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温玫瑰——by她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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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沉寂的空档里几乎控制不住本能要打电话给梁明照。通讯录名单已经划了出来,他抖着指尖按到梁明照名字下面的绿色键上,大脑根本无法思考远水解不了近火这样的逻辑,下一秒就要拨出去。
“阿温……”一声嘶哑的声音穿过薄薄的门板传来,有些不确定,又有些小心地喊了第二声,“阿温,是我。”
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时温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把棒球棍随意扔到地上,缓了缓极度紧张的神经,隔着门板问:”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你不睡觉,别人也不睡?“
到底还是被吓着了,时温的态度和语气都不好。
“我发烧了,头很疼……”门外的声音断断续续,中间有点粗喘,有身体扑到门板上的窸窣声,似乎一秒也坚持不下去了。
时温简直要被气笑了,他下午刚刚摆脱这个人,没想到晚上又阴魂不散缠上来。
“你发烧头疼就在酒店睡觉,来我这儿干什么?”
“……酒店的被褥用的消毒液我受不了,躺下坐着都不行,全身又痒又疼,实在没地方去了……”
“一家酒店不行换另一家,我这儿的消毒液你就受得了?”时温彻底被气清醒了,说话带了点起床气。
“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帮你留账单地址已经是我对投资人最大的帮助了。”时温说,“你能不能拿出点以前的冷血和魄力来,不要再纠缠一个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前任了。”
时温用了“纠缠”二字来评价万重为的种种行为,已经算是严重的伤尊严的话了,他不信万重为能受得了这个。
果然,门外沉寂了一会儿,就在时温打算回房间睡觉的时候,又听到万重为的声音响起来:“可是你明明还是关心我的,我被你同事袭击的时候……你是紧张的。”
“我没有。”时温否认,“我怕自己受牵连而已。我现在已经后悔了,当时就应该立刻离开。你们两个人打架,是你俩的事,我干嘛要被你带节奏!”
门外没了动静。
等了一会儿,时温侧耳听了听,门外连最开始粗重的呼吸也没了。他确定没有听到脚步离开的声音。
他犹犹豫豫,朝着门口走过去,趴在门板上又听了听,沉思良久之后打开了门。
一个人影沿着门板倒下来,时温手忙脚乱用小腿去挡。万重为体格健硕,晕过去之后更是死沉。时温连拖带拽把他往客厅里运,又把门口行李箱提进来。
等关上门,出了一身汗。他烦躁不堪,踢了一脚万重为小腿,把手搁额头上试了试温度,然后去翻他行李箱。
找出来退烧药给万重为喂进嘴里,又拿水给他灌了几口。想了想,总不能真让人死在这里,那自己真是说不清了,便又翻出来药膏。他办出院手续时,听护士说过这个药膏每隔三个小时涂一次,不过以万重为的性格,他自己够不到,也绝对不会找人帮自己涂。
客厅地板上铺着一块咖色地毯,时温就让万重为躺在地毯上,不是不想往沙发上挪,实在是挪不动。
左右得管了,时温便去卧室拿了一块纯棉的床单,铺到地毯上,然后研究怎么剥掉万重为的上衣。
时温坐在地毯上,手上蘸满药膏,搓了搓,胡乱往万重为胸膛上抹去。膏药冰凉,肌肤滚烫,常年运动形成的肌肉均匀有力。时温尽量把他当成一个人体标本,涂完了正面,正好把人翻到床单上涂后背。
折腾了半小时,总算完工。
时温关灯回屋,没再管睡在地上的人。
经过一晚上折腾,严重睡眠不足的时温一觉睡到早上十点。他从不用闹铃,生物钟失灵,等他坐起来看到手机上的时间时,大惊失色。
他胡乱套上衣服冲出卧室,一股浓郁的饭香味硬生生把他定在当场。
万重为端着培根煎蛋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吃了饭再走?”
