,当年的同门师兄弟们心里未必舒服,于是作罢。
何意一边陪恩师喝酒,一边回答师母的询问。
他平时也常跟老师联系,只不过大多是关心身体,没聊起过个人问题。今天师母一再追问,得知何意单身,不由大惊。
“怎么会单着呢?你们医院没有人给你介绍?”
“有。”何意笑道,“刚进医院的时候就有领导要给我介绍,但我最怕这种复杂的人际关系,万一做不好连领导都得罪,所以统统拒绝了。”
“怪不得呢。”师母若有所思,又问起了贺晏臻,“梁老师那儿子,小贺,没跟你在一块?”
何意愣了下,随后摇头:“没有。”
师母惋惜道:“那孩子不错的。我那天还看见他了,身边跟着一个年轻人,挺俊的。”她说到这又叹口气,“说起来梁老师那家子挺让人唏嘘的……”
何意听师母的口气不寻常,迟疑道:“梁老师怎么了?”
师母疑惑着看向他。
马教授轻咳一声,忙打断:“他们家移民了。”
“梁老师的哥嫂都进去了。这事儿……你不知道啊?”师母却道,“这案子好几年了,今年才判,真看不出来那谁能贪这么多钱。何意应该见过他吧?听说外套都是穿旧的,一家人住筒子楼……”
师母八卦欲旺盛,想跟何意好好吐槽。
马教授却知道何意跟梁老师之间的复杂关系。要不是因为参加无国界医生来跟老师交代一下,何意都不一定哪年哪月回北城。
“一定注意安全。疫苗针这些要打好,出门在外安全第一,如果要留联系人电话,你填我的就行。”马教授一遍遍地叮嘱,最后仍是拉着何意的手,问出经典问题,“你的钱够不够?”
何意哭笑不得,忙道:“够的。”
马教授回过神来也觉好笑,连连点头:“是,你每年还资助学生呢。话说回来,那天有学校联系我,说有本科毕业的学生想要你的联系方式,要当面答谢你。”
何意“啊”了一声:“见面就不必了。”
他也收到了对方的邮件。那孩子高三时受到何意资助,如今已经大学毕业。对方写了长长的感谢信,并附上了自己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照片,英俊潇洒,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