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光的三十年 番外篇——by野尘苍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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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易扬用很久的沉默去消化了这句因为珍贵而过于沉重的话。
不知多久后,他豁然地笑了笑,在心里对自己说,他的辰谨,真的长大了。
但如果可以,谁愿意长大,谁不想一辈子都当在星空下依偎在许易扬身上的那个少年?所有的如果,都随着许易扬的失明破碎了,他们只能硬着头皮成长。
许易扬花了很久的时间在心里组织语言,却发现这段不堪言状的经历是根本说不清的。
许易扬只好放逐思想,他说:“我不知道怎么给你形容刚失明那会儿的感觉,真的……只有想死。很多人说你还有那么多爱你的人,是,我知道,可是……”
许易扬张望着眼前的虚无,“可是那种感觉,你知道你活着,可你不知道你活在哪里,太难受了。”
一滴在眼眶里打转了许久的泪被许易扬的睫毛挑起,在他的睫毛上散落成珠,随着因情绪而剧烈翕动的睫毛舞蹈,最后被掸落在世界的某些角落。
正如那些过往,是痛苦,但也终将被时光埋葬。
“但都过去了,都四年了。”许易扬如释重负地笑了。
“但是对你,辰谨,不管过多久,我都最不希望你把我的失明赖在你自己身上。”
许易扬顿了顿,逐字逐句地回忆郑辰谨刚刚说过的话,“我从来不后悔在那个时候把你推开,这是也我想做的事,确实和你有关,但是……”
“你是意义,不是祸根。”许易扬在泪花里笑得灿烂,一双弯弯的月牙眼让他身边的郑辰谨以为回到了从前。
恒星沉睡了好久,终于苏醒了;行星自卑了好久,终于自信了。这场名为失明的小行星袭击似乎终于告一段落,它们终于又在慢慢地向原先的轨道滑行。
尽管需要时间跟彼此和解,但是,它们年轻时的热烈注定了它们往后余生的万有引力只会越来越大,行星将一直围绕恒星环游,恒星将一直为行星提供光和热,直至奔向永恒。
郑辰谨将许易扬拥过来,许易扬也反手抱住他的肩。
四年的隔阂换来各自的成长,各自的成长终于换来今天的坦然。
“咱们慢慢来,好么?”不知道是谁对谁说。
“好,慢慢来。”另一个人重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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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哟,卷王又去问老师问题啦?”
郑辰谨忽略孔回春一贯的打趣,说:“我下午实验翘了,帮我签个到。”
“卧槽!卷王居然翘课了?!”孔回春拿腔拿调地说。
郑辰谨白了他一眼。
“你干嘛去啊?”孔回春问。
另一个室友说:“去谈恋爱吧?我看郑哥最近总是对着手机笑,也不知道跟哪个姑娘聊天呢。”
孔回春仰天长叹:“唉,甜甜的恋爱什么时候才轮到我啊!”
郑辰谨按下不表,着急地背上书包走了。
今天是11月14日,郑辰谨的二十二岁生日。正好赶在周五,周五下午安排的都是实验课。
上回,他们说好了慢慢来,就是慢慢来。
郑辰谨说好了许易扬可以随走随来,郑辰谨就言出必行,上次离京前,郑辰谨对许易扬说:“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所有进度,由你来决定。”
这段时间,郑辰谨每天会和许易扬微信聊天,凭着这几个月的聊天换来的时隔多年的熟稔,郑辰谨才敢讨这份生日礼物。
他早就想再去京城了,比如国庆节的时候,但是许易扬不答应,这回,他沾着生日的光,软磨硬泡,总算是让许易扬松口了。
房间是许易扬提前去开的。本来他想着自己导航过去好了,但柯言表示带他过去,许易扬一开始还不好意思麻烦他,结果到了酒店门口,柯言把他拉住,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打了一行字,然后偷偷摸摸地把耳机塞到许易扬的耳朵里,让语音助手念出来。
“扬哥,等下能帮我跟服务员说开个单间吗?谢谢。”
许易扬这一下子就明白了,开玩笑地打手语:小哑巴什么时候背着哥哥们偷偷谈恋爱了?
柯言一下子就涨红了脸。
不过,许易扬开的是标间,郑辰谨问为什么上次是单间,这次还退步了,许易扬说上次是看外婆的面子,郑辰谨沉默了。
郑辰谨有些想外婆了,外婆走了,他在这个世界的皈依就只剩许易扬了。
晚上,郑辰谨跑来许易扬床上抱他,说:“就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许易扬没说话,心软地默认。
郑辰谨把他搂在自己怀里,低头去嗅他头发上的洗发水味儿,轻声说:“你还没祝我生日快乐呢。”
许易扬被抱得有些恍惚,乖乖地说了声:“生日快乐。”
郑辰谨有些得寸进尺,问:“没有礼物么?”
