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园梦——by云雨无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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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这么喜欢我?”
程景云说着话,喉咙里干涩着,有些疼,他也拥抱着汤宗毓,问他。
“真的这么喜欢。”
“涂涂,其实我不敢想,我……”程景云悄声落泪了,他说,“那时候在茴园,我根本不敢想今后和你结婚,其实我很愿意的,但我知道没有可能,我那么喜欢你,所以生过仙桃小姐的气,你和婉莹小姐快要结婚了,我难过得睡不着觉,可我告诉自己‘这就是涂涂今后该有的生活,别再给他找麻烦了,别打搅他了,程景云你算什么啊,没人会在乎你的’。”
“可是现在,你在我身边了,不会去和别人订婚了。”
程景云要忍哭,他咬着牙低声地讲完了这些,汤宗毓拿出干净手帕,为他擦了眼泪,汤宗毓也眼睛泛红,在程景云嘴上吻了一下,看着他。
汤宗毓的眼睛里全是笑,饱含庆幸和快乐。
他对程景云说:“现在好了。”
“现在好了……”程景云重复他的话,捧着他的脸。
撇撇嘴,又有泪珠不受控制地滑到了程景云的下巴上。
“吃饭吧,喝绿豆汤。”
坐下之前,汤宗毓又在程景云脸上捏了一下,程景云盯着他看,应声道:“嗯。”
待续……
第74章 进肆·男孩休的拜访
熬过了最酷热的盛夏,这一整个热季也没吃到多少新鲜的果子,城门老是被日本人关起来,所以,就连各样的瓜也吃得比往年少多了,秋天时候,汤宗毓着手找到了喜欢这个院子的租客,他觉得北方的冬季难熬,所以要带着程景云和汤惜君搬进新房子里去了。
新房子也算不得崭新的房子,从前有人住过半年了。汤宗毓先是给里边添置了一些用物,又将门前的小花园打理得十分整齐。因为搬家,还得到了一点好处,便是汤惜君能去附近一位英国人家里,跟女主人学英文,那英国夫妇有三个孩子,个个长着异域相貌,男人是在使馆做事的,汤宗毓的老板认识他,后来,有了些生意的往来,汤宗毓也就认识了他。
天冷下去了,离开了胡同,汤惜君没办法再找春妞玩了,她只能在去英国人家里时,和他那三个孩子聊几句,大儿子叫休,两个女儿分别是莫莉和尼亚。
这是在北平,可是又像是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北平,。
下起了雪,是那种江南不会有的、早来的初雪,像是一些绒毛,在微风里大片小片地飘下来,十四岁的休站在门外,他不太会讲中文,所以不敢大方地讲,向门里的程景云说了一句英文,程景云听不懂,只是看着他笑。
在程景云看来,这男孩子就是长得好不一样,是个洋人,但是比教堂里那些人好看太多了,他黑色微卷的头发梳得整齐,穿着好几层衣服,外边是很漂亮的大衣,还戴了一条半旧的围巾。
“你先进来。”
程景云说完,男孩就从门外迈进来了,由此能判断——他还是听得懂一些中国话的,他不能来找程景云和汤宗毓,只可能是来找算是熟悉的汤惜君,汤惜君从楼上迟迟下来了,她站在程景云的身后,将男孩打量了一会。
男孩从衣服里掏出一本书,说是要送给汤惜君的。
“我不要,”可是汤惜君连笑都不乐意给一个,她用平稳的神色看向休,用英文说,“我要是想看,我爸爸会给我买的。”
“送给你也不要吗?”
男孩倒没有什么窘迫的表现,他毕竟比汤惜君大五岁,他笑了笑,把书拿在手上翻过几页,又合起来了。
这回,汤惜君连声音都不愿意出了,只是板着脸摇头。
这天晚上,汤宗毓天黑时进门,他肩头落了雪,还在进门处的地板上留下几个湿漉漉的脚印,程景云一边接他的手提包,一边轻声地说:“我们惜君就是实打实的大小姐,今天那个洋人小孩来找她了,要送给她一本书,可她不理人家,哪怕人家比她大好几岁,她也不害怕。”
“哪个洋人小孩?”
“就是那个哥哥,休……是吗?是不是休?。”
汤宗毓捧起程景云的脸,顺势在他嘴上吻了一下,他说:“外边挺冷的。”
“但是家里暖和啊。”
汤惜君下楼来了,她穿着睡衣,问汤宗毓:“爸爸,你怎么天黑了才回来?”
