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风不偷月——by北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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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李桁,李藏秋足够沉得住气,并且谨慎,他知道楚识琛手腕、谋略样样不缺,早不是那个好糊弄的败家子。
顶灯闪烁,楚识琛说:“叔叔,电梯到了。”
李藏秋客气地问:“车子出了点小故障,你方不方便让我搭个车?”
楚识琛答应:“好,不过我要先办点事。”
碍于司机在场,李藏秋一路没有开口,到了地方,是雷律师的事务所。
李藏秋处理游艇事故和雷律师打过交道,之后没了交集,他大概猜到楚识琛要做什么,脸色变得严肃。
做戏做全套,雷律师按照吩咐拟了股权转让的协议书,等候在会议室和楚识琛沟通细节。
不知道李藏秋会来,只准备了两杯咖啡,楚识琛将自己那杯放到李藏秋面前。他从包里拿出一袋附加材料,递给雷律师,说:“你看下有没有缺漏的。”
雷律师接过:“有些细节要和楚小姐本人确认,她什么时候有空?”
楚识琛道:“她办展正忙,要不你受累去趟家里。”
李藏秋始终半信半疑,据他所知楚太太虽然溺爱儿子,但前途上更重视女儿,况且楚识绘很有主见,不会愿意任人摆布。
可现在亲眼所见,白纸黑字只差盖章签名,李藏秋不得不信,他正搅弄咖啡里的方糖,突然将小勺撂回了瓷碟。
楚识琛翻着文件一顿,不动声色地关心:“叔叔,不合口味吗?”
李藏秋问:“你真的要小绘把股权转给你?”
楚识琛承认:“这种事不能开玩笑,雷律师可以作证。”
李藏秋道:“我听李桁说了,小绘不是自愿的,是你逼她的。”
楚识琛不辩解,模棱两可地说:“愿不愿意都已经决定了,协议和材料都弄好了。”
李藏秋不再绕圈子:“你妹妹不愿意就不该这么办。”
“叔叔,我知道你和李桁疼小绘。”楚识琛说,“但这是我们的家事。”
李藏秋指责道:“你们是一家人,不代表你能仗着亲情欺负你妹妹。楚喆留给你们兄妹股权,你寻死觅活要卖掉,现在后悔了就要抢小绘的,没这样的道理。”
“凡事不是只有一种道理。”楚识琛说,“小绘大学没毕业,将来还要读硕士深造,三五年后的光景谁能说得准?我已经是总监了,现阶段股权在我手里作用更大。”
李藏秋哂笑一声,愠怒地问:“你要什么作用,楚总监?”
楚识琛轻纵眉头:“你夸过我能干有本事,我当然要不负期待,好好做出个样子。”
这段时间,乃至这一年来积攒的矛盾一触即发,李藏秋的心底根本无法接受,他过去轻易拿捏的废物居然能一步步骑到他头上去。
“你太膨胀了。”李藏秋不加掩饰地说,“刚出了点头,当个部门总监,一步登天没你想得那么容易。”
楚识琛“啪”地合上文件夹,扬到半空:“所以我要股权,过关要有通关文牒,登天那就借一把梯云纵。”
实木椅子在地板上摩擦出刺耳声响,李藏秋站起身:“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是一定要这么干了?”
楚识琛立起来,侧身与李藏秋正对,说:“那我也问一句,我和小绘都姓楚,股权在谁手上对外人来说有什么区别?你为什么反对?”
李藏秋答得冠冕堂皇:“我替小绘不平。”
楚识琛道:“我不会亏待自己的妹妹,楚家其余家产都给她,去年卖股权所得也留给她,她以后创业我鼎力支持。”
“你打的好算盘!”李藏秋攥着楚识绘当幌子,“抢了股权,还要你妹妹自己创业。你想独吞亦思,别忘了还有更大的股东项樾在后头。”
楚识琛面不改色:“那就是我跟项先生的事了。”
李藏秋轻蔑道:“你以为巴着项明章就能平步青云?你没股权他才提携你,赏你个总监,你以为他肯让你重新做少东家?”
楚识琛说:“销售总监不入你的眼,那也曾是你手下第一要紧的位子。你当初不也是总监吗?不就是在总监的位子上‘大展拳脚’,然后做了运营总裁,当时的一把手是谁,时过境迁谁还记得?”
他句句直指痛处,李藏秋被激得怒不可遏:“好……好!你楚少爷想坐我的位子,多少年烂泥糊不上墙,你现在翅膀硬了!”
