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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心病——by寿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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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渝懒得跟他纠缠:“是,我是喜欢男的,可以了吗?”趁他不防,猛地转腕向下挣开束缚,立时就往楼尚阳的膝盖处狠踢了一脚:“我草你真有神经病啊!我喜欢不喜欢男的和你到底什么关系啊?准备做成材料到教务处学生会检举我?是,现在社会不太接受同性恋,但喜欢男的不犯法吧楼主席,你未免管的太宽了。”
  转身要走,被后面的人眼疾手快拎住了衣服的后领,他迈的步伐大,差点滑倒在地。
  李渝晃了一晃,稳住身形,缓缓转身,眯起眼睛看向楼尚阳。
  “我说,松开。”
  语气生硬,他是真的生气了。
  “还真是不给面子。”楼尚阳垂下头轻笑,不以为意道,“别生气,没人举报你,教务处和学生会都不管这个,之所以问你呢,是因为我也喜欢男的,方便的话咱们俩凑合凑合谈个恋爱呗。”
  李渝说:“……”
  谁跟你方便?
  谁跟你凑活?
  他彻底搞不懂楼尚阳脖子上头那颗玩意里装的什么狗屁东西了。
  这是正常人的脑回路吗?
  且不说就这么直愣愣地指名道姓点人谈恋爱。
  楼尚阳楼主席楼会长,他李渝和你不是一向不和吗?
  他俩不是竞争关系,打的你死我活鱼死网破吗?
  怎么突然要谈恋爱改相爱相杀了?
  罗密欧与朱丽叶也不是这么演的啊!
  李渝透过镜片,眯起的眼睛向上挑了三分,高深莫测地盯着楼尚阳看了半天,好像要琢磨出来这个高他一头的男生有什么深谋远虑的惊天秘密似的。
  这个表情显得他严肃而认真,微薄的唇角抿起,细致的眼皮不紧不慢地舒展开,流露出聪明的、狡黠的、探视的目光。
  楼尚阳笑眼看着他,好似郑重地在等他的回答。
  李渝想了想,觉得做人还是得委婉点,谨慎地问。
  “楼尚阳?”
  “嗯?”
  “我们俩有仇吗?”
  “……为什么这么说?”
  “你能不能诚实地正面这个问题?”
  “唔……没有吧,我觉得没有,你说呢?”
  没有你妈,李渝在心里开始骂娘。
  他清了清嗓,正色说:
  “是这样的,我个人认为我们的关系一直不算太好。”
  “有吗?”楼尚阳挑了挑眉,好像十分吃惊,“我以为这是正常的竞争,大家都是这样的,我们这个专业就是这样的,赢者通吃败者食尘,想要活下去只能当狼群最前面的那个,不是吗?李渝,你是不是想的太多?”
  他想太多?李渝顿时气得半死:“合着你天天追着我比成绩比社工比实习,同时还能喜欢我和我谈恋爱?”
  “也不是不能这么理解。”
  李渝舔了舔后槽牙:“我就不能理解。”
  “你不需要,”楼尚阳笑了笑,眼波流转,转到李渝身上,“本来不太行,不过李渝,你太有个性了,对我胃口。”
  对你妈胃口,当我是餐后甜点呢,李渝冷哼一声:“说得有理有据,但我还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楼尚阳,咱俩看不对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三天前你还跟我剑拔弩张,说要拭目以待,怎么三天后就转了性?”
  “所以呢?”