“现在天黑得早了。”
北平干燥,这是汤惜君第一次真正在北方过冬,她的小脸有些皴红了,程景云就给她涂了汤宗毓从公司带回来的高级面霜,她现在闻起来是香喷喷的。她又成长了一些,逐渐变得更加疏离大人,汤宗毓问她:“休来家里找过你了?”
“嗯。”汤惜君把下巴搁在楼梯的扶手上,点着头。
“他找你有什么事?”
“他要送给我一本书,但我没收下。”
“休是个很好的孩子,”程景云等着帮汤宗毓挂衣服,他轻声细语地说道,“虽然我听不明白他的话,但他很有规矩。”
“有规矩就是好孩子?”汤宗毓微笑着问程景云。
“对啊,”程景云说,“总之我觉得他很好。”
汤宗毓盯着程景云看,后来,又盯着汤惜君看,他忽然问:“惜君,喜不喜欢休?想不想长大之后嫁给他?”
“我才不想,我不嫁给洋人。”
汤宗毓原本只是在说玩笑,汤惜君却否认得那样冷静、坚决,汤宗毓还对程景云说:“看来今后是攀不到这个洋亲了。”
“惜君才多大,你是做爹的,在想些什么啊。”
“没有,我说笑的。”
自从住进了二层的洋房,生活又变得不一样了,再去回忆从前在茴园经历的一切,更加像是在回忆梦境,程景云端菜上桌,汤宗毓给三个人盛米饭,又说说笑笑一会,聊了一些闲事。
晚上,汤惜君在楼上有自己的房间,汤宗毓和程景云睡在楼下的卧室,这卧室就像是宾馆,程景云觉得已经足够好了,但汤宗毓觉得不如他那时在广州住的房子,他总是纠结,又主动地对程景云承诺:“我们今后会住上更好的。”
“已经很好了,太好了。”
“还不够好。”
“少爷,”程景云被汤宗毓抱在怀里,他转头去捏他的鼻子,说,“你还想住什么样子的?”
到了现在,程景云喊“少爷”已经变成一件趣事,他很少喊,汤宗毓也没那么愿意听。汤宗毓从背后抱着程景云,两个人睡在暖和柔软的被窝里,汤宗毓说:“想让你过得更舒服些。”
“不能总是想着为了我,也要为了你自己啊,为了惜君啊。”
“但是景云,我眼睛里就只剩下你了。”
汤宗毓又说起这种不经过大脑的痴缠话,他吻上程景云的耳垂,后来,压在他的身上吻他的嘴,两人的舌根即将发麻了,嘴是红的,脸颊也是红的。
还在粗粗喘着气,程景云搭上汤宗毓的脖子,又用另一只手关掉床头灯,他在黑暗中摸索,两个人迫不及待地再次亲吻在一起了。
“咱们动静小一些,”汤宗毓还要装作正经,逗着程景云,说,“外边有巡夜的。”
“那也不至于听见。”程景云被吓得几乎噤声了。
“至于,”汤宗毓托着他的脸,亲了他一下,就去脱他裤子,还是粗粗喘气,说,“要是弄得厉害了,舒服了,你就忘了。”
待续……
第75章 进伍·的确不会愿意
汤惜君从邮差手里接过了信件,天冷,她裸露在衣袖外边的手指冻得发红了,她是临时出门来的,马上就要下雪了,也即将要度过又一个除夕。
下一个春季,汤惜君将又长一岁。
她穿着洋装大衣,戴着一只圆顶的奶油白色帽子,头发没怎样打理,只是随意捆了起来,她与邮差说“劳烦了”,然后就向房里走去,进了门,汤宗毓问她:“是谁的信?”
“爸爸,是绍州来的信。”
程景云站在柜子前边找东西,他听见汤惜君这样说,就下意识地停止了动作,他看向汤宗毓,汤宗毓也看向他,程景云说:“是二太太的信罢?”
