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光的三十年 番外篇——by野尘苍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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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中旬,他们乐团会举办一场音乐会,团里领导邀请了中国残艺的几位领导和演奏家来看,赵晓彤就是应邀嘉宾之一。
每年,省级残艺都有乐手被国家残艺挖走,许易扬一直是被盯上的重点对象。
之前赵晓彤没来,许易扬还能应酬过去,可今年赵晓彤突然要来,许易扬之前本想着该如何二次拒绝赵晓彤,但是现在,似乎不需要了。
他当初是因为郑辰谨来的穗城。现在,郑辰谨不需要,他就不需要了。
郑辰谨生日那天,正好是狮子座流星雨划过天际的时候,姚昙邀请他一块儿到山顶上看。
郑辰谨到了之后才发现只有姚昙一个人,他问Mpho怎么没来,姚昙眼神闪躲地说Mpho不舒服,郑辰谨这时候已经感觉到事情不妙了。
“我我我就是……挺喜欢你的,郑哥。”
郑辰谨看着姚昙紧张的样子,深深叹了口气。
这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不管这个不速之客是不是姚昙。他的人生里只有一个人,他从未想过别人的出现。
“我不喜欢你,也没办法喜欢你。”郑辰谨说得很直接。
“可是……”
“这种时候说谢谢、对不起确实很苍白,你肯定也不想听到这些。”没有顾忌对面少年快要溢出的眼泪,郑辰谨接着说,“但你有很好的未来。我在美国的时候也到过加州,那里阳光很好,你也会在那里会遇到很多很优秀的人。”
姚昙着急道:“可是郑哥你就很好很优秀啊!”
郑辰谨自嘲地笑了笑,他的脑子里是一团混杂了爱情、亲情、健康和事业的混沌,然后抬起头望向天空,正好划过一颗流星,他说:“我真的很不好。”
“呀!流星!”姚昙激动得眼泪都甩了出来,似乎全然忘却上一秒告白失败的事情,“郑哥快快快许愿!”
郑辰谨定定地站着,等着一颗又一颗的流星雨在眼前划过,等着脑子里一个又一个人的音容笑貌浮现,他没有许任何一个愿望,因为任何愿望也不能使被现实掐死的爱情起死回生。
郑辰谨扭头看着双手合十虔诚许愿的姚昙,他想,他或许也已经承担不起这份单纯。
晚上回到住处,郑辰谨盯着跟许易扬的聊天界面看了很久,直到23:58,他才等到许易扬消息。
-许太公:辰谨,生日快乐。
怎么就六个字,郑辰谨明明看见“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跳了很久。
郑辰谨有些烦躁,在输入框里打下“我好想你”又删掉,打下“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又删掉了,打下“最近在忙什么”又删掉了。
轮到他,他才知道为什么“对方正在输入...”跳了很久,却只送过来寥寥六个字。
-愿者:谢谢。
他只能这样回。
突然,郑辰谨又收到了姚昙的消息,是一张图片,郑辰谨点开,居然是一片星空。姚昙还发了一段话:
-老昙酸菜:郑哥,你应该拆了礼物吧?这是电子版,一并发给你啦。再说一句生日快乐,祝郑哥天天开心呀!话说……卡片你就当看个笑话吧,希望郑哥不要为此感到困扰。
郑辰谨这想起姚昙送他的礼物还没拆,他撕开外边裹着的牛皮纸。牛皮纸里面是一张用相框裱起来的照片,照片是刚刚姚昙发给他的那片星空。
里面还有一张卡片,上边写着:凌晨三点起来拍的天蝎座,郑哥要怎么感谢我,不如以身相许吧!ps:听说双鱼(我)和天蝎(你)是速配喔!
郑辰谨叹了口气,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消息。
编辑到一半,又瞥了一眼卡片上的字,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他切换到搜索引擎,在上面输入“天蝎座和巨蟹座”,然后第一条跳出来的就是“配对指数100%”。
果然,好奇害死猫,郑辰谨苦笑了一下。百分之多少又如何?就算是百分之一万,他们俩恐怕也无福消受了。
郑辰谨切回微信,继续编辑消息。
-愿者:不会困扰,喜欢与被喜欢都是件美好的事情。但我真的不能回馈你同样的感情,很抱歉。
-老昙酸菜:我可以问为什么吗?郑哥不喜欢男生?
-愿者:不能这么说。
-老昙酸菜:那就是喜欢会男生的喽!那那那……郑哥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愿者:可以这么说吧。
-老昙酸菜:原来如此,那我就知道啦!