相比之下,楚识琛异常冷静:“今非昔比,叔叔,我以为你早该明白了。”
李藏秋涨红着脸,维持于人前的儒雅荡然无存。
一切依照计划进行,楚识琛从包里抽出一张派对请柬,亲手奉上,眼中猜忌暗藏。
“我势在必行。”他最后试探道,“叔叔反对的话,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吧。”
第101章
从律师事务所离开后,李藏秋和楚识琛分道扬镳。
李藏秋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脸色铁青,上车前扔下一句“好自为之”,引得过路人朝他们偷看。
楚识琛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失态,无言坐进车厢,命司机发动车子送他回家。
长街华灯初上,楚识琛临窗的半张脸染着一片斑斓,他嫌晃眼睛,半阖着目,眼前不断闪回他和李藏秋对峙的画面。
一切发生在情理之中,因为楚识琛所做的、所说的都是蓄意而为,李藏秋迟早会爆发。
但又在楚识琛的意料之外,倘若李藏秋是幕后黑手,那他不应该在今天提早发作。
因为签约派对一旦发生事故,李藏秋事前和楚识琛有过争执,就等于有了嫌疑和动机,何况雷律师全程在场,想赖都赖不掉。
李藏秋绝不是一个莽撞的人,今天这一遭已经是撕破脸,那接下来呢?派对那天会如何?
车流熙攘响着起伏的喇叭声,楚识琛有些烦,握拳抵着太阳穴轻轻敲打,他反复拨弄脑中的细弦,是李藏秋,不是李藏秋……
司机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问:“楚总监,是不是晕车?”
楚识琛回答:“没有。”
司机说:“那就好,你要是不舒服我靠边停一会儿。”
“我没事。”楚识琛睁开眼,“就是有点累了,不要紧。”
司机笑道:“那我就不跟项先生报告了。”
楚识琛不解:“嗯?”
司机说:“项先生吩咐过,不管大小情况,只要你有问题都要告诉他。这辆车上装了定位,平常去哪,在哪里停留多久,项先生也都知道。”
楚识琛倒是刚得知,他明白项明章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说:“之前没听你提过。”
司机尴尬道:“实不相瞒,我以为项先生盯得紧是防止公车私用,就没敢跟你说。但又感觉不至于,上次汇报忍不住问了一嘴,结果项先生说不用瞒着你。”
楚识琛失笑,降下一截车窗,风吹进来神清气爽,问:“如果有别的车跟踪,你能发现吗?”
“应该能。”司机干这行近三十年,经验老到,“没电影演得那么玄乎,开车得眼观六路,挺容易发现的。”
从广州回来之后,楚识琛格外留心,却再没捕捉到Alan的踪迹,是对方潜藏太深,还是停止了跟踪?
等到签约派对那天,Alan会不会再度露面?
回到家,楚太太在收拾去新西兰的行李,因为不确定去多久,所以带的东西很多,行李箱都不够用了。
楚识琛顿在楼梯上,听楚太太在楼下进进出出地找东西,很急躁,时不时停下来,反悔似的说不要去了。
“小琛一个人留下我害怕呀。”
“儿行千里母担忧,哪有当妈的撇下孩子自己走的道理。”
“又怕给他添乱……烦死了烦死了……”
楚识琛不由得回忆起往事,他把母亲和妹妹送到海外避难,临行的前夜,一向严苛的母亲抱着他,伏在他胸口落泪。
战火纷飞,母亲不敢问何年是归期,他不敢许诺何地共团圆。
当时一别已成永别,楚识琛忽觉四肢无力,他听着楚太太的絮叨,扶住栏杆走完了剩下一截楼梯。
卧房的衣帽间有一只行李箱,楚识琛打算拿给楚太太用。
箱子里装着洗漱包和常用药,每次出差就不必单独收拾,楚识琛拿出来放进衣柜,一抬头,瞥见顶层一格的书法卷轴。
楚识琛将《破阵子》取下,卷轴外裹着几层牛皮纸防潮,他用力撕破,解了扎带,握着天杆展开整幅字。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知晓真相后再读,楚识琛仿佛目睹项明章愤然挥笔的情形,诵念出口,肺腑生寒,犹如灌进了马场的刺骨西风。
他举着这幅字,手酸了,仍探究般盯着,横竖撇捺串联起纷扬的思绪。
从对游艇事故起疑,然后展开调查,到被跟踪,决定主动逼真凶现身。前因后果和方式动机,楚识琛思索过千百回不止。
他自认还算缜密,可是总觉得逻辑上不够平顺,千丝万缕间藏着小疙瘩,好像某个环节遗漏了什么。
手机响,楚识琛回过神,将卷轴潦草地卷起来。
项明章发来消息,问:睡了吗?
