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小月老——by问君几许

　　那架势，就好像放陆铮一个人出去他就能把自己弄丢了似的。
　　沈清棠就抓着这点开始嘲笑他，从酒店门口上了出租车后一直嘲笑到现在。
　　但他手下也没闲着，夜市人多，他就又把藏在袖子里的红线团拿了出来，一路走一路给陆铮牵红线，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只要够岁数、没结婚、没对象，就都能被沈清棠纳入“陆铮的准对象”范围内。
　　“……成都 带不走的 只有你 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 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 你会挽着我的衣袖 我会把手揣进裤兜……”
　　路过一个街口，有个年轻的流浪歌手站在路灯下，边弹吉他边唱歌。是很秀气的长相，但拥有一把低沉好听的烟嗓，很多姑娘都停驻在他面前，对着他拍照拍小视频。
　　沈清棠好奇心旺盛，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热闹，仗着自己“身轻如燕”谁也挡不住他，明目张胆地贴近了流浪歌手，蹲在对方脚边研究对方手里的那把吉他。
　　还忍不住伸手拨弄了几下，傻乎乎的咧着嘴笑。
　　陆铮觉得自己有点不开心了，他心想，不就一个会弹吉他的么，有什么了不起的，谈的也不怎样。我还会弹钢琴呢，他会么。哼。
　　就不该好心将人带出来，心都野了。
　　这时候不该听什么民谣，而应该来首情歌王子的《过火》。
　　越想越气，陆铮决定不管沈清棠了，转身继续往前走，然而不过迈了两步路，就瞥见自己左手手腕上绕了圈红线，回头一看，气死人不偿命的小月老果然又给他牵了个新对象，好死不死的居然还是那个流浪歌手。
　　陆铮：……找什么对象，干脆拿红线勒死我算了。
　　你们月老都这么不讲究的么？
　　没有目标没有方案，随便什么人都能牵上红线？
　　这要是放在人间，你这妥妥的是学渣和废物员工吧？
　　但废得还挺……可爱。
　　想到这里，陆铮深深的鄙视了自己一把，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没原则了。
　　但不得不说陆铮真相了。沈清棠就是个学渣。
　　天庭也有学校，沈清棠飞升之后就被关进学校学习，先是学规矩，行走坐卧皆有章法，说话做事各有体统，半点不能违越。学完规矩做学问，什么天庭史人间史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统统都要学……
　　学完还要考试，什么时候考合格了什么时候才能从学校出来。然而沈清棠是个学渣，学来学去学不明白，身边的同学换上好几批，他却还是没能毕业。
　　后来是校长文曲星君实在看不过眼了，才昧着良心让任课老师们给沈清棠放了水，又在他的毕业证书上签了字盖了章，把人从学校放了出来。
　　毕业后有的仙步入仙生巅峰，买别墅买蓝色红色黄色七彩筋斗云，而有的仙却迟迟找不到工作落魄无依。
　　沈清棠虽然过得没有后者惨，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卷过珠帘、砍过桂树、喂过天马，还在南天门值过班……
　　然而每一项工作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能干多久，导致他工作几百年也没攒下多少收入，现在还买不起房，只能和别的仙一起租房子住。
　　后来是月下仙人发现了他，夸他长得水灵，一看就是当月老的料。
　　虽然沈清棠弄不明白长相和能不能当月老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但他还是欢欢喜喜的接受了仙人的邀约，成了一名实习月老。
　　沈清棠很喜欢这份工作，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仙生中的理想职业。
　　……
　　陆铮同流浪歌手自然不会有多大的缘分，那根被沈清棠强行牵上的红线在陆铮转去隔壁星爸爸买了杯咖啡的工夫就掉了。
　　沈清棠捏着红线沉思了好一会儿，鼓着腮帮子追上来，又把这截红线缠到了给陆铮打包咖啡的女服务生手腕上。
　　陆铮：……
　　陆铮已经无话可说，他决定忽略身边的这些异动，眼不见为净。
　　但忽略是不可能忽略的，沈清棠太能折腾了，陆铮的目光不知不觉就会落到他身上，想移开都很难——
　　那人一会儿敲敲哭闹不止的小孩子的脑袋，一会儿从头挨着头抱在一起亲吻的小情侣之间穿过去，一会儿捞一捞小金鱼小螃蟹，最夸张的是他还把手掌伸进炸臭豆腐的沸腾的油锅里……
　　陆铮差点被他这个举动吓死，下意识就要跑过去检查他是否受伤，疾走了两步才猛然想起来对方不是人，自己这属实是瞎操心。