  “所以你今天搞这么一出,不还是想羞辱我吗?说实在话真没必要,出成绩后这几个月的时间也够了吧,天天这个损我那个损我的,我怎么招你惹你了?比你名次高一名至于这么搞我吗?放心,以后我们未必在一个赛道上,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俩谁也挨不着谁,你何必玩这阴招呢?我还算行得正坐得直的人,无论从哪听来的我是gay的消息,也轮不着你借题发挥,想开点,做人别太小肚鸡肠,你的大好前途在前面等着呢。”
  李渝自认为发表了一番苦口婆心的长篇大论。
  尤其是对于一见就心烦的楼尚阳,凭自己日常态度,李渝觉得他能点破那点小心思,且宽宏大量地表示自己不计较,没给他几个耳刮子,已经是仁至义尽。
  还得庆幸他自己的事情没处理清楚,懒得跟这个脑子有坑的人计较,否则放到从前,对于这种无论是莫名其妙凑到面前求爱告白的,或者是心怀不轨冲他大放厥词出言挑衅的,都没有什么求仁得仁的下场。
  楼尚阳闻言一顿,李渝借机发力,从他手中扯过衣领,飞速溜出了门。
  临走前还是不爽,不忘往楼尚阳裆部猛踹一脚。
  这下李渝才解了气。
  楼尚阳轻巧地避开李渝致命的一踢,扶着下巴沉默地咂摸半晌,缓缓笑了。
  “竟然说得八九不离十,不过李渝,……”
  他站在无人的拐角,在暗中悄无声息地叹出几个字,似嘲讽,也像遗憾。
  “……不解风情啊。”


第7章 通天塔07
  家是回不去了,想和程嘉桐这帮认识的人告个别也被楼尚阳彻底搅和了。
  李渝没心情再和程嘉桐他们交代,他想了想,思绪飞到十万八千里,觉得话说回来,自个去哪估计也没人在意,就这么空茫茫消失了也挺酷炫的,说不定他们还以为自己搞到某重大金融机密被国安局的人抓走了。
  他在附近找了个酒店将就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先去了学校走完最后的手续。
  然后回家,黄思敏倒是没唠叨他。
  他妈就是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在李渝进门的瞬间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常态了。
  李渝握住专业书的手紧了紧,酸涩像藤蔓般一点点爬上心脏,李渝撇了撇头,把不存在的泪水甩出窗外。
  刚刚失落走远的夏天,他无数次地被黄思敏和李亚民气得夺门而出,满大街顺着胡同,像无脑苍蝇似的瞎逛。
  在最热烈的日光下,蝉鸣聒噪,光影浮动,他热到极点,也冷到极点。
  李渝在树荫下对着自己的影子发誓。
  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哭。
  过了两天,李渝拖着两个行李箱,从北京站出发。
  李亚民和黄思敏原本说要来送他的,李渝看了看他妈预备掉几顿眼泪的状态,连忙挥挥手表示算了。
  又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大概是“不要松懈,虽然在给学生上课还是”“不如找份远程实习”之类的,李渝放任自流,看上去满口答应,实际随它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末了,黄思敏还是红了眼眶:“我知道你心里恨我……”
  李渝比他妈高出许多,此刻无奈地低头:“没有,你想多了,妈。”
  “但你将来总有一天会明白的,我都是为了你好,你说将来你有出息我能落得着什么,我的财产都是你的,李渝,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更好地生活。”
  这是黄思敏的专长,打一闷棍再给颗糖吃,说她不爱李渝,这显然很扯淡,李渝都不会相信,但把她的爱提纯称重,全心全意为了自己的又有几克?
  李渝不知道说些什么,别扭地转头,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不苟言笑的李亚民。
  和他妈绝对互补,李亚民作为国际关系学院的老教师,虽然比黄思敏忙上许多,但闲暇时间最擅长心平气和地给别人讲道理,唐僧似的把李渝念得服服帖帖。
  想起包里还装着他爸给他写的数千字的材料——预备给他这半年揣摩写心得用的,李渝不着痕迹地把头重新扭回黄思敏那。
  “……妈,爸,不用送了,我自己坐地铁走。”
  *
  李渝原本以为和学长学姐一起走,结果韩薇告诉他上一届的七八月份就去了。
  他想去支教学校,得自己摸过去。
  李渝在站台掏出一张皱巴的纸条,上面写了“宋庄友谊希望小学”,下面写有具体地址是河北宋县宋家庄,附带一个歪歪扭扭的地图,画得跟夏威夷群岛似的。
  李渝:“……”
  行吧,这地图就是生怕他找到学校。
  他按图索骥,先火车,再转大巴,石家庄去宋县。
  不像他想象中的平原,这里的山路出奇的多,李渝觉得他绕了可能有半辈子那么远吧,加上土路颠簸,他在大巴上稀里哗啦吐了几个塑料袋。
  等最终到了宋县,李渝拎着三个吐满的塑料袋,灰头土脸地从汽油味的车厢里爬下来。
  汽车站台挤了一票人,用明显的河北口音问。
  “石家庄去不去?廊坊去不去?”
  李渝说:“……”
  他甚至没有精力再去吐槽,从前实习出差,都是头等舱五星级酒店伺候,来去随意叫出租,反正费用公司报销——总而言之,就是没吃过一点风餐露宿的苦,只当出外勤是旅游。
  李渝从口袋里摸出那张被汗水浸透的纸,字迹全花了,他愣了一会儿,把纸条团成团扔到一边,去了稍远一点的地方,找了辆拉三轮的师傅问路。
  师傅正在嘬最后一口饭后烟,闻言喷了李渝满脸烟雾:“你去哪?”
