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月光——by余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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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心桥盯她看了一会儿,想起来:“您是……白薇阿姨?”
白薇当俞心桥是来看她的,颇有些受宠若惊。
跟着白薇走进小区,步入其中一栋五层高的楼,白薇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我们这楼道里暗,街坊邻居爱往这儿堆东西,你当心脚下别摔着。”
俞心桥“欸”了一声,左躲右闪,才没让乱七八糟的杂物蹭自己一身灰。
进到屋里,白薇把购物袋里的食材提进厨房,在里面忙活两分钟,端着一盘水果出来。
“不知道你要来,也没个准备。”白薇几分局促地把盘子放在俞心桥跟前的桌上,“这是从我老家带来的红富士,你尝尝看。”
俞心桥便拿起一只苹果,咬了一口,笑着评价:“很甜。”
白薇也笑了:“我就知道你爱吃苹果,上学那会儿,彦洹拿回来的苹果都是你给的吧?”
俞心桥一愣:“他告诉您的?”
“我猜的。”白薇说,“那会儿你不是来过我们家嘛,还住了一晚上,我能看出来,彦洹对你和对别人不一样。”
俞心桥将信将疑:“是吗?可是那次是意外。”
“是呀,之前他从来没有带人回家过夜,毕竟我们家地方小,他连个正经房间都没有。”说起往事,白薇百感交集,“他嘴上不说,我这个当妈的也知道他自尊心有多强,所以至少在他眼里,你是不同的。”
聊了一会儿,俞心桥便能够确定白薇并不知道他失忆的事。
应是徐彦洹没有告诉她。
她像一个普通母亲一样,见到孩子就絮絮叨叨,被问及往事,也十分乐意讲述。
“当年我家里穷,高中没念完就跑到首都打工,进纺织厂当学徒,好歹学了门技术,一干就是二十来年。”
白薇说她今天白班,所以回来比较早。俞心桥看向客厅橱柜里的相框,白薇笑着说:“是我和你王叔叔补拍的结婚照,本来没打算折腾,是彦洹说哪怕二婚也是堂堂正正,为什么不留个纪念。”
俞心桥对白薇的印象还停留在六年前,好在没失忆的那个俞心桥本就和这边来往不多,白薇并未起疑,反而兴致盎然地给他讲了更多过去的事。
“徐震……就是彦洹的亲生父亲,当年也在首都打工,后来他要回浔城安家,我那会儿已经怀孕,就辞了首都的工作跟他一起回去,只是没想到他在浔城根本没有房子,有的是一屁股赌债。”
后来的事,俞心桥多少知道一些。徐彦洹从小过得辛苦,东躲西藏不说,十来岁就要四处打工补贴家用,光是俞心桥见到他被放高利贷的围堵,就有三次之多。
父债子偿说起来不合法,可在社会上仍然大行其道,只要徐彦洹一天不和徐震断绝关系,他就永远活在“赌鬼的儿子”的阴影之下。
而亲缘关系天注定,岂是想断就能断掉的。
“那他……我是说徐彦洹的亲生父亲,现在在哪里?”俞心桥问。
白薇讶异于徐彦洹连这个都没跟他说,转念一想两人结婚还不到半年,没聊过这些尘埃落定的事也很正常。
她便讲给俞心桥听:“高三那年,应该是下学期,有位姓陆的律师听说了我们的事,主动帮我们打官司……那阵徐震疯得厉害,回来要不到钱就打我,我被他打到重伤住院,这才让陆律师找到帮我们摆脱他的方法。”
料想那姓陆的律师就是星辰律所的主任陆梦,俞心桥呼出一口气,忽然明白了徐彦洹口中的“既是长辈也是朋友”所谓何意,也似乎窥探到徐彦洹选择学法的原因。
六年前,徐震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刑入狱,白薇和徐彦洹母子的世界终于迎来安宁。
“幸好,幸好彦洹不像他亲生父亲,他勤恳努力,一心向善,老天一定也是不忍心看他被蹉跎,才大发慈悲放我们一马。”
说到这里,白薇已是眼圈通红。俞心桥安慰她道:“徐彦洹很好,多亏您正确的引导,他才会这么优秀。”
白薇点点头:“后来他来首都念书,我也跟着重新回到首都找工作,就在附近的纺织厂。再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老王,他中年丧妻,无儿无女,待我们是真心的好。”
