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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风不偷月——by北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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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明章似有同感,回复了四个字:顺其自然。
  楚识琛装好手机,讲标正式开始,彭昕很有个人风格,专业不失幽默,极为擅长调动观众的注意力。
  他想起了翟沣。
  接着想到项明章,不知道项明章在讲台上是什么样子。
  楚识琛又想到他自己,在这个新时代的新行业,会不会有朝一日,他也能站上去口若悬河?
  方案,标书,讲演,一切都无懈可击。
  这是一场优秀的竞标,也是一次痛快的体验,完美落幕后,大家互相拥抱,银行的决策集团向他们表示了赞赏。
  从历信银行出来,正值黄昏,彭昕去一边给项明章打电话汇报。
  大家精神抖擞,神经根本无法松弛下来,项目经理一挥手:“今天怎么也得庆祝一下吧?我都瘦了。”
  售前组长说:“让你们彭总监请客!”
  售前总监了然道:“都打给项先生了,还用得着老彭破费?”
  果然,彭昕挂断电话回来,一脸喜色,宣布道:“项先生说大家辛苦了,不管这个标是否拿下,今晚好好放松!”
  一阵欢呼,经理说:“先去吃饭,把公司那几个都叫来,吃贵的!”
  主管提议:“附近有一家日料店,巨贵。”
  “不行。”彭昕立刻否决,“项先生说不要吃日料。”
  售前总监不信:“项先生怎么可能管这种事,老彭,是不是你不想吃?”
  彭昕说:“我也不知道啊,项先生真的说了这么一句!”
  街边清风吹拂,楚识琛一直静静地听大家七嘴八舌,发丝轻扬,心绪跟着略微飘远,直到同事喊他上车才回过神来。
  最终去了另一家巨贵的新式本帮菜,以海鲜为主,楚识琛第一次参加聚餐,心情十分愉悦。
  尽兴至夜深,楚识琛回到家。估计是怕招蚊子,花园里没有留灯,不过月色皎洁足够看路了。
  那一小杯浓缩咖啡着实强劲,他毫无倦意,趁夜风凉爽坐在树下的秋千椅上,打算听一听蝉鸣来催眠。
  手机响,是项明章在瑞士打来的。
  楚识琛来不及计算时差,按下通话键,“喂”了一声。
  夜深人寂,手机里的声音听得分外清楚,项明章说:“这边开会的资料发给你,明天整理出来给研发部的主管。”
  楚识琛说:“好。”
  手机中也静了,如果没有别的事要吩咐,已经可以挂了,楚识琛等候着,隐约听见一串法语。
  他问:“你在忙?”
  项明章说:“忙完了,出来随便逛逛。”
  楚识琛有些向往地说:“我知道瑞士银行。”
  项明章道:“你听起来心情不错。”
  今天的确高兴,楚识琛伸直长腿蹬了下地面,秋千椅荡起一点高度,他将机身贴紧耳朵,低声问:“为什么不让大家吃日料?”
  项明章回答:“我担心有人对日料过敏。”
  楚识琛以为上一次在日料店的失态掩饰得很好,不想承认:“谁?”
  又一句法语传来,这次是项明章对别人说的,没那么流畅,但很好听。
  然后不知是真没听清,还是装模作样,项明章延迟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楚识琛反问:“你刚才的法语说什么?”
  项明章道:“我夸它漂亮,让我有些心动。”
  楚识琛听说欧洲人浪漫,尤其是法国人,男男女女都很多情,出差之余穿插一场异国邂逅并不奇怪。
  他有分寸地说:“那不打扰了。”
  结果项明章紧接着说起正事:“我订了后天的航班回去,晚上约了老项樾的董事们。”
  寿宴过去近一周,冷处理后双方情绪恢复平静,等面对面就容易谈了,再说下周一总不能继续缺席例会。
  项明章这么说,显然时间和地点已经定好,人也通知过,亲力亲为足够诚意。
  楚识琛没什么要做的了,他记得美津楼经理诚惶诚恐的样子,说:“虽然不知道你的逆鳞是什么,但这次控制好脾气。”
  项明章道:“万一控制不住,需要有人提醒。”
  秋千荡得高了,楚识琛踩住地砖刹停,摇晃间产生一霎的晕眩。
  他今晚问了第二次:“谁?”
  项明章这次听清了,言简意赅,似要求,亦似请求:“来接机,陪我去。”


第27章
  国际机场,苏黎世起飞的航班准时抵达,项明章脱下大衣搭在小臂上,长腿阔步地走出接机通道。
  等候区站满了人,司机迎上来,接过行李箱说:“项先生,我来拿。”
  项明章朝四周扫了一圈,问:“楚秘书呢?”