　　于是转身想继续朝前走，结果仓促间和迎面走过来的一个年轻男人撞在了一起，他手中的咖啡被打翻，正正巧巧的掉在那双意x利手工牛皮鞋上。
　　“抱歉。”“对不起对不起！”两人同时向对方道了歉，都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
　　沈清棠虽然在四处撒野，但一半的注意力仍落在陆铮身上，见状立马丢下噼里啪啦溅得热闹的油锅，一个瞬移转到了他旁边，满脸期待地盯着年轻男人——
　　“来了！这有如狗血电视剧一般的命定相遇！”
　　“来了！平凡倔强的普通男人和长着嘴巴不好好说话的霸总！”
　　“来了！转角撞见你转角遇见爱！这难道还不是爱情么！”
　　陆铮嘴角抽搐，原来你特么倒不是没做功课，而是功课做偏了，看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然而沈清棠听不见他的心声，红线不要钱似的往外撒，把他和年轻男人裹成了一个肥厚的茧，陆铮觉得自己的双手双脚都不会动了。
　　“锁死！我就不信这回还能失败！给我锁死！必须锁死！”
　　沈清棠双手叉腰仰天大笑三声，故意粗着嗓子朝年轻男人说：
　　“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这双鞋子可是x国大师手工定制，就是把你卖了你也赔不起！”
　　说完这话他迅速切换角色，换了站位改为面对着陆铮，捏着嗓子，三分委屈三分倔强四分羞赧道：
　　“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看不起人么？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有钱人！”
　　陆铮：……戏这么多你怎么不去做演员，当月老简直屈才啊。
　　他把还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撕下来，清了清嗓子压下想要疯狂上扬的嘴角，露出得体的关切：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啧，既然你那么喜欢给我牵红线，那我就陪你玩玩儿呗，我的小月老。
　　作者有话说：
　　棠棠：来了！这命定的相遇！


第9章
　　虽然沈清棠设想中的命定场面一个也没有发生，但是陆铮同男人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流。
　　为了表明自己道歉的诚意，男人从口袋摸了包纸巾出来，蹲下来要给陆铮擦鞋子。
　　陆铮当然不可能同意，两人争着抢着去拿那张纸巾，最后纸巾落到了地上，两人的手掌却牢牢握在了一起。
　　沈清棠跟着蹲在一旁，两只狭长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双手紧张得捏成拳，因为过于兴奋，他还给这番场景配上了bgm：
　　“啧啧。”“哟。”“嘶——”“有戏有戏，这下真的有戏。”“升职、加薪、买筋斗云、住大别墅。”
　　陆铮心里快气死了，在“不小心”碰到男人手的时候他就已经后悔了，但见了沈清棠这副没心没肺急于把他推销出去的样子，又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说什么都得把这出戏演下去。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已经迫不及待等着看红线从他俩手腕上掉下去后小月老失望的样子了。
　　不过陆铮其实早就能猜到对方的反应了——每次牵红线失败，小月老都会抱着红线耷拉着脑袋自闭好一会儿。
　　最近开始改蹲墙角画圈圈了，陆铮装作不经意的偷觑过几回，小神仙用法术变出截细树枝，圈圈画画的骂他玩儿，只是骂也骂不出什么新意，翻来覆去无非就是几句“黑脸怪”“丑八怪”。
　　说他脸臭陆铮同意，但说他脸丑，这就很过分了。陆铮把这点记在心上，决定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就这个问题跟对方好好探讨探讨，自己到底哪里丑了。
　　年轻男人没能如愿给陆铮擦鞋子，便又提出请陆铮去喝咖啡，算是对被打翻了的那杯咖啡的补偿。这回陆铮欣然答应了。
　　因为这是沈清棠今晚第二次进星爸爸，所以已经不像第一次那样充满好奇，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这会儿他一心想要干事业。
　　陆铮和那个年轻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沈清棠就坐在陆铮那张沙发的扶手上，习惯性的托着下巴紧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两人相互交换了名姓，年轻男人姓白，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白朔，沈清棠亮起星星眼，絮絮叨叨的吹起彩虹屁，一会儿夸男人名字好听，一会儿夸男人长的好看，一会儿又说男人气质绝佳一看就是个有学问的……吹到后面还来了个总结——