“不是,是大伯的信。”
“拆开吧,惜君,读一读有什么事。”
汤宗毓这才下了楼梯,他近日都在家休息,趁着安静的下雪天和程景云、汤惜君待在一起,过着平常的生活,报纸上、广播里全部是战事的消息,世间动荡未有定数,所以,哪怕过得富裕,人的心里还是不安稳的。
汤惜君站在客厅里拆信,拆完以后,她抬手取下帽子,也来不及整理蹭乱的头发,她碰了碰冻得发红的鼻头,将信件快速地浏览了一遍。
汤惜君抬起头,咬了咬嘴角,低声地说:“爸爸,阿婆她……死了。”
汤宗林并不是朱泽泽的孩子,但他现在做着家主,所以,很有担当有关照地给汤宗毓寄来一封长信,汤宗毓的呼吸一瞬间滞住了,汤惜君把信递了过来,两个人的手都在发抖。
程景云来不及关上柜子的门,也走了过来。
这是年前传来的一则惊天消息,才不及五十岁的二太太,在年关将近的时候撒手人寰,汤宗林说她在房里上了吊,清早被丫鬟发现时,遗体已经僵硬又冰凉了。
程景云用两只手握着汤宗毓的胳膊,他能感觉到他抖得有多厉害,那信上边的字程景云看不明白,可他看汤宗毓的样子,便知道,汤惜君所说的“阿婆”不是大太太,而是二太太。
“涂涂……”程景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了想,将手掌心放在了汤宗毓的脊背上。
汤宗毓抬起瞬间通红的眼睛,看着程景云,要说的话几乎是梗在他的喉咙里的,他说:“景云,我娘上吊了。”
程景云看见汤宗毓哭,他不自觉地也哭了,他觉得二太太是好人,更何况,她是汤宗毓的母亲,自然使得程景云更加同情。
“她为什么要……”程景云站在侧边,一只胳膊环住汤宗毓的脊背,抱住了他。
“大哥说她这一年都过得不好,是她自己不愿意活了。”
“她是因为你带着惜君走了。”
程景云流着泪讲出了这一句话,一瞬间,他的内心充满了难捱的羞愧,他觉得二太太的死是因为汤宗毓的逃,而汤宗毓逃得彻底是因为自己。
然而,现在的程景云不敢再多讲什么话了,他认为自己说什么都没有补救的作用了,汤惜君担忧地看着汤宗毓,说:“爸爸,你先坐下。”
汤宗毓闭上了眼睛,紧紧抱住程景云,现在,程景云是他无助无措时唯一能依靠的人。
“涂涂。”
程景云轻轻拍着汤宗毓的背,说:“惜君你先上楼去。”
汤惜君往楼上去了,程景云感觉自己被汤宗毓抱得好紧,他几乎无法呼吸了,可嘴上还是温柔安慰他:“你回去看看吧,有我在北平照顾惜君。”
“可是……回去也没用。”
汤宗毓的声音低而轻,他不过才二十几岁,尚且不能看透生离死别,在至亲离世的消息面前,他定然是这样悲凉和失落的。
汤宗林倒是在信里说了,说如果汤宗毓有条件回绍州祭奠,那是最好的。
“回去看看吧,不用想别的。”
“那你怎么办?”
程景云想了想,回答:“等你回到北平啊。”
转念想过,程景云又觉得自己不该说让汤惜君留下的话,这样子,显得像是自己担心汤宗毓会留在绍州不回来,所以拿孩子做威胁。
“现在出行这么不容易,要是去了,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汤宗毓自己哭着,还帮程景云擦眼泪,他看着他的脸,说,“况且现在到处都不安全,我也不放心你和惜君在这里,我又不在北平。”
“没关系的,如果你不放心惜君,你就带着她,我只是怕孩子在路上更加不安全。”
汤宗毓在思考,他看着程景云通红的眼睛,许久之后,说:“景云,我也带着你。”
“带着……我。”
汤宗毓原本不打算回绍州,可当他有了永远离开茴园的勇气,他就不再害怕回去,也更加不怕和程景云一起回去。现在的他和过去的他不一样了,现在的程景云也和过去的程景云不一样了,他们拜过堂,做了真正一心一意的夫妻,程景云再次进茴园,便是以汤宗毓所爱之人的身份,他将不用卑微地喊“小姐”“少爷”“太太”,他将站在汤宗毓的旁边,安静地平视他们,然后,和汤宗毓一起去祭奠他的母亲。
这些,放在任何人的妻子身上都很平常,所以放在程景云身上也应该是平常。
汤宗毓紧紧攥着程景云的手,他说:“景云,莲娘不在我身边,我的爹娘都死了,我只剩下你了,我需要你陪着我,如果你陪我,我就会很安心。”
程景云低声地提示:“但不能告诉他们我们已经……”
“能告诉。”
“不能,涂涂,”程景云认为这不是应该草率决定的事,认为当下最要紧的是怀念二太太而非其他,他说,“你回去的事才是最要紧的,至于我……不要紧,你别再想了。”
汤宗毓却很倔强,他说:“如果你陪我去看我娘一眼,我就更加能把什么都与她说清楚,说清楚了,她也看到你了,就能安心了。”
程景云咬着牙忍泪,说:“她不会愿意我跟你,让我去,是在伤她的心。”
“我要跟她说。”
程景云说:“涂涂,是因为我,你和惜君没再回绍州,她才这样的,早知道,我应该劝你回去看看……别带着我,她不会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