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搜预告——by林暮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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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本就多雷雨,一下起来就声势浩大且时长难料,要不是他们今晚就赶了回来,万一明天首都暴雨, 飞抵航班很可能会遇上延误甚至退改签。
到了门前,宋野城刚准备指纹解锁,忽地想起一事, 转头道:“哎对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这密码是页码的?”
这问题他在基地就想问了,只是当时一直在录制中没找到机会。
“直播那天, ”江阙眼含笑意道,“我本来想看看手边工具书有没有能拿来出题的, 结果一翻字典就发现有两道折痕, 正好是86和301页。”
宋野城其实早不记得自己当初折过页了,此时一听才恍然般拖长尾音“哦——”了一声:“所以你那题其实是学我的咯?”
江阙一笑,全然没有否认:“我想你既然这么设计过密码,那我也弄个差不多的,你应该很容易就能猜出来。”
“啧啧啧, 太作弊了。”
宋野城得了便宜卖乖地装模作样摇着头, 伸手解锁开门, 然后一边摸向点灯开关一边扬声唤道:“白毛——?”
屋里静悄悄的,既没有回应也没有跑动声,直到大灯点亮,所有家具一览无遗,往日那只欢脱的小白影还没见踪迹。
“欸?跑哪去了?”
宋野城两下蹬了鞋换上凉拖,啪嗒啪嗒走到猫爬架边寻摸一圈,又蹲身往沙发底下找了找:“白毛?——白毛?”
江阙换上拖鞋跟了过去,四下张望一番后,又去厨房绕了一圈,发现几处都没有,不禁猜测道:“会不会上楼了?”
家里的楼梯没有装宠物隔离栏,所以白毛平时的活动范围相当大,有时江阙在楼上书房码字,它都会时不时出现溜达一圈。
“得,看来监控还是得赶紧装。”
宋野城撑膝起身,一边往楼梯走去一边十分有经验似的絮叨道:“这要是狗啊,你还没开门它就自己冲过来了。但猫就真是大爷,心情好了才过来蹭蹭你,心情不好随便往哪一窝,任你叫破喉咙它都不一定搭理你。”
江阙跟他并肩走上楼梯,听他说得仿佛深有所感,好奇道:“灰毛以前也这样?我看你微博里拍的,它不是很黏人么?”
“嘁,”宋野城一副说多了都是泪的自嘲,“那都是摆拍——你看它瞪着个无辜大眼搂着我脖子、好像多小鸟依人似的哈?其实镜头底下,那俩后爪都快抠我肚脐眼儿里去了。”
江阙听着好笑,他原以为白毛之所以顽劣是因为它本来就是只野猫,没想到宋野城以前养的那只看似乖顺也只是假象。
快步上到二楼,两人分头进了主卧客卧,一边唤着,一边把柜底、床下包括浴室都仔细搜寻了一番,然后又去书房和其他几个房间将所有边边角角都寻摸了个遍,却还是没找到白毛的踪影。
这一下,江阙终于隐隐有些担心了,忍不住开始回忆自己出门前有没有把门窗都关好,想着想着,他忽然想起宋野城临走前曾给秋明月打过一个电话,让她第二天中午过来喂一趟猫,赶紧问道:“会不会是阿姨以为我们要好几天才回来,所以先把它带回去了?”
宋野城一听如梦初醒,立刻掏出了手机,可下一秒就被江阙眼明手快地拦住:“哎、要问也别现在问啊,这才四点多?”
宋野城一瞥时间,这才发现确实昏了头,这个点秋明月肯定还在睡觉,自己一个电话甩过去,她指不定要以为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而且他转念一想,忽又“嘶”了一声:“其实我觉得应该不会,我妈要是把它带走了肯定会跟我说一声,不至于连个招呼都不打。”
秋明月从来不是个自以为是的人,不会问都不问就“我以为怎样怎样”,把白毛直接带走实在不像她的风格。
只不过话虽这么说,宋野城毕竟也没百分百的把握,于是道:“这样吧,我们再找找看,要是确定不在家里我就打电话问问。”
江阙点点头,又跟宋野城一起上了三楼。
三楼一共只有三个大房间,分别是衣帽间、健身房和收藏室。
江阙其实并不认为白毛会在这里,因为这几个地方都很特殊,里面要么是易撕裂的衣服,要么是易损毁的贵重物品,他就因为担心白毛乱碰东西,从来的第一天起就很注意紧闭这几扇门,而白毛毕竟只是一只猫,总不至于还会自己开门进去。
只不过此时一楼二楼都已经找过,就算觉得不可能,也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看一眼才踏实,于是他也没多说,跟宋野城分头进了衣帽间和健身房。
衣帽间内内外外足有好几层,里面的衣物和配饰有的悬挂着,有的堆叠着,还有的为了定型都套在等身的模特身上,当中各种角落和空隙可以说不计其数。
江阙在所有空隙间一处一处翻找着,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可却越找越有种在大海捞针的感觉。
就这么足足找了有十多分钟,他几乎已经断定白毛不可能在这里,就在这时,门外忽然隐约传来一声:“找到了——在这儿!”