-老昙酸菜:哎呀,能被你喜欢的人一定很幸福吧。
郑辰谨放下了手机,没再回复。他躺到床上,拿起放在床头的那条灰色围巾,嗅了又嗅,可是再怎么用力也嗅不到他的味道了。
幸不幸福?或许不太幸福吧。但曾经幸福过?可是如果曾经的幸福是为了换来现在的痛苦,所有的曾经都在一瞬间没有了意义,因为人生本来就是一趟不能回头的列车。
两个月后,省残疾人艺术团的音乐会举办得很成功,作为首席的许易扬自然受到了应邀前来观演的国家残艺领导的青睐。
演出结束后,赵晓彤来到后台,说:“小许,这么多年不见,灵性还是那么好。”
许易扬说:“赵老师别夸我了,没有您指导,没退步就不错了。”
而后,许易扬听见了赵晓彤爽朗的笑声,这才终于放下了悬着多年心。
尽管很多年前赵晓彤就让许易扬不要再就大学毕业时没有留在京城的事道歉了,但是文字总是含着一层隔阂,隔阂总是带来猜忌,而今终于面对面,真切地听到她的笑声也终于让许易扬如释重负。
许易扬说:“老师,我现在得去握手会,晚上庆功宴再找您好好请教。”
许易扬和每个声部的首席来到大堂外,和观众们握手。
“首席,还记得我吗?”突然,一个好听的女声进入许易扬的耳朵里。
这个声音很熟悉,许易扬皱着眉头仔细想了很久,却调动不出大脑深处的记忆。
“我是罗佳橙。”女声说。
“啊……佳橙,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许易扬赶紧与对方握了握手,然后客气道:“怎么大驾光临了?你来应该跟我说,我直接送你票,不用你自己掏钱。”
“票肯定得我自己买,我带我儿子来听听。”罗佳橙说,“来,宝贝,叫许叔叔好。”
然后许易扬就听到了一句奶声奶气的“许叔叔好”。
许易扬温柔地眯着笑眼,对声音的方向说:“你好呀。”
“我和我老公一直想让他学一门乐器,我在家给他拉小提琴,他说我拉得不好,这回带他来看看真正拉得好的。”
罗佳橙转而又对儿子说:“许叔叔是不是比妈妈厉害?宝贝想不想也学小提琴?”
“可是那样就没时间跟小朋友玩了!”
罗佳橙和许易扬都被他逗笑了。罗佳橙对儿子说:“昨天妈妈不是和你讲了伯牙绝弦的故事吗,你学琴了以后会遇到更多好朋友呢。”
又寒暄了一会儿,罗佳橙接到了丈夫的电话,丈夫说已经到剧院门口了,于是罗佳橙和许易扬告别。
许易扬甚至有些不记得上一次见罗佳橙是什么时候了,或许是十年前他还在上大一的某个周末,叶呈带着她来京合大找他吃饭。
罗佳橙和许易扬记忆里的她判若两人。记忆里,她一直是那个在叶呈身边跟他斗嘴斗个不停的女孩,可是刚刚的她分明写满了文雅和沉稳。
回忆起叶呈和她分手的原因——价值观不合,许易扬明白了。罗佳橙本来就出身于书香门第,文雅和沉稳才是原本的她。
一个女孩愿意为了一个男孩改变自己的性格,可见叶呈曾经是该有多幸福。
可是叶呈难道就没有为罗佳橙改变过么?许易扬敢说肯定不是。
只是,爱情是一场博弈,博弈的不仅仅是恋爱的双方,还有两个人背后所蕴含的那些脾气秉性、物质资源、价值偏好、人生经历和社会关系。
太多因素导致这场博弈的失败了,世界上没有只凭喜欢就能到达的天长地久。
而且,如果这场博弈里加入了第三人。
或许,该认输了。
结束了握手会,许易扬跟随乐团去到了庆功宴的现场。
赵晓彤带着国家残艺的几个人过来,向许易扬抛出橄榄枝。
许易扬恭敬地碰了碰他们的酒杯,说:“盛情难却,却之不恭,恭敬不如从命。”
第五十七章
过年时,郑辰谨没有回国,深城的年夜饭桌上只有许易扬、郑成安和许丽。
“爸妈,我六月份就要去京城工作了。”许易扬说。
头一次跟父母说这个消息,许易扬的耳朵里竟然没有飘来意料之中的惊讶。
郑成安抿了一口酒,才说:“哦,京城啊,挺好,挺好。什么单位?”
