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途 番外篇——by四面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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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跟我道歉,秋辞,你用不着想那么多,你在我面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听你说那些肯定会觉得难受,要是不难受那就不是个人了。但是没关系,秋辞,我承受得住,我是真心希望你多说一说。其实我早就觉得你心事太重了,我老早就特别怕你跟我们博士生似的,一直憋着,把自己憋出毛病……我刚才说我一时半会儿不能理解,还没说完……我的意思是,虽然我一时半会儿不理解,但是我都会认真听着,也记在心里,没事了就拿出来想一想,没准哪天就恍然大悟了。而且你知道,按照你那个沟通理解的百分之八十那个理论,我是相信理解能相加的,就算我每次只能理解你百分之二三十,无数个0.2、0.3相加求和,那结果也得是无穷大了,只要你别嫌麻烦,嫌我悟性差——”
“嘘——”秋辞右手食指竖在唇前,“嘘,先别说了。”
盛席扉立刻闭上嘴,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秋辞说:“我听懂了。”
不敢再让他继续说下去了,诱惑太大,要受不了了。
第67章 厚脸皮的大门哥
诊室里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医生。他们进门后,医生让秋辞脱上衣,盛席扉看见秋辞的白脸又开始往灰里转,轻轻握了握他的右胳膊。
之前在家穿衣服时,秋辞避着盛席扉,这会儿有了外人,秋辞躲在盛席扉身后脱上衣。盛席扉转过身,试探地捏住他衣角,他默认地抬高手,让对方帮他把衣服脱下来,省了不少疼。
老医生一抬头看见他满身的印子,“嚯”了一声,秋辞顿时无地自容地垂下头,脑袋快要折胸口上了。
盛席扉见状忙说:“我弄的!”
老医生又“呦”了一声,“你还挺光荣!”
盛席扉被医生说得满脸通红,秋辞惨白的脸上也有了些活人气息。
医生让秋辞坐下,摸了摸他的肩膀。秋辞的肩膀不碰都疼,一碰更是疼得抽气,医生又让他用左臂做一两个动作,他都做不了,全身的肌肉紧张久了,开始哆嗦,头上也冒出汗。盛席扉在旁边一脸心疼地拿纸巾给他擦汗。
老医生检查的间歇瞟了他一眼,“现在知道着急了,之前玩儿的时候怎么不注意呢?”
盛席扉忙说:“您说的是!都是我的错!”他认错太积极踊跃,医生和秋辞一起瞅了他一眼。
检查完,医生说脱位不算特别严重,不用做手术,他用手正回去就行了。这时两人才后怕地对视一眼,才知道原来还有做手术那么严重的情况,尤其是秋辞,在盛席扉暗含责备的眼神里露出知错的表情。
“行了别看了你俩,等治好了回家有的是时间看——我要正骨了啊,可是有点儿疼,你忍住了。”老医生说着,双手扶起秋辞的胳膊开始用力,秋辞一声痛呼卡进喉咙里,五官都疼移位了。
盛席扉在旁边看得要急死了,心想这怎么跟武打电影里那种“咔吧”一下的正骨完全不一样!老医生持着秋辞的胳膊,像是要把几十年前吃奶的劲儿都要使出来,拿着秋辞的胳膊使劲儿往回怼。秋辞眼见着连呼吸的力气都没了。
几秒钟后,秋辞的呼吸又回来了,比来时更舒缓。医生笑着揉揉他的肩膀,“舒服了吧?复位了立马就舒服了。”
秋辞带着鼻音轻轻地“嗯”一声,“谢谢医生。”
盛席扉这时才长出一口气,心情放松下来,竟然觉得秋辞刚才那声带着鼻音的声音挺好听。
胳膊治好了,秋辞自己穿衣服,盛席扉在旁边不放心地问:“一点儿都不疼了?”秋辞说:“一点儿都不疼了。”两人又异口同声地向医生道谢。
医生正在写病历,闻声抬头看他们一眼,又低头继续写病例,嘴里说着:“你们年轻人爱玩儿没事儿,但是一定得注意安全。医院每年都得接诊那么几个。你们俩这么年轻,感情也好,万一出了大事故后不后悔?”
盛席扉忙问:“还有什么大事故?”他以为秋辞这已经是天大的事故。
医生一指墙上的人体解剖图:“比如上臂这儿的神经束,压迫五分钟就有可能坏死,落下残疾……再比如脖子,气管这块儿的软骨要是碰上寸劲儿,可能一下就给掐碎了,人立马就没……还有这儿的颈动脉窦,受到压迫可能会导致晕厥,敏感的能当场心脏停跳,分分钟人就没了。”
秋辞听得一脸平静,他早就知道这些,扭头看眼盛席扉,发现此人已经被吓得瞳孔放大了。
从医院出来以后,秋辞见盛席扉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便问要不要自己开车?
