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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难自控——by郑九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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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叔罕见地提起自己儿子,还是一件出乎意料的喜事。许戚压下萦绕在心头的烦闷,挤出一个真切不少的微笑,“下个月吗?这消息真突然,必须要包个红包好好恭喜他了。”
  “有我盯着,你包了他也不敢拿。真是一眨眼的功夫,光阴都三十二了,我也老了。新娘子你见过,上个中秋节光阴就带她来这儿送月饼,还记得吗?”
  良叔呵呵地笑,趴在膝盖上的小狗也嗷呜了两声,附和一般。
  去年中秋,梁悦加班,许戚到店里陪良叔吃晚饭,碰巧撞见赵光阴带着女朋友从隔壁市过来看望。四个不熟的人围坐一块,气氛要多尴尬有多尴尬。最后赵光阴没坐一会就和女友离开了,没想到距离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一年的时间。
  许戚回想起来,有些微微的恍惚。
  良叔姓赵,本名叫赵友良,但他嫌弃这名字太没气势,硬是从不让人叫。赵光阴还很小的时候,良叔就和老婆离了婚,从此儿子跟着前妻,良叔一个人过日子。
  他没有再娶,拿着打工攒下的钱盘下一家碟片租赁店重新装修,便有了后面的‘良叔照相馆’。
  许戚读高中那会,赵光阴已经在外省上大学,后来在他那边定居工作,很少回宁城看望良叔。
  父子间的关系一直很疏远,直到工作这几年,才渐渐好转。
  谈起儿子的喜事,良叔红光满面,没有说一个关于欣慰的字眼,只是唠叨婚房的地段,首付要交的钱,还有酒席在哪里办,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云云。
  许戚看得出来良叔打心眼里高兴,这一年时间,赵光阴升职加薪,和恋爱多年的女友结婚,同大部分人一样平稳又幸福地过着自己的人生。
  唯有他的生活停滞不前,短短几个月里丢了工作,婚姻岌岌可危,未来陷入彻底的迷茫。这一切的根源,都从廖今雪出现的那天起走向偏差。
  许戚脑海不可遏制地浮现酒吧里那一吻。
  光影昏暗,欲念破土萌芽之前,他推开了廖今雪,落荒而逃。仓皇中,没能看清廖今雪脸上的表情。
  那一刻,他只有一个想法,廖今雪疯了,或者他疯了。
  回去后的深夜辗转反侧,许戚满脑子都被‘同性恋’三个字塞满。如果廖今雪没有骗他,梁悦又是怎么回事?他和梁悦私底下会面,那些照片记录下来的亲昵举动不会作假,为什么还要对他,对他......
  全都乱了套。最为讽刺的是,许戚根本没有办法向谁去求证真相。
  他睡不着,爬起来打开电脑,搜索了‘同性恋’,而后又输入‘Gay’、‘Gay吧’等一系列词条。
  浏览页面时,许戚不知怎么点开了一段视频,声音兀然在房间中回响,进度条还未过十秒,他就像被烫着般用力关上电脑。
  许戚维持这个姿势在床边静坐了十分钟,思想激烈地搏斗,最终他绷着僵硬的身体重新打开电脑,把那段视频从头看到尾。
  好消息是,画面里的行为没能带给他丝毫生理冲动,唯有猎奇,甚至有着被那个陌生男人触碰时同样的恶寒。但坏消息是,他总是不断分神,情不自禁地想起廖今雪的脸。
  还有那晚印在唇上炙热到使心肺燃烧的吻。
  残留的幻想带来比视频强烈百倍的冲击。许戚颓然地倒回床上,困意全无,心乱成一团扯不开的麻。
  一个坏消息,足够把前面的好消息粉身碎骨。
  不管廖今雪是故意,是玩笑,是醉后的冲动...他目的都已经达到。因为这个吻,许戚彻底不安宁。
  饭桌上的气氛透着不寻常的低压,只有陈芳一个人不断找话,张罗着给梁悦夹菜。
  上回催生闹得不欢而散,陈芳这次忍了又忍,一个字都没有提,照例关心起小两口的工作和生活。
  但这番自以为是的好意注定要落空。梁悦象征性地吃了几口,眉间蕴着散不去的疲惫,留下一句‘吃完了’就坐去沙发看电视,干脆连表面的客气都不加掩饰。
  陈芳筷子悬在半空,喉咙里梗着一块硬邦邦的石子,出不来气。许戚埋头吃饭,假装没有看见她积满怨怼的脸。
  “你和悦悦怎么回事?”
