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一刻——by暴戾风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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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你。”李擎坚持,周引叹了叹气,握着他的手晃了又晃,“你看我为了补偿你给你做了晚饭,这是我第一次给人做饭,可不许剩。”
李擎低头不语,他看着周引圈住他手腕的那只手,手心很软,手指头小巧圆润,微凉的指腹贴着他的皮肤,贴着他的脉搏。
周引突然双手并用抓住他的一只手,细细地触摸指腹和手心的薄茧,“你都干什么了手那么粗。”
李擎把手缩回来,“没干什么,我送你回去。”
“你这人真是——”周引小声嘀咕,眼珠子转了一圈,扫到沙发上的枕头,他几步走过去拿起枕头,孩子气般打竖抱着。
李擎开口:“这是我的枕头。”
“我知道,刚才睡觉借用了一下。”
“好。”
“用完了,还你。”周引把枕头扔到李擎身上,潇洒地转身。开门之前他回过头,叫了一声李擎的名字。
李擎深深地看着他。
周引问道:“李擎,我对你好吗?”
李擎扬了扬嘴角,他回答:“好。”
周引走的时候记下了李擎住处的楼栋和门牌号,顺便到附近的便利店逛了逛,他猜测这就是李擎兼职的地方。
快回到家门口,他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郑文良提醒他过几分钟才进家门。他心下了然,追问母亲是否又受到那边的刺激。那边指的是父亲,他没有叫这个称谓的习惯,每次提起都语义含糊,好在母亲身边的人对此都很有默契。
郑文良没有告诉他原委,只一个劲的重复让他不要立刻进家门,给婉蓉几分钟时间。
婉蓉是母亲的名字,郑文良一时心急喊了出来。喊出口后他登时反应过来,立马心虚地补充了一句,你妈不会愿意让你看到她难过的样子。
周引淡淡地回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郑文良还不放心,询问需不需要他过去一趟。
周引不确定自己的表情是否流露出不耐烦,他没有直接拒绝,只对郑文良说,郑叔,让你费心了。声音依旧冷静,态度客气而疏离。
郑文良果然明白他的意思,颓然地挂了电话。
周引走到家门前站着,仔细听里面的动静。里面很安静,他知道母亲偶尔会有歇斯底里的时刻,但他想象不出来,母亲通常会刻意避着他,郑文良也会帮忙粉饰太平。他只能从缺角的烟灰缸、摔碎的茶杯窥见平静生活的裂痕。
每个人都竭力让他们的生活维持正常,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到底发生了什么。
郑文良不知道的是,父亲对母亲来说并非不可提及,相反她时常满怀憧憬地幻想、以无比熟稔的口吻告诉他,父亲会怎么样、喜欢什么、未来又将会如何待他们。
幻想永远不会落空,因为它没有实现的可能,幻想会一直是幻想。母亲已经被困住了,他不能让无辜的人也卷进来。
推开家门,周引一眼就看到母亲紧闭的房门。犹豫再三,他没有敲开那扇门,转而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多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周引立即拉开房门,挨着栏杆身体往外探。母亲就站在客厅,手里握着一杯水,听到响声仰头望着他,“回来了?吃饭了吗?怎么不把你那个同学叫来家里玩。”
母亲的神色与平常无异,说完就进了厨房张罗着要热菜。周引下楼,跟在母亲身后,在心里演练无数遍、实际上也早就说过的话此时再次说出口,“妈,我们搬家吧,我不想在这所学校念了,我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待。”
“你想去哪里?”母亲背对他平静地问,“想好了下次我跟你爸说。”
周引没料到是这个答复,被噎得无话可说。母亲拿着汤勺在紫砂锅里轻轻搅动,神态安然自若,还能支使他拿碗盛汤。
周引打开消毒碗柜,拿了碗放在母亲趁手的地方。他站在母亲身侧,注视着她不再年轻的脸庞,浓密的黑发里掺杂了几根白头发,异常刺目。
他对母亲说:“妈,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今晚郑叔给我打电话了,你不要再跟那边联系了,这么多年,大家都该清醒了。”
母亲刹时浑身一僵,周引不忍看她的神情,他盯着那锅咕咕冒泡的汤,视线慢慢转移到别处,整洁宽大的料理台,碗架上数量颇少的餐具,水槽里未清洗的砧板和瓜果。厨房经常开火仍显冷清,这间房子经母亲精心布置,依然空荡荡。
过去母亲时常抱怨房子太空了,有段时间她沉迷于添置各种大件家具,盼望着能让房子看起来充实一点。后来她不再折腾,周引猜测母亲大抵认清了事实,这个家需要的是人气,而不是冷冰冰的家具。
周引不明白,母亲分明也能看清现状,为什么仍沉浸在父亲会回来的妄想中。
周一上午升旗仪式结束后,李擎去了教务处。教务主任见他进来,搁下手里的杯子,开门见山道:“你们班主任跟你说了吧,助学金申请没通过,知道什么原因吗?”