江阙还当是在健身房,可急急出门一看,却见健身房的门大敞着,里面根本没人,不由纳闷扬声道:“在哪?”
“这儿呢——楼上!”
江阙一听,诧异地往楼梯上方看去。
四楼?
楼上与其说是四楼,倒不如说其实已经是楼顶了,上面只有靠近楼梯这边有个小型的“合”字顶阁楼,被宋野城装修成了休闲茶室,其余百分之八十的面积都是露天花园泳池。
江阙顺着楼梯走上去,只见此时茶室里亮着一排昏黄吊灯,通往泳池的那面玻璃推拉门正开着一道半人宽的缝隙,缝隙之外,宋野城熟悉的背影就站在泳池的另一端。
江阙走到门边,顺手将门又往旁推了些,这才迈步走出室外。
此时外头轰隆隆的雷声已经愈发密集,与之相伴的还有那时不时划破天际的闪电和已然呼啸起来的风,连带着泳池里的水都泛起了粼粼涟漪。
江阙绕过泳池,顺着边沿往前走去,然而还没走出两步,忽地一道闪电划过天幕,白光瞬间将泳池尽头的情形照了个分明——
天台边缘的石栏上,一只蜷缩的小小白影蹲在栏顶,而在它背后,宋野城正朝它伸出手去。
刹那间,江阙整个人蓦地一僵,就好像那道闪电划破的不是天幕,而是他的脑髓,记忆深处某个沉睡已久的画面陡然惊醒、与眼前场景错乱重合,令他瞳孔唰然紧缩:“……别碰它!”
宋野城吓了一跳,触电般缩手回头看去,就见江阙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直直盯着他,眼中满是惶然:“不要推它……”
宋野城简直有点发懵,他伸手当然只是想把白毛抱回来,怎么可能会推它?
“不是、我——”他正要解释,可刚开口,却忽然发现江阙的眼神有些奇怪,好像根本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背后的虚空。
江阙的脸色惨白如纸,浑身都在抑制不住地细微颤抖着,犹如被噩梦魇住了一般,整个人都极为恍惚:“不要,不要推它……”
紧接着,他就那么在宋野城的注视中仿佛脱力一般、缓缓跪坐了下去,目光仓皇垂望着低处,长睫无意识地抖动着,口中仍在喃喃:“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这状态明显很不对劲,宋野城见势不对,赶紧伸手把白毛捞进怀里,疾步冲到他面前半跪下身,扶住他的肩头唤道:“江阙,江阙?”
见他依然神色惶然,宋野城连忙把猫递到他眼前:“它没事,你看,它这不是好好的么?”
白毛被他捞着肚子不太舒服,一拧身从他手中挣脱开,转头跳到了江阙腿上。
然而江阙却毫无反应,他好像既听不见宋野城说话,也感受不到白毛的动静,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噩梦里:“都是我……都是我,黄毛……是我没有照顾好……”
那声音虽然极轻,可宋野城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黄毛”二字,稍一愣怔后,心中忽地浮起了一丝异样。
这么久以来,他们其实从没有讨论过黄毛,唯有江阙在设计的密码里涉及了它一次。
猫的平均寿命不过十多年,按照年纪来算,黄毛应该早几年就不在了。宋野城一直以为它和自己那只英短一样,也是自然老去寿终正寝,可此时看见江阙这一连串PTSD般的反应,他却隐隐有了另一种猜测。
难道……它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宋野城抬手捧起江阙的脸颊,既温和又略显强硬地迫使他和自己对视:“江阙,江阙?你看着我。黄毛它怎么了?”
