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途 番外篇——by四面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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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虞伶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什么。她玩闹归玩闹,却是有分寸的。
可秋辞不想保持分寸了,追问道:“到盈利阶段了吗?”
“盈利?……嗯,还没有,目前还是支出大于收益。”
秋辞心里高兴,脸上作出惊讶又关心的模样,“我听徐老师说你大学期间就开始创业了,这么久都没有……”
盛席扉像给同学答疑那样认真地给秋辞解释道:“我大学时候做的那个项目已经卖了,现在这个是新的。”
“那现在做的是——”
“机器学习,Machine learning,属于我们常说的人工智能的一种。”
秋辞露出欲知详情的神情。他其实就想知道徐东霞的儿子是不是掉进一个热点科技创业的陷阱了。
“Machine learning简单说就是让计算机模仿人脑的学习模式——当然只是一种参考和模拟,让程序能像我们人一样学会‘推理’,在现有的经验中自我改进,进而可以处理新的任务,而不是每个新任务都需要一个特定的指令。”盛席扉看着秋辞的表情,越说越两眼放光:“你知道这个是吗?也是,现在Machine learning火得不行,做你们那行嗅觉灵敏得很,肯定也听说过的。那你知道卷积神经网络吗?我们现在做的是这方面。”
他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秋辞,而对方露出疑惑的神情,他便继续补充:“就是CNN,Convolutional Neural Networks——”
秋辞再次露出“略知一二”的表情,盛席扉便又高兴起来,说起自己公司现在的盈利部分是帮别人训练模型,同时也在做芯片方面的研发,希望有朝一日做出自己的AI芯片,在新旧技术的更换期靠技术抢占一席之地。
他说得兴高采烈,什么GPU、ASIC之类的简写连番从他嘴里蹦出来,迟迟看不到停下的迹象。秋辞努力跟着,张虞伶那边则极力忍耐,直到忍无可忍,抓狂地小声叫了一声:“你还说我散装英语,你比我散得还厉害啊……而且你一说这个就没完,别人都听不懂……”
盛席扉后知后觉地抿住嘴唇,不好意思地看了秋辞一眼。秋辞看到他耳朵又红了。
“我用英语是因为这块儿还比较前沿,很多人接触这方面都是先看的英语资料,说英语简写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东西;而且我看秋辞能听懂。”
秋辞觉得他真呆,把女朋友惹到了就要哄,别解释,尤其不能这样逐条逐句地反驳似的解释。这种道理他一个不谈恋爱的人都懂。
张小姐果然有些不高兴了:“可你一说就没完了……Avery时间那么宝贵……”
盛席扉问:“Avery?”
秋辞抬了下手,表示是自己。盛席扉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秋辞眼尖地从他扬起的眉毛间挖掘出一丝不以为意。
秋辞猜测他心里在想什么……干金融的都是满嘴散装英语?中国人为什么要起英文名字?
秋辞心里有了一丝波动,把盛席扉的那一扬眉当做成是某种本性的暴露。这才说得过去,秋辞想,徐东霞的儿子怎么能是一个淳朴的好人?
秋辞喝了一大口酒,待红酒的回甘从口腔中消失,撩起眼皮,看向对面的两个人:“如果张小姐跳槽进投行了,不管是去前台还是中台,都会比现在更忙……说一个残酷的事实,这一行目前依然是男性职场,女性要想做得好,往往要付出更多……我们私底下有个共识,这行的女性流产率太高了……”
他的视线从分布给两人到只看向张虞伶,女孩儿已经因他刚才的话沉默下来。
秋辞问:“张小姐今年二十五,是吗?”
女孩儿抿着嘴点了点头。
秋辞用电容笔在显示着ppt的屏幕上写了一个“25”,数字写得又大又潦草,盖住美好的职业前景。
他随手在这个数字周围画起圈,说:“这个年纪正是事业的关键期,转行也好、升职也好,都不能马虎——除非你打算再去读个研,但我不建议这样做,就算想提高学历,最好也是读在职研究生,可那样只会更忙。”
张虞伶默不作声地看着笔尖在那个“25”周围添上一层又一层的圆圈,看着那个数字越来越难以挣脱。
秋辞的视线转向她隔壁,盯住盛席扉:“所以,至少最近四五年,你们都不能要孩子——这些问题面试的时候都会问的,得提前考虑好。”
他先跑到今天约会的目的地了,张虞伶沉默地跟上,而盛席扉显然还没接收到正确的地图。
他迷惑地眨了眨眼,说:“我们还没有想过生孩子的事……生孩子?”他迷路似的看看张虞伶,又看看秋辞,“晚点儿生也没事吧?我记得以前生物学过,好像是快四十岁才算高龄产妇?”他征求地问未婚妻:“是吗?”