李擎摇了摇头。
教务主任从一个信封里掏出几张照片,甩在桌面,屈起食指重重地敲了敲,“你逃课去酒吧,被同学发现了举报到我这里来,学生不能出入营业性娱乐场所,你不知道吗?”
李擎走到办公桌前,伸手拨开桌面上的照片,盯着看了许久。
他只跟周引去过一次酒吧,照片果然是那晚的。从角度来看应该是在街对面拍的,他的脸暴露在镜头前,好在被他拥进怀里的周引背对着镜头,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光看照片无法辨认出是谁。
教务主任扬起一张照片,用审视的眼神看着他,“你和谁结伴去的酒吧,这个人是谁?这是喝多了连站都站不稳了?”
李擎默不作声,教务主任言辞愈发严厉,“你还有一个打架斗殴的处分没撤销,逃课出入酒吧要再背一个处分,别说申请助学金,留校察看都有可能。”
“是我自己去的酒吧,和其他人无关。”
李擎漠然的态度让教务主任更为不满,他指向门口,疾言厉色道:“出去写份检讨,等着通报批评。”
李擎鞠了个躬,说了声“谢谢主任”,他没立即出去,而是盯着桌面上的照片,不经思考便道:“照片我能带走吗?”
教务主任显然没预料到他会这么胆大,“你想干什么?”
“既然您都看过了,照片我可以拿走吧,未经同意的拍摄算不算侵犯了个人隐私,我想我应该可以要求带走这些照片。”
李擎伸手按住桌上的照片,当着教务主任的面把它们攥进手里,随后再度鞠了个躬,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务处。
回到课室,他把照片夹进字典里,借用字典压平刚才因用力过度而造成的折痕。距离上课还有不到五分钟,他从刚发下来的试卷里随便抽出一张,拿起笔开始解题。
题解得磕磕绊绊,算了三次结果都不同。他回看演算过程错漏百出,草稿本上字迹潦草难辨,深色水笔洇墨得厉害,整个版面都成了鬼画符。
下午的班会课改成大扫除,李擎被安排去班级公共卫生责任区打扫。他一个人提着垃圾桶、簸箕和扫帚,穿过走廊嬉笑打闹的人群,一边小心不在别班门前的地板留下脚印,一边又无法控制眼神不乱瞟。
他一天没看到周引了,想知道现在他在做什么,很想和他说说话。
要清理的卫生责任区是操场后边的小树林,这个地方树木遮天蔽日,地面铺满落叶。他从堆积的落叶里清扫出打火机、易拉罐、塑料袋等垃圾,再把落叶扫到一起。垃圾桶太小,他看着成堆的垃圾犯了难。
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你这样是搞不定的,要扫到什么时候。”
李擎转过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叼着支烟、踩着落叶向他走来。对方单手将校服外套甩到肩上,努了努鼻子道:“教你个办法,一把火烧了不就得了。”
李擎凝神看眼前的人,认出他是上回在凉亭问周引拿烟抽的那一位。对方明显也认出了他,歪了歪头,“我记得你,你来找过周引,这么巧啊。”
“他也在附近?”李擎敏锐地捕捉到关键。
“不知道,你可以找找,”那人猛地吸了口烟,再慢慢吐出来,“我说你还是先搞定这堆垃圾吧,正好我有打火机,一把火烧了多省事。”
“学校禁止学生玩火。”
“这不叫玩火,这叫解决问题。”那人顺手递过来一个打火机,李擎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半晌,伸手接过打火机。
那人耸了耸肩,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使用愉快。”
等他叼着支烟走了,李擎便将打火机扔进了垃圾桶。
第17章 距离
操场西边看台入口处放置了两个硕大的垃圾桶,李擎来回了四五趟,总算把小树林的落叶和垃圾都清走。他用手臂擦了擦额头的汗,找到水龙头洗干净手。
已经到放学时间,操场跑道上田径队在进行日常训练,有班集体在足球场举行小型足球赛,零零星星的人群分散坐在看台。
李擎把手里的清洁工具放到一边,在看台三层找了个位置坐下。校园广播到点开始放歌,身后不远处的壁挂音箱坏掉了,滋滋电流声在一片和谐旋律中异常刺耳,他坐着没动,脑海里想着别的事。
