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难自控——by郑九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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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点让他豁然开朗,在没有确定要不要将摄影当作长期工作前,帮别人修一些基本的照片当作历练,似乎不算是一件坏事。
他可以拿到报酬,还能有更多的时间规划以后。至少在软件使用上,算得上得心应手。
这个不起眼的插曲,带许戚扩展了新的思路。
工作暂且步入一条新轨迹,目前还不知道能不能用‘正轨’去形容,但起码让许戚看见了希望。
他带着良叔的建议,浏览了不少网页,以前他没有专门去搜索过,现在才发现原来随处可见修图师们的作品和明码标价的收费单。网络上俨然已经形成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许戚参考了部分收费,最终在社交平台上注册了自己的账号。
他没有急着把收费表放上去,先从以往拍摄的照片里挑出还能看得过去的几张,按捺着被陌生人批判的紧张和羞耻,发了出去。
良叔告诉他,这就和在照相馆门口摆照片一个道理,目的就是吸引潜在客户,让别人对他的水平先有一个初步了解。
许戚听着良叔贴切的比喻,想到的是廖今雪留在照相馆里的那张证件照,现在还被摆在玻璃柜中间最醒目的位置。
后来过来拍照的客人,有的甚至问过良叔照片上的人是不是哪个不火的明星。
要是让廖今雪听到这个评价,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大概还是不在乎吧。
许戚总是不可遏制地想到廖今雪。
从他推开廖今雪的吻,到现在几个星期过去,这段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联系又退回最尴尬的处境。他无数次点开和廖今雪的聊天界面,最后都因为想不出发什么,潦潦收场。
许戚现在不用上班,有了用不完的时间到廖今雪的诊所外窥视。最长的时候,他从白天一直等到太阳西沉。
心底的躁动成了一种病,病症发作时比以往来得更加严重,唯有经历漫长的等待,瞥见廖今雪的身影才能缓解一二。尽管大部分时候只有匆匆一眼。
许戚知道横竖在他和梁悦之间的问题不单单起自廖今雪,现在的他已经没有理由这样做。他抑制不住本能的冲动,偷窥廖今雪,成为了一道刻入骨子里的烙印。
不以为耻,反以为习。
许戚坐在车里,依然停在足以将整个诊所纳入眼底的斜对角,这个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带给他满足的安全感。
也许是周六的缘故,诊所的玻璃门被推得进进出出,上面贴的卡通贴纸又摇摇欲坠地掀开了一角。廖今雪一直没有下楼,许戚只能透过二楼的玻璃窗瞥到一抹移动的白色背影。
现在似乎有病人进来,投入工作状态的廖今雪正在给对方看诊,坐下以后,难以捕捉他的行动。
一股没来由的郁结堵塞着许戚胸口。
做出那种惊世骇俗的事情,廖今雪还能和没事人一样照常工作,就像把他连同那个吻一起遗忘,完完全全不打算为这件事情做任何解释。
难道他以前也做过这种寻求刺激的事情吗?所以才能熟练地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然后全身而退?这样的想法仅仅是飞闪而过,也让许戚喘不过来气。
他毫无意识地紧攥方向盘,几乎要在外面的皮套上扣出一个洞,可是再怎么做,怎么想,廖今雪都不会看见。
许戚为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执念感到讽刺,他转动车钥匙,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离开前往二楼深深地看了一眼,快要踩下油门的脚猛地刹住。
窗前,一道不属于廖今雪的身影靠在边沿,是一个男人的背影,略胖,穿的也不是医生专属的白大褂。
他双臂环绕胸前,似乎正昂起下巴朝另一头的廖今雪说话,肢体语言就透出一股让人不适的傲慢。
走动时他转过头,许戚的瞳孔猛然一缩。
一张说不上来的熟悉的脸。
刹那,有什么东西和廖今雪从前告诉他的事情串连在一起。
许戚已经很难回想起蒋明的长相,这种不重要的事情早已被他忘干净。可是有一道声音在心底焦急地催促,出现在廖今雪诊室里的男人,很可能就是蒋明。
他记不得这张脸,也记不得对方的身型,可是一个人的气质和神态,难以改变。
许戚回神后已经甩上身后的车门,玻璃门被推开,前台小姐来不及询问他是否有预约,许戚一只脚早已跨进电梯,直按二楼而去。
‘叮’的一声,差点被撞到的蒋明骂了句脏,他穿着一整套牌子货,脚底踩的也一致,恨不得把这些象征上流的logo纹满全身。只有一张脸回归接地气的质朴,和学生时代一样,三角眼蒜头鼻,一张膨胀几倍的脸庞比从前更加其貌不扬。
这一回,许戚才算真正地认出了他。
“你长没长眼睛啊?”