张虞伶干巴巴地说:“三十五。”
“哦……那也来得及吧。”
秋辞体贴地提醒他:“总之这是个需要提前想好的问题,我的很多同事意外有了小孩,一下子打乱职业规划,都非常后悔——席扉比张小姐大一些吧?”
盛席扉忙点头,“是,我比她大几岁。”这时张虞伶转头看了他一眼。
秋辞笑起来,“我在徐老师那里看过你们的结婚照,真是郎才女貌。”
张虞伶本来沉默着,闻言忽然笑了,纠正道:“是郎也才女也才,郎有貌女也有貌。”
秋辞笑出了声,朝她碰一下杯,“你说得对!张小姐将来一定事业有成!”
张虞伶给自己鼓劲似的抿起嘴唇,迎着秋辞激励的目光,感激地和他轻轻地碰了下杯,把自己的饮料一口气喝光了。
盛席扉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兜了两圈,突然对秋辞很感兴趣似的问道:“秋辞是哪年的?听虞伶说你职位很高,但是看起来真年轻。”
秋辞笑吟吟地回:“我比张小姐大一岁。”
张虞伶忍不住感慨:“Avery真是太厉害了,我感觉你的履历就是完美履历,要是我以前也能想到去美国读中学就好了……不过那时候谁能得到呢,家里也没有这个条件。”
“中学就出国了吗?高中?”盛席扉立刻问。
秋辞真烦这样,话题怎么突然跑自己身上去了?所以他讨厌社交、讨厌在工作以外与人打交道。他没法阻止别人对他产生好奇心,就像他没法避免自己被别人卷进坏情绪,但他能把别人挡在远处。谁都别离他太近。他努力学习、拼命工作,不就是为了能有清静的权力吗?
“初中。”秋辞回,并抬腕看了眼表。
张虞伶在桌下轻轻地踢了盛席扉一脚,拦住他马上就要说出口的下一个问题。
盛席扉在桌子以上的部分随着那一脚挺直了,他咧嘴笑起来,“那真是年轻有为……唉,你们说的我都不懂,不打扰你们说正事。”说完,他给自己紧闭的嘴唇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但马上又反向拉开,往嘴里夹了一筷子菜。
秋辞选的餐厅是上档次的,菜都好吃。盛席扉闭着嘴咀嚼的时候,嘴角满足地翘着,眼里也含着笑。他那坏男人式的五官终于发挥出作用,让他看起来不像一个成熟男人,更像一个调皮的坏小子。
秋辞这时想起这不是第一次见到徐东霞的儿子。上初中那会儿见过一次,好像是徐东霞的儿子从高中部过来给徐东霞送什么东西。
当时班里沸腾了,因为班主任总以骄傲的语气提起“我儿子”,让整个班都以为那个叫“席扉”的男生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人,争相跑去办公室门口一窥真容。
秋辞没有去,他一如既往地沉默,孤身坐在独属于他的“最受重视”的优等生座位上。
他是通过窗户看到徐东霞的儿子从教室旁边走过,没看到脸,因为对方当时正透过走廊的窗户看外面的操场。
然后那个处于抽条期的瘦长的高中男生突然抬起双手,跳起来,做了一个投篮的动作。
就是这样一个傻到家的空气投篮,成为他们班男生争相模仿的动作。
也许徐东霞的儿子在那会儿就已经很擅长编程了,路过他们教室时顺手给他们班的男生开启了一个名为“空气投篮”的程序。
从此这个愚蠢的动作在他们班里就没有消失过,直到秋辞退学离开的那天,都没有。
徐东霞成功了,用一个高中生的优秀碾压一整班初中生的尊严,把每个人都训得服服帖帖。
这是无法反驳的诡计,因为一个初中生没法在高一的年级里考第一,没法参加一个只面向高中生的竞赛,没法保送一个名字响亮的大学。
但当时还是初中生的秋辞看不破这种诡计,只是在徐东霞为他开训*的小灶时,在一个名叫“席扉”的优秀高中生的对比下,觉得自己的委屈和不平确实没有道理,觉得自己确如班主任所暗示的那样:除了学习好,一无是处。
第5章 两个频道
盛席扉没有喝秋辞带去的酒,他是开车来的,吃完饭后送张虞伶回家。
他开着车,突然说:“秋辞好像不待见我。”
张虞伶被吓坏了,忙问:“为什么?”