他还穿着昨天的衬衣,头皮上一层青茬支棱着,脸色红润了不少,但仍有一点病态。客厅也被他收拾过了,行李箱放在一角。
他气定神闲地端着盘子,仿佛这里是他的家。
要说时温这个人,温柔是温柔,个性也相当个性。他想对一个人好,可以把自己所有锋芒收起来,把全是嫩肉的触角伸出去给你摸,摸疼了也绝不吭一声。
但现在,他全部触角上都因为迟到和起床气沾染上了尖刺。
“不吃了,上班已经迟到了。你吃完了就走吧。”他话说得硬邦邦,没什么表情绕过厨房,从书桌上拿了包,几步走到门口准备换鞋。
完全当万重为不存在。
“不用着急,”万重为跟出来,面上带着关切,“我帮你请假了,吃了早饭再走。”
时温换鞋的手僵在空中。
万重为还站在他跟前,很没有眼力见地往前凑了半步,似乎因为做了一件很贴心的事有点得意,又有点忐忑。他当下只觉得时温把早餐吃了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
时温站起来,脸上闪过一种万重为从未见过的表情,愤怒、厌烦、无力,忍耐到极点的不适。他深吸一口气,才能压住在崩溃的边缘反复横跳。
“万重为,你凭什么给我请假?你是我什么人?能不能不要自以为是!你好好过你的日子不好吗?报完了仇要是觉得空虚,就去干别的,你不是最擅长权谋和算计吗?重新找个目标找个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弄就怎么弄,为什么非要来搞我啊!”
“你现在没事可做吗?还是说我还有利用价值,值得你又是投资又是一趟趟跑来挨打过敏?”
时温胸膛剧烈起伏,他不是个情绪外显的人,轻易不在人前激动,但万重为就是有这个本事让他屡屡抓狂。
一顿狂轰乱炸,万重为表情变了几变,端着盘子的手不明显抖了抖,但还是没有打断时温的苛责。
他目光沉沉看着时温,随即敛下心中升腾而起的凉意。
有情绪波动总比一直冷漠处之强得多。他做了那么多错事,总得让时温找到情绪出口。
他往后退了一步,尽量温和地说:“对不起,我不该擅自替你请假,你不要生气,不然吃早餐会胃胀气。”
时温一拳打在棉花上。干脆不再理他,转身就走。
万重为喊了一声“等等”,迅速冲进厨房拿出一个包装好的三明治,还有两盒热牛奶,趁着时温开门的间隙塞进他包里。
“饭没有惹你生气,”万重为剩下的话被时温砰的一声关在门内,但仍隐约钻进耳朵,“所以好好吃饭……”
第57章 打蛇随棍上
因着早上的迟到,时温中午没有休息,晚上一直忙到整个研究所都没人了才离开。
其实这两天工作没有那么多,但他不敢回家,怕万重为没离开。自己上午撂了狠话,要是万一他没走,回去遇到了得多难堪。可转念一想,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万重为不至于还有脸赖在他家里不走。
但等时温推开家门,他才知道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万重为这种为了报仇可以蛰伏20多年的人,道德感和常规性在他身上不能按照多数人那样理解。
时温一开门,进入眼帘就是摆在角落里的黑色行李箱,早上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客厅里开着灯,很安静,万重为裹着一条毯子,偎在沙发上睡得很沉。
时温深吸一口气,手里的包到底是轻轻放在了玄关柜上。他换了鞋,面无表情绕过客厅,进了卧室。
卧室还是早上他离开的样子,被子卷在床上,隆起一个小包,几本专业书散落在床头。他换了睡衣躺下,目光虚无地盯着头上的白灼灯,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躺了多久,时温决定不和自己过不去,先吃饭再说。
家里食材充足,时温蒸上一锅饭,找出两个番茄和一把西芹,准备做菜。厨房里哗哗的洗菜声没再刻意避开外面沉睡的人。但时温仍然关了厨房门。
两个菜很快炒好了,盛了盘,米饭还差点火候。时温倚在厨房门上,双眼放空,直到听到电饭煲传来嘀一声响,才回过神来。盛好饭,他拿一双筷子,就着操作台,站在厨房里吃起来。
他吃得很快,米饭塞进嘴里,胃袋饥饿的后劲儿已过,重新接收到食物信号后,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塞满。于是那股不适从胃部沿着血液蔓延,缓缓扎进四肢末梢。
时温这才意识到,原来过了这么久,还是会疼。
收拾完厨房,时温出来之后,果不其然看到万重为已经醒了。
他还是原来睡着的姿势坐在沙发上,听到动静,往这边看过来。他应该是刚醒,眼神里有少见的迷茫,仿佛不知道自己在何处。看到时温,他瞳仁突然亮了亮。
“我就说刚才听到你在厨房做饭,小荷不信,平叔也不信。”他上半身前倾一点,靠着沙发背上,但没站起来,期待的眼神看着时温,灼灼滚烫,“我闻到了西红柿炒蛋的味道,你是不是做了这道菜?阿温,你告诉他们,我不是幻听,你真的回来了。”
“你……在说什么?”时温显然没明白这番对话的逻辑,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
万重为还在兴奋地说着话,问一些很琐碎的问题,比如“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外面有没有人欺负你”“缺不缺生活费”之类的。
时温脸上的表情由疑惑变成震惊。
“阿温,你可不可以过来坐?”万重为两只手抓着沙发椅背,又往前贴了贴,但身体和靠背之间已经毫无缝隙,他无法距离时温更近一点,只好解释道,“我不能过去找你。”
时温不动声色走过来,坐在沙发对面的单人椅上,打量着万重为面色,试探着问:“你为什么不能过来?”
