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搜预告——by林暮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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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个答案,宋盛夫妇都稍稍松了口气,但却发现老医生的表情有些严肃,像是还有什么话没说完。
“是还有什么其他问题么?”宋盛追问道。
老医生凝重地点了点头,蹙眉道:“这孩子不仅严重营养不良、贫血,身上还有很多旧伤,有的是淤青,有的见了血,见血的那些伤口有一部分已经结疤甚至产生了增生,还有些像是近期才刚刚出现,愈合效果都不是太好,可能是因为反复开裂或二次伤害……”
*
医院空旷的走廊中。
清冷灯光下,宋野城抱着小猫跟在父母身边,忍不住问道:“妈,他会不会是因为经常被父母打骂,所以离家出走了?”
老医生的那番话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家暴,即便是年少的宋野城都很快产生了这种猜测。
宋盛夫妇也是一样,但猜测毕竟只是猜测,没有证实之前做不得准。
秋明月抬手捏了捏他的后颈:“不知道,等会先问问他吧,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他父母。”
宋野城轻轻点了点头。
*
病房里。
换上病号服的小男孩已经比先前干净整洁了许多,他的手上扎输液针,但却依然维持着环抱膝盖的姿势,后腰抵着床头的铁栏杆,整个人都显得孱弱且戒备。
宋盛和秋明月并排坐在墙边正对着床尾的长椅上,宋野城则抱着猫坐在一旁空着的另一张病床边。
“你叫什么名字?”秋明月轻柔地问道。
小男孩抬眼朝她看去,很快又像是被她的精致容貌晃到了似的,飞快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了脚前的床面,小声嗫嚅道:“铃铛……”
彼时宋家三人都以为他说的是“林当”,自然而然便默认了他姓“林”。
“你家住在哪里?”秋明月继续问道,“是和爸爸妈妈吵架了,从家里跑出来的吗?”
小男孩静默了半晌,终于摇了摇头:“我没有家,也没有……爸爸妈妈。”
三人都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宋盛很快追问道:“那你平时都住在哪?”
小男孩似乎不是很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抱着膝盖犹豫了很久,才像是避无可避般吐出了几个字:“……安康之家。”
这四个字一出,宋盛和秋明月似乎终于明白了他会营养不良的原因——
安康之家是安康集团创设的慈善项目,算是一种民办的孤儿院,原本创办的初衷是分担贫困地区社会福利院的压力,但近些年由于集团本身经营不善,投入到慈善项目的资金越来越少,很多偏远地区的安康之家都已经出现了工作人员不足、孤儿衣食短缺的状况。
但是……
“那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宋盛问道。
就算资金不足,孤儿吃不饱穿不暖,也不该出现这样伤痕累累的情况,这让他不得不产生了一些负面的猜测:“安康之家有人打你们?”
小男孩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像是被他的问题触碰到了某个开关,环抱着膝盖的双臂颤抖着缩紧,如同一只受伤的雏鸟,只想把自己藏进稚嫩的羽翼中。
他这反应几乎无声地验证了宋盛的猜测,他忍不住和秋明月对视了一眼,两人面色都如出一辙地凝重。
坐在邻床的宋野城也皱了皱眉,起身走到小男孩床边坐下,低头看着他颤抖的眼睫,抬手轻柔地摸上他的后脑:“你别怕,我们会帮你的。”
明明他也不过十多岁,按理说尚不具备救人于水火的能力,但他会说出这话并不是因为年少轻狂,而是宋盛和秋明月多年以来的表率给了他无比强大的底气,他知道遇到眼下这种情况他们一定不会置之不理。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语气太过坚定,小男孩仿佛真的受到安抚般渐渐镇定了下来,缓缓抬起眼睫看向他,像是在做最后的求证。
宋野城对他笑了笑,再次肯定道:“别怕,只要你说出来,我们一定会帮你。”
小男孩静静盯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像是卸下了最后的防备。
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重新垂下眼睫,极其小声地说:“是……刘老师,他总是……让我们去他宿舍,陪他……‘做游戏’。”
彼时尚且年少的宋野城并没能第一时间理解这话里令人头皮发麻的含义,他正等着小男孩继续往下说,就听宋盛在他身后突兀地喊了一声:“阿城。”
宋野城疑惑回头,只见宋盛和秋明月的脸色都十分不自然,刚刚喊完他的宋盛对他扯出了一个略显尴尬的笑,故作随意地道:“要不你先出去待一会儿,让我和妈妈跟他单独聊聊?”
