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如意——by五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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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何意的出国日期。
“应该是九十月份吧。”何意道, “反正是12个月的期限,年底前出去就行。”
他想到贺晏臻的日程,笑着问:“你是不是下个月就走?”
按计划是这样。但想到米忠军刚刚的威胁,贺晏臻又觉得不安。
“我想跟学校沟通一下,咱俩一块走。”他想了想,“我们的课程时间稍短一些,我要是先走,到时候先回, 异地的时间就太长了。”
“一个多月而已。”
“而已?”贺晏臻想了想淡淡道,“一天都不行。”
何意:“……”
这次复合后,贺晏臻表现得仍是粘人。好似前段时间的稳重是假象, 他仍是那个占有欲强的师弟。
但在很多不经意的瞬间, 何意又总会看到贺晏臻脸上闪过一种过于深邃坚韧的神情。像是一头年轻的孤狼, 时时警惕戒备着什么。
何意偶尔会留意,当更多的时候,他的精力都被课题所占据着。之前电脑里的东西,资料还可以慢慢补齐,但实验数据却十分麻烦,何意少不了要重新联系实验室。忙碌之余,再一点点整理米忠军的那份证据。
他跟林筱打过招呼,暂时收留了贺晏臻同居,又因贺晏臻也有事情要忙,因此俩人白天各自忙碌,晚上回家后再一起做饭聊天,看书看剧。
周末时,马教授邀请何意到家里吃饭。
贺晏臻开车把何意送过去,顺道回了一趟自己家。
暴雨那天惹梁老师生气后,贺晏臻一直没回家,只发了保平安的短信。梁老师没回,贺晏臻便也没多说,怕她知道自己跟何意在一起后,更加迁怒于何意。
到家时,阿姨正在做饭。
梁老师在客厅看电视,见他回来微微愣了下,随后面无表情地转开了脸。
贺晏臻若无其事地哼着歌,手里拆出刚买的肩颈按摩仪,放在梁老师的背后。梁老师气哼哼地换到另一边坐,他便也拿着机器追过去,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如此两三次,梁老师终于没崩住,虽然心里还生着气,却又不舍得黑脸了。
她问贺晏臻这几天在哪,干什么去了。贺晏臻便把最近忙碌的几件事挑出来说说,顺道提了下自己跟学校申请九月份再入学的事情。
梁老师惊讶:“好好的为什么推迟?”
“我不是给米辂帮忙,经手了几份他的合同吗,最近我不去了,办交接有点费时间。”贺晏臻道。
梁老师不满:“谁让你没事找事的?”
“米辂对我不错。你还记得那年圣诞节吧,我在老师家喝醉了,不也是他把我送回来的吗?”贺晏臻笑笑,又假作回忆,“那天我回来几点了?我都喝断片了。”
“十一点吧,不记得了。”
贺晏臻虽然有过准备,但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吃惊。
“米辂这孩子,倒是一直对你挺好的。暴雨那天,他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我,问你有没有到家。”梁老师说到这叹了口气,没再继续。
贺晏臻听出她口中的情绪,顿了顿,只得解释:“何意那天跟教授开会,临走之前帮忙疏散老专家们,这才耽误了回程,正赶上马庄路出事。他的手机和电脑都在车里被冲走了,所以我没联系上他。我过去找他,他也不知道。”
梁老师听他话里话外忙着给何意开脱,脸色又冷了一些。
贺晏臻却想着,不如一块把话说开,让梁老师放下对何意的成见。
或许连何意自己都没意识到,现在梁老师对他的影响几乎要赶超米忠军。他太在意梁老师的看法,甚至会放大后者的要求和情绪。
贺晏臻无法纠正,只能转向自己的母亲,希望她体谅何意,对何意不要有任何负面情绪。
梁老师没想到会从儿子口中听到这种请求。
“晏臻……”梁老师沉下脸,一字一句地问,“你自己觉得,你这要求像话吗?”
贺晏臻想说什么,又被她打断。
“何意对我来说只是个陌生的学生,我同情过他,也帮过他。他的惨不是我造成的吧?我有做过任何过分的事情吗?你以什么立场和身份,来要求我以后还要捧着他,看他的脸色,不能带有我自己的情绪?”
