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一刻——by暴戾风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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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过去好久,李擎推断人应该走了,他转过身,目光四处梭巡,身后已然空无一人。
他大步向前走,根据声音来源,锁定几间有人在的寝室。他敲了敲门,问寝室里的同学:“刚才走廊有人说话,是来找谁的?”
“找我的,”某个一起上过公共课的同学探头出来,“同社团的师弟,说是过来看看宿舍环境。这不,他们大三的这几天刚回来,有的没地方住,我们还不搬走腾地方,他们也挺为难的。”
李擎点点头,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周引,引线的引,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呗。”那位同学十分热情。
李擎又再点了点头,嘴角微不可察地牵了牵。
他略略探出身体,向宿舍楼下看。宿舍区、林荫道上随处可见提行李的人,估摸都是刚从另一个校区回来的大三学生,这几天陆续入住宿舍——入住的是学校强制大四学生搬离的宿舍,也就是他们这一栋。
学校以大四学生在校时间减少为由,要求他们搬去另外一个宿舍区。大部分人虽有抱怨但也接受了,只除了他的舍友们坚决不肯搬,并且煽动同楼层的人一起反抗。目前他们这一层楼是整栋宿舍楼最顽固的“钉子户”。
“要不搬吧。”李擎提议道。
旁人诧异,“不是说好不搬吗?这就屈服了?”
“闹也闹了,还是没个说法,大四了还闹事,我就怕学校在实习或者毕业上下绊子。”李擎假意深思熟虑片刻,最终下定决心,“搬吧,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李擎走回宿舍的那几步路,心跳得极快,谜团塞满了他的脑子。
他不知道周引竟然跟他同校,不知道他为什么比自己低一届,更不知道该在何种情形下和他重逢。
既然知道人在哪儿,李擎突然间不着急了。晚上他给舍友们权衡利弊,苦口婆心劝他们搬走。只要有一人动摇了,本就不牢固的军心很容易涣散。李擎不再废话,早早洗完澡躺在床上,在舍友的吵闹声中睡着了。
凌晨两点,舍友们终于入睡,他却从有些混沌的梦里惊醒。
梦的内容有点下流,他久违地梦到了周引。无法阐明这两者的因果关系或先后顺序,他睁了睁眼睛,在迷障一般的黑暗中回想起方才的梦。
梦里他一个人躲在宿舍狭窄的卫生间,纾解着自己硬得发痛的东西。卫生间闷热,他满头大汗,虎口处摩擦得通红,可惜仍没有半点缓解的迹象。
梦里有人在敲门,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加重了他的烦躁,脑子里似有一根绷得紧紧的弦,门把手咔哒一声轻响,如同最尖利的刀具猝然割断了那根弦。
李擎狼狈地起身,本想发火或直接挥出拳头,不料来人是周引。那一刹那,他把周引拉进怀里,狠狠地抱着,手臂青筋暴起,而他直挺挺的玩意也硬生生地抵着周引。
他等不及询问是否允许便开始了冲撞,他搂着周引,周引身上很软很热,撞一下颠一下,肩膀一耸一耸。李擎觉得他们好像在一条破破烂烂、摇摇欲坠的绳索桥上,绳索濒临断裂,而他们用身体代替裂开的绳索,在湍急险恶的河流上方随狂风飘摇。
李擎无法为这个梦强加上任何寓意,也许这个梦本身就没有意义,纯粹映射了他对周引年久月深、将近病态的肖想。他无法完全掌控周引,只能在梦里用不入流的方式满足自己的私心和私欲。
搬出宿舍的那天晚上,李擎推掉了相熟的师弟师妹组的饭局,结果被舍友们拉去学校附近新开的KTV,美其名曰庆祝搬宿舍并顺便蹭个开业优惠。
两个麦克风,舍友们轮流鬼哭狼嚎,李擎起初还能心平气和地听一听,然而擅长走音的舍友一开嗓就魔音轰炸绕梁三尺。他忍无可忍,推开包厢门宁愿到走廊上站着。
服务生端着一个果盘打开了对面包厢的大门,随之涌出的超强音浪让他退开半步,站到了斜对面。
从这个角度,他能透过半开的门,看清里面的景象——男男女女十几人,挤在一个宣称容纳六至八人的中包厢,目测是同校同学,他在一堆人里看见了认识的师妹。
服务生退出包厢,关门前的那一刻,一个略沙哑的女声通过麦克风传了出来:“他不敢跟我喝,周引你来跟我喝!比比看谁喝得多。”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叫喊声拍手声被包厢门关在里边,李擎只能干瞪眼。他不清楚周引的酒量如何,以前没听他提起过能喝酒,万一周引不能喝或者酒量很差呢?