盛席扉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他是怕给张虞伶耽误事儿才说的,本来这种缺乏推理依据的念头他都不会提。
张虞伶想了一会儿,自我安慰道:“你肯定想错了,他要是讨厌你就不帮我了,而且他不是你妈的学生吗?本来就是看在你妈的面子上加我好友的,不会那么容易就对你有意见的……你是不知道,他和我说的好多内部信息我在网上都查不着的,他要是不告诉我,我是真没地儿知道去。他真的帮了我好大的忙,而且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忙,人家一个小时可贵死了。”
盛席扉笑起来:“论小时收费啊。”他想起比尔.盖茨掉地上一百美元捡不捡的笑话。
张虞伶觉得跟他说不到一个点儿上,郁闷地“哎”了一声,却又冒出另一个念头:“你不会多想吧?”
盛席扉问:“想什么?”
张虞伶知道他这样发问就是单纯地提问题,不是讽刺和话里有话,就耐着性子解释,“你别误会他要追我,人家什么样的优秀女生没见过,他们公司肯定好多美女。而且我感觉Avery可能是gay,跟别的男的看我那眼神完全不一样……你知道吧,女生对这个敏感。我觉得他就是人好。做我们这行的天天跟金钱和数字打交道,付出和回报都算得清清楚楚,绝对不做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的事。他们那个部门,平时打交道的都是资产上亿的大佬,和那种人社交才有意义。人家愿意花时间给我,纯粹就是出于感恩……哦对了,我得再谢谢你妈……哪天我们一起的时候给她打个电话吧。”
盛席扉把未婚妻的话在脑子里精简成两条:没被撬墙角;给妈妈打电话。他点了点头。
张虞伶瞟他一眼,说不好自己是遗憾还是庆幸——盛席扉像是从来都没发现她怵头单独和未来婆婆说话。
她继续复盘今晚这顿饭,说:“我觉得肯定是你说你那堆东西把人家烦着了。我听你说的时候就感觉脑子里嗡嗡的,那一堆词压在胸口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盛席扉皱眉回忆,心想自己并没有说太多啊。他同时觉得不是那会儿把秋辞惹烦的,他感觉自己说Machine learning的时候秋辞听得很认真,而且对这门前沿科技也是有了解的。
事实上,他觉得母亲的这个学生打第一眼见他就有敌意……敌意……盛席扉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个词,觉得自己没形容错。
他这时感到些心虚了,既然早察觉人家不喜欢自己,那他今晚完全可以当隐形人,可他没忍住插了好几次嘴。
他同意张虞伶对秋辞的评价,也觉得秋辞人不错,确实很优秀,是真的年轻有为,可他同时也有点儿看不上秋辞那种端着的劲儿。当然了,人家愿意端着还是躺着还是倒立着,那是人家的自由,他这纯属主动犯贱,就像他老爱撕桔子瓣上的白丝,虽然不影响吃,但就是忍不住想剥开。
其实他不讨厌吃那个白丝,当然更不讨厌桔子瓣,可他就是管不住手,一定要把白丝一点点撕得干干净净,把桔子瓣剥得光溜溜,以此得到奇怪的快感。简言之就是手欠。
盛席扉在心里警告自己,以后要是再见着这位投行精英可不能再嘴欠了——如果还有下次的话。他这会儿已经完全忘了,今天在饭桌上,是秋辞频频先招的他。
“你以后别老在外面提你是干什么的了,”张虞伶说,“那么偏门的东西,别人都听不懂,也不一定能成……别人要是问你就说是编程。”
盛席扉“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张虞伶又说:“算了,我也不该老打击你。我也很希望你们能成功啊,还得替你在你妈那边瞒着。每次你妈一提这个,还以为你多事业有成呢,老说的好像我能嫁给你是沾了多大的光、多高攀了似的。”
盛席扉又“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盛席扉问:“装修的钱还够吗?要不要给你转点儿?”
“不用……还够。”张虞伶低头拿指头抿了抿缠在挎包提手上的丝巾,把皮子磨损了的地方盖严。
盛席扉已经买了房了,还添了她的名字,装修就不应该再让人家多花钱了,毕竟他们创业还很需要资金……她得避免那种想法:如果把创业打水漂的钱用到更实际的地方该多好;或者,盛席扉明明那么聪明,哪怕是继续重复本科时候的项目都比现在好。
“你对Avery说的那几个方案怎么看啊?你觉得我选哪个好?”张虞伶又问,“……其实我自己还是希望能进IBD,就像Avery一样做IPO,每天接触的都是大企业,每个项目都能做很久,最后企业上市了,肯定特别有成就感……但是他说的中台确实更现实,以我的条件……哎,你说,要是我读一个MBA怎么样?Avery不是说我可以在职读研吗,把学历拔个高……就是会比较累,到时候肯定忙得什么都顾不上了。”她想试探一下盛席扉对于生孩子这件事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