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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月光——by余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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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况六年过去,沧海桑田,多少能守住初心,至今不变?
  可是,俞心桥还是觉得,应该给他一次机会,也给二十四岁的自己一次机会。
  哪怕理由仅仅是直觉,直觉他们之间缘分未尽,直觉当年看到的并不都是真实。
  他坐直身体,看着徐彦洹:“那现在,你还讨厌我吗?”
  “不讨厌。”徐彦洹说,“从来都不讨厌。”
  想起当年他对自己的种种抗拒,俞心桥嘀咕:“光凭嘴巴说,谁信。”
  徐彦洹仰起脖子,伸手去够床头柜抽屉。
  俞心桥以为他要拿烟,按住他不让拿,徐彦洹发着烧力有不逮,几次被俞心桥摁回床里,无奈道:“你再招我,我不保证自己能忍得住。”
  待意识到“忍得住”指什么,俞心桥的脸一下子烧起来,黏在徐彦洹身上的手也迅速撤离。
  虽然还是怀疑:“你、你不是发着烧呢吗?”
  生病还这么……不安分?
  徐彦洹面无表情地语出惊人:“要是不信,你尽管试试。”
  试哪儿?怎么试?
  这对十八岁的俞心桥来说才是真正的超纲题。
  俞心桥彻底怂了,再不敢摆一家之主的谱,偏过脑袋,遮掩红透的脸。
  直到听见抽屉开合的动静,两张门票模样的纸片出现在视线中。
  上面印着钢琴图案,还有某位俞心桥非常喜欢的演奏家的名字,以及演出时间和地点。
  “上次没去成。”徐彦洹说,“这次,我一定不会失约。”
  乍听之下,他口中的“上次”仿佛就在上个月,如若不提,没人会知道当中隔了六年。
  鼻子陡然一酸,俞心桥想起当初在浔城音乐厅门口等了一下午的心情,还有那连绵不绝、仿佛永远下不完的雨。
  那是他留在浔城的遗憾之一,如今竟有了弥补的机会。
  碍于面子,还是要放几句“狠话”,俞心桥说:“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
  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徐彦洹接话:“别那么快心软,也不要原谅我。”
  “最好也下一场大雨,让我在门口等一整天。”
  曾在去年读到过一句话。
  ——就像每一滴酒回不到最初的葡萄,我回不到年少。
  二十四岁的徐彦洹再也回不到十八岁,也不想回去。
  他无比庆幸自己是在摆脱沉重枷锁,积攒了一些底气的时候重新遇到俞心桥。
  用温度异常的手再次握住俞心桥的手腕,徐彦洹把两张门票,连同他不轻易示人的脆弱和渴望,一并塞进俞心桥的手心。
  “让我也追你一次。”
  趁你一个人回到十八岁。
  趁一切都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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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每一滴酒回不到最初的葡萄,我回不到年少。
  出自简媜《水问》


第24章 →你帮我解开。
  暖阳初绽时,徐彦洹从沉睡中醒来,睁开眼睛,屋内窗帘紧闭,一缕光线从缝隙漏进来。
  他从床上坐起,抬手揉了揉额头。烧已经退了,只残留了些身体乏力的症状,想必很快会消失。
  床头放着保温杯,里面的水还是热的。
  看时间才七点,以为这个家的另一个主人还在睡,从房间出来看见系着围裙的俞心桥从厨房出来,徐彦洹扎扎实实愣了一下。
  “感觉好点了吗?”俞心桥上前观察,“看起来没事了,今天要不还是请个假吧,多休息一天。”
  徐彦洹一时没出声,俞心桥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几分尴尬地把锅铲往身后藏:“你别看我好像五谷不分,其实在下厨方面还挺有天分。”
  刚吹完牛皮,俞心桥鼻尖动了动,闻到一些奇怪的焦糊味。
  然后扭头就往厨房跑:“糟糕,忘了煎蛋还在锅里!”
  徐彦洹:“……”
  最后早餐还是徐彦洹做的。
  他看见俞心桥伸手碰锅就心惊肉跳,占据灶台前的位置自己掌勺,像之前那样最多只让俞心桥帮忙放佐料。
  俞心桥煎坏了两个蛋,觉得丢脸,一直到餐桌上都闷不吭声。
  轮到徐彦洹没话找话,他忖度片刻,说:“不会煎蛋不要紧。以前在浔城,你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那是不用做饭。”俞心桥用筷子捣煎蛋,“都是点外卖,最多自己煮个面。”
  “那也很厉害。”徐彦洹说,“我小时候第一次煮面,整锅都烂了。”
  俞心桥抬头:“真的?那时候你几岁?”