　　“这般肤白貌美气质佳的美人，配你个黑脸怪简直够够的了，你这回要是再不争气，我就、我就……”
　　就了半天，沈清棠发现自己还真就拿陆铮毫无办法，这年头做神仙的属实没地位，他的顶头上司偏爱勤劳勇敢的人类，什么神仙妖怪到了人类面前都得夹着尾巴乖乖做人，他也就只能像现在这样逞逞口舌之快。毕竟自己什么时候能转正全系在这个黑脸怪身上了。
　　苦啊苦。仙生真苦。
　　“我就！我就画个圈圈诅咒你！”
　　陆铮不动声地的抿了口咖啡，心想，噢，你画吧，这段时间你画的难道还少么？
　　有本事你显个原形，当着我面画，我还能给买块地让你画着玩儿，想怎么画怎么画，想画圈画圈，想画三角形画三角形。就是画十六边形也没人管。
　　但是你敢现形么？
　　可惜沈清棠听不见陆铮的心声，听见了他也不敢轻易显形，这是要扣工资的。
　　“陆哥，”白朔有些羞赧的笑了笑，小声问，“我可以这么叫吗？”
　　陆铮并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随口敷衍道：“嗯。”白朔便很开心的笑了起来。
　　“这单肯定能成了吧？哈哈哈哈哈……”沈清棠从沙发扶手上跳下来，蹭蹭蹭的在大厅里来回跑了好几圈。
　　陆铮敛眸瞥着他从一个个顾客身体里穿过去又穿过来，下意识将嘴唇贴着杯沿假装喝咖啡。不管看见过多少次，他还是不太能习惯沈清棠的这项技能。
　　“升职！加薪！别墅！筋斗云！漂亮的小仙女！”
　　陆铮一口咖啡喷了出来：“噗！”仙女你妹！之前也就是房子车子，怎么今天还多了个妹子！你这是要上天啊！
　　“陆、陆哥，你没事吧？”白朔差点被喷个正着，但他非但没恼，还体贴的给陆铮递过去一张纸巾，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关切。
　　然而后者一口咖啡呛进了气管，咳得惊天动地，根本没注意到他这点关切：“咳咳咳……”满心都是小没良心的沈清棠想娶小仙女的糟心事。
　　“没事。”好半天才止住了咳嗽，陆铮随意地摆摆手，谢绝了白朔要给他拍背的好意，“刚才失礼了，抱歉。”
　　“这有什么啊，陆哥太见外了。”
　　沈清棠在陆铮咳嗽的时候就停止了撒欢，挨过来紧盯着他，腮帮子鼓了鼓，然后伸出一条胳膊，像是要试陆铮的额温。
　　手掌从陆铮脑袋里穿过去的时候，他才像是突然想起自己根本碰不到对方，有些丧气地垂下了胳膊，很小声地嘀咕：
　　“黑脸怪，你可千万别生病啊……”
　　刚才还气得要死的陆铮心里蓦地一软，虽然轻易就能猜到这人是因为什么而关心自己，但这点关心对他来说就是挺受用的，他忽然就没了想要继续做戏的心情，频繁地看了几次手表：
　　“挺晚了，要不就这样吧？”
　　听起来像是询问，但说话的同时陆铮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预备走了。
　　白朔便也跟着站起来：“欸好，那陆哥我们以后可以再约咖啡么？感觉咱俩挺有缘的……”他摁亮自己的手机屏幕，调出四维码递到陆铮面前。
　　然而陆铮并没有要加他的意思：“抱歉，我有心上人了，不约。”
　　白朔：“……这、这样啊，”他看起来十分不好意思的模样，但还是坚持辩解说，“不过陆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陆铮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但是抱歉。”说完便迈着大步走出了星爸爸。留白朔不甘不愿地站在原地，捏紧了拳头。
　　同样留在原地的还有沈清棠。陆铮那句“心上人”让他大为震惊，彻底傻了——
　　“什么情况？黑脸怪什么时候有的心上人我怎么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我可是个合格的实习月老，我为什么会一点都不！知！道！”
　　“什么人才能入得了黑脸怪的法眼？为什么我的红线一点反应都没有啊？师父没和我说红线还会有失灵的一天啊？”
　　“啊啊啊，这是怎么回事，黑脸怪的心上人到底是谁啊？”
　　“难道真的是他那个男秘书？或者是那个漂亮的前台小姐姐？”
　　“难道是……难道是刚才那个流浪歌手？！或者是黑脸怪根本没有心上人，他之所以这样说其实是在欲擒故纵，吊白朔的胃口？”
　　想到这里，沈清棠豁然开朗——
　　必然是这样了，平时给陆铮牵红线没两三秒就会掉，但是今晚两人的红线却纠缠了大半天，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不是所有的爱情都是水到渠成一帆风顺的，哪个霸总的爱情不是九曲十八弯历经艰难坎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