  司机回答:“楚秘书在车上。”
  项明章腹诽,真会摆架子。
  航站楼门口,一辆轿车停泊在夕阳下,后面的车窗里,楚识琛低头露着半张侧脸,晚霞覆盖,车边人来人往,方正的窗子像一块影影绰绰的斑斓画屏。
  项明章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睨向车内,楚识琛感觉到阴影抬起头,将手中的平板电脑放在一边,屏幕闪过密密麻麻的黑体字。
  门打开,楚识琛往里挪了挪,说:“项先生。”
  项明章长腿一跨坐进去:“小说好看么?”
  楚识琛道:“消遣罢了。”
  项明章把大衣丢到彼此中间,问:“来接机很无聊?”
  楚识琛回答:“还好,肯定不如来机场抓人刺激。”
  两个人在大厅对峙的场景浮现脑海,项明章被噎了一下,司机放好行李上车,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车子驶离机场,日暮时分市区堵得厉害,来不及回家,只能直接赶去赴宴。
  楚识琛做好预设,提前去了趟公司,将总裁办公室备用的一套西装带来了,瑞士气温低,项明章带的衣服估计不合适。
  他问:“到酒店的洗手间换一下?”
  项明章下飞机就觉得热了,说:“就在车上换吧。”
  楚识琛拎过副驾上的西装袋,拉开拉链。项明章正好脱掉针织上衣,西裤款式差不多,他不准备换了,但皮带颜色和西装不搭,他解开金属扣抽了出来。
  楚识琛以为项明章要脱裤子,非礼勿视地盯着窗户。
  项明章套上衬衫,单手系纽扣,另一只手在袋子里拨弄,问:“领带?”
  楚识琛回头:“没有么?”
  项明章想了想,办公室放的这一套似乎没准备领带,司机有眼色地问:“要不要绕路买一条?”
  时间恐怕来不及,楚识琛轻抬下巴,扯开自己颈间的领带拿下来,递过去说:“先用我这条。”
  项明章靠着座椅系扣子,微微颔首,目光上挑,示意“我腾不出手”,楚识琛愣了一秒,蹙起眉,倾身将领带套上了项明章的脖颈。
  光滑的布料带着余温,项明章配合地扬起头,方便楚识琛翻出衣领压下,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愈发严肃,动作也略显粗暴。
  楚识琛敷衍地打了个结:“好了。”
  项明章感觉像给囚犯套枷绳,说:“你想勒死我吗?”
  楚识琛松开手:“那你自救吧。”
  转回身坐好,楚识琛几乎挨着车门,他不会承认,此刻的不悦不仅是因为做这种伺候人的细微小事,还因为莫名产生的局促。
  项明章穿好衬衫,借着整理褶皱,手掌在胃部压了一下。
  到达酒店,楚识琛已经神色无虞,跟随项明章一路进了包厢。
  一共两桌,受邀的董事差不多到齐了,比寿宴那天少了七八位,仔细看,有三四张那天没见过的新面孔。
  小庙尚有三尊佛,公司派系丛生,暗中的队伍泾渭分明,今天来的想必一大半是项明章的拥趸。
  董事们年纪不轻,项明章率先向前面的几位打招呼,笑着叫道:“方伯伯,唐伯伯,伦叔。”
  见他态度亲近,为首的几位便喊他“明章”。
  众人入席,楚识琛坐在项明章的旁边。
  行政总厨带服务生来上菜,冷盘有陈皮荔枝冻、陈皮甘梅渍海参、青柠陈皮鸭,热盘有陈皮甜酒炖乳鸽、金盅陈皮南瓜羹,陈皮红豆酥,前前后后上了十几道,满屋浮动着清甜的香气。
  今天这一桌“陈皮宴”下了大功夫,项明章道:“用的是二十年左右的陈皮,理气,去燥,消肝火。”
  这是给寿宴的闹剧一个交代,起码心思可嘉,宴席开始,项明章说:“各位尝尝味道怎么样。”
  众人动筷,交口称赞滋味不错,楚识琛拿热毛巾净了手,夹起一颗荔枝放进口中,冰凉沁甜,小核挖掉了,填满陈皮熬煮的果冻。
  桌上谈起上周的例行公务,项明章虽未露面,但对公司的事情追踪得很紧,显然十分上心。
  聊了会儿公事,项明章没有避讳寿宴的难堪,举杯说:“上次让各位长辈看笑话,是我的不对,请多担待。”
  那位方伯伯道:“其实那天是话赶话,不能算明章的错。”
  “是啊。”伦叔附和,“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这些外人没资格置喙,只要项董没事就好。”
  项明章承认道:“那天是我失态了,不该在爷爷面前提项珑。”
  桌上听见这个名字一齐静默几秒,方伯伯问:“这两年还是没有消息?”
