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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风不偷月——by北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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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桁勾着嘴角,第一次明面上谈及公司资源,他分辨这话是楚识琛的无心之语,还是绵里藏针。
  李藏秋到底老练,先一步给出反应:“同一行业竞争不可避免,客户的选择发生变化很正常,识琛,如果你有什么误会,咱们改天好好聊聊。”
  楚识琛以玩笑的口吻说:“李叔叔言重,我只是觉得长江后浪推前浪,李桁没准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李藏秋端杯笑道:“那我得加油了,对我来说,亦思比亲儿子更重要。”
  “当然了。”李桁附和,“拿上次的医药项目说吧,我们父子全力要亦思拿下的,可惜……”
  表面上,那件事楚识琛负主要责任,李桁说:“项樾渔翁得利,后面拿下项目再交给亦思做,对它还要心怀感恩,我看啊,咱们都被项明章摆了一道。”
  李藏秋叹道:“识琛,别被外人利用了,挑拨了咱们的关系。”
  开朗健谈的楚太太始终静坐着,美目流转一遭,抿起红唇终结这段对话:“哎呀你们男人就爱勾心斗角,不要谈公事了,菜都冷掉了。”
  大家一笑翻篇,拿起筷子品尝菜肴,吃了会儿,举杯庆祝楚识绘和李桁交往一周年。李桁心情大好,展望明年纪念日怎么过。
  楚识绘可以游刃有余地在学术厅面对上百人做报告,在应酬桌上却不自在,红着脸,笑就完事。
  李藏秋笑容和蔼:“李桁谈起小绘就停不住,感情这么好,是不是该定下来啦。”
  楚识琛抬眸问:“定下来的意思是?”
  李桁表示想和楚识绘进一步发展,他们认识多年,算得上青梅竹马,他从楚识绘念大一就展开追求了。现在交往一年,感情稳定,可以先订婚。
  楚识琛停筷,明白了这顿饭的目的。
  楚太太“啊呀”一声,捧脸作小女生状,说的话却四两拨千斤:“寡妇当久了,我都不会应对爱情场面了。”
  李桁没得到明确表态,转头问:“小绘,你愿意吗?”
  楚识绘依然在笑,嘴角弧度做了半永久似的:“我,我——”
  “你一个丫头片子,这么小就要谈婚事?”
  楚识琛截了胡,打断道:“家里就这一个会念书的,先念完大学再说吧。”
  楚太太不着痕迹地望他一眼,点点头:“那倒是,楚喆活着的时候,最看重小绘的学业了。”
  李桁道:“反正明年夏天就毕业了。”
  “那就更不必着急,不差这一年。”楚识琛说,“两情若是久长时,不用在乎这一朝一夕。”
  李藏秋笑起来:“识琛,怎么突然反对起来了,你以前很支持的。”
  楚识琛说:“失忆以后感觉这个世界很新鲜,一辈子都探索不尽,让她多自由几年不好吗?”
  李藏秋道:“这不冲突,说到底是李桁太喜欢小绘了,先成家后立业嘛。”
  “这是老观念,现在是新时代了。”楚识琛说,“叔叔,你怎么跟民国穿越来似的,其实那时候思想蛮开放的。”
  楚识绘僵硬的笑容不知不觉间收了起来,目光炯炯地旁观楚识琛“辩论”,她莫名有了底气,说:“我同意大哥的意见。”
  李藏秋搅弄着汤羹没有接腔,李桁神色如常,但没了热络的精神劲儿。
  貌似水到渠成的一场欢喜宴,被楚识琛搅了局,婚事作罢,他猜那父子二人肯定不痛快,不过他不在乎。
  包厢陷入寂静,既然唱了白脸、做了恶人,也没必要再周全礼数,楚识琛撂下筷子,借口抽烟离开了小厅。
  环廊一圈黄铜栏杆,中空的天井上悬挂着高高低低的吊灯,楚识琛倚靠栏杆透气,目光追逐着灯下垂落的玻璃纱。
  穿堂风过,纱动,他瞥见对面的美满厅。
  项家除了亲属,还邀请了老项樾的一众董事。
  项行昭生病前是公司不可撼动的一把手,威望极高,如今虽然认不清人了,但儿女恭谨,孙子孝顺,一群老部下敬重,今天的寿宴是真正的欢聚一堂。
  楚识琛想象着,消磨了一支烟的时间。
  他正准备回去,美满厅的大门忽然打开了。
  服务宴席的经理匆匆走出来,姿态畏缩,刚关上门,两名服务生来送烹好的长寿面,经理急忙拦下。
  服务生说:“总厨叮嘱了,五分钟内必须上桌给客人,不然会影响口感。”
  经理推对方往外走远一些,瞪着眼睛呵斥:“我都夹着尾巴出来了,哪有工夫操心口感?!”