  刚收拾完桌子,陈芳就把许戚拉到厨房,怕被外头的梁悦听到他们在议论她,刻意压低了嗓子。
  许戚的胳膊被她掐得生疼,“她妈妈这次住院查出了肿瘤,再过一周就要动手术,本来今天她没有时间过来,你一个劲的催,她心情已经很不好了。”
  陈芳瞪着浑浊的双眼,刚冒出一个字又忙降低嚷道:“这还成我的错了?我还不是一片好心,想着给她补补身子吗?再说了,你不是说肿瘤是良性的?”
  “良性没错,可开刀不是小事,梁悦这几天请不了假,白天上班晚上还要去医院。”
  陈芳一听,首先紧张的是梁悦的工作,态度瞬时软了下来,“也是,悦悦的工作可不能给耽搁了,你就不能主动一点,帮她分担分担?”
  许戚扯了扯唇,没有回话。
  分担两个字说起来简单,可现实注定比理想骨感。
  梁悦的妈妈即便在病中也有用不完的精力指摘他各处做的不好,就连苹果削出一个坑洼,许戚都要被念叨十分钟。他分担得身心乏力,梁悦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要上班,白天请了护工到医院照顾,但有时候老人作起来,根本不给人消停的时间。她不得不每天晚上都跑去医院一趟,如此一来,整整一周都没有时间和许戚说上几句话。
  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反而成了见不到面的陌生人。
  这次来陈芳家里吃晚饭,梁悦因为昨晚没有睡好,难得妥协一次坐了许戚的车。回家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梁悦靠着车窗,闭目养神。
  许戚静静等待红灯,捏着方向盘的手指一会松开一会收紧,“晚上早点休息,妈的事情你别太担心了。”
  梁悦没有睁开眼,心不在焉地说:“我知道。”
  许戚抿了抿干涩的唇,耳边被两道来自心底的声音不断地拉锯,距离红灯结束只剩下十秒,他低声问:“对了,你还记得之前补牙的诊所地址吗?我最近有点牙疼,打算去看一下牙医。”
  梁悦眼皮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缓缓睁开,斜向许戚紧绷的侧脸,“你不是总说诊所的收费太贵吗?”
  “我听说有些诊所的医生比医院好,不知道是真是假,你上次补完感觉还可以吗?”
  “一般。”
  梁悦冷冷撂下两个字,歪过头继续假寐,把不想交谈四个字写在脸上。
  绿灯闪烁,许戚如梦初醒般踩下油门,为了不让梁悦察觉到异样,轻声补了一句:“这样。”便没有下文。
  这是不是代表梁悦和廖今雪之间出现了问题?亦或者这场出轨真的只是他单方面臆想出的误会?
  许戚不相信是误会,他有眼睛,也有感觉,唯一可以解释的是这段关系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走向了结束,或者出现裂痕。
  纠缠的乱麻终于扯开了一道口子,汲取到新鲜空气。许戚不知道也不敢细想,他究竟是在为梁悦选择他而高兴,还是为廖今雪结束了这场关系而如释重负。
  车开到半路,梁悦突然想起有东西落在了公司,要顺路过去拿。
  许戚把车停在路边,等待她下来。夕阳西下,店面大多已经挂上结束营业的牌子,许戚降下车窗透气,余光瞥见对面一家律师事务所,突然被紧紧吸住,移不开。
  这种开在一楼的事务所很常见,玻璃门上通常用红纸贴着可供咨询的项目,远比那些昂贵的律师公司更让老百姓亲切。
  虽然屋面简陋了一些,但许戚每每经过这种事务所,里面总少不了客户光顾。
  许戚就这么盯着那两扇已经关闭的玻璃门,在一排‘医疗纠纷’,‘民事起诉’的字条下,‘离婚纠纷’四个红字好像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栖息在暗处同样凝视他。
  这场对视缄默,难熬,像是经历了恍惚漫长的一个世纪。拿到文件夹的梁悦拉开车门,弯腰坐了进来,“回家吧。”
  回家。许戚默然嚼着这个词。
  脑海中跳出的不再是他和梁悦,也不是灯光温暖的房间,就连五年前那场在亲朋好友见证下举行的婚礼都渐渐模糊,成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掉在不知名的角落沾上灰尘。
  失去感情的家,只是一个冰冷的壳子。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不断地蒙骗自己,直到再也骗不下去。
  平生第一次,许戚抹去了被粉饰的太平。
  他逼着自己回头看,逼自己去承认一件残酷如刀割的事实——他和梁悦,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第24章 惨兮兮的他
  投出去的简历如同石沉大海,一晃,距离许戚辞职已经过去两个月。