守得云开见月明也不过如此。
仿佛跟着经历了一遍潮起潮落的那些年,虽然有些事只有亲生经历才知道痛,但此刻俞心桥的心酸并不作假。
抹去眼角的泪,白薇赧然道:“不好意思,说起过去的事就……让你见笑了。”
俞心桥说没事,然后适时把话题引回到现在。
白薇果然重露笑脸:“其实我经常想去看你们,哪怕给你们包顿饺子呢。可是彦洹不让,他说你怕生,不喜欢被打扰,老王也说应该让你们年轻人过自己的生活,我就很少和你们联系。”
不是没察觉到白薇对自己的客气和殷勤,甚至咂摸出一丝讨好意味。俞心桥心说二十四岁的自己未免太不会做人,让长辈这么操心。
嘴上便将徐彦洹近来的动向尽数汇报,包括他最近接的案子。
在听说案件中的十六岁男孩因不堪忍受父亲对母亲的家暴,将父亲打成重伤,白薇的脸色微变。
又听说接这个案子没收费,白薇叹一口气:“也难怪他会接这个案子。”
俞心桥没懂这话的意思,白薇并不知道他失忆的事,接着道:“他一定是觉得那男孩很可怜,毕竟世上有过类似冲动的人不在少数,却没几个像他一样幸运,能碰到你。”
“是你阻止了他,挽救了他的命运。”
这天徐彦洹忙到八点多到家,进门摆在桌上的饺子。
那饺子的形状极其眼熟,他一眼就看出是出自谁之手。
俞心桥听见动静从房间里出来,拉徐彦洹到餐桌旁:“等我帮你把饺子热一下。”
徐彦洹没坐下,而是说:“我吃过了。”
“那好吧,我把饺子放冰箱,咱们明天再吃。”
俞心桥进厨房,拿起保鲜膜贴在碗口,听闻身后脚步声靠近。
“你见到我妈了?”徐彦洹问。
“嗯,今天收工早,闲逛时正好碰到,就聊了一会儿。”
“聊了什么?”
“也没什么,交换了下各自的近况。”
徐彦洹没再继续问,俞心桥听见他转身,似乎要离开,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去拉住他。
即便已经打了好几遍腹稿,说出口时仍觉得有些艰难。
俞心桥问:“你是不是知道,我失忆前,是从你妈妈家里出来?”
徐彦洹被他拽住衣角,站着半晌没动,却也不回答。
俞心桥叹一口气:“我好像知道,二十四岁的我为什么要发那样一条消息给你了。”
——我们还是算了吧。
先前他一直以为二十四岁的俞心桥是因为太失望才想算了,甚至还因此怀疑徐彦洹和他结婚的动机不纯。
换做别人多半也会这样推测。可事实证明十八岁的俞心桥错了,他曾错误估计了徐彦洹对他的感情,后来又低估了二十四岁的自己对徐彦洹的执着。
“我——”
正欲把他的发现告诉面前的人,那道身影忽然转过来,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扯,将他拢入怀中。
“别说,别告诉我。”徐彦洹气息微颤,“我不想知道。”
俞心桥深吸一口气,却感觉吸入肺腑的并非氧气,而是积淀了许多年的尘土。
让人心口窒闷,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他终于开始明白徐彦洹的克制,还有他隐藏在心底最深处,那些因为害怕失去而产生的恐惧。
在这个让他胸肋发疼的拥抱里。
“好,我不说。”不想他害怕,俞心桥重复道,“你不想听,我就不说。”
像是在夹缝中求生的人,呼吸都艰难,却还伸出双臂,将悬崖抱紧。
“可是徐彦洹,你为什么对自己那么没信心?”
俞心桥竭力让自己口吻轻松,可惜眼泪还是掉下来,砸在徐彦洹肩头。
因此质问变成剖白。
“为什么就是不敢相信,二十四岁的俞心桥,和十八岁时,一样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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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看不懂不要紧,进下一段回忆就都懂了。
所以说下段回忆非常重要,非常建议看一下。
第27章 ←给你看个好东西。
浔城二中的高三动员大会在校礼堂举行。
台上发言的教导主任慷慨激昂,台下的学生们却还没从假期的闲适氛围中脱离,一半昏昏欲睡,另一半走神发呆。
梁奕和后排的同学打商量换了个位置,凑到俞心桥耳边说:“没想到你真陪咱们升高三,桥,够义气!”
