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月光——by余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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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白薇回房去,俞心桥先是由衷地赞美:“你妈妈好漂亮啊。”
哪怕上了年纪也能看出来是美人,徐彦洹的上半张脸,尤其是眉眼部分,和她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然后越想越不对劲,俞心桥心里藏不住事,问道:“那什么,你是不是跟你妈妈说我的坏话了?”
徐彦洹把新拿出来的枕头放在里侧,轻拍让里面的棉花蓬松。
“嗯。”他随口应道,“说了。”
俞心桥如临大敌:“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说我很挑剔这不吃那不吃?不是的啊我都能吃,我很好养活的!”
铺好床直起身,徐彦洹几分好笑地说:“知道了。”
原本都该睡了,俞心桥想起自己今天还没洗澡,难怪浑身不舒服。
可是徐彦洹家连洗手间都没有,更不会有淋浴房。俞心桥再三忍耐,还是无法接受自己365天满勤的洗澡日历出现空缺,小小声同徐彦洹打商量:“你家附近有没有公共澡堂?”
他没去过公共澡堂,只知道那是个洗澡的地方。
徐彦洹看他一眼,说:“没有。”
停顿片刻又说,“如果一定要洗的话,可以用盆。”
深夜十一点,俞心桥抱着盆,跟在拎着热水瓶的徐彦洹身后,蹑手蹑脚地穿过阴暗走廊,来到筒子楼的公共厕所。
许是有本层住户勤加打扫的原因,厕所的气味尚可,设施也都能正常使用。
把盆放在水池里,热水兑冷水,俞心桥伸出手指探了探水温:“差不多了。”
徐彦洹把热水瓶塞上盖,放在地上,夹在臂弯里的新毛巾递过去,抬眼就见俞心桥在脱衣服。
他穿着一件印满卷毛小狗的家居服,下摆一撩,露出一截细而白的腰。
徐彦洹下意识移开视线。
似是察觉到不妥,俞心桥脱到一半放下胳膊:“要是有人来上厕所怎么办?”
徐彦洹转过身去,走向门口:“我在这儿看着,你快点洗。”
“好嘞!”俞心桥爽快应下,三下五除二把衣服脱掉。
初秋天气微凉,不宜穿着单薄在室外久留。
这个澡俞心桥只洗了十分钟,把身上淋湿抹沐浴露再冲干净,毛巾胡乱一擦,就喊道:“我好了,你洗吧!”
两人交换位置。守门的俞心桥听见身后哗哗的水声,难免心旌摇动,借打喷嚏的掩护偷偷瞥去一眼,只见公共厕所昏黄的灯光下,徐彦洹抬手脱掉白T,露出线条紧实的肩臂和块垒分明的腹肌。
俞心桥羡慕地又看了好几眼,心说人比人气死人。
转过头来发觉脸颊的温度不对劲,用手一摸,烫得吓人。
徐彦洹洗得更快,五分钟不到就顶着一头湿发出来了。
回去还是徐彦洹走在前面,不同的是盆和热水壶都在他手里,俞心桥两手空空,在走廊上四处张望,一会儿问这里住了多少户人家,一会儿说这么冷的天竟然还有蚊子,肚皮好痒。
远远的,看见前面另一栋楼下有间亮灯的小店,旁边打着上书“小卖部”的灯箱,俞心桥开始嘴馋:“那儿有没有雪糕卖?”
徐彦洹没回头:“不知道。”
“我去看看。”
俞心桥说着就要下去,被徐彦洹叫住。
他转身,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俞心桥:“你拿着,我去吧。”
目送他下楼的背影,俞心桥怕他破费,在他身后提醒道:“不要那种带玫瑰花帽子的,普通的就好!”
徐彦洹还是买了带玫瑰花的可爱多,说小卖部没有普通款。
俞心桥不疑有他,拆开包装就咬了一大口,从胃一直冻到天灵盖。
好在牙口不错,还能抓住夏天的尾巴一饱口福。
徐彦洹只买了一支雪糕,趁俞心桥在吃,他从塑料袋里拿出蚊香,把支架在地上摆好,另一只手按动打火机砂轮,让窜起的火苗点起一缕轻烟。
俞心桥只在小时候的某次夏令营见过这种驱蚊方法,不由得走过去蹲下,观察被烧得通红似岩浆,再突然掉落一摊烟灰的蚊香。
还有在昏蒙光线中,徐彦洹那因为沉静而显得忧郁的脸庞。
倏然感受到时间的奇妙。毕竟去年这个时候俞心桥还远在首都,周围十亲九故,非凡热闹,全然不知一年后他会在浔城遇到一名少年,之后世事变迁、时光流转都与他再无关系,他只想和他待在这阴暗狭小的角落里,哪怕虚度掉半生光阴。
唯恐睡着了再醒来就是第二天,俞心桥保持清醒,搬了椅子坐在窗台边晒月亮。
边看边啃徐彦洹给他削的梨。他刚吃过雪糕,自觉吃不下一整个,本来徐彦洹打算把梨切开两半,他坚决阻止:“梨不能分着吃,会分离的。”
徐彦洹便随他去了。
后来俞心桥礼尚往来地也给徐彦洹削了个梨,虽然坑坑洼洼,卖相不太好,徐彦洹还是吃掉了。
农历初十的月亮不够圆,稀疏的云时来时散,让俞心桥想起一首老歌。
他哼了两句,问旁边在台灯下整理书本的徐彦洹:“你听过这歌吗?”