盛席扉回了魂,忙说不用,但之后开车的时候又总欲言又止地看他。
“你是想劝我戒掉吗?”秋辞直接捅开了。
盛席扉用一种知道希望渺茫但依旧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戒不掉。”秋辞戳破他的期待,“这个不像酒瘾,我试过很多次了,越压抑就越——”
盛席扉偏头瞟见他下巴略微抬起来,手胡乱往上挥了一下。这动作让盛席扉想起那天逮到他在垃圾桶旁狂饮。
秋辞的手又落下来,“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了。”
过了一会儿,是秋辞沉不住气了,说:“我没想到你接受能力这么强。”
盛席扉又露出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但这次他抿抿嘴唇,说出来了:“其实,我之前知道一点儿。”
秋辞的心脏往下跌了一拍,这会儿已经大概明白了。
“那天,虞伶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你在公司——”
“嗯我知道了。”秋辞不想让他继续说了。
盛席扉一边开车一边不安地不停转头看他,“你生气了吗?”
“没有。”秋辞脸色平静地说。
盛席扉依旧觉得不安,“真没生气?我怎么觉得……”
“为什么你觉得我生气了?”秋辞问完就觉得这对话非常低级,比那个西部牛仔的剧本还低级,就扭头去看窗外了。
过了好半天,盛席扉忽然问:“你说为什么有时候你不高兴我能看出来,有时候就不行?这里面有什么高深的原理吗?”
秋辞扭头看他,眼神的意思是:“你要跟我讨论这个?”
盛席扉一脸的谦虚好学:“是因为你智力比我高吗?就像宠物不能完全读懂人类的表情。”
秋辞板着脸看着他假装谦逊表情,慢慢有些抵抗不住了,再次扭过头去对着窗外。但他竟然真的没那么生气了,心里剩下的一点儿气是嫌盛席扉无赖。
“那你为什么生气?是嫌我知道了假装不知道吗?但是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首先我就不太明白,为什么你那么介意被别人看见……我是说你当时,那个,手……因为我也见过你,那个……”
秋辞受不了他这么说话,替他说出来:“捆手腕。”
“啊,对,捆手腕……”
秋辞等他下文,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问了回去:“你觉得没什么?”
盛席扉说:“是。”
“是你觉得我捆手腕这件事没什么,还是你觉得捆手腕被人看到这件事没什么?”
盛席扉在心里仔细品了品,觉得这两件事基本没差别,因为根本就不是个事儿,所以根本还是在于:“你心事太重了,秋辞,你就是把好多事儿看得太重了,所以心里累得慌。你让我说实话,我就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干嘛辞职?就等他们开你,你还能拿赔偿金,你月薪那么高,赔偿金不香吗?”
秋辞心想,我什么时候跟他说过我心里累?并没有吧。
他被盛席扉挑起了进攻性,“你觉得没什么那你连‘捆手腕’三个字都不好意思说?”
盛席扉显露出紧张地舔了下嘴唇。
“你觉得捆手腕没什么,是因为你不了解这个,你联想不到别的。其他人听说我坐在车里,还是在公司的地库,就那么迫不及待地要、要捆住,他们就会联想到我今天被你看到的那种样子,还会想象我和人玩儿虐恋、被人扒光了抽鞭子、光着屁股走到街上,想象我跪下来舔别人的脚、跪别人脚边学狗叫。”他猛得收住口,把嘴唇抻成一条线。他把自己说生气了。
“秋辞。”盛席扉用郑重的语气喊了他一声。
秋辞颇有预见地心跳加快。
“以后让我捆你吧,行吗?”
秋辞看着窗户不说话。
“我现在不懂,但是我可以学,你连正骨这种高难度的活儿都觉得我能自学成功——”
“绳子可不比正骨简单。”
“我明白,可是我聪明啊,我学东西快,你那次不还夸我绳结打得好?”