李擎控制不了自己不往坏的方面想,他走到门前,思考该以什么理由把人带出来。这时又一个服务生过来,提着装满冰块与几支啤酒的铁皮桶,敲门准备进去。李擎说道:“给我吧,我拿进去。”
服务生不疑有他,铁皮桶交给了李擎。李擎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站上了茶几手握啤酒瓶仰头一直喝的周引。他放下铁皮桶,桶底撞击茶几玻璃,砰地一声响让少数人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认识的师妹惊奇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处于喧闹中心的周引置若罔闻,他好像听不到别的话,喝上了头满脸通红,连身体也开始摇摇晃晃,似乎失去平衡。他喝完一瓶又被人塞了另一瓶,浑浑沌沌地冲李擎的方向笑了一下,脚下一趔趄,身体竟倒向了李擎,啤酒洒了两人一身。
第46章 重逢
李擎顺理成章将周引带出包厢,他一手箍在周引的腰上,带着他往卫生间走。刚踏进门口,周引挣脱了他的手臂,踉踉跄跄地走到洗手池前,双手撑在光滑的大理石台面,蓦地弯下腰,对着洗手池连连干呕。
李擎伸手给周引顺了顺背,覆盖大半面墙的镜子映出他复杂的神情,他的下颌紧绷着,担忧的眼神里夹杂一丝怀疑与猜忌。
周引开了水龙头,不断往脸上浇水。他抬起湿漉漉的脸庞,转身面对李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眼里的迷茫与困惑清晰地传递给了李擎。
“你是谁啊?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
周引身体前倾,歪着头打量了李擎许久,忽地揪住了他的领口,拉下他的脑袋,浓重的酒气随说话间喷洒出来,“我真想不起来了,不过你好帅啊,你认识我吗?”
“你想认识我吗?”
周引唇边笑意浮动,酡红的脸颊在射灯照耀下平添了一分赧意,眼波流转间,潋滟的水光让他的眼眸看起来十分多情,仿佛他正看的是自己钟情已久的爱人。
李擎默不作声,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周引,呼吸越发急促滚烫。
周引的目光渐渐往下移,像是才注意李擎的衣服前襟湿了一滩,他不禁瞪圆了眼睛,像极了受惊吓的小动物,“对不起,是我弄的吗?”
“我给你擦一擦,你别生气。”周引的手掌心贴上李擎结实的胸膛,胡乱地在他衣服上蹭来蹭去,软绵绵的掌心隔着一层薄布料,按压如石头一般坚硬的胸膛。
他不时仰头看李擎一眼,痴痴地笑,烂醉到了胡言乱语的地步,“你心跳好快,是不是生病了?”
李擎吁了口气,抓住周引作乱的手,低声警告道:“别乱摸。”
“可你衣服湿了,”周引无辜地眨眼,翻来覆去强调这一件对他来说天大的事,“你的衣服湿了,不难受么?要不然你脱下来,我帮你洗一洗。”
周引为自己的好提议沾沾自喜,双手挣开李擎的束缚,按上他的肩膀,费劲地扯他的领口。一个醉鬼的力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李擎再次抓住周引的手,举高到头顶,他稳了稳鼻息,重逢以来第一次叫出周引的名字。
“周引,不记得我了吗?”
“你是谁?”周引痴醉地望着李擎,笑问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记得你?”
李擎冷笑:“那等你想起来了,我们再谈。”
说完他松开周引的手腕,就要走出卫生间,周引倏尔握住他的手臂,嘟囔道:“不行,你走了我更想不起来了,给我点时间和提示嘛。”
李擎回身凝视着周引,他不知道周引是否真的像他现在看到的那样,酩酊烂醉,连人也认不出来。周引在他的审视下,小声嗫嚅道:“别那么小气,我很快会想起来的,让我猜猜——”
“你是我的哪个朋友吗?”
李擎问:“你有很多朋友吗?”
“对啊,很多很多,一起逃课上课的、陪我吃吃喝喝的、拼酒的,还有朋友圈点赞的应该也算吧?”周引掰着手指头列举,讲完期待地看向李擎,“你是哪一种?”
“我不在你说的这些里面。”
“怎么会?”周引有些生气,“你骗人!”