  项明章说:“可能走的时候就决定不回来了吧。”
  另一桌有人劝道:“明章,不必介怀,人生在世有得有失,项董连着两辈的血脉之情都给你了。”
  项明章神色落寞:“可项珑毕竟是我爸。”
  楚识琛保持着缄默,闻言不禁侧目,项明章说话时低垂着眼睫,嗓音沙哑,英俊的面孔透出几分失意。
  可他从项明章的眼尾窥探,惊觉目光凉薄,根本没有一丝温情。
  伦叔说:“你也到成家立业的年纪了,等结了婚就不会纠结上一辈的感情了。”
  唐伯伯活跃气氛:“是啊,你什么时候娶老婆?”
  项明章笑了一声,玩笑道:“今年来不及了,明年吧。”
  众人一笑置之,寿宴的事情就算翻篇了,项明章敬大家,一饮而尽,酒液流向胃部,额角隐隐泛起青筋。
  他松开杯子,环抱双臂向后挨住椅背。
  楚识琛又夹了一颗荔枝,吃完扭脸,见项明章鬓角的碎发有些泛潮,薄唇紧抿半晌没有说话了。
  桌上将要冷场,楚识琛望向一位董事,说:“王副总,祝贺您喜添孙女。”
  王副总心情大好,笑着说:“多谢,你是明章的助理?真是一表人才,性子也很沉稳啊。”
  楚识琛回答:“您谬赞了,我姓楚,是项先生的秘书。”
  伦叔问:“你父亲是不是楚喆?”
  楚识琛点点头,接着说:“项董的寿宴没办好,项先生一直耿耿于怀,下一次一定办得‘喜恰祥和’,尽力周到。”
  伦叔眼睛一亮:“喜恰祥和,难道你听戏?”
  楚识琛故意用了这个词,那天寿宴结束清点贺礼,伦叔送的是一本绝版戏谱,项行昭字都不认得了,送这个恐怕是自己喜欢。
  伦叔大名“郝伦”,满族人,据说是八旗后代,“喜恰祥和”是宫廷祝寿的承应戏,他一定知道。
  楚识琛顺势请教,桌上的话题再次展开了。
  渐渐由闲趣聊回了公事,有人问项樾近况如何,楚识琛提了一下历信银行的项目。
  任何公司都不离开和银行合作,老项樾是做贸易的,从渡口海运发家,跟银行打了几辈子交道。
  方伯伯资历最老,回忆某一次周转出问题,开玩笑说,当时恨不得去抢银行了。
  一阵哄笑,谁说了一句:“现在发达了,过去银行没有电子系统,人们怎么过来的?”
  楚识琛轻巧接腔:“人工做嘛,现在系统也是人做的。”
  “哦对。”有人又说,“但那时候没办法转账吧,来回取现金真是麻烦,有转账支票了吗?”
  楚识琛道:“那时候叫‘过账’,本质差不多,两方交易不用现金,在甲银行签票写下数额,甲银行和乙银行核对账户无误,就办成了。”
  项明章犹如一头累极的狮子,收敛爪牙安静地待在一旁,听楚识琛替他应酬。
  明明是第一次正面接触,可楚识琛清楚每一位董事的名字,了解喜好,甚至知晓谁家刚生了孩子。
  楚识琛端坐桌边谈笑风生,典故信手拈来,措辞不俗。问候客套,每一句拿捏有度,态度不卑。数次话锋暗转,始终把控着话题,思路不乱。
  项明章本来只是“听”,逐渐侧过脸,视线中楚识琛言笑晏晏,游刃有余,唯一的不足之处是顾不上吃东西。
  盘中一小片莹白汁水,陈皮荔枝冻转来,楚识琛拿起筷子,这时旁人问话,他对答之间恰好错过。
  项明章用力按在胃部的手掌移开,袭来一阵疼痛,他伸手把水晶盘转了回来。
  楚识琛没有察觉,夹走一颗咬了一口,身旁,项明章的嗓音沉沉的,问:“你喜欢吃荔枝?”
  楚识琛扭头,这是他们进入包厢后的唯一对话,他“嗯”了一声。
  一场陈皮宴宾主尽兴,结束后项明章送一众董事离开,等人差不多走尽了,他站在酒店门口,风一吹,涔涔冷汗浸湿了衬衫背后。
  楚识琛签完单出来,饭局上就瞧出项明章不对劲,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项明章的脸色透出酒后罕有的苍白,但表情很镇定,车来了,说:“没事,先上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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