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温玫瑰——by她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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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大雪封城的午后,久不出门的景雨去了乐团大楼,而后从顶层跳了下去。
血溅当场,一尸两命。
他没有了妹妹,也失去了妈妈。
舅舅在家里设了传统的灵堂,给姐姐和未出世的外甥女立了碑,小小的两座,紧挨着父母的墓地。面对匆匆赶来的万行川,景清大怒,冲上去狠狠给了他两拳
“你他妈都干了什么?!”
面对景清声嘶力竭的质问,万行川说不出话来。
9岁的万重为站在墓地前,看着眼前那个狼狈的被称为父亲的人,那明明十分熟悉的面孔此刻却陌生如斯。
景雨去世当天,万重为就从舅舅那里得知,母亲其实早就知道父亲出轨。后来在万行川再三保证下,再加上又怀了身孕,心里想着看在孩子的份上,或许可以再给丈夫一次机会。
她甚至打算听从儿子的提议,继续回平洲生活。那天,她原本是去交响乐团收拾东西的,可是却收到方连苏发给她的邮件:万行川揽着方连云高调参加活动的视频。
视频里方连云小腹已经高高隆起,一脸幸福地靠在万行川身边。有人问起他们是否喜事将近,万行川毫不避讳地说“要等孩子生下来,给连云一个盛大的婚礼” ,说完甚至俯身亲吻方连云的脸颊,满脸疼惜地说“宝贝委屈你了” 。
幸福美满的恋情背后,没人记得万行川还有个没有离婚的妻子,有个远在伯明翰的儿子。或许是记得的,但没人在意。
万行川也不在意。
方连苏随后发过来一张照片,是一张B超图,显示方连云肚子里的胎儿已经7个月,也就是说,在万行川信誓旦旦保证要和景雨重新开始之前,方连云已经怀孕了。
本已中度抑郁的景雨,在巨大打击中,抱着自己的大提琴,从顶楼跃下。
刺目的血染红了那一片厚雪。站在围观人群中的方连苏,确定景雨死透了,才冷笑一声,掏出一条手绢擦了擦脚面上的泥,坐上等在一旁的轿车离开。
万重为最初那几天是恨景雨的。
明明答应了要带我回平洲,答应了给我个妹妹,答应了以后每年生日都要陪着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男人义无反顾地跳楼呢?为什么不在跳楼前想一想,还有一个人需要你呢?
然而说什么都没用了,景雨已经死了,他再没妈妈了。
也再没什么能压制他的恶,呵护他的善,让他相信爱了。
万行川来参加了景雨的葬礼。最主要的,是他想接走万重为。万重为没说什么,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跟着父亲走了。
景清是想拦一拦的,但毕竟万重为姓万,母亲不在了,跟着父亲生活怎么也比跟着舅舅名正言顺。临走前一晚,万重为敲开舅舅的房门,9岁的孩子已经快和景清齐肩高。
“我走了,你就一个人了。”万重为站在景清跟前,声音稚嫩。
那个意气风发的小舅舅刚刚遭遇失姐之痛,还未从这铺天盖地的难过中缓过神来,又连日操办后事,今天又冲万行川发了一通大火,现在整个人歪在沙发里萎靡不堪。
“你真想回平洲生活吗?”景清掩饰不住地疲累。他情感上是不愿意外甥离开自己的,他也不认为万行川能给万重为多好的生活环境和合格的父爱,但理智上还要尊重孩子的想法。
“舅舅,”9岁的小孩子脸上不再掩饰仇恨和愤怒,他停顿了片刻,说,“我一定要回去,回去看看那些人是什么样子。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他们还回来。”
景清在浑噩的剧痛中被万重为脸上杀人般的恨意惊醒。
景清是恨万行川,恨他的薄情寡义,也恨他的始乱终弃,更恨自己面对姐姐的死无能为力。但是这种仇恨的情绪,他可以放任自己蔓延,却不想看到在外甥身上出现。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景清现在回过神来,才惊觉万重为沉默地令人心惊。
“小为,你不能这么想。”景清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地说,“你还小,大人之间有很多恩怨是说不清的,你不能带着仇恨生活。”
“舅舅,我没有妈妈了,”万重为说,“你想让我若无其事地留在伯明翰,像其他孩子那样长大,一辈子不回平洲,让那些害死妈妈的人名正言顺地代替妈妈的位置,然后幸福快乐地活着吗?”