“没骗你。”李擎轻拍周引的脸颊,眼神很冷,语气却很温和,“没空陪你玩这些把戏,你好好想想,等你清醒了再告诉我。”
李擎回到包厢,抄起茶几上的啤酒瓶,也不管有没有人喝过,仰起头就往嘴里灌。他机械地吞咽,忍受着平常难以忍受的奇怪味道,酒液顺着下巴流到脖颈,让他原本就沾满酒气的衣服更加雪上加霜。
喝完一瓶,眼前开始冒金星。李擎打了个酒嗝,他不常喝也不爱喝,所以并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到底怎么样,要喝多少才能把曾经刻进骨髓里的人忘掉。
昏昏沉沉倒进沙发里时,他想到的是,也许他应该向周引请教,为什么他喝完酒越想忘的反而记得越清楚。
与此同时,在卫生间里木然地站了很久的周引,沉沉地吐了口气。他用双手接了捧水浇到脸上,站直身体,跟镜子里的自己对视,目光清醒,全无几分钟前的酣醉模样。
酒醉的红晕褪去,脸色苍白如初,周引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而镜子里的自己也拿相同的轻蔑、刻薄的表情面对着他。
好友走进卫生间,惊诧道:“你傻站着干嘛,那么久没回来我以为你先走了。”
“走吧,”周引转过身,平静地道,“现在回去,你回去跟他们说一声。”
“你不喝了?刚才不还喝得挺起劲的。”
周引按按太阳穴,眉头一皱,露出痛苦的神情,“不喝了,头疼。”
好友回包厢,分别前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刚才你把半瓶酒洒别人身上,那人谁啊,不像是跟我们一起来的。”
“一个以前的朋友,”周引终于现出一点笑意,“他来找我的。”
“我说这人进来看你的眼神就不对劲,我以为他跟你有仇。”
“他可能挺恨我的。”周引自嘲道。
夏末秋初,到了夜晚才稍微起了一点风。周引站在商场门口等好友出来,不多时旋转门推开,周引向旁边避让,抬头就看到李擎被两个人架着走出来。
紧跟在他们身后的人碎碎念道:“第一次看见有人喝啤酒都能醉,酒量也忒差了。你们先扶着点,我叫个车。”
周引走到李擎跟前,微微倾身,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试探地叫:“李擎?”
“欸?你认识这家伙?”扶着李擎的人问他。
周引没回答,他看着醉醺醺的李擎,目光灼灼,“知道我是谁吗?”
李擎竭力睁着眼睛,艰难地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周引。”
“你记得我就好。”
周引随后看向扶着李擎的人,“麻烦你们了,回去给他喝点淡盐水或者蜂蜜水,等会儿车上要注意一下,他可能会吐。”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水果糖,塞进李擎手里,“想吐就含着这个,等你清醒了再来找我。”
第47章 想念
李擎在车上没有吐,酒精带来的晕眩恶心抵不过和周引重逢对他的刺激,他始终保持高度的清醒,手心里攥着那颗水果糖。
周引酣醉的神态,逼真的演技,比起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试探,刚才在卫生间上演的每一幕此时通通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李擎记得周引愈发纯熟的挑逗,他驾轻就熟地扯着谎,假装醉了,假装不认识,从头到尾嘴里竟没有一句真话。
也没有半点久别再遇的惊讶与欣喜。
李擎的心跳不复刚才的急遽,原本灼热的掌心也由里至外渗着冷汗。他一头热的状态就像被人浇了盆冷水,顷刻间就冷静下来,血液里的沸腾与偾张都归于平息。
他明白周引还是没变,而他下定的决心也没有变,因此他们之间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相处——他永远纵容,周引在他的世界里来去自由。
必须要有改变,李擎望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高楼大厦,喃喃地重复这一句话,必须要有改变才行。他的眼底映着深受霓虹灯污染的纷乱夜空,这个城市时常彻夜不眠,和他跟周引相识的小城大不相同。
他藉由环境的变化,提醒自己现在和以往的不同,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捉襟见肘的穷学生,现在的他有能力改变他想改变的。
李擎闭上眼睛,按捺住再次鼓噪的心跳,如果可以把人绑起来,束住他的手和脚,彻底剥夺那人离开自己的念头——
如果他可以这样做的话。
这晚回到宿舍,李擎霸占了卫生间对着盥洗池干呕了很久,等他脸色煞白头重脚轻地出来,手机里有一通未接来电,来自妹妹李莹。
他当即回拨了过去,走到走廊上接听,电话里的人说了近半分钟,他只简短地回了几个单音节,末了补充一句自己小心,便挂断了电话。
李擎脱掉身上酒味混着汗味的衣服,光着膀子进了卫生间冲澡。他不管做什么速度都很快,吃饭洗澡也快人一步,舍友说他像拧了发条的机器人,每天不知疲倦从早忙到晚。他难得没反驳,因为他要做的事确实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