蒋明看也没看就先骂了句,见许戚迟迟不移步,他才奇怪地拿正眼打量了许戚几下,不看不要紧,一看就拧起两条粗黑的眉毛,“你是,是...”
他指着许戚,嘴边似乎有个名字呼之欲出,可就是怎么都吐不出来。
许戚绷了一路的唇角渐渐放平,诊室里没有传来动静,周围也没有人聚集,看来蒋明不是过来闹事。
那他过来干什么?又和廖今雪说了些什么?
蒋明还在‘你是’,许戚已经没有耐心陪他在这里耗下去。他低头绕过堵在前面的臃肿障碍,朝廖今雪的五号诊室走过去。
“你是...许戚?”
蒋明终于吐出这个名字,早已被许戚远远甩在身后,无暇顾及。
推开诊室门的前一刻,许戚脑海划过许多道画面。如果,他是说如果,廖今雪被蒋明欺负得很惨,他就算看见,也绝对不会安慰他一句。
他只是想来看看廖今雪惨兮兮的样子而已。
第25章 只是意外
可惜事实和许戚的想象背道而驰。
诊室里只有廖今雪一个人,撩起的眼底蓄着还未褪散的冷意,他朝立在门口的许戚刺过一记锋利的刃,看清以后,视线一凝,随后撇开脸,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来看牙吗?”
廖今雪平静地问。
许戚握着门把的手心冒出细汗,松开以后才感觉到凉意,“我刚才碰见蒋明了。”
廖今雪没有太大反应,就像听见一个陌生人的名字,淡淡问起:“你在哪里碰到他?”
“二楼的电梯口,我看见他从你诊室里出来,他是过来...”
“没什么事,我已经让他走了。”
廖今雪关上了窗户,顺便把捏在手里的橡胶手套扔进脚边黄色的垃圾桶,始终没有正眼看向许戚,“你来的时间很巧。”
这句似乎话里有话的言语敲了一下许戚微颤的心,他慌乱地移开视线,突然凝在廖今雪右手的虎口,一条红痕被肤色衬得很晃眼,“你的手...是被蒋明弄的吗?”
顺着灼灼的视线,廖今雪低头发现了伤口,“是被工具不小心划伤的。”
“那...也要处理一下。”
许戚的声音在廖今雪的注视下越来越低。
走进诊室后,他突然忘记了自己进来的目的,不是想看廖今雪被欺负的可怜样吗?可现在廖今雪好端端地站在面前,神态沉着,完全不像刚和蒋明发生了一场恶战。
几句对话,反倒把他自己弄得心烦意乱。
廖今雪若有所思地瞥了眼伤口,绕到另一侧的柜子里取出小瓶碘伏,还有一盒棉签。看到这些东西,许戚的记忆拉回到十年前被自行车摔伤膝盖的夜晚,廖今雪手里也是拿着这两样东西,从喧嚣的酒吧朝他走来。
那幅画面携着真实的烟火气,涌入冷透的四肢,像本该被定格在方正相框里的一张旧照片。
两张除去成熟便相差无几的脸庞模糊地重叠,交融。许戚晃眼的几秒,廖今雪已经低头处理起伤口。
“缝合的创口拆过线了吗?”
许戚顿了会才回神,已经愈合的拔牙创口似乎又隐隐作痛,“拆过了,还是陈医生帮我弄的。”
廖今雪拿棉签沾了一点碘伏,用更加刺目的红色盖住伤口,说:“种牙一般在拔牙半年后,到时候我会发消息提醒你。如果你能记住,最好隔半年来检查一次牙齿。”
许戚往下压了压的嘴角,一点都不想听这些把话题越扯越远的牙科知识。
迟久的沉默使廖今雪看过来,许戚捏着被冷汗浸湿的手心,把憋了一路的话问了出来:“蒋明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以前的同事知道我在这里工作,他要找过来并不难。”
廖今雪放下棉签,拧盖时刚涂了碘伏的右手不方便弯曲,许戚拿过瓶子,把盖子拧紧,视线停在廖今雪露出来的掌心。
现在他可以确定,廖今雪右手手心的确多了一条狰狞曲长的疤痕,和这双属于医生的清峻修长的手格格不入。
“那他知道你工作的地方以后,会不会再来找麻烦?”