梁老师越说越火,气到发抖:“你问问你姥爷,问问你爸爸,你妈我看过谁的脸色?我不高兴了照样跟领导拍桌子指着他鼻子骂的!你来跟我提这个要求?我把你养大,是为了哄你的人开心?别说你俩还没在一块,你就是真娶了媳妇忘了娘,也没有回头要求娘腆着脸赔笑的!”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贺晏臻愕然,他没想到梁老师反应这么大,只的低声解释,“何意的经历比较特殊,他这人特别敏感,又很尊重很在意你。你拿他当普通的学生,可对他来说,你却不仅是位好心的老师。你已经成了他心里的一种象征,一个……包含了母亲、家庭、爱护关怀的符号。”
他说到这顿了顿,“你的一个表情,对他来说都是一种需要重视的指示。”
“所以这是我的的问题?我要控制我的表情?”梁老师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贺晏臻叫苦不迭,他一直以为梁老师很喜欢何意,会跟他一样愿意呵护何意的。
何意那么渴望家庭,梁老师的接纳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可梁老师的表情分明很抗拒。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出的这种结论。但晏臻,如果这是真的,你们要找的应该是心理医生,而不是我。做人不能这么自私,为了让他高兴你就来要求我。”
“妈……”贺晏臻无奈,只得问,“就当是为了我呢?”
“那我会建议你换一个人。”梁老师脸颊绷紧,看着他道,“换成任何一个不需要时时照顾他情绪的人。”
贺晏臻:“……”
这次谈话不欢而散,贺晏臻没吃晚饭便从家里离开了。他带走了自己的几样证件和衣服。
等到了出租房,何意还没回来。
贺晏臻忽然很想抽烟。
他在何意面前从来不抽,一来二手烟对何意的身体不好,二来,他在何意面前仍是会下意识地扮成多年前的那个小师弟。仿佛这两年什么都没变过。
可终究不是这样的,何意或许没怎么变,但他早就变了。
在替米忠军办事的时候,在跟那家人虚与委蛇,于合同中暗埋陷阱的时候,他像是一个游离在黑白边界线的游兵,时常会生出恶念。
他那时候靠抽烟来发泄,后来何意回国,贺晏臻的情况才好了些。对他来说,何意是比烟草还要好用的提神醒脑的药物。
只是今天,他忽然觉得有点疲惫。
贺晏臻从衣服口袋里摸到烟盒,又去卧室拿打火机。
何意的笔记本放在床头柜上,正好发出一声电量告罄的警告声。去教授家前,何意正敲打着一份文档。贺晏臻故意闹他,把何意连人带电脑抱到了床上,电源线却被丢在了客厅。
他看了眼,抄起笔记本,打算拿去外面充电。然而就在屏幕唤醒的时,他不经意低头,猛地愣住。
几个熟悉的名字跳进了他的视线里。
最显眼的是罗以诚的叔叔,而紧跟罗某之后的,是另一个——胡峰秀。
户外一峰秀,阶前众壑深。
梁老师曾如此解释过大舅妈的名字,因而贺晏臻印象深刻。
可现在,这个名字却出现在了何意的电脑上。他怔愣片刻,再看那篇文档名,随后手指滑开,点开旁边的文件夹——果然,那是跟米忠军有关的一份财务记录文件。
这显然是何意整理出来的举报材料。
贺晏臻深吸一口气,他手指发凉,先检索几个文件里有无“梁”字,然而心里却明白,即便这里面没有梁,也说明不了什么。
舅妈的名字也有可能只是巧合,但同时也还有一种可能——他舅舅跟米忠军之间,的确有过什么往来。
去年冬天,贺晏臻曾借口回家看姥爷,问过舅舅跟米忠军关系如何。
彼时他正跟米忠军往来密切,又在米忠军的公司实习,如此询问并不突兀。梁舅舅却直言说他跟米忠军并不熟悉。贺晏臻问王越的事情,得到的答复也是不知情。
贺晏臻的的确确是信了的,一直相信。
可现在,看着手头的记录,他却只觉如坠冰窟。
一旦开始怀疑,更多被忽略掉的细节和线索便会自动跳入视线。
他之前只专注于米忠军最近几年往来密切的几家公司,现在,他把视线再放到七八年前,查舅舅这几年的工作调动,再看米忠军几次升迁……
最后,他想到了米忠军去年对他说的话。
这位老狐狸让他看两份合同,里面自然有不合规的地方。贺晏臻假装要避嫌,米忠军却道:“我不拿你当外人。咱两家的关系在这。要不然我也不会找你了。”
那时候,贺晏臻以为他说的两家是米贺两家,哪想到……对方暗示的可能是米家和梁家。
——
何意被教授留到很晚,回家时,客厅黑着,只有阳台的一盏小灯幽幽照亮方寸天地。贺晏臻坐在阳台的一个小沙发上,正仰望着星空。
何意走过去,没等说话,就被贺晏臻拉到了怀里。
俩人安静地接吻。
夏夜月光如水,蝉鸣阵阵,何意晚上喝了酒,此时仍是微醺状态,一吻结束后仍有些发怔。
贺晏臻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又抬手摸了摸何意的脸:“怎么回来这么晚?”