  服务生犹豫道:“那这面怎么办啊?”
  经理说:“端回去,有需要等会儿重新做。”
  服务生好奇地问:“里面怎么了?”
  经理小声透露:“项先生突然发了脾气,吓死人了。”
  两个人一言一语绕了半截回廊,恰好从楚识琛面前经过,按规定要向顾客问好,还未开口,楚识琛抢先一步,问:“哪位项先生?”
  经理不知道具体姓名,说:“陪老爷子坐正位,个子最高,最英俊的那个。”
  话音刚落,美满厅大门洞开。
  项琨面色铁青地推着轮椅,身边跟着太太和长子项如纲,轮椅中项行昭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口齿不清地哭叫着。
  他们先从厅门出来,紧接着项環拎着皮包也出来了,丈夫陪在一旁,好像在哄她不要动怒。
  项如绪慢一点,走到门外回头看了一眼。
  短短几分钟,项家的儿女叔伯、子侄兄弟,全部鱼贯而出,老项樾的董事们亦纷纷退场。
  人走光了,厅内厅外鸦雀无声,徒留两扇雕花门。
  唯独不见项明章。
  经理满额汗:“这,这……”
  楚识琛有些担心,沿着栏杆疾步走到门外。
  美满厅内,暗金顶,胭红墙,满桌窖藏珍馐,数十份贵重的贺礼堆了一座山。
  此刻筵席散尽,又空又静,剩项明章一个人留在桌上。
  没了众星捧月,只有形单影只。
  他背对大门坐着,斟了杯白酒一饮而尽。
  脚步声慢慢靠近,停在身后,项明章闻见浅淡的迦南香气,说:“怎么,来敬酒啊,你迟了一步。”
  楚识琛问:“那你为什么不走?”
  项明章反问:“那你为什么离席?”
  楚识琛回答:“因为我把这顿饭搞砸了。”
  “彼此彼此。”项明章拿起酒瓶,“楚秘书,要不要干一杯?”
  楚识琛说:“你为我斟满,我自然不能拒绝。”
  项明章斟满自己的酒盅,站起身转过来,端到半空,楚识琛抬手接过,抵在唇边一仰头喝了个干净。


第22章
  楚识琛借口有事,让楚太太和楚识绘先回家。
  李桁提前开车去了,李藏秋落在后面,问:“听说项家在另一个厅?”
  楚识琛道:“嗯,已经结束了。”
  今天这顿饭,楚识琛先搞得订婚计划泡汤,接着中途离席,李藏秋放慢脚步,说:“识琛,你怠慢我不要紧,不该插手小绘和李桁的事情。”
  楚识琛明白李藏秋不高兴,说:“我只是在想,如果父亲在世,他今天会支持还是反对?”
  “何必假设。”李藏秋趋于严肃,“做人要讲求实际,你爸爸走了。”
  楚识琛似有所指:“所以许多人和事都变了。”
  李藏秋停下来,透过镜片凝视楚识琛片刻,电梯门拉开,楚识琛不卑不亢地抬手相送,补了句“叔叔慢走”。
  今天着实滑稽。
  一边美满,一边美和,竟双双翻车。
  楚识琛返回美满厅,项明章依旧坐在桌边,没来及喝的汤羹彻底冷掉,骨瓷碗沿着碗口裂下一条细纹。
  寿宴一开始,亲眷、朋友和董事轮番为项行昭祝寿。
  项明章伴在项行昭的身边,耐心介绍每个人是谁,给项行昭展示贺礼,金石玉器,古董字画,虫草山参,厅中充满了项家人最喜欢的钟鸣鼎食氛围。
  项琨是长子,投其所好送了一幅名家书法真迹,殷切地说:“爸,等你好了,鉴赏一下这幅字写得怎么样。”
  项行昭抬手指着,咕哝道:“明……明,章。”
  项環忍不住笑:“大哥,明章会书法,爸以为是明章写的。”
  项明章说:“姑姑太抬举我了。”
  “你临一幅,叫你爷爷选,没准儿他不要真的要你写的。”项琨一笑置之,“诶,明章,你的贺礼呢?”