廖今雪说:“你好像比我还要担心。”
碘伏瓶身扎手,许戚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像被扒了衣服赤条条地让廖今雪看透,辩解:“我才没有担心...”
“等会有病人预约了看牙,你还有其他事要说吗?”
廖今雪打断了许戚未完的沉默,简单直白地下达逐客令。
许戚僵直的双腿像被钉在诊所地面,“你想要我走吗?”
这句话一出来,诊室里的气氛肆漫开不寻常的寂静。廖今雪抬起眼皮,冷淡地瞭了他一眼,“这句话是你自己说的。”
“你不是这个意思吗?从我进来到现在,你一直在说牙齿的事情,我问你蒋明刚才做了什么,你也答非所问。”许戚说道。
廖今雪蹙了下眉心,似乎觉得这个说法不可理喻,“这里是诊所,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
作为一个正在工作时间的牙医,他向患者科普简单的牙科知识再正常不过,这便是言下之意。
许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也许因为廖今雪自始至终冷漠从容的态度,嘴里还说着一些毫无关联的话,仿佛完全不打算为那个晚上的所作所为解释什么。
心知肚明地装傻是每个成年人的必修课,可在这件事情上许戚做不到。
他问出了在聊天框里一遍遍写出又一遍遍删除的问题:“那天在酒吧里,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情?”
语气是不得到答案便誓不罢休的坚定,却在发抖。
廖今雪看着许戚泛红但不自知的眼尾,心莫名轻颤了一下。
“哪种事情?”
许戚知道他是故意,舌头不小心磨过曾由廖今雪补的那颗牙齿,脸颊酸了半边。这场对峙,他还是落败给了廖今雪,细若蚊蚋地说出那几个羞耻的字:“为什么要...吻我?”
廖今雪眼底的深色晃了晃,片刻后,说:“我以为你知道。”
“知道什么?”
“我们都喝了酒,那只是个意外。”
许戚听清了廖今雪的每一个字,可是无法串联成一句完整的话。廖今雪不知什么时候起身,白大褂和洗旧的衬衫靠得很近,他低眸望着许戚纸白的脸,无端地融化了一丝冷意,“我不知道这件事会让你困扰那么久,抱歉。如果你能忘记,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
语气比刚才柔和一些,像极了当初说出那句‘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的情景。廖今雪看似给了许戚很多种选择,事实上只有一个。
就像他已经提前知道,许戚不会拒绝。
许戚不明白这种空落落的感觉从何扩散,好像被人从心上挖开一个洞。他想,继续争辩下去的自己在廖今雪眼里一定很可笑,低下脖颈,往后退了一步。
“...我知道了,我会把这个意外忘掉。”
他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拉门离开,全然不知自己的背影看起来有多么的失魂落魄。廖今雪在身后叫了一声许戚的名字,大脑反应过来前,他的身体已经做出了诚实的反应。
廖今雪双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静静注视半晌,补充完了后半句话:“新眼镜很适合你。”
刹那,许戚分不清那簇如电流通过脊柱的心悸是来源可恨的廖今雪,还是明知廖今雪可恨,却还会为一句随口的称赞无法自持的自己。
梁悦妈妈的手术很顺利,出院那天下午,由许戚开车过来接送。
后排坐着梁悦母女,梁悦一路陪她妈妈讲话,车里的絮叨比以往的电台声还要恼人。许戚充当着聋子和哑巴,直到把梁悦妈妈全须全尾地送回家,才长松一口气。
到家后,这段时间以来的紧张氛围有所松弛,许戚整理出良叔上回交给他的婚礼请柬,走出客厅,“下周六你有时间吗?”
坐在沙发的梁悦边划手机边问:“怎么了?”
“良叔的儿子要结婚了,邀请我们去吃酒席,就在象城。”
梁悦皱了下眉,扭向站在卧室门口的许戚,“我妈病才好,你就让我去吃别人的喜酒?你不是说已经很少去赵友良那里了吗,他怎么还来找你?”
许戚对她直呼良叔姓名的方式生出一丝反感,梁悦虽然不反对他的摄影爱好,却一直看不上良叔。
中年离婚,妻儿散去,没有朋友没有伴侣,就这么独守一家照相馆的良叔在梁悦眼中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怪人。这本来和她没有关系,梁悦不爱随意评价一个陌生人好坏,但当这个人是她丈夫的好友,那就有了问题。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样简单的道理梁悦和许戚说过很多次。当然了,赵友良是满肚子墨的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