助学金申请不通过,班主任劝他跟教务主任道歉认错,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但他不打算把照片还回去,也就没有道歉的必要。
原计划助学金用于解决生活费,现在没有了这笔钱,他需要再找一份兼职弥补这个空缺。
膝盖上放着用了不到两星期的新手机,他向便利店预支薪水买的,也许他应该把手机转卖出去。这个想法刚冒头就被他否了,他用指腹摩挲着顺滑的手机壳,纯白色的外壳,上面印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猪。
那天在他家,周引不由分说夺过他的手机,套上这个手机壳。当他嘟囔着要保存他自己的手机号,打开通讯录发现已经有他的名字,嘴边蓦地绽开了笑容。周引抬起头,特别认真地同他强调,以后一定要多打电话。
想到那个笑容,李擎用力地睁了睁眼睛,随后勾了勾嘴角。他拨出周引的号码,铃声响了十几秒,他耐心等候了十几秒。接通后周引却在电话里对他说,现在不方便,今晚再打给他。
李擎说好,挂了电话,神情若有所思。四方看台爆发一阵阵欢呼,他在电话里也听到了相同的欢呼声。
要走的时候李擎经过看台一层,意外看到周引的身影。周引坐在中间的座位,没看底下操场,也没看别的什么地方——他的前方是裙摆飞扬的啦啦队,舞动的花球和灿烂的笑容感染着看台上的每一个人。这其中不包括周引。
李擎怔怔地看了周引很久,他不明白,为什么周引的侧脸看起来那么落寞。
他分明也被欢呼与热闹包围,他就在他的眼前,但他发呆的模样、防备的姿态一瞬间让他觉得他们的距离很遥远。
他在想什么呢?会不会有告诉自己的一天。
李擎没去打扰,一人走下了看台。回到课室后他匆忙赶出一篇八百字检讨,在班主任下班前交给她。班主任大概没碰过像他这么顽固的学生,看完他的检讨摇了摇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向班主任道了句给您添麻烦了,拎起书包走出课室。
食堂用餐时间已经过了,他在学校小卖部买了一袋面包,坐在门口的长条凳上啃。校园广播接近尾声,闹哄哄的音乐渐渐趋于平缓。远处操场的喧闹也停止了,体育生结束训练,三三两两勾肩搭背走过来买饮料喝。
李擎啃完两个面包,瞄了一眼搁在桌面的手机,从头到尾都很安静。
临走前他买了一盒舒化奶,付款时眼睛余光不经意看到旁边的人,搂搂抱抱举止亲昵,他吓一跳,几乎以为他们是一对。
走出老远才反应过来不是,同性之间朋友之间的肢体触碰再正常不过,玩得更过火的他也不是没见过,实在没必要多想。
或许当初周引的亲吻,本来就可以当做恶作剧一笑置之。
李擎猛地甩了甩脑袋,他的外套口袋里装着舒化奶,手上拎着没吃完的面包,他正往学校西南门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为何单单周引的触碰不能以恶作剧视之。因为那个吻停留的时间太长,吮吻的力度太轻柔,他恍惚以为自己在梦中。周引或许并不想惊动他,吻很轻很浅,可藏在被子底下的手却大胆地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头。
他从那样的动作中感受到了依恋。
抵达西南门,他将书包扔到凉亭,翻墙去到后巷。他要去给流浪猫喂食,那天之后他隔三差五会来巷子看看,尽管并不总能遇到,那只黑狸花猫看似不喜欢他们做的新窝,十次去有八次会扑空。
这次李擎也没抱太大期望,走了一段路隐约听到猫叫声,他加快了脚步,果然在猫窝里瞧见了那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家伙。
他将舒化奶的包装撕开一个小口,倒了半盒进喝水用的碗里。小家伙被他顺了顺毛,舒服得仰起脑袋,眼睛眯成一条缝,尾巴来回地摇了几下后,趴在碗边舔了舔舒化奶。
李擎把面包撕碎,单手捧着面包碎,小家伙凑过来小口小口地啃,吃得很香。
“猫不能吃面包,它消化不了。”一个声音冷不丁响起,李擎猛然抬头,周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里抱着一袋猫粮。
李擎急忙挪开手,面包碎洒了一地。猫喵呜了一声,过来蹭他的腿,吃地上的面包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