许易扬被他逗笑了,说:“你要求怎么这么多。”顿了顿然后说:“明天想去哪里玩?门票我包了。”
许易扬大一大二时跟着学院一起把那些著名的景点都玩遍了。郑辰谨问他最喜欢哪个,就去他最喜欢的。
第二天,他们去了皇家园林,许易扬最喜欢那儿的昆明湖。
大二那会儿,许易扬跟着学院一起来过此处游完。那会儿,一行人走累了,坐在湖边休息。许易扬倚着长廊的石柱,闭上眼,能感觉到水汽吹拂在面庞上的温润,就好像回到了南方。
南方,有他的家,有他思念的人。
而如今,他思念的人正带着他乘地铁、转公交,正给他念景区手册上的介绍,正揽着他的肩膀不让别人撞到他。
许易扬觉得他们大概走到了他曾经休息的位置,于是说:“有点累了。”
他们面对昆明湖坐下。
许易扬闭上眼,全身心感受从湖面吹来的风,他发现今天的风似乎没有上次那么湿润了,或许是因为南方来的男孩就坐在他身旁,不需要假借风儿慰藉思念了。
“哥哥,你这个是什么呀?”一个小女孩戳了戳许易扬的盲杖。
许易扬感受到盲杖的动静,温和地回答:“这是哥哥的盲杖。”
“哇!”小女孩十分惊喜,“盲杖是什么呀?我第一次听说!我也可以要我妈妈给我买吗?”
许易扬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盲杖就像他的标签,有人会因此来帮助他,有人会因此而议论他,但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天真可爱的小姑娘。
还在思考怎么开口,许易扬就听见郑辰谨说:“哥哥的眼睛和我们不一样,哥哥要用盲杖让他的眼睛变得和我们一样。”
小女孩看了看许易扬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哥哥,你看不到吗?”
许易扬笑了笑,说:“是的。”
“为什么呀?哥哥的眼睛明明那么漂亮!”小女孩突然带上了哭腔,“哥哥你真的再也看不到了吗?”
郑辰谨蹲下来抚了抚小女孩的头,对她说:“我会变魔术,我变魔术让哥哥看见好不好?”
“那你变呀!”小女孩着急了。
“可是这个哥哥不让我变,你帮我劝劝他好不好?”
然后,小女孩就对着许易扬开启了一长串可爱的说教,直到她妈妈过来把她抱走,她牵着妈妈的手,最后还回头喊道:“哥哥,你一定要答应那个哥哥给你的眼睛变魔术哦!”
许易扬被逗得哭笑不得,同时又有些感怀。
郑辰谨去穗大医学院一直是他心里的结,尽管郑辰谨说了“你是动力,不是负担”,但许易扬依然需要时间来消化他用失明捆住郑辰谨下半生的事实。
那次开诚布公的谈话之后,郑辰谨对此也是知道的。
利用人家小女孩可爱率真来规劝许易扬,郑辰谨偷偷作弊了。可他这弊作的,竟让许易扬的心无可救药地柔软。
风拂在开阔的水面上,水推动垂下的柳枝,柳枝又在水面画出一圈圈涟漪。
许易扬说:“郑医生,有你这样骗小孩的么?”
郑辰谨看着他脸上并没有不悦的神情,反而眉眼舒展,暗自放了心,看来本性温柔的人就要用温柔的方法攻陷。
郑辰谨说:“照你这么说,儿科全员骗小孩。”
许易扬靠在身后的石柱上,笑道:“瞎说,就欺负我那么多年没去过儿科。”
郑辰谨看着许易扬,竟忘了接话。
十一月的阳光很柔,轻轻停在许易扬的脸上,和睫毛上。他的睫毛被湖面吹来的风吹得微微翕动,像随时要抖落一地金灿灿的碎砾。
“许易扬。”郑辰谨叫了他。
“嗯?”许易扬的脸下意识地往声音地来处转了转。
“我可以要一个礼物么?”郑辰谨的声音轻得像眼下薄薄的阳光和薄薄的风。
“你说。”许易扬一边回答,一边盘算着这个月补助还剩多少。
郑辰谨快速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他们这边,然后他快速在许易扬的嘴唇上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
郑辰谨看着许易扬,脸上一开始是显然措手不及的惊愕,但惊愕马上就消退了,换上了有些无奈又有些掩不住的笑意。
许易扬生不起来气,他本来也是不会轻易生气的人。他也没有像以前一样逃,逃不走——不论是因为小女孩纯真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还是因为这三个月来郑辰谨锲而不舍地找他聊天,还是因为,他本来就停不下对他的喜欢。
螺丝从外婆去世的时候就松动了,一旦松动了,就再也拧不紧了。
许易扬问:“我们是什么关系了你就这样?”
