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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难自控——by郑九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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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否也和他一样,想起那段他们共同想要删除的回忆。
  许戚的胃在痉挛,空腹喝酒的弊端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出现,他难受地屈身,胳膊被廖今雪高高擒起像拽着一根没有感觉的物品,即便看见许戚的痛苦,廖今雪也仅抽了一下眉心,居高临下地注视。
  “你就准备这样跳下去吗?”
  廖今雪故意曲解许戚的痛苦,似乎这样就能凸显他的清醒,与众不同。
  许戚混沌的大脑经风一吹,不知为何冷静,他推开廖今雪的肩膀,这股让他厌烦、想要避开的气息,“我说过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为什么…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廖今雪一步步逼近,“你不应该高兴我回来吗?”
  许戚不受控制地后退,似哭非笑:“高兴你的施舍吗?我不是垃圾桶,不是什么垃圾都照收。廖今雪,你以为我还会像以前那样求你回头吗?”
  沉如墨水的夜色打翻了廖今雪脸上的冷静,浮出一丝细微的裂痕,他低垂脖颈,气息打在许戚冰冷的脸颊,像一记带了刺的鞭子。
  “撒谎。”
  冷厉的两个字碾在许戚方才划分的界限上,不知道为了说服谁。
  廖今雪靠近的唇即将触碰到,许戚心尖一颤,摇晃的脚跟踩空了后方的草坪,身体直向后倒去,拽住他手臂的廖今雪抱着他一同翻滚而下。
  锋利的石子和草叶刮过耳边,夜空与泥土在眼前交替。短短几秒里许戚什么都没有想,呼啸的风刃中,又仿佛把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走马灯般闪过脑海。
  静止之后,躺在水泥板上的四肢被辗过一样疼,廖今雪压在他身上,凌乱的发丝沾了草屑,挡住眼前阴鸷的暗芒,再不见刚才的斯文与镇定。
  “一个人不够,你是想我陪你一起吗?”
  两道粗喘在黑夜中起伏,许戚麻木的四肢渐渐涌回气力,后脑下还压着廖今雪的手掌,他就像触电一样,把身上的廖今雪重重地推开。
  许戚也不清楚自己用了多少力气,只见廖今雪不稳的身形朝草坪倒去,夜色中,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许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要后退,低下头却看见身后一片无垠的河水,霎时,双腿发软就要朝地面栽倒,许戚咬死后牙,用最大的信念克制住了在廖今雪面前瘫软。
  胃里的酒在翻滚中冒起酸味,呛着干涩的嗓子眼。恐惧,疼痛,恶心,许戚忍不住偏头干呕起来,没有去看倒在地上的廖今雪晦暗不明的神情。
  “这样就恶心了?”
  廖今雪冷声问道。
  许戚擦着嘴角,浑身无力地泛疼,胃里也是,可看着黑漆漆的水面,他突然笑了,“你知道吗?我刚才发现了一件事。”
  “回答我。”
  “廖今雪,你比水还要让我厌恶。”
  廖今雪脸上出现一瞬间的裂痕,他从草坪上站起身,眼尖地瞥见了许戚包了创可贴的右手掌心,狼狈倏然褪去,变为冷笑:“你难道真的去割了条一模一样的口子?”
  许戚低头看向沾了泥土和草屑的掌心,现在想来,情绪失控下的他做了一件彻头彻尾的傻事。廖今雪已经认定他在嘴硬,但许戚只是收拢了掌心,阻碍廖今雪如炬的打量。
  他不后悔。
  “是又怎么样?我说过欠你的我都会还,就算没办法替你承受当年的一切,但弄出一条疤不难。我害了你,你也骗了我,现在,我们可以两清了。”
  任何反驳都会被廖今雪当作垂死挣扎,是他玩欲擒故纵的证据,所以许戚选择了承认。
  他学着廖今雪,在他们之间刻上一条赤裸裸的红线。
  廖今雪试图在这张脸上寻找到强撑的蛛丝马迹,证明他在撒谎。可是许戚直视他的双眼,没有一丝一毫退意,廖今雪心底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突然断了。
  “你还不清,”廖今雪灼灼地逼视许戚,嗓音发哑一句接一句,“你不可能还清,我不允许。你以为这是什么可以换来换去的游戏吗?我受到的那些恶意,难道一刀就能勾销?”