江阙的目光原本一直低垂着,直到此时被迫抬起头,他才不得不稍稍抬眼。
而就在他的视线与宋野城交汇、接触到那双眼底真切担忧的刹那,他才忽然像是从梦中抽离般,心悸而惶惑地飞速颤了颤眼睫。
宋野城看见他瞳孔的反应,顿知他应该已经回神,不免松了口气,一边用拇指安抚地摩挲着他的脸颊一边温柔笑道:“好了好了,没事了,别紧张。”
他伸手将他揽进怀中,下巴抵着他的额头,环抱着他胳膊的手还在上下不断轻搓着。
直到感觉怀中人的呼吸逐渐趋于平静,宋野城这才略微低下头,轻声问道:“黄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我么?”
所谓心病堵不如疏,从江阙这么严重的反应来看,这恐怕早已是块顽疾,与其让他憋在心里独自承受,不如倾诉出来会好过得多。
江阙此时已经将白毛搂在了臂弯里,无意识地轻抚着它的脑袋,像是在犹豫,又像是难以启齿。
好半晌后,他才终于哑声开口道:“它……掉下楼了。”
其实从他先前脱口而出的几句话里,宋野城就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个答案——宠物坠楼,这在新闻中都并不少见,每回看到时他都难免唏嘘,但也从不认为那就一定是主人的过失。
想着,他循循善诱道:“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这种意外谁都不想发生,但意外之所以叫意外,就是因为没人能控制,是不是?”
江阙一时没有应声,宋野城还以为他仍在自责,不由心疼地揉了揉他的后脑。
谁知,江阙忽然否认道:“不是。”
不等宋野城反应,他又继续道:“那不是意外。”
宋野城一怔:“……不是意外?”
江阙再次沉默了好一阵,也不知是在回忆还是因为不知该从何说起。
良久,他终于像是将尘封过往掀开了一道缝隙,令身边这束光亮得以触及其内。
他极轻地说:“你还记得……《寻灯》开头,方至和乔敏吵架的那段么?”
宋野城并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但却立刻回应道:“当然,怎么了?”
“那不是我编的情节,”江阙道,“是我亲耳听见的。”
宋野城愣了一下,脑中立刻回忆起了那段台词,想到乔敏发泄般的那几句话,心里蓦地沉了一下:“你养母……说过想把你送回去?”
江阙轻轻点了点头。
宋野城虽然早就已经知道他和养母的关系并不好,但却没想到竟然恶劣到了这种程度,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江阙道:“领养我的第五年,我初中前的暑假。”
五年。
这么长的时间,别说是人,哪怕是养只小动物都该有感情了才是。况且那会儿江阙算起来也不过才十二岁,宋野城很难想象一个孩子亲耳听到这么伤人的话会有多难过。
想着,他环抱着江阙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喉中有些酸涩:“后来呢?”
与他相比,江阙此时反倒显得平静些,就好像那段陈旧过往在经历了无数日夜的反复咀嚼后,连疼痛和苦涩都已不复新意:“那晚我没有惊动他们,自己回到房间、想了一整夜。第二天,我跟他们说,我想从初中开始住校。”
那天清晨,当他在餐桌上说出这句话时,清楚地看见了叶莺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喜。
他知道这个请求正合叶莺的心意,只要他不住在家里,叶莺就完全可以当他不存在,那么很多矛盾也就能迎刃而解。
这是他花了一整晚才想出的办法,甚至还为此编好了借口,就说初中学业加重,住校可以节约往返的时间。
然而,桌旁的江抵却压根没给他说出原因的机会,立刻皱眉道:“那怎么行?”
一直以来,江抵都非常尊重江阙的意愿,而这一次他之所以想都没想就反对,其实也是一种条件反射——他自己的父母都是商人,小时候虽然给了他优渥的生活,却因为工作繁忙而长期无法陪在他身边。
他体会过空荡的家里清冷的夜灯,体会过只有保姆阿姨照顾的日子。
虽然他能理解父母的辛苦、从没有责怪过他们,但却还是在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如果将来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要尽己所能参与他的成长,陪着他一起长大。
江阙被领养前在福利院的那几年,对江抵来说就已经是难以弥补的缺憾,如今好不容易给了他一个家,又怎么可能再让他去住校?
江抵好言好语地将这些想法说了出来,紧接着又抛出了一个令江阙没法反驳的问题:“再说了,你看黄毛这么黏你,你就忍心把它丢在家里,一两个星期才见一次?”
这句话简直是戳中了江阙的命门,他忍不住低头看向脚边那只毛茸茸的脑袋,看它抬头用那双亮晶晶的的眼睛殷切注视着自己,原本笃定的心瞬间就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