  “宋家庄,宋县下的一个村。”
  “那太偏了,我不拉,你坐那个去吧,去宋庄的人只坐那个。”师傅一指东边大槐树下。
  “什么?”李渝扭头看。
  “牛车。”
  李渝说:“……”
  听到“牛车”两个字后,李渝有种一种深切的,不祥的预感。
  前者甚至没有车轮,只有一张破烂的木板,一端挂在牛后,一端垂到地面,上面堆了些树枝样的柴火。
  拉车的老伯倒是没问他要钱,听完只牵动了下褶得像哈巴狗似的面皮,像是在笑,挥挥手让他坐上车,等了会儿没看见别人,挥一挥鞭驾车向南走了。
  他的行李放不上去,李渝只能在把它们扔地上,伸出左手像遛狗似的用拉杆牵住。
  在土路上滚了没几分钟,就看见他的两个银白的路易威登皮箱变成了看不出是什么性状的土黄色泥球,四只轮子七扭八歪地逐个脱离箱体,踢脚炮似的飞了出去。
  李渝:“……”
  糟心的事甚至都没法排出一二三名,李渝索性放弃抵抗。
  他就想叹个气,刚张口,就被漫天的黄沙塞了一嘴的沙子。
  又抱着木板边缘呸了半天。
  而等李渝到了宋庄村口时,那股子萦绕在心头的不祥预感终于成为现实。
  本来,无论到底是什么原因驱使他来宋庄,在李渝的心里,对支教这事本身还是存有些许美好的幻想的。
  多么“以天下为己任”,多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多么“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仿佛在那边滚了一圈就能端坐莲台,从此散发神圣的人性光辉。
  ——当然李渝对此很不屑,他的专业以弱肉强食为准则,久而久之难免用高高在上的目光衡量成本和收益。
  跑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对一群屁都没见识过的小孩付出时间和精力,建立联系,产生感情,他图什么?等着这些人将来出人头地给自己搭人脉么?
  愚蠢至极,太不值得。
  但李渝这次没的选。
  不然他就得被黄思敏指着脊梁骨骂死。
  于是李渝出发时,压根没把支教当回事,韩薇给他的数百页的培训手册扫了几眼,转头就不知道扔哪了。
  他只把它当成个用来调整身心的时间段。
  摆脱城市喧嚣浮躁的步伐,远离北京难捱浑浊的雾霾,做个陶渊明似的闲散人士,采菊东篱,悠然南山……这些都是李渝在火车上的幻想。
  参考对象是曾经在各种课本读物上刊登的文章和摄影。
  比如在贵州,或者新疆。
  总是风景优美,物产丰饶的,连用以支教的希望小学都已经实现现代化和信息化,窗明几净,和李渝读过的顶级公立学校没有太大差距。
  老师别着麦克,领着一群身穿异域风情的民族服饰的小朋友做游戏,他们的眼睛很大,很干净,像李渝见过的长白山天池里澄澈的水。
  所有人对着镜头的笑容都很灿烂。
  以至于给李渝留下了根深蒂固的初始印象。
  支教嘛,就是在一些和北京没什么区别的现代化建筑里,像念PPT似的随便上点1+1=2的低级数学课,然后领着听话又可爱的小孩做会儿游戏。
  这就行了。
  非常轻松,非常安逸。
  准备踏上轻松又安逸的“心灵之旅”的李渝李少爷在被扬蹄的老牛扔下来后,站在宋家庄村口,沉默了。
  暑期刚买的iPhone 3GS续航不行,颠簸一整天早就没电了,李渝在手机关机前最后一次看时间是在晚上七点半,他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估摸着时间得有九到十点。
  天色完全沉暗下来,李渝发现原来没有城市的光污染,没有了镜面建筑和车灯刺眼的反射,夜幕可以如此浓重,像块墨黑的天鹅绒布料,沉默地掩住阒静的村庄。
  一片漆黑,他甚至看不到村里任何微弱的光线。
  荒无人烟,静寂到有些空旷。
  不食人间烟火的李少爷拽紧了磨损的稀巴烂的行李箱,理所当然地生出了提桶跑路的念头。
  ——走吧,这不是人待的地。
  ——走去哪?回北京?那黄思敏不得把刀架在脖子上把他押送回来?
  ——押送回来再说,要不随便去别的地方,去三里屯当酒吧的waiter,或者去光华楼里干保安。
  ——别闹了,北大保安现在都要本科学历,现在临阵脱逃,他李渝指不定这辈子就是个高中生了。
  一瞬间,李渝把后半辈子的出路都考虑了一遍,他还没拿定主意,没注意到闪烁的光点由远及近不断逼近他,窸窸窣窣的声响后,漆黑里突然映出张被强光照射的苍白的,形似骷髅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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