秋辞转过头来皱着眉看他,有些回忆不起来了,但直觉自己当时不会夸出来。
盛席扉说:“你的眼神,你的眼神夸我绳结打得好。我当时还以为你是在夸我记性好,这会儿刚明白过来。”
秋辞颇有些震惊地看着他,想说他厚颜无耻,可惜说不出口。他还想和盛席扉辩一辩,但是盛席扉说:“你让我捆过一次,也是有原因的吧?就像你今天是给我打的电话。”
秋辞眼睛看向前面的路,手不自觉放到唇前嗑起指甲。
已经开始后悔给他打电话了,应该报警,警察叔叔什么没见过?只要没死人就不会见报,可能连搬家都不需要……和他牵扯太多太多了,早就过了,不想和他有更多交集。可是只是听那个声音说出“捆”这个字,都让他身体里面发热……他就是吃准了自己意志薄弱。
“那我数三下,你要是不反对就是默认了,行吗?”盛席扉用余光瞟着秋辞严肃的侧脸,“一……二三!”
秋辞有些不乐意地扭过脸来,想让他重数,但是盛席扉已经冲他灿烂地笑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
过了好半天,盛席扉还在笑,并且不停地扭头看他。
秋辞终于受不了了,问他:“你老看我干什么?”
盛席扉脸上也有些热,他容易脸红,耳朵尤其明显,耳廓边缘已经红得发亮了,“嗯……我是觉得,终于不用再偷着看了。”
第68章 大门哥出息了
回到秋辞家,秋辞说自己要去洗个澡,没有解释为什么。盛席扉知道他无论是正骨时还是更之前,都出了很多汗。
秋辞让他自便,看电视或找光碟看电影或自己挑饮品喝,make himself at home.
应当翻译成“宾至如归”,但秋辞待他已经不像待一个客人,所以重点在于“归”。盛席扉喜欢上这句口语。每次看到秋辞,心里再忐忑也会有踏实做地基,那种模糊而复杂的感觉终于有了合适的形容:如同归家一般。
他站在玄关与客厅的交界处,目送秋辞往卧室方向走,忽然感到一阵难为情,忙错开视线左右张望。他立刻给自己找到活干,沙发还在屋子中央,之前是如何把沙发推过来的,这会儿如何把它推回去。做完了,直起腰转过身来,有些惊讶地发现秋辞还留在原地。
秋辞像是观看完他推沙发的全过程,脚尖还朝向卧室,只有上半身转过来,姿势有点儿像模特背对着观众时扭过上半身展示上衣。但秋辞当然不是要展示上衣,他的视线和盛席扉的撞到一起后就收回去了,整个人消失到拐角后。
盛席扉原地站了一会儿,去吧台给自己接了杯苏打水。喝完一整杯水,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底的白兰地,坐到老位置上慢慢地喝起来。
刚刚在来时的路上,他凭一时之勇跟秋辞耍了那个“一二三”的小聪明,然而秋辞对他作弊获得的胜利未置一词。
他猜到秋辞一定没有玩儿过他们所有人小时候都玩儿的这个小把戏,所以才着了他的道,但他这会儿才想到,秋辞才不在乎别人玩儿什么、别人的规则是什么;秋辞才不会因为没有来得及在自己说“三”之前说出“不”,就真当这规则有效。
高兴了一场,他这会儿才想起秋辞的想法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秋辞什么都不说,他猜不透。
想秋辞的路走进死胡同,被一面看不见顶的墙挡在脸前,不通了,便调头想自己。自己为什么一定要秋辞答应?
首先当然是因为担心其安全。但除此之外呢?有首先就有其次,除了担心秋辞的安全,其次的原因呢?他手里转起八角杯,想起秋辞问的那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所以他想从秋辞那里得到什么?
思路忽然开了个小差——如果秋辞是女人。还没等他去想,一连串因这假设而产生的后续便铺天盖地地涌出来了,转眼就幻想完了一生。像是气压骤降,变冷的同时却也沸腾起来,心里和脑袋里都焦急地冒起气泡。他忙把杯里的酒全喝了,辛辣的味道把那些泡泡瞬间刺破。他在这会儿明白了秋辞为什么要喝酒。
秋辞洗完澡出来,看见盛席扉正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对着放在大腿上的手机学习打绳结,用之前剪断的绳子。那些让他又爱又恨的绳子被盛席扉理好了,短得不能用的不见了,长的被拢成一束,驯服地趴在他旁边。
盛席扉做事总是很专注,在这一瞬间,秋辞同时看到盛席扉坐在沙发上用笔记本电脑给自己编写破解程序,在医院里对着手机学习怎么帮卧床病人翻身和擦洗。
他不禁怀疑盛席扉是不是提前拿到一张有关自己的表格,连自己都没有见过的,所以比他本人还要清楚他喜欢什么。
可是不可能,如果盛席扉有那么一张表格,就该知道他在初二的一节历史旁听课上举手发言了,那一次发言决定他们之间什么都不该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