  徐彦洹想了想:“六岁。”
  “……”
  俞心桥手上一使劲,筷子尖狠狠扎进煎蛋鼓起的肚子,流心蛋黄汩汩地流了出来。
  吃完早餐,看见徐彦洹换上白衬衫,俞心桥更不开心,嘴角都垮了。
  “你们律师不是可以自由安排工作吗?”他问,“为什么你每天都出门这么早?”
  徐彦洹随便抽一条领带:“手头还有其他案子在推进,等忙完这阵——”
  剩下的话消失在嗓子眼,因为俞心桥走过来,接过他手中的领带,踮起脚,挂在他脖子上。
  系之前分清左右宽窄,又交叉比划了下。俞心桥垂下眼帘,领带在他手中时而翻折,时而环绕,整理好骨架,再将宽的那端从中间穿出来慢慢拉紧。
  是温莎结的系法,特点是对称。系完俞心桥又把那结扽了扽,边欣赏边满意道:“温莎结配宽衣领,正好。”
  抬首时蓦地对上徐彦洹定定望着他的目光,俞心桥呼吸一滞,松开手,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你要是觉得不好看,可以拆了重新系”
  “不用。”徐彦洹低头看一眼,“很好看。”
  今天,目送“丈夫”去上班的“妻子”变成俞心桥。
  他对上次的事故心有余悸,不能免俗地说了句:“注意安全。”
  徐彦洹应下了,并也交代他一些安全事项。
  上午10点,敲门声响起,俞心桥对着猫眼看了半天,又通过声音确认,才把门打开。
  梁奕疑惑道:“你在里面蹲大号呢?”
  俞心桥没好意思说是徐彦洹让他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从鞋柜里找了双客拖扔地上:“是啊,最近便秘。”
  梁奕这次是把和爱乐乐团的巡演新合同带给俞心桥看,顺便和他确认演出曲目。
  发现里面多了一支德彪西的《月光》,俞心桥问:“怎么加了这支?”
  “乐团那边发现演出时长不太够,再说演奏会是面向普通音乐爱好者,总要有些耳熟能详的曲目。”
  “可是这支适合独奏,不需要和乐团合作。”
  “就是最后留给你最后独奏收尾的嘛,当时攒曲目单的时候,也是你把这支放在备选列表。”
  “……是我放的?”
  “不然呢?是你的演奏会,当然要根据你的意愿选曲。”
  俞心桥还失着忆,一点都不记得当时的自己是怎么考虑。
  也不敢多想,总不能因为自己曾把这支曲子弹给十八岁的徐彦洹当生日礼物,就赋予它过多的含义。演奏会需要而已,弹什么不是弹。
  聊完正事,俞心桥开始拨打好友求助热线:“我有个朋友,他最近收到了两张音乐会门票。”
  梁奕在吧台跟前逗刺猬,闻言“哦”一声:“徐彦洹请你去听音乐会。”
  俞心桥默了默,决定继续说,“送他音乐会门票的人,曾经放过他的鸽子。”
  “可不是,在音乐厅门口等了半天呢,下那么大的雨。”
  “你说这次,他应不应该去赴约?”
  “这事不能问应不应该,得问你自己想不想。”
  “我不知道。”俞心桥肩膀一塌,终于放弃角色扮演,“他让我不要原谅他,也让他在雨里等一天。可是我……”
  “可是你还没让他等呢,就开始心疼了。”梁奕摇头叹息,“心疼男人,变得不幸的第一步。”
  俞心桥翻白眼:“说得跟你不是男人一样。”
  “我是看透情爱,一心向钱的世外高人。”
  看刺猬吃东西看饿了,没吃早饭的梁奕打开冰箱找吃的:“欸你们家竟然有冰淇淋。”
  俞心桥从沙发上跳起来:“不准碰我的冰淇淋!”
  “我就吃一个。”
  “一个也不行,徐彦洹每天都会检查数量!”
  梁奕又开始恨铁不成钢:“我看你还是去吧,去吧去吧别挣扎了,夫管严还要什么骨气?”
  当然是开玩笑的。
  临走前,梁奕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俞心桥的肩膀,仿佛也把他当成十八岁的小孩:“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是没法管了,总之,桥,你开心最重要。”
  俞心桥:“……”
  到音乐会当天,上午艳阳高照,正午时天空阴云密集,过不久竟真的下起雨来。
  俞心桥和乐团负责人吃完饭,出门的时候梁奕要送他,他摇头,说:“我走走就到了。”
  音乐厅就在附近不到两公里处。
  俞心桥打着伞,步子不由自主迈得略快。他伸出手到伞延外,春末天气略显闷热,雨落在皮肤上还是微凉的。
  即便人已经在路上,心里还是有些犹豫。
  到底要不要去,什么时候去?