宋野城敏锐地意识到了他们似乎是想支开自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却还是选择了相信他们有自己的理由。
于是他点了点头站起身,又不放心似的弯腰安抚了小男孩两句,这才抱着小猫暂时离开了病房。
那天宋野城独自在医院走廊里等了很久,他不知道病房里后来又发生了怎样的对话,也没有阳奉阴违地刻意去窥探,直到几年以后,日渐成熟的他终于隐约理解了小男孩话中暗藏的肮脏内情,宋盛夫妇才将事情的全部真相告诉了他:
小男孩口中的“刘老师”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老师,他甚至都不是安康之家的正式员工,而是因为资金不足、在当地以包吃包住的低薪聘请的兼职护工。
他在安康之家兼职了数年之久,期间频繁借职务之便以“做游戏”为由诱哄那些年幼、残障或智力不全的孤儿为他满足变态扭曲的需求,而如果孩子不从或反抗,就会遭到他的殴打和凌虐。
小男孩是孤儿院里为数不多的身体和智力都健全的孩子,在发现了“刘老师”的恶行后,他曾尝试过揭发和求助,但彼时管理混乱的安康之家早已不剩几个话事人,就连名义上的院长也懒于干涉,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潦草敷衍。
于是年幼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恶魔一次又一次伸出魔爪、肆无忌惮地摧残着他们,他曾拼尽全力阻挠过、对抗过,但却根本是螳臂当车,永远只能落得遍体鳞伤的下场。
终于,在经历了无数次反抗被殴打的伤痛和求助无门的绝望后,他在那个仲夏的傍晚不顾一切地偷逃出了那地狱般的牢笼,一路跌跌撞撞翻山越岭,在倾盆暴雨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攀爬上了那道通往盘山公路的陡崖。
命运的齿轮铿锵转动。
令两条原本平行的轨迹轰然相撞。
它以一场突如其来却又有惊无险的车祸创造了一次相遇,用一束本该昭示着凶险的车灯,照亮了孩童黑暗绝望的前路。
*
那天之后,暑假剩下的时间里,宋野城一家都没再离开过那座边陲小镇。
宋盛和秋明月如同宋野城答应小男孩“我们会帮你”的那样,立刻动身前往他所在的那所安康之家,彻查起了它阴暗不堪的过往。
而宋野城则留在了群山环绕的小镇里,陪那孩子一起等待着处理结果。
*
“原来你叫铃铛?”
天边夕阳铺洒出漫天晚霞,金色的麦田边,宋野城悠闲地仰靠在草垛上,衔着根初熟的麦穗望向小男孩。
小奶猫撒着欢儿地在两人中间翻滚,男孩盘腿坐在一旁,闻言停下了轻捏猫爪的手,从衣领中拎出了一颗被红线悬挂的铃铛。
“这是我妈妈留给我的。”
宋野城翻身凑近了几分,轻轻拨弄了那铃铛两下,在清脆悦耳的细响中笑着与男孩对视:“这名字也太可爱了吧?”
夏风掠过田野,迭荡起水纹般的金色麦浪,小男孩漂亮的眼眸羞赧垂下,在夕阳余晖里投下淡淡扇影。
扇影随着云霞晕开,化作宣纸上掺了水的墨色,蜿蜒着勾出群山的轮廓,点缀出晨曦下的树影葱茏。
蝉鸣不绝于耳,葳蕤草木在夏日清晨的山间自由生长。
青翠欲滴的爬山虎覆盖着半山腰废弃的石屋,山涧从崖顶垂下如丝瀑布、汇聚出清澈见底的潭水,倒映着绿树青山,亲吻着崖底砾石。
小男孩坐在岸边,双脚被清凉的溪水包裹,小奶猫乖乖坐在他身旁,和他一起注视着不远处那道在水面下灵活凫动的身影。
少年身影如鱼般游来,带起阵阵涟漪,临近岸边时倏而浮出水面,抚了把面上清水笑道:“真不下来?水里可凉快了。”
小男孩轻轻摇头,抬手指了指身旁的猫:“它一个人会害怕。”
“它可不是一个人,它是一只猫。”宋野城挑眉揶揄。
小男孩微微一噎,眨了眨眼:“那……它一只猫会害怕?”