俞心桥打了个哈欠:“前几天不是在微信上跟你说了嘛,你还不信。”
“我以为你开玩笑呢。”梁奕说,“之前不是说过完暑假就走嘛,反正你又不用等高考。”
早在高二上学期,俞心桥就通过了国外音乐学院的入学考试,本来就等留学签证下来出国,中途出了出柜这档子事,才拖到现在。
“是啊,我无所谓。”俞心桥说,“不过听说高考是一个重要的人生经历,错过怪可惜的,不如和你们一起去玩玩。”
听得梁奕攥起拳头,碍于大庭广众到底没动手。
他开始向俞心桥传递自己的人生观:“其实我也不想高考,我家祖辈三代都是卖东西的,与其削尖脑袋挤高考独木桥,还不如早点回家继承小卖部,赚钱可比念书有意思多了……”
俞心桥有些心不在焉,一边听一边偏头往侧后方向看。
梁奕顺着他的视线也往后看,在人群中精准定位到将胳膊撑在扶手上打瞌睡的徐彦洹,脑中灵光一闪:“等一下桥,你留在浔城不会是为了徐——”
俞心桥猛地回头,食指竖在唇边:“嘘——”
梁奕:?
俞心桥有点不好意思:“好兄弟,别让其他人知道。”
梁奕拳头攥得更紧了:“……瞧你这点出息。”
课间四剑客聚头,王琨高兴于俞心桥留下意味着篮球队有候补队员了,沈达也的兴奋点则在于有人可以为他补习英语。
“你们一定想不到,我妈送我的成年礼物,是名师补习班。”沈达也愁云惨淡道,“这个生日的阴影即将伴随我一辈子。”
俞心桥深表同情:“可是我英语靠的是语感,不见得比名师教的好。”
“哪怕进度慢点,至少人没事。”梁奕咬一口包子,含糊道,“你看他,都被折磨成啥样了。”
仔细看沈达也确实瘦了不少,俞心桥心软道:“行吧,能解救一门是一门。”
沈达也还想把数学也解救了,环顾教室一周,只有一个人合适。
提到那个人,几人的声音都自觉地压低。王琨说:“上学期徐彦洹不是年级第一嘛,听说老杨因此拿到一笔奖金。”
俞心桥不理解:“奖金不是应该给拿第一的人吗?”
“一个学习努力,一个教导有方,都有都有。”沈达也凑过来问,“小桥,那天之后,你和徐彦洹还有联系吗?”
想到8月9号凌晨,俞心桥不自然地偏开脸,假装整理书本:“没啊,有什么好联系的。”
王琨也开始八卦:“所以那天在酒吧,你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俞心桥说:“我问包他一晚要多少。”
三人齐齐懵逼。
沈达也:“小桥好猛。”
王琨:“这叫……因爱生恨吗?”
梁奕憋了半天,等两人走了才把没吃完的包子狠狠拍在俞心桥桌上:“不是我说,你俩都弄成这样了,你还追个屁!”
俞心桥不以为意。
弄成哪样了?不就约会被放鸽子,再被当众拒绝吗,不就嫉妒使人面目全非,逞一时口舌之快问他卖不卖吗?比起那晚的吻,这些算个啥。
虽然,那个吻之后,两人的对话堪称互相伤害。
分开后的至少三分钟里,俞心桥整个人都是懵的。
直到顶灯大亮,如同瞬间被拽回现实,俞心桥咬了下嘴唇,感到生理上的疼。
他先是问:“你要接受我的追求吗?”没等到回答,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狼狈,又问,“那么,接一次吻,要多少?”
徐彦洹说:“免费的。”
俞心桥觉得荒唐:“上门服务的赠品吗……光凭这个,你就想让我不讨厌你?”
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之前,他刚为徐彦洹流露的一点温柔快要守不住防线,而徐彦洹告诉他:“那就不要讨厌我。”
多么狂妄,多么无理的要求。
然而更荒唐的是俞心桥本人,为了这个算不上吻的吻,他第二天一早就给父母打了电话,告诉他们他决定留在浔城读完高三。
理由很简单,为了一个人。
耳畔似乎还回荡着姚琼英的厉声质问,问他是不是疯了,父母不要了,前途也不管了。
就当是我疯了吧,俞心桥想。
毕竟,一年只占生命的几十分之一,而这漫长的一生,能有多大概率能遇见徐彦洹呢?
升入高三的第一个周末,俞心桥来到批发市场的二手钢琴店,在铺满作业的桌子上睡得昏天黑地。
他用暑假的最后一点时间给沈达也磨了颗黄水晶当生日礼物,最近在给梁奕磨,怪只能怪这两人生日靠得太近,全交给机器打磨又显得没诚意。
梁奕本来要紫水晶,听说最近有个很流行的颜色叫基佬紫,吓得连忙换成了和沈达也一样的黄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