徐彦洹说没有。
俞心桥耸肩,心说那一定也不知道你生日的时候我给你弹的曲子叫《月光》。
他用轻得像云的嗓音继续哼唱——你看,你看,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
月亮的脸偷偷地在改变。
过一会儿,肚皮上的蚊子包又开始发痒,俞心桥挠了半天,想起了一支久远的广告——妈妈说月亮上没有蚊子。
这个徐彦洹听过。他从抽屉里拿出风油精递给俞心桥,俞心桥被那刺鼻的气味弄得喷嚏连连,还没找到蚊子包,先把自己的眼睛揉得睁不开。
只好请求援助:“帮我擦一下好不好?”
“自己擦。”徐彦洹斩钉截铁。
俞心桥眼泪都快被熏出来了:“救人救到底,你就帮我一下呗。”
“……”
徐彦洹无奈,放下手中的书本,接过翠绿的瓶子,颔首。
为了让他看清,俞心桥挺起胸膛,把衣服下摆掀起老高。从徐彦洹的角度看过去,目及之处尽是白花花的一片皮肤。
风油精在粉色的蚊子包上迅速点了一下,徐彦洹边拧盖子边转身。
“好了?”俞心桥捞着衣服下摆又往前凑了凑,“可还是好痒,你帮我多抹一点吧。”
“抹多少都一样。”
“我不信,这个肯定是用得多效果才好,你别小气嘛。”
俞心桥使劲往前凑,胸口的皮肤蹭在徐彦洹手臂上。
在此之前,徐彦洹从来不知道自己家廉价的打折沐浴露,能把人的皮肤洗得如此柔滑。
还散发出阵阵幽香。
他近乎仓皇地退开,在本能和秩序之间艰难取舍,警告般地低喝道:“别招我。”
俞心桥没听清,只当他不愿意,放下衣摆坐回去,嘟哝道:“那等下要是还痒,你得再帮我擦啊。”
这晚,无人安眠。
两人各据地铺的一边,中间隔着虚设的线。
俞心桥往右侧卧,心想既然你不知道那支曲子叫《月光》,我就再为你造一段可以永驻的月光。
徐彦洹则往左侧卧,微微压着心脏,像是唯恐声音太响,将心底秘密泄露。
合眼,浮现出手机取景框中的画面。
后半夜风清云散,月亮的轮廓变得清晰。
俞心桥托腮坐在窗前,少年的侧影看似纤瘦羸弱,却蕴藏着炽盛蓬勃的能量。
偏过脸,看见徐彦洹举着手机端详着什么,眼睛都不眨一下。
“别玩手机啦。”俞心桥喊他,“过来看月亮啊,好漂亮。”
徐彦洹在站着没动,表情一半被夜色隐匿,一半被手机遮去,屏幕微弱的光照进他深暗的瞳孔。
“在看了。”他说。
屏幕里的少年抬头望着穹隆般的天幕,脖颈微扬,既是山间积雪,也是岭上月光。
比星星还要明亮。
而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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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是孟庭苇的《你看你看月亮的脸》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出自Leonard Cohen的Anthem,原句为:There is a crack in everything,that's how the light gets in.
