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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这样爱你的人 番外篇——by达尔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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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陈航瞪圆了眼,面露尴尬。
  “网络四通八达。”莫丞一偏过头,凹陷下去的双眼轻轻瞥了陈航一下,又立刻收回目光。
  在陈航那看来,这像是翻了一个白眼。
  陈航憋不出话,莫丞一就继续用他那蚕蛾吐丝一样的语气道:“都是自私的,人都是自私的。”
  “就算是出于保护他,想给他一个更好的未来,就算是出于这样的目的我和他分手,我也知道自己是自私的。”
  “因为我从来没想过,他接不接受,他需不需要。但事到如今,都不重要了,我快死了,我希望他好好生活就行。”
  “但你知道吗,我这个希望也显得自私无比。”
  莫丞一说完这些话,空气凝滞着一种呼之欲出的熔岩,压抑感要把他吞灭了。
  话含了半点违心,他说出来才知道,“事到如今,都很重要”。
  他不是什么圣人,放不下俞冬。
  陈航陪着他一起沉默,最后不冷不热地丢了句:“你最好真这么想,毕竟,俞冬要结婚了,各自相安吧。”
  “哦,我忘了你快死了,那你就黄泉路上祝他一祝。我不会因为你那几句话就改变对你的看法,因为你是自私的,我也是。”陈航站起身,替他把灯关了,病房再次陷入黑暗,像在深海游泳。
  知道俞冬要结婚,并非俞冬亲口告诉他的,而是俞冬的结婚对象,也就是他的邻居姜雪伊。
  姜雪伊和她父亲三天小吵五天大吵。
  昨天晚上姜雪伊和她父亲在走廊上用全栋楼都听得见的嗓门吵架,大概就是,姜雪伊要和俞冬假结婚一次,完成俞冬母亲的夙愿,好让她放心地离开。
  但她父亲又执拗得不允许。当然,最后还是妥协了。
  假的真的都无所谓,陈航只是报复性的想要告诉莫丞一,俞冬要结婚。
  可当他从莫丞一病房出来,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做了这么多事,最后伤害的,好像是他最想保护的俞冬而已,莫丞一看起来波澜不惊。
  莫丞一如果真死了,俞冬会不会很难过。
  陈航决定把这事儿瞒下去。他有些后悔今天来找了莫丞一。
  他给俞冬打了一个电话,俞冬没有接。
  这几天,俞冬都不太搭理他。
  陈航猛地想起什么。莫丞一说他知道自己把他们的照片发出去了。
  那,俞冬大概也知道了。因为网络四通八达。
  陈航懊恼地一跺脚。
  给俞冬发了短信:我有话和你说,你在哪?
  没几分钟俞冬就回复了他:我家。
  病房响起了敲门声,莫丞一不吭声,那个敲门的手法,三长一短,应该是医生。
  果然,医生进来了。
  “睡了啊?”医生柔声道,“醒了吗?”
  莫丞一干涩地“嗯”了一声,医生就说:“是这样的,明天你要去做一个胃镜检查,综合分析了一下你的情况,还是做个检查比较放心。当然了,大事没有,就是担心药物残留,对你造成损伤。毕竟肝功能受损,机体各方面运作都会有影响。”
  “谢谢医生。”
  “好好休息吧,记得明早先不要吃早餐,现在你可以吃一点,但是过了十二点就别吃了。就这样,有需要按灯。”医生轻轻把门带上。
  莫丞一撑起身子,把地上的水果篮拎起来,拿了一根香蕉。
  香蕉或许对胃没那么伤,而且冬天吃其他水果太凉了。
  他逼着自己把它吃掉,又好几次忍住呕吐感,把漫上喉咙的苦胆水咽回去。
  莫丞一睡不好,一直在想俞冬结婚的事。
  想着想着,偏偏就像一头扎进沙土里的鸵鸟,出不去了。本就该想到这样的结局,俞冬迟早要结婚,迟早的事。
  只是对莫丞一来说,似乎太早了。
  “能不能等我死了再结……”莫丞一心道。他蜷缩起来,来不及再想下去,胃部就抗议似的痉挛一阵,疼得他额头布满了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一两小时后,痉挛才停下,他累得睡去。


第39章 炼狱(三)
  “俞冬,你……开开门吧,我是陈航。”
  陈航敲门的时候,发现俞冬家门上的所有被人粘上的纸条和喷上的油漆都没了,干干净净的。
  俞冬应该花了很长时间清理这些痕迹。现在应该也没有私生饭来打扰他了。时间会让仇恨平静下来,网络上的一切也不过是沧海桑田。
  可是俞冬没有应门,随后陈航听见了砸东西的声音——是砸碎玻璃发出来的清脆刺耳响声。
  陈航慌张地用力拍门:“俞冬!俞冬你别想不开啊大晚上的!”