“之前你也是半夜回来,我听到你开门的声音了,你还喊了我,可他们都说你不在。”万重为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我连幻听和真实的你都分不出来吗?”
“我分得出来,所以我要证明给他们看。”万重为痴痴看着眼前人,声音低下来,“可是,我一走近,你就不见了……”
天知道他刚才醒了以后听到厨房里的动静多激动,下了十分力气才控制住自己跑进厨房证明时温存在的冲动。
这个距离足够看清万重为的脸颊染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炙热,眼底满是红血丝,缺少常人该有的灵活和冷静。屋里暖气开得很足,他仍然裹紧了毯子,身上还是昨天来时穿着的衬衣和西裤,已经皱巴得没法看了。
时温很快判断出他还在发烧,至于幻听,万重为那一套说辞只能证明这病真实存在。
导致幻听的原因很多,常见的就是药物依赖,心理作用或者身体隐疾。这不是单纯头部受伤和发疹子引发的并发症。万重为身体健康,没有滥用药物的习惯,很可能——时温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是因为他离开引发的心理问题。
“你现在觉得哪里不舒服?”时温问。
万重为微微睁大了眼,似乎不习惯时温这么说话。
“你好久没问过我了,“他扯着嘴角笑,任谁也看出来他快委屈死了,“哪里都疼,你不在的每个晚上都睡不好,你回来好不好?”
时温决定不再和失智的万重为沟通。他直接走到书桌旁,翻出退烧药,塞到对方手里,示意他吃了。
之后拿过万重为手机,手指解锁的瞬间停了一瞬,继而翻出通讯录,给祁望打了电话。
简单几句话把情况交代完,挂了电话迅速锁屏。屏保上那张绽放的笑脸便黑下去消失不见。
——那是时温伏案学习的照片,角度看上去是偷拍。他应该是刚刚解锁了一个疑惑,一只手举着练习册在笑。阳光从侧面打过来,金黄色的脸颊上浮动着软软的绒毛,像个小孩儿,眼睛里全是开心和澄澈。
万重为的生活里从没有这种彰显个人情感的体现,就像他从不发朋友圈一样,那些不会有结果的仪式感、虚荣心、展现欲,从他身上看不到丝毫。
他甚至懒于评价对目的无用的行为,也不干和工作无关的事。
屏保设定成某个人的照片,这种行为本身十分不“万重为”。
万重为喝了药,抵抗不住身体本能的困意,很快睡过去。
他侧卧在沙发上,长腿委委屈屈蜷缩着。时温拿了条毯子给他盖上,关了灯,回了自己卧室。
很难入睡,耳边响着祁望的话。他说就算时温不打电话,他也定了明天一早的机票,说万重为的情况早就应该干预了。时温没有提别的,幻听和头部受伤的事,祁望都知道。他说话很客气,谢谢时温帮忙照顾人,少了点之前的亲切,有点公事公办。
时温松了一口气,他最怕别人讲感情,有事说事比什么都强。从这一点上,他跟万重为倒是很相似。
时温不知道祁望说的“干预”指什么,心理或者身体,他不问,祁望自然不说。
第二天午休时间,时温估摸着祁望应该到了。他跟教授说了一声,骑着自行车往家走。不管怎么说,他得和祁望交接一下。生病的万重为要是在他家里出点问题,他说不清。
无论是身体问题,还是感情问题。
交接完了,送走人,这事就算妥了。他这么想着。
时温推门进来的时候,屋子里很安静,万重为和祁望分坐在沙发两端,齐齐看过来。
他们应该是谈过了,万重为面色阴沉,看到时温的时候硬生生挤出个笑来,试图在离开前留个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