  许戚胸膛在激烈的压制中上下起伏,呼吸变得艰难,“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把我丢掉,然后勾勾手指又想让我回来吗?”
  廖今雪跨步朝他走来,许戚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不管还在发颤的双腿就往河边后退,鞋子跟与河面只剩一尺之隔。
  “你再靠近一步,我真的会跳下去。”
  廖今雪停下,脸色阴沉得吓人,“你别再闹了。”
  “我从开始就说过,这不是玩闹,”许戚明明在笑,可风一吹,有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地模糊了视线,“廖今雪,你知道吗?我一直都记得高中的时候,你在岸边叫我上来的那个晚上,甚至后来做梦都是这个画面,忘也忘不掉。你说得对,我是一个懦夫,连喜欢和恨也不敢分清,那你呢?难道最后你遭受的一切全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吗?为什么偏偏是我?”
  不给廖今雪回答的机会,许戚继续说道:“因为你知道我最好欺负,最好骗,你也是一个懦夫,所以只敢挑我这个不会反抗的人来报复,是不是?”
  这番话不知是戳中了廖今雪最隐秘的心思,还是许戚此刻摇摇欲坠的模样太惊心。廖今雪沉在黑夜中的身影犹如一具雕塑,只能隐隐窥见他脖侧与手背凸起的青筋,一言不发。
  酒精刺激肾上腺素的分泌,许戚的头脑几乎从来没有那么清醒,连痛楚也是。
  “廖今雪,我承受不起再被你骗一次的风险。”
  他怕了,怕到不敢继续爱眼前这个人。廖今雪从许戚的眼里明白了这点,本该是他想要的结果,可是此刻为什么没有带来一丁点喜悦?
  廖今雪倦怠地闭了闭眼,眼前这一幕比任何电影桥段都要荒唐,他伸出了手臂,哑声说:“许戚,回来。”
  “除非你离开,不然我会一直站在这里,站一整晚。”
  “你疯了吗?”
  许戚反问:“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廖今雪哑口无言。
  他败了,再这一刻他的的确确地败给了许戚。
  见廖今雪竟在沉默之后再次抬脚,许戚心惊之余就要往身后退,后脚跟再次踩空的前一秒,他被扯进了一个怀抱,鼻尖萦绕上熟悉的香气,和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的独属于廖今雪身上的气息。
  许戚在廖今雪怀里怔然地僵了一会,等他反应过来,开始拼命地挣脱,竭力拍打廖今雪的后背,但是没有任何作用。
  廖今雪双臂紧紧地将他桎梏住,许戚所剩无几的力气也在挣扎中耗尽。他双腿发软,几乎全身都压在廖今雪身上,泪水就和决堤一般,失控地涌出。
  “别再来这里。”廖今雪嘶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竟透着一丝干涩。
  许戚扬起的手一僵,揪住了廖今雪的衣领,颤抖的掌心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只要轻轻扭头就能挣开,但廖今雪没有这么做。
  “你到底要我怎么办?你想要我怎么办......”许戚埋下头,双肩难以自控地一下下抖动,他也不想,只是控制不住,“廖今雪,你到底明不明白,喜欢不是高高在上,也不是像逗狗一样想给就给。”
  廖今雪望着远处昏暗的夜空,一股湿意在胸前的衣服晕染开,渗入心脏的位置。许戚的声音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从浑浊的水里,从一个和今天一样,寻常又寂寥的夜晚。
  “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陡然一疼。
  耳边响起一阵裹挟风声的车铃,廖今雪被夹入这段遗忘在草屑与尘土中的记忆。
  自行车跟在少年奔跑的身影背后,静悄悄躲在暗中,那个身影一寸一寸没入黑压压的水里,他眼前突然什么都看不清,待反应过来,脚踏板已经踩到最深处,冲上前,按响车铃。
  少年时的许戚回过头,苍白的脸上挂满茫然的泪痕。
  那一刻,廖今雪听见自己的心跳震耳发聩。
  “你要上来吗?”