  “我没有。”俞冬把门打开了,陈航手还悬在空中,拍了个空。
  俞冬面容憔悴,不知怎么的,像是几个晚上没睡觉一样,眼睛红肿。
  “你哭过?”陈航问。
  “你有什么事就说吧,说完了就可以走了。”俞冬冷淡地瞧了一眼他,不打算让他进去。
  “我……那我说了。”陈航鼓起勇气,“我想跟你道个歉。”
  俞冬微怔,陈航诚恳地说:“就是,你应该知道,我把你和他的照片发出去了……不然你也不会不理我。我那时就是,脑子一热,凑个热闹。我不是有心的,后来我删掉了,但已经晚了……”
  “给你造成了伤害,真的对不起。”
  俞冬一字一句地听完,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没事,我知道了。不怪你,事情过去很久了,也没有人来骚扰我了。”
  “嗯,那,你休息吧。别砸东西了。”陈航抬起手,欲抚摸俞冬的脸,碰到眼角时,俞冬慌乱地避开。
  “就这样吧。”俞冬立刻把门关上,陈航被门冲出来的气流扑了个满面。
  陈航闻到了迟来的酒味。
  俞冬关上门,扶着门慢慢滑落在地。
  陈航刚才的道歉,俞冬没有仔细听,他喝了酒,耳朵不灵敏。
  俞冬在地上坐了一会,又回到客厅,绕开被他砸在地上的酒瓶,还有那几堆碎玻璃渣,捡起散落了一地的信件。
  这些是莫丞一以前写给他的情书。
  这两天俞冬反反复复地看,又反反复复地哭。
  陈航尚且会向他道歉,但莫丞一不会了。晚上看新闻的时候,知道了莫丞一已经退出组合。
  他都退出了组合,也没有来找过自己。莫丞一或许真的不会回来了。
  俞冬失神地想了一会,突然从地上爬起来冲到厕所,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把一天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全吐干净。
  清晨,俞冬被姜雪伊狂轰滥炸的电话吵醒,脑袋昏昏沉沉的。他发现自己在洗手间睡了一晚,难怪寒气逼人。
  “怎么了……?”俞冬活动一**上僵**的肌肉,从洗手间出到客厅,倒在沙发上。
  “我今天早上去看看珍姨吧,我下午还要去处理我哥的事,我们决定报警起诉了,证据都搜刮的差不多了。”
  “嗯,那挺好的。”俞冬深吸口气,缓缓吐出,面前一团白雾散开。
  他睁开眼,冬天的天空亮的晚,六七点了也只能看见黎明的微光。
  “那我现在去找你,顺路。咱一起去?”姜雪伊问。
  “好,我吃个早餐。”俞冬说,“你慢慢来吧。不着急。我妈她估计也没醒。”
  俞冬吃过早饭,小憩片刻,等了姜雪伊一会,早上十点左右,和她一起去了医院。
  周末的医院人流量比平日多了一倍,俞冬带姜雪伊走了楼梯。
  “还好珍姨在四楼。如果在十四楼,都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上去了。”姜雪伊看起来挺喜悦,俞冬对她笑一笑,并不想接话。
  他似乎还没有完全醒酒,大脑有点空白。
  他们往上走,楼梯间的人着实很少,好像大家都想不到这一茬,都往电梯那挤。纵然八个电梯同时运作,也抵挡不住人潮汹涌推搡。
  胃镜检查室里安静得可以听见呼吸声和仪器嘀嗒声。
  “张嘴,放松。”医生安抚着莫丞一,细长的管子便从他喉咙一路向里,摩擦着开拓食道,探入胃腔,再落户于十二指肠。
  这过程就像一条很长很长的虫子,爬进他五脏六腑,咬噬肉腔。
  他压抑住痛苦,但生理性的眼泪不可避免地溢出来。
  十几分钟后,普通胃镜检查结束了,医生嘱咐他:“行了,一两个小时之后没有不适就可以吃点中饭,记住要清淡点。”
  莫丞一一个“好”字没出口就被喉咙的腥味呛住,剧烈咳嗽着,扶着墙壁出去。
  咳嗽没有停下来,他半跌半跑地奔去洗手间,撑着洗手池咳嗽。
  几乎要断气了,呼吸困难,几个上洗手间的人被他这副模样吓住,隔着两个洗手池的距离,小心地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莫丞一摇着头,打开水龙头,水哗啦啦地冲洗他双手手腕。
  那儿有大动脉,对着冷水冲,能让血液的沸腾舒缓下来。
  咳了十几分钟,他才歇了气儿,浑身疲乏地跪在了地上,一手撑住地面,一手还搭在洗手池旁。医院的洗手间并不干净,但他没有力气想这些。
  他只想着自己感觉快要死了。咽口水都恶心。