  一天清理内存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没有给上次加了联系方式的面试官回复。那天晚上带来的后劲太大,他完全将这件事情抛掷脑后。
  点开对方的朋友圈,空白一片。许戚想对方也许早已把他删除,于是同样删掉了好友,没有什么后悔可言。
  即便没有廖今雪这段突如其来的插曲,他大概率也不会答应就职。
  许戚依然不确定未来该去做些什么,但他已经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一些冒险的念头不是没有浮现,他循规蹈矩地生活了三十年,突然要一朝改变,行动起来远比想象艰难百倍。
  这说起来似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换一份工作,尝试人生中其他可能。但只有像许戚这样真正站在选择的交叉口,才能切身明白他的踌躇和顾虑。
  一脚下去或许是崭新的天地,也有极大可能只是换一种方式继续失败。
  对自己,许戚实在提不起丝毫自信。
  良叔常常劝告他可以尝试做一名摄影师,把爱好变为工作。但这种事情不是想想就能成功,除了良叔,许戚还从来没有给别人看过自己的摄影作品。
  只有结婚以前,一次意外梁悦发现了他的相机,用‘还可以’评价过他的作品,后来似乎也没有深入了解的兴趣。
  无论是良叔还是梁悦,许戚认为他们都只是为了安慰他而把事实夸大。谁也不会直白地打击好友或伴侣,指出他哪里做的不好。
  摇摆在选择间的这段日子,许戚发布在网上的求职信息时常被人看见,有些会私信问他是否对某某工作感兴趣。虽说主动找上来的机会不一定都是陷阱,但在他这里,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拒绝了一系列堪比墙上诈骗小广告的工作,有一个人的私信留给许戚深刻的印象。
  对方没有带着公司企业的认证,一上来就问他能否帮忙PS几张照片。许戚在工作技能那块填了很多常用软件,其中就包含PS。
  这条消息使他稍感意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什么样的照片?
  没想到很快就有了回复:毕业照可以吗?
  还是一个学生。
  许戚和她加上联系方式,聊天过后,他才得知对方居然是一个刚刚初中毕业的女孩。
  女孩告诉许戚,毕业时她和几个要好的朋友拍了许多照片,希望能精修后打印出来留作纪念。但她询问了几家照相馆,报出的价格都要200往上,她的父母不同意花那么多钱只为了修几张照片,她才想到上网找别人帮忙。
  事实上,精修七张照片收取200的费用算不上高昂。可女孩告诉许戚,她的预算只有100,算下来一张照片连20块都不到。
  许戚跟着良叔学了那么多年,当然知道这种价格压根不会有照相馆愿意接,估计都把这当作是砸场子。
  女孩也只想上网碰碰运气,结果刚好翻到写着会PS的许戚。
  也许是看对方还是学生,加上的确不是什么难事,许戚收下这一百,帮女孩修完了七张照片。
  他并没有把这件事当成是工作,PS的基本技能他早在很久以前就跟着良叔学通,修几张用手机拍摄的简陋毕业照,花不了多少时间。
  女孩收到成片后发来一大页感谢,这一百块,反倒成了许戚两个月来第一笔收入。
  良叔知道这件事情后痛批了许戚一顿,说他完全没必要烂好心。
  摄影师,修图师,再乃至设计师,说到底都是靠手艺挣钱。而手艺的学成不是一朝一夕,完全靠人去下苦功夫。
  良叔坚持什么样的水平就该收什么水平的钱,绝对不能乱收费搅乱市场。这件事怎么想他都觉得许戚亏大发:“下次再碰上这种人,你直接告诉他低于两百不接。你这水平修七张照片,才收她一百块钱,真是便宜那丫头了。”
  许戚被良叔横眉竖眼地训了一通,也意识到这样做有些太随便,虽然他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件举手之劳,良叔却言辞认真:“既然收了钱,那就是工作,是工作就要严格地对待,不是说她给钱少了就随便修修,给多了又上赶着巴结。你要真想朝着这条路试试,首先得摸清自个的价值,把价格定死,有人信任你的技术就不怕没有生意上门,这样才能够干的长久。不能说全靠心血来潮,谁找你干活你都帮,反而叫别人看低了你。”
  良叔把自己过来人的经验一字不漏地讲给许戚听,即便现在的市场和几十年前相比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工作的内核其实没有太大改变。
  许戚听得头脑发胀,好像一时间吸收了太多知识,需要慢慢地从海绵里挤出来,再慢慢稀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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