楚识琛回复:还没有。
项明章:早点休息,明天约了许辽。
楚识琛:好,晚安。
第二天上午,项明章开车接楚识琛去雲窖。
酒吧大门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服务员放假了,偌大风挡空间倍显冷清。依旧是那张卡座,许辽预备了酒水等他们。
项明章把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充当调酒师,给楚识琛调了一杯低度鸡尾酒,给许辽调了一杯烈的,他要开车,只倒了半杯柠檬水。
他夹着冰块问:“人手够不够?”
“足够了。”许辽回答,“当天在场地周围有一部分安保,是明面上的,还有一些安排在嘉宾里面。”
楚识琛道:“虚谷苑有三个出口,计划是东门锁闭,所有车辆从正门进入,西门出去,期间统一停在一号车库。”
许辽说:“我们已经询问了嘉宾当天要用的车,把车牌和司机信息登记下来,到时候有陌生车辆能立刻发现,也方便排查。”
“为了保险起见,”许辽继续说,“虚谷苑里好几个区,展馆很多,派对场地在开始前会调整一次。”
楚识琛明白了,说:“因为游艇爆炸是在场地上动了手脚,以防对方故技重施,我们临时再通知大家换地方。”
项明章考虑道:“但是游艇比较特殊,地方小,而且在海上,逃生难度高。”
陆地上就不同了,车辆充足,道路熟悉,虚谷苑的场馆面积大又空旷,不容易埋雷,发生事故也便于疏散。
换言之,比起场地,针对当事人动手或许更简单。
楚识琛说:“对方会不会在设计展就动手?”
“应该不会。”许辽分析,“设计展人太多,有学校里的、社会上的,牵涉面越广,出事调查得越详细。”
项明章道:“对方如果要下手,要么趁乱,要么等目标落单的机会。”
楚识琛饮了一口鸡尾酒,想象游艇出事的那一晚,火灾引起骚动,众人四散逃生,而真正的“楚识琛”喝醉关在房间里。
当时假扮成张彻的Alan在做什么?
趁乱潜入房间,确认“楚识琛”不会醒来逃跑?还是赶在爆炸前就已经把“楚识琛”解决掉?
楚识琛说:“我觉得Alan也许会出现。”
幕后主使既然雇佣了Alan,应该不只是派他跟踪一下,估计一直在伺机等待行动。
而Alan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很有可能再次混入派对之中。
项明章也在想这个问题,说:“我会让人在监控室仔细盯着,一旦发现就锁定他。”
按照计划,楚识绘和楚太太在设计展结束后会悄悄离开,直接去机场。白咏缇从缦庄出发,汇合后一起飞新西兰。
为免中途出岔子,项明章对许辽说:“我妈认生,到时候上机你陪着她吧。”
楚识琛道:“新西兰那边有人帮忙安顿,把她们送到就可以了。”
“放心。”许辽点点头,“咱们随时联系。”
各项安排谈完,楚识琛喝掉杯底的酒,窗外阳光明媚,初春三月,性子急的都开始踏青野餐了。
项明章嫌柠檬水的最后一口太酸,不喝了,放下玻璃杯拿起车钥匙,说:“这儿除了酒没什么消遣的,走吧。”
楚识琛笑道:“我们谁有心情消遣?”
项明章一手拎上外套,一手拉楚识琛起来,往外走,说:“没心情的时候适合兜风。”
从雲窖离开,项明章驾驶吉普车滑入大街,上次兜风去了郊外的盘山公路,今天他换个方向一路直行。
引擎声鼓噪在耳边,楚识琛靠着椅背睨向窗外,渐渐的,一线蓝色不断延伸拉长,与遥远的天际相接。
海岸公路刮着大风,项明章减速从入口驶下沙滩,他停了车,吉普车的龙爪胎在砂砾上碾出碎裂的响声。
楚识琛上次夜半跑来海边,险些把项明章吓得魂飞魄散,他以为项明章这辈子都不愿意看见大海了。
“为什么来海边?”他问。
项明章道:“你记不记得我说过,雇佣Alan是因为他懂游艇、水性好。”
楚识琛说:“记得。”
项明章道:“雇主看重他的长处,雇他做事,说明一定会用到他的特长。”
他们举办签约派对引蛇出洞,一切行动都在陆地进行,但Alan出现的话,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