“她们会怎么说妈妈呢?哦,那个女人,真傻,竟然这么想不开,怀着孩子就跳楼了。不过这样也好,落得清静。”
“至于我,万行川的大儿子,远远躲在伯明翰不回去,也没人争家产,也没人在跟前碍眼,怎么有这么好的事儿啊!”
“舅舅,你说,他们得多得意啊!”
景清僵在原地。
是啊,万行川会坐拥巨额家产,儿孙满堂,幸福地生活在一个遥远的他看不到的地方,那他的姐姐,万重为的母亲,很快就被人遗忘,变成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最终成为那些奸薄之人嘴里的一个无所谓的“前妻或是那个女人”。
别说万重为,景清都不甘心。
景清一时之间被这个想法填满大脑,负面情绪充斥而来,也就忽略了当时的万重为作为一个孩子不该有的那些扭曲的恨意和不同寻常的冷静。
“舅舅,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每年都会回来看你。”万重为上前一步,半大少年仍是小小一团,伏在景清腿上,“舅舅,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你一定要好好的,将来才能看到。”
看到什么,景清当时没有多想。直到很多年之后,他才理解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你会看到,我妈和妹妹怎么死的,他们将来也一样的死法就好了。
后来,在方家破产以后方连云跳楼的那个晚上,景清接到万重为的视频电话。万重为一句话也没说,坐在镜头前,抱着一把大提琴,拉了一首景雨很喜欢的《希伯来晚祷》。
——让所有犯下罪孽的人,为两个无辜的灵魂赎罪。
第48章 每个人都要相应的结局
9岁的万重为重新回到平洲生活。只不过这以后,他是真正的孑然一身了。
跟着万行川回去的飞机上,万重为大部分时间很平静。父亲和他有些生疏,但还是屡次用愧疚的眼神看他。
“小为,你怪爸爸吗?”万行川观察着儿子的表情,问道。
万重为脸上终于露出了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悲伤,他认真看着万行川说:“我已经没有妈妈了,不能再没有爸爸。”
“好,好。”万行川重复了两次,眉目之间有些欣慰,“爸爸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
万重为突然转过身来,张开双臂抱住万行川,把脸搁在对方肩膀上,刚才还悲伤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初,只有声音听着还有些可怜:“好的,爸爸。”
后来回了平洲,还没到一个月,万重为放学回来就撞见万行川和方连云约会。
万行川略有些尴尬地介绍:“这是你方阿姨。”
看着对方鼓起的小腹,万重为扯了一个极有礼貌的笑容,说“方阿姨好”。
渐渐地,看他没多少排斥的情绪,万行川也就不背着他了,光明正大地开始和方连云在一起。又过了一个月,他们便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方连云肚子渐渐大了,虽然顶着肚子结婚也没什么,但问题在于景雨刚去世两个月,这两人就结婚,难免会引出些闲话闹心。为此方连云发了几次脾气,看见万重为也越发碍眼。
不过那时候,方家还没对万重为做太过分的事。婚后,万行川夫妻一直住在洛水居,直到方连云生下万云笙。
方连云和万重为表面上还算过得去。但背后两人的关系其实不难猜。后母和继子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后母还间接害了继子的生母,两个人再怎么相敬如宾也是欲盖弥彰。
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可能唯一和理所当然预想中的故事走向不同的是,在这个剧本里,继子更可怕一些。
方连云生下万云笙之后,执意要搬离洛水居,因为她每次看到万重为,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一个孩子她还不放在眼里,但有些场面上的事她还是得做,每次和万重为说话,这孩子都是黑沉沉地盯着她看,貌似很认真的在听,看起来也乖。但不知怎么的,万重为就像一潭深水,让人看不清水下的真容,无端端有点心惊胆战。
他们在半山买了一套更大的别墅,很快便搬走了。洛水居只留了老管家平叔和几个工人,此后,已经10岁的万重为开始了独居生活。
万行川会偶尔过来看看,但随着万源的生意越来越大,父子见面变成了每月一次的例行公事。方连云生了二儿子之后,父子俩人已经除了公事再无别的话可谈。
万重为并不奇怪,也不难过。他早就知道,父亲爱母亲,或许是真的爱过,但更多的是为了周转和一时新鲜。爱方连云,也是为了借势方家。而爱自己,则是为了控制。
万行川给身边所有的人和事都标明了价值。
万重为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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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家曾两次动手,想要除掉重为。”景清眯着眼睛,看向远处的天空,脸上闪过一丝恨意,随后消失不见,“一次是他13岁时,从学校回来的路上,被一辆货车撞下山涧,司机当场死亡。重为命大,自己从车里爬出来,报了警,然后又给方连云打了电话。”
时温握着毯子的手捏紧了些,眼睛很慢很慢地眨了眨。
“13岁的孩子,冷静地检查了自己的外伤,然后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方连云,说自己出车祸了,让她和万行川别忘了一会儿去医院看他。”景清无奈地笑了一声,“你能想象吗?他的心得多狠,才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可是这么狠的孩子,是姐姐想要看到的吗?”