  现在才两点,演奏会三点开始,又是我提前等在那里,会不会很丢面子?
  早上出门的时候,徐彦洹没提音乐会的事,他会不会又忘了?
  俞心桥摸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手指悬在徐彦洹的号码上方半晌,到底没按下去。
  忘了就忘了吧,俞心桥想,这次票在我手上,大不了我自己听。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对“徐彦洹会赴约”这件事其实并不抱希望。
  当年的阴影太深刻,失忆无疑再度加深了那段记忆的印象。俞心桥走着走着,脚步又慢了下来。
  直到远远的,看见首都音乐厅圆拱形的穹顶之下,台阶之上,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显眼的地方。
  或许不是因为地方显眼。
  雨声沙沙,人来人往,俞心桥却好像开启了舞台追踪灯模式,视界里有且只有那一道清冷寥落的身影。
  他踩着薄薄的积水走上前,把伞稍微举高,将徐彦洹纳入伞下。
  “你是故意的。”听似责怪,实际上俞心桥的声音很轻,“再发烧,我可不照顾你。”
  徐彦洹注视着他,眼中有几分轻松笑意:“我刚到。”
  俞心桥看着他头发和肩上的大片洇湿,良久才再次开口:“我来赴约,不代表原谅你,也不代表接受你。”
  他没有资格代表二十四岁的俞心桥接受任何人。
  “我只是……”俞心桥别开眼,“只是没你那么狠心。”
  十八岁的徐彦洹能狠心让俞心桥在雨中等他,十八岁的俞心桥却狠不下心。
  二十四岁的俞心桥一定也不行。
  过了一阵,他听见徐彦洹说:“我知道。”
  接着又听见:“也许你不信,其实当年我没有不想去。”
  两个早到的人在门口等了四十来分钟,才检票入场。
  今天表演的钢琴演奏家驰名中外,俞心桥刚学琴的时候就很崇拜他,现场听他演奏难免心潮澎湃。
  而与他的激动相比,徐彦洹冷静得像是来旁听一场庭审,在座位上坐得端正,神情也严肃,弄得俞心桥也注意起自己的仪态,风衣下摆整了又整,有点后悔没把正装穿来。
  不过音乐厅这种场合,向来广泛被用作区分真正的音乐爱好者和附庸风雅之辈。
  叮叮咚咚的琴声悠扬婉转,优雅有余,亢奋不足。听到一半,徐彦洹就不得不把手肘搁在扶手上,手背撑住脑袋。
  很快,思绪随着乐声飘远。
  醒来的时候,台上正弹到一支激昂的乐曲,徐彦洹皱着眉睁开眼,视线一瞥,正撞上旁边座位的人笑弯的一双眼眸。
  散场后,两人随着人潮往外走。俞心桥问他:“这几天还是很忙吗?你好像挺累的。”
  无法解释刚才的打盹事件,徐彦洹只好说:“不太喜欢这位老师演奏的曲目。”
  俞心桥挑眉:“你不是音痴吗,能听出来区别?”
  “能。”徐彦洹道,“你弹的,我都能听出来。”
  好在室内人群密集,温度颇高,非但没睡感冒,还意外地把衣服蒸干了。
  到外面雨还在下,徐彦洹撑伞,两人互相挨着走在雨中,俞心桥伸手出去接几滴雨,另一只手掌盖上去,轻轻地搓揉。
  想起当年,俞心桥管这叫“洗手”,还告诉和他在同一把伞下的人:“先洗手,再吃东西。”
  还是这双白净漂亮的手,还是这个天真纯粹的少年。
  画面一帧一帧地慢放,不需要任何滤镜,也美得像电影。
  不过还是没想到,在听到“要不要吃茶叶蛋”这个问题后,俞心桥像是全然忘了当时鞋子湿透还差点摔倒的狼狈,眼睛噌地亮了,忙不迭点头:“要吃。”
  于是二人走街串巷,费了好大功夫,才在一条偏僻弄堂里找到一个小吃摊。年迈的阿婆面前支着炭炉,上面架一口锅,锅盖掀开,香飘四溢。
  听说这茶叶蛋才一块钱一个,俞心桥大呼便宜,伸出手指一二三四地数了半天,转头一脸期待地望着徐彦洹,征求他的同意:“我们都买了,回家慢慢吃,行不行?”
  当然行。
  徐彦洹无由地相信,就算俞心桥心血来潮想亲自动手做茶叶蛋,他也会摆出态度拿出诚意,问阿婆能不能把炭炉转让给他,多少钱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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