第30章 ←能不能不要再说让我难过的话。
翌日,俞心桥九点多才醒。
前半夜睡不着,后半夜睡得格外沉,醒来只觉头昏脑胀,浑身无力。
肚子也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昨晚吃得太杂的关系。俞心桥跑了两趟厕所,回来瘫软在椅子上,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废人。
就在这时,坐在桌旁看书的徐彦洹站了起来。
俞心桥立马坐直:“我再休息一会儿,马上就走,我已经给开锁师傅打过电话了。”
徐彦洹淡淡地看他一眼,转身走到水池旁,从上方橱柜拿出一只杯子,在水龙头下冲洗两遍,往里面倒热水。
然后走过来,把杯子放在俞心桥面前的窗台上。
原来不是在赶他走。
俞心桥不好意思道:“谢谢啊,从昨天到今天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他不喜欢欠人情,等身体舒服点了,立刻出门去采购,从日用品到零食,把小卖部有的商品几乎买了个遍。
拎着两个塑料袋回来,俞心桥把东西一件件往外拿。
“那个小卖部看着小,品类还挺齐全……面纸买五送二,我就拿了一提……苹果也好便宜,这么多才二十……这条毛巾是补给你的,昨天我用过的那条就带走了啊……啊对了,能不能借水池用一下?我今天还没刷牙。”
徐彦洹家没有多余的牙刷,昨天只简单漱了个口。
直接用刚才喝水的杯子,新牙刷刷毛较硬,俞心桥唯恐刷不干净力道又重,刷得满嘴泡沫面目狰狞,仿佛嘴里含着的不是牙刷而是电钻。
刷到一半想起什么,俞心桥吐掉泡沫,略显含糊地说:“我看到小卖部冰柜里有普通可爱多啊,你昨天怎么说没有?”
翻书的手一顿,徐彦洹语气平淡道:“可能是今天刚进的货。”
俞心桥:?
秋天进雪糕,老板好魄力。
午饭也是在徐彦洹家吃的。
白薇今天上白班,一早就出门了。俞心桥便点了广式茶餐厅的外卖,请徐彦洹一起吃。
饭菜到的时候还很烫,俞心桥出于习惯想找个东西垫桌子,看见窗台上有一本厚字典,伸手就去拿。
被徐彦洹中途拦下。
他从俞心桥手中抽走字典,放回窗台上,又搬起一摞书压在上面。
俞心桥:“不会是在里面藏了……吧?”
听说有男生会把杂志上的泳装美女剪下来夹在书里。
徐彦洹一个眼神瞥过来,像在说——关你什么事。
俞心桥撇撇嘴,转身掰开一次性筷子互相刮了刮,心说脾气真坏,以后谁跟你谈对象可太惨了。
下午徐彦洹去批发市场干活,俞心桥闲来无事也跟了去。
黄老板店里来了几台钢琴,徐彦洹帮着下货,俞心桥在屋里弹琴。
见他俩近来总是一起行动,黄老板笑眯眯地问:“谈上了?”
徐彦洹否认:“没。”
“那就是他还在追?”黄老板感叹道,“这么有毅力的年轻人,现在不多见咯。”
随着时代的发展和感情观念的解放,如今多得是视恋爱为儿戏,今天还爱得死去活来,明天就老死不相往来的怨侣。连在校学生也是如此,先前听说有男生写一封情书打印数十份送给不同的女生,还美其名曰广撒网,总有鱼儿会上钩。
碰到俞心桥这种死心眼一根筋的,反而概率奇低。
徐彦洹假装没听懂,专心搬货。
“你打算就这么拖着?”黄老板不依不饶地追问,“这样吊着人家也不好。”
抿了抿唇,徐彦洹说:“我没吊着他。”
“那就是想让他自己放弃?”
徐彦洹没说话,算是默认。
面对俞心桥,他发觉自己越来越无法狠下心拒绝。
“那你等着,我去给你问问。”
黄老板说着放下手里的纸箱,拍拍两手回到店里,倚在钢琴旁问俞心桥:“叔问你个问题,你在什么情况下会放弃喜欢一个人?”
俞心桥被问得莫名其妙,但还是认真思考了下:“如果他和我想象中不一样,我可能会放弃吧。”
黄老板“啧”一声:“你这回答了等于没回答。”
“……我说认真的。”
“不跟你们这些小屁孩聊了,没劲。”黄老板摆摆手,“晚上留下吃饭,标配三菜一汤,酒水自备。”
俞心桥笑起来:“好嘞!”
高三的生活比起高二紧张不少,连艺术生俞心桥都被三天两头的大小考弄得心力交瘁。
一晃进入深秋时节,男生们不再敞怀耍帅,女生们也不再穿夏季校服露腿,大伙儿不约而同地开始往校服里塞棉袄,秋衣里贴暖宝宝。
北方的秋天总是格外萧索,这天俞心桥在上学的路上踩过二十二片落叶,一翻日历,发现距离自己的生日还有四天。
这事他早就告诉亲近的同学,梁奕这几天神神秘秘,说给他准备了惊喜,沈达也帮着隐瞒不肯透露天机,王琨则忙着打球全程没参与,承诺到时候一定携礼物出席。
俞心桥本来对生日并不是很在意,但想着到时候自己就年满十八,是一名真正的大人了,难免心生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