  姑父说:“咱们都是抛砖引玉,明章的礼物要最后送,他最孝顺老爷子,肯定是精心准备的大礼。”
  项明章吩咐齐叔把礼物拿过来,一掌多高的乌木匣子,沿边刻绘蝠纹,打开,里面一对青玉松椿树雕,松枝细密,椿叶繁盛,玉质晶莹透润,是难得的佳品。
  若论价值的确是“大礼”,项如纲道:“这物件够贵重,就是缺了点新意。”
  大伯母说:“花心思要时间的,你以为明章和你一样有空?这座玉雕意头吉祥,摆在家里好看的。”
  匣中放着一张素笺,项明章拿起来,纸上两行端正小楷,写的是元好问的一阙词,他读罢攥在手心,端起酒盅起身。
  众人跟着举杯,齐齐望过来。
  项明章家主姿态毕现:“‘笙歌丛里,欢笑度年华’,谢谢各位今日赏光,为项董贺寿。”
  说罢,他转身面对着项行昭,以宾客为证,以玉雕做引,道出后半句:“爷爷,‘看富贵,有儿孙,永祝松椿寿’。”
  几位老董事带头叫好,所有人蜂拥起立再次向项行昭道贺,一时人声鼎沸。
  项明章一盅酒饮尽,宴席才算正式开始。
  经理留厅服务,行政总厨中途来问候菜品是否满意,领了一封大红包。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
  大家渐渐喝得慢了,一边吃菜一边闲聊,一道淮杞螺头花胶汤端上桌,是美津楼的招牌。
  项明章盛了一碗,说:“爷爷,太烫了,要晾一会儿。”
  项琨称赞道:“这里的菜品味道不错。”
  “大家吃得惯就好。”项明章说,“大伯,等你生日也来这里,我帮你办。”
  大伯母客气道:“他在家摆两桌就够了,哪值当这么大的排场。”
  项環颇为可惜:“跟以前相比,这算什么排场?爸这两年身体不好,已经尽量简办了。”
  姑父安慰道:“你别难受了,在哪里办、人多人少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一家人齐聚一堂陪爸庆祝。”
  项如纲不经意地说:“人不齐,婶婶没来。”
  项明章端着碗,低头搅动汤羹凉得快一些,仿佛没听见刚才那句话。
  “是啊。”大伯母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咏缇去年就没来,今年也不来,自从搬进缦庄就没怎么露过面。”
  项明章垂着眼睛:“有什么需要露面的场合么?”
  “咏缇个性安静,可以理解。”姑父说,“不过今天是爸的生日,于情于理也该来祝贺一下。”
  项明章倏地抬起头,问:“如果姑姑不来,那姑父会来吗?大伯不来,大伯母会来吗?”
  项琨眉头忽皱:“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项明章道:“我是说项珑都不知道在哪。”
  一桌人暗惊,急忙偷看项行昭的反应。
  项琨压低嗓音说:“平白无故你提这个名字干什么?他抛下家庭是不对,可爷爷对你们母子还不够好吗?”
  大伯母劝道:“老爷子怎么对你们大家有目共睹,我们都视咏缇为一家人。”
  项明章没了耐心:“够了,别再提我妈。”
  项琨道:“你是项家的孙子,她要愿意,永远是这个家里的儿媳妇。”
  项明章大手罩住碗口往桌上重重一搁,咚的一声!
  薄薄的骨瓷当即碎裂了一道缝,他声音不大,脸色却阴沉至极:“谁他妈稀罕!”
  满座皆惊,厅内霎时万籁俱寂。
  陡地,项行昭急促地哼喘起来,发出模糊的音节,好像在说“不”,带着乍然受惊的哭腔。
  项環赶忙跑过去,蹲下身安抚,然后厉声道:“明章,你诚心让大家不痛快是不是?你爷爷欠你的,你这么刺激他?!”
  “他疯了!”项琨动了怒,瞪着项明章,“知道你狂,现在敢对着一桌长辈撒野!”
  项明章冷冷地说:“那就别让我不舒坦。”
  项如纲拍桌而起:“够了!你别太过分!”
  一直没插嘴的项如绪紧紧拉住大哥,试图充当和事佬:“爷爷生日大家开开心心的,不要吵了行不行……”
  项琨哼了一声:“他项总不开心,别人谁敢开心?!”
  董事们沉默旁观,平时站队看权力虚实、看形势利弊,今天的事涉及项家的私隐,任何人都不好插手。
  不过按照常理,在寿宴上怎么也要忍一忍,先发脾气的不免理亏。
  项琨怒火难平,推上轮椅往外走,项行昭一抖一抖地瘫坐着,仍在哑声哭叫。
  大伯母和项如纲紧随其后,项環和丈夫也愤然离席,项如绪踌躇片刻,只好跟着一并走了。
  见状,其他人陆续离开。
  方才汤羹溅在掌心,微烫,项明章拿毛巾擦拭,面不改色任由旁人从身边经过。
  擦干净,走尽了,只剩杯盘狼藉。
  项明章丢开毛巾倒了一盅酒,无所谓,自斟自饮反而落个清静。
  然后楚识琛来了。
  白酒入喉,楚识琛低头咽下一阵热辣,瞥见掉在地毯上的素笺,他弯腰捡起来,不知项明章满不满意他选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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