“国家残艺。”许易扬顿了顿,说:“要不你们跟我一起过去?团里给了我一笔安家费,我能租个大点的房子。或者你们搬去穗城和……辰谨住也行。离得近,方便照顾你们。”
郑成安问出了一句许易扬意料之外的话:“这是你跟辰谨商量的?”
“不是……我还没告诉他。”
“你们……”许丽欲言又止。
郑成安看了看她,又径自皱着眉喝了口酒,问:“你们现在到底……怎么回事?要当一辈子单身汉?还是各自有新的人了?”
见许易扬低着头不说话,郑成安叹了口气,说:“我们老了,就希望死的时候能看到你们俩都有人照顾。”
“爸,大过年的!”许易扬赶紧止住郑成安这不吉利的话。
没有理会许易扬的叫停,郑成安从许易扬的话语里大概猜到了他和郑辰谨的关系,继续道:“要有新人了,不管男孩女孩,也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许易扬微张着嘴,一时间说不出话。
郑成安的话让许易扬难受,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说。
许易扬已经三十二岁了,这个年纪本应让父母享天伦之乐,他不但没有,还让父母——至少是郑成安——为了他改变他根深蒂固了多年的想法。
这种改变并非一日之功,必定经历了数年数月的漫长而痛苦的思想斗争,可郑成安还是改变了。许易扬叩问内心,三十而立的他,又为了父母做过什么。
莫此为甚,他却无法享受郑成安的这份思想转变的成果,因为郑辰谨已经拥有了郑成安口中的“新人”。
许易扬一向把难过藏得很好,甚至连眼角都没红,郑成安也不曾察觉他的一丝哀伤。
许易扬笑着对郑成安说:“他好像是有新对象了吧。”
许易扬留给穗城的最后一件礼物,是一首曲子。
每年的全国助残日,总台都会举办一场晚会,选派各省残艺的优质节目。许易扬所在的省残艺提交的节目是一支现代舞,许易扬所作的这首曲子出现在男女主人公分离后,男主人公独舞的桥段。
许易扬给他命名为《流浪恒星》。
因为他永远记得,曾经有人在听了流浪行星与流浪恒星的科普后,对他说“那你可千万别把我抛出去”,“我们都不要流浪”。
两把小提琴的声音一个近、一个远,似乎代表了近处的人正思念着远方的人,先听似乎旷然,细听却有缱绻,再听徒有悲戚。中提的声音加入,忧郁之中带着一丝温柔的抒情。大提把整个乐曲拉到了最为深沉的境界,加重了所有的呼吸。
舞台上,只有一束白光打在舞蹈演员身上,他舞得再美,也是孤寂的。
宇宙里,只有一颗恒星在散发着光芒,他燃得再烈,也是落寞的。
他的行星走了,于是他就变成了孤星。
抑或是,他们根本不适合所谓恒星和行星的比喻。
高中时,他们许诺要一起去宁大看星星,没有实现;工作后,他们许诺要带上琴和光到西藏的星空下,依然没有实现。
或许他们本就跟星空无缘,就像他们本就跟彼此无缘。
六月,许易扬刚到京城,没地方住,于是在柯言家借住几天。周晓本来也热情地邀他到他家去住,但是许易扬不想打扰周晓的老婆孩子,所以还是选了单身汉柯言家。
柯言现在在一家设计公司上班,抑郁症虽然没有痊愈但也已经转为轻度且病情稳定,只是他一直都没谈过恋爱,因为就是他自以为的爱情将他拉入了深渊。
知道许易扬也是单身,柯言打字让语音助手念出来,调侃道:“你看我行吗哥?”
许易扬好笑地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柯言眼睛转了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出:“有个事你知道吗?郑哥会手语。”
许易扬疑惑地皱起眉头,然后摇了摇头。首先他不知道郑辰谨会手语,其次他不知道柯言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柯言打字,语音助手的声音还是那么机械:“大四你带他去病房看我,那些手语他都看懂了,因为最后他给我打‘我去残疾人协会当志愿者时学过手语,祝你早日康复。’”
只是前半句,就足以让许易扬魂惊魄惕。许易扬快速地回忆了一下当时他都给柯言打了什么。
这就是我喜欢的人——他进房间打的第一句。
还没有,不过,会的——他回答柯言“那你们在一起了吗”的问题,虽然柯言当时用的是耳机不是公放,但是根据上下文,许易扬相信郑辰谨不会猜不出柯言问的是什么。
怪不得从病房出来之后,他在马路上突然就要亲自己。这份后知后觉本该是甜蜜的,可是现在却像是在伤口上撒盐,提醒着许易扬他已不可能再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