“这一次没成功,方连云姐弟俩消停了一段时间。重为再怎么样也是万行川的长子,事情太过了,就没法收场了。后来重为20岁时,他们计划了第二次事故。”
“那次是在公海上,他们企图控制住他,制造意外事故,神鬼不知地除掉他。重为在海上漂流了一个月,硬是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自己驾船逃到了一个小岛上,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再之后,重为渐渐进入万源核心层,他们就再也动不了他了。”
“除不掉,就控制。他之前的两次联姻,其实都是方家和万行川想要更便利地控制他,他无奈之下,将你拖了进来。”
景清轻轻叹了一口气,抱歉地看着沉默不语的时温:“一切都在他计划中,包括你也是。但是人心是不能计划的,他没想到的是,这次是他自己陷了进去。”
“抱歉,阿温,重为对你做的一切,都不值得原谅。你师兄找到我的时候,我也很惊讶,所以才过来,希望能促成你们和解。”
“你师兄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你的幼年生活,你对重为的孺慕和付出,你的课题研究,你的梦想和追求。阿温,你是个善良有智慧的人,如果你不能原谅他,我希望你能理解他。”
自此,剥去层层外壳,万重为终于露出完整的样子。
“他的复仇计划里,每个人都要相应的结局。”时温慢慢地说。他嘴唇有些干燥,脸颊苍白,第一次正面回应景清关于万重为的讨论。
“景先生,你说得对,从始至终我都是一个变量,是一个临时出现的好用的棋子。”时温说,“既然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也该回到我自己的生活里,我和他到此为止,就当从未见过吧。”
景清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来。他来平洲见到时温的第一面,就知道两人未来没有希望。生活经历、为人处世完全迥异的两个人,不是没有可能走下去,但价值三观完全不同,或者说对爱的理解完全不同的人,很难相爱下去。
两人唯一的共同点,是各自隐藏在深处的固执。万重为的固执显著且霸道,不能变通,而时温的固执,则是一种决绝,一旦决定了某件事,就绝不半途而废,这倒是很符合一个研究者的特性。也正是因为这共同点,两人的关系再难破冰。
时温爱万重为,曾经付诸了全部热情,曾经全是妥协。可他一旦想要收回这些偏爱,就再不留余地。万重为用一种常人不会用的雷霆手段,企图将时温圈养在自己的花园里,这样做唯一的结果,就是时温彻底枯萎,万重为余生也不会幸福。
这对他们两个人来说,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飞机落地已是暮色四合。万重为从机场回来的车上,给景清拨了个电话。说自己到了,说还算顺利。景清便问他想吃什么,让厨房给他做。
两人闲聊了几句,万重为难得在谈吐间不太流畅,有些勉强找话的意思。
景清叹了口气,干脆把万重为想问不敢问的话一口气全说了:“他很好,状态也不错。我下午和他聊了很久,重为,你这次怕是不放手不行的。”景清说完顿了顿,他知道有些事要当断则断,但也怕万重为又发疯做出点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语气缓和下来,“先回来再说吧!”
原本计划一周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却用了半个多月才结束。这半个月里有太多变数,梁明照能找到景清,这就在万重为意料之外。但他不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时温在这段日子里,离开的决心会日益坚固。
他回到家,洗了澡,吃了饭,现在又和景清坐在露台上,神思沉重。他知道时温在书房里,他甚至能闻到时温的味道,听到时温的呼吸,整个洛水居里都是时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