郑辰谨理所当然地说:“我说了,所有进度,你来决定。”
许易扬忍俊不禁道:“这哪是我来决定?你亲都亲了。”
郑辰谨故作夸张道:“冤枉啊大人!”然后又靠近许易扬的耳边,道:“是你诱惑我的,你姜太公钓鱼。”
许易扬的耳朵被他吹得痒痒的,缺失了视力,其他感官就变得更加敏感。许易扬痒得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声音都变软了,“那不也得是愿者才能上钩么?”
郑辰谨盯着他发红的耳朵,肯定地说:“你明明知道我是愿者。”
郑辰谨这不容置疑的语气是他桀骜性格的影射,也是为许易扬所最沉迷的。
以及,从这天起,郑辰谨的微信名就改成了“愿者”,头像换成了一条鱼。
第三十三章
从皇家园林出来两人就回了学校,上次郑辰谨说邀请许易扬的室友吃饭,这就安排在了今晚。
本来许易扬打算好好盘问柯言一番,但是柯言中午的时候提前给他发了消息,让他先不要跟严纲和周晓说,许易扬问了句为什么,柯言很久以后才发来消息说:哥,有点复杂,之后单独跟你聊。但这条消息马上被撤回了,转而发来:还不想跟别人说。
许易扬虽然看不到,语音助手也没来得及念,但好在郑辰谨在旁边,看到了这句被撤回的话,将它转述给了许易扬。
许易扬一方面觉得要允许人家有秘密,他和郑辰谨的事不也瞒着么,不过另一方面又担心小哑巴受欺负。
不过想了一会儿就把小哑巴抛之脑后了,郑辰谨就在自己旁边,所有脑容量都用来想他了。
饭桌上,严纲和周晓对郑辰谨穗大医学院高材生的身份称赞不已,柯言虽然什么也听不到但也跟着点头。
严纲又问以后郑辰谨想当什么医生,是不是眼科医生,郑辰谨瞥了一眼许易扬,这正经的谈话毕竟跟小女孩的功效不同。
于是,郑辰谨把话锋转向他们:“我是八年制的,现在才大三,大五才分科,还早。不过你们学制是四年,现在就要渐渐开始考虑毕业去向的事情了吧?”
严纲答得倒是快:“易扬和小周倒是好了,咱们残疾人艺术团的一个小提琴首席、一个长笛首席,这直接保送国家残艺的节奏啊!哪像我,估计就是苦逼地回老家找个按摩店打工吧。”
严纲说着又拍了拍柯言的肩膀,说:“小柯柯估计也是回老家找工作。”
许易扬赶紧打住:“严哥你说得也太夸张了,残艺哪里是想去就能去的?名额都是有限的。”
严纲“嗐”了一声,对着郑辰谨说:“你看你哥,凡尔赛大师!”
郑辰谨迟钝地笑了笑,说:“啊……是啊。”
他还真没想过许易扬工作还要留在京城的事,或许是思维惯性了,他一直认为许易扬大学毕业了就会回家。
不过也是,他都那么多年没有跟许易扬有正常的联系了,只从旁人那里听说他琴拉得很好、很受老师赏识,却压根儿也没了解过许易扬对未来的规划。
想到别后书音两不闻的那四年,郑辰谨的心又揪了一下。虽然他希望许易扬毕业就回深城,但是许易扬若真就留在京城了,他可不敢有半点阻碍的想法。他害怕又回到那种鱼雁全无的状态,害怕极了。
周晓说:“易扬说得没错,而且,我听说前年还是五个,去年就变成两个了,今年也是两个。”
许易扬第一次听说名额骤减的事情,问:“真的?你从哪里听说的?”
周晓说是他老师说的,他老师是残艺管弦乐团的长笛首席。
“那看来是真的了。才两个也太少了……”许易扬感叹道。
严纲又“嗐”了一声,“那就是你们俩了呗!来来来,提一个,提前庆祝啊!”说完便举起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