微风徐徐,何意舒服地闭上眼,道:“老师跟我聊天呢,聊手术,聊医院,聊制度,大谈特谈,大部分都是不能对外说的。师母拦都拦不住。”
他说到这轻轻笑了下,“其实我觉得,经过前几天的事情后,老师完全拿我当自己人了,有那么点生死之交的意思。”
贺晏臻道:“患难见真情。”
“嗯,见了你。”何意笑着应声,又抬起脸,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我这算因祸得福吧,要不是这次意外,我应该不会复合。”
“哪怕明知道我爱你,你也喜欢我?”贺晏臻斜睨他,又轻轻抓了下他的手,“真狠心。”
何意迷蒙着,少听了一个字,下意识反驳:“你才狠呢,这几天简直不是人。”
他控诉贺晏臻在某方面有些索求无度。
贺晏臻却道:“饿了我这么久,现在连口饱饭都不给,你才不是人。”
俩人笑着胡闹,又来了感觉。
贺晏臻却不动,只把人揉在怀里温柔地亲吻。何意晕陶陶,既觉得沉醉,又有点羞恼,忍不住跟他较真。
就在俩人渐渐认真时,贺晏臻一把将人抱起,大步走到了卧室。
何意被他放在床上,一抬头,碰到了旁边的电脑。
他转过脸,随后想到了什么。
贺晏臻也看到了电脑,他似乎愣了一瞬,随后俯身:“何意,我们就这样下去好不好?”
何意感觉这句话另有深意,他露出疑惑的表情,琢磨着贺晏臻话里的含义。
贺晏臻没有拐弯抹角,不等何意猜想,他径直说:“我看到你电脑里的文件了。那份举报米忠军的材料。”
何意心想果然如此,他挑眉,等着下文。
贺晏臻深深地望着他,眼神里竟然有几分痛苦:“那个文档……你能不能压下来,先不要寄出去?”
何意完全没料到这个,一时间愣住,下意识就想问为什么。
这是他努力这么久,唯一的一点直接证据。而这点证据的获得并不容易,如果不是他这些年一直跟另俩医生联系,并交了第一份材料,如果不是他给王一求药,感动了丁医生……这份材料不可能被人发过来。
况且,他还没收到成果,已经知道了米忠军要报复。王姑姑的事情或许只是开头。
凭什么让他放弃?
然而贺晏臻目光里的痛苦和挣扎太浓烈了。
何意沉默了几秒,最后问:“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我想跟你顺利出国,就这样平平安安的在一起,简简单单的生活。”贺晏臻说,“我想要你远离他们。”
“你在担心?”
“不,”贺晏臻摇头,“我是在害怕。何意,我们还太年轻。这件事不知道会牵扯到什么人……”
他不知道怎么说。
晚上他给另一个人打电话询问时,才知道米忠军当初能来北城,就是梁舅舅牵的线。
只不过彼时的米忠军对梁舅舅来说是随手提拔的一个小喽啰。之后几年,他们有没有更深入的联系还需另查。但目前看来,他们曾经关系匪浅。
何意如果知道真相,知道是他舅舅让米忠军一家飞黄腾达,也是他舅舅为米忠军办的事……何意会如何?
放弃,如鲠在喉。
坚持,就要大义灭亲,灭的还是贺晏臻和梁老师的亲。
贺晏臻忽然觉得疲惫,他看着何意,等待着后者的询问。
何意也一直安静看着他,过了会儿,他却突然笑了下,轻声道:“好。”
贺晏臻愣住。
“我答应你放弃。”何意的神色认真而平静,语气也如夏夜微风,充满温柔:“我也想跟你这样简简单单生活下去。”
第98章
这几年里, 史宁和甄凯楠不止一次地劝说过何意。
他们不是不赞同他举报,而是怕何意陷入跟米忠军作对的偏执中,被这样的牢笼给困住。
何意心里有时清楚有时糊涂。他在生活平顺, 又没见到米家人时, 会暂时地忘记这件事情,如朋友们期望的那样将精力都用在大学生活上。但当米忠军有关的人和事出现在他面前, 他又会耿耿于怀, 变成那个在黑暗角落里苟且偷生的卑微的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