  休息好一会,莫丞一捂着腹部站起来,把毛线帽子拉低至眉骨处,他稍微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
  谁还能认得出他是莫丞一呢。这分明就是一个枯萎残破的古木。
  眼睛下的乌青就要掉下去了,嘴唇发白,本来他骨骼就清晰,瘦下去之后,鼻梁骨好像可以扎破气球。
  莫丞一离开卫生间,走进了楼梯间,准备回病房休息。
  他刚进来没走几步路,就听见了一个女生的声音。
  “我爸同意我们结婚了,等你妈妈出院就双方亲人见一面吧。”
  莫丞一停下脚步,随即听到了他熟悉的声音:“好,医生说,我妈这情况再住院也无补于事,下周她就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那,下周摆一桌吧。”
  “简单点就好,太复杂的珍姨应该撑不了全场。”女生笑了笑,他们从四楼出去了,“而且你知道我爸他也不愿意。”
  莫丞一愣站在某个水泥灰的台阶上,目睹着在俞冬进去之前,女生挽上了他的手臂,这个场景,很陌生。
  莫丞一回忆着他们的对话。
  这是抵抗了父母的阻力而结婚的吧。俞冬是怎么这么短时间内爱上她,并且决定结婚的呢。
  莫丞一呼吸一促,站不住脚。
  他发觉,看见俞冬和他的未婚妻原来是这种感觉。
  绝望。嫉妒。彷徨。遗憾。
  所有情绪会聚在一起,是简单的一句“无法接受”。
  俞冬真的要结婚了,和一个比他矮一个脑袋,大概一米五多吧,大冬天的穿着毛茸茸的棉袄,和百褶裙,白色的过膝的长袜。
  冬天这么冷,那姑娘穿得这么少却并不哆嗦,活蹦乱跳地,往俞冬身上靠。和自己比起来,一个像阳光一样,一个是地沟里的泥水。
  莫丞一向来想象不出俞冬如果找了女朋友会是什么样子,他那么爱撒娇那么爱胡闹,如果要宠着一个女生,会不会不适应不习惯呢。
  他会不会想念自己,想念自己给他的包容和爱。
  莫丞一坐下来,坐在台阶上,身体一下子平静了,胃里的小兽不再翻天覆地,肝脏也没用突突突的闹脾气,喉咙里的腥味散去。
  突然他就哭了,和以往不一样,他没有去克制,任凭眼泪往外涌,它们是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的掉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眼睛鼻子皱起来,哭声在楼梯间上传下达,整个空旷的楼道都充盈了他的哭声。
  几乎惨绝人寰。
  莫丞一握拳用力垂在楼梯扶手上,扶手震动着发出“嗡”一声响。
  凭什么他要死呢,凭什么他要经历这些事呢。
  他意识模糊地给自己算了一下年龄,好久没过生日了,他都不记得自己多少岁。
  算完之后,哭得更歇斯底里。
  不到三十岁。
  莫丞一又重重地捶着胸口,哭得喘不上气,胸口一闷,他又咳嗽起来。
  他下意识捂住嘴咳嗽,声音像是被惹怒了的狂犬。
  等他换气换上来了,垂下手,泪光模糊中看见了衣袖上一滩暗淡的红色血迹。口腔里的腥味又上来了,胃里的怪兽又觉醒了,肝脏突突地发射子弹。
  浑身都疼,特别是心脏。
  莫丞一看着血迹,慌了神,捂着袖子去找了医生。
  “我是不是……要死了……”莫丞一从来没有在医生面前流露出脆弱,即便是做完化疗,他也只是显露出正常的疲态,而非惊惧。
  可他刚才的话里分明充满了委屈和害怕。
  医生看了看,在电脑上快速敲字,说:“我给你开了止血药,这个血量不多,可能是食道引起的,也可能是癌细胞扩散到肺部引起的。具体的要等胃镜结果出来才知道。”
  “不过,你这刚做完化疗,情况应该要好一点才对,怎么会这样……”医生也不清楚哪里出了问题,“你不要慌张,情绪对病情影响很大,情绪低落会导致免疫系统紊乱。”
  “再过段时间,我会安排第二次化疗。你先去休息吧,我处理完另一个病人会过去找你。”医生安抚他。
  莫丞一愣愣地听着……他说还要再做化疗。
  莫丞一想起化疗时的那种痛,打了个冷战。又想起俞冬,口腔里燃烧后的灰烬扑腾几下,辣辣的。他喉结上下滚动好几次,胡乱抹一把脸,嗓音沙哑像北京漫天的黄沙:“医生,我打算放弃化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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