宋野城被他逗得笑个不停,抬手朝他弹了下水花:“好吧,那我去给你们抓条鱼。”
少年身影再次潜入水中,小男孩看着他渐行渐远,下意识地舔了舔唇角溅上的水滴。
山泉是甜的。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小猫,恰见它也同样伸着小舌头舔了舔粉嫩的唇。
两双稚嫩的眼睛懵懂对视,在彼此清澈的眼底倒映出温柔剪影,定格成了晨曦山水中最静美的画面。
白云飘过山巅,引着日头东升西落,为苍穹披上藏蓝夜幕,在夜幕里洒下璀璨星辰。
遥远而广袤的星空下,男孩与少年并排仰卧在草地,小奶猫窝在少年胸口,时不时被飞过的萤火虫吸引,步伐不稳地滚进草丛,稚拙又蹒跚地追逐嬉戏。
近处虫鸣迭起,远处蛙声阵阵。
宋野城单手枕在脑后,另一手指着天幕中的星辰:“你看,那几颗星星围起来的形状,像不像颗小铃铛?”
男孩冷不防被点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半天没能看出名堂。
“看到了吗?”宋野城扭头追问。
小男孩在星空中认真寻觅了许久,依然没能找到那颗“小铃铛”,只得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真看到了?”宋野城狐疑道。
小男孩略有些心虚地噤了声,悄悄转头望向身侧,正巧迎上了宋野城促狭的目光。
他忽闪忽闪的眼眸实在无辜,惹得宋野城忍不住颤着胸膛笑了起来:“我逗你的。”
说着,他伸手轻刮了一下小男孩的鼻尖:“小铃铛不是在这儿么,怎么会跑天上去?”
星空光影细碎,小男孩微红的面色被黑夜温柔遮掩,而他眼底浮起的浅浅笑意却比星光更为纯粹,晶莹闪烁在旷野山间。
夜风拂过发梢,拂过悠然绽放的野花青草,拂过高低错落的屋檐,拂入月光倾洒的窗棂间。
午夜寂静的病房里,宋野城细心听着隔壁床上的动静,听着那呼吸久久未见绵长,心知这位郁郁寡欢的小朋友大概又因为沉重的心事而陷入了惯有的失眠。
他在黑暗里发愁了片刻,忽地灵光一闪,从枕边叠起的衣兜里摸出了一个细小的物件。
按键被轻轻摁下,那圆珠笔似的小东西立刻射出一道红光,在漆黑的天花板上投射出了一只惟妙惟肖的卡通小狐狸。
隔壁床上很快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小男孩被那画面吸引着坐起了身,双眼在月光中一眨不眨地盯着头顶。
“好玩儿么?”
宋野城握着激光灯下了床,顺带把兜里那一堆零件都抓在了手中,走到小男孩身边坐下,随手换了个灯头,再一按,天花板上的画面顿时从狐狸变成了鸭子。
须臾,小男孩的目光从头顶转移到了他手里的激光灯上,看模样像是十分新奇。
这是前几天捡到那只小猫后,宋野城为了逗它,在路过的一所小学门口买的玩具,配套的一共二十个灯头,都是不同的卡通图案。
这种玩具在城市里其实很常见,但对于长在偏远山区又鲜少能出孤儿院的小男孩来说,却还是闻所未闻的新鲜玩意儿。
宋野城把灯递给了他,那堆灯头也塞到了他手里:“送你了,你留着玩儿吧。”
小男孩本能地就要推拒,却听宋野城胡诌道:“我家里还有很多,这套是重复的。”
小男孩犹豫了片刻,终于腼腆地松了口:“……谢谢阿城哥哥。”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天听见了宋盛叫他“阿城”,小男孩这段时间一直以“阿城哥哥”称呼他。这称呼可让宋野城暗喜得不行,毕竟他从小就想要个弟弟,奈何宋盛和秋明月却一直没有再要个二胎的意思。
宋野城笑着摸了摸他的后脑,转身拧开了床头灯,把他手里的激光灯和零件都暂时没收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好了,这个可以以后慢慢玩儿,现在你该乖乖睡觉了。”
他像个小大人似的按着小男孩的肩头令他躺下,给他拉上被子,又认认真真掖好了被角。
然而做完这些之后,他忽然又有点不知还能做些什么,毕竟他长这么大也从来没有过哄孩子睡觉的经历,这可着实是头一遭。
他思忖着,转头环视了病房一圈,发现隔壁床头搁着本泛黄的小册子,立刻眸光一亮地把它拿了过来,靠在床头,低头用指尖点了下小男孩的眉心:“闭眼,哥哥给你读书听。”
“好。”小男孩从善如流地闭上了双眼。
当宋野城翻开书册、看见那满目晦涩的单词时,心中其实是有些无语的,但好在他的英文水平还算过关,所以即便翻译不甚精准,倒也无伤大雅。
“万物皆是由他所造……生命在他体内……这生命就是人的光……”
虽然大多句子听上去都仿佛天书,连宋野城自己都不太理解,可小男孩还是静静听着,仿佛仅仅有这声音的陪伴就已是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