  许戚的身影朝他缓缓靠近,爬上草坡拽住了他的手,湿的,直冒冷气。他紧紧把他往上拉,即将上岸的一刻,平静的河水突然化作张牙舞爪的怪物,叫嚣着,咆哮着,把他死死拽着的许戚一口吞噬。
  任凭他如何叫喊,都没有回应。
  他松开他的手,坠入深渊。


第58章 冷静的冲动
  最终还是没有骨气地湿了眼眶,重重叠叠冒起模糊的光晕。
  许戚没有想过,他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场景把心底压着的话就此说出来。头脑发热,又同披在身上微凉的月光一样清醒万分。
  晚风卷起水面星星点点的波纹,几百米开外汽车正在按喇叭,任何细弱的动静被扩大,混杂着廖今雪强劲的心跳。
  许戚从廖今雪丧失桎梏的怀中挣脱,拖着昏沉的身体,摇摇晃晃地沿着刚才滚下来压平的草坡往上爬,一点一点,回到大路。
  身后,廖今雪始终没有开口,一片喧嚣的寂静。水声,喇叭,刚才一闪而过的车铃,都是语言最好的代替品。
  就这样了。许戚想。
  这就是他和廖今雪的结束。没有准确的开始,但是有一个准确的结束,今晚过后,他没有了再见廖今雪的理由,分开和暧昧一样,都是不需要宣之于口的结局。
  一旦做下决定,接下来的发展就像卷入时间的粉碎机,眨眼间只剩一道虚影。
  许戚对宁城没有牵挂,他在这里生活了快要半辈子,走在街上依然觉得周遭哪里都很陌生,马路行人,他自己也一样陌生。机票订在十二月份,圣诞节前夕,比节后要便宜一点。三个月的行李打包整理进了一个拉杆箱和背包,很难想象,他就这样做下这个冒险的决定。
  唯一放心不下的也许只有良叔。赵光阴定居在象城,不到逢年过节不会回来看望,许戚早就把良叔当作自己的家人,碰上什么事情或意外,住在同一个城市里最方便的就是能互相照应。
  现在他一走,良叔就真的只剩一人一狗,孤家寡人。
  许戚的担忧在良叔这里换来一声嗤之以鼻。三个月时间,又不是一辈子都不回来,他还能在三个月里从一个健步如飞的老大爷直接变成不能自理的老头?这不是纯扯蛋,瞎担心。
  到头来,还是良叔反安慰起许戚,让他不要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好机会。许戚对接下来的生活始终没有实感,迷茫的不是去延城这件事本身,而是总有什么事情像是没有做好,空落落地不知道丢在哪里。
  离开照相馆的时候,许戚看见了摆在玻璃展柜里廖今雪半年前拍的证件照,回忆不设防地撞入心底,碎落一地——
  ‘世界上哪来这么多的巧合’。
  廖今雪审判般居高临下的话音依然如雷贯耳,痛彻心扉。
  所有巧合都是人为的设计,精心,虚假。喜欢也是。
  也许连每一次规则以外的心跳都是廖今雪为了扰乱他而刻意为之,这是他最擅长的事情,看着别人一点一滴沦陷,自己则在原地冷眼旁观。许戚定定地注视那张照片,除了麻木感受不到别的。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宁城彻底步入寒冬,圣诞节的气氛早早蔓延每一寸空气。红绿搭配单独看是土,但当满大街铺天盖地只剩下这两种颜色,衬出一种别样的风情。
  离开前夕,江梦和他联系了很多回,多数是关于这次学习的细节和需要做的准备。她在电话里惋惜地提起:“要知道你走的那么早,同学会应该往前挪几天,你几号的飞机?”
  “22号。”
  “正好同一天。”时间卡得整整齐齐,江梦也不禁感叹:“要是能再迟一天就好了。”
  许戚打从开始就没有想过去所谓的同学会,但他没有直说心里话,安慰道:“没事,少我一个不会有什么不同,你玩的开心,有事情可以手机上联系。”
  “行,反正以后不缺再聚的机会。”
  晃眼就到了22号,同学会举办的地点在中心一家不菲的五星酒店,本来班长林安楠觉得不用那么奢侈,费用大家平摊。架不住另一个男同学执意要请在那里,不答应就是不给他面子。
  几十个人的群,又都是曾经的老同学,没人好意思当面否决,多数都顺水推舟地给了这个面子。
  “江梦,你来了。”林安楠笑脸盈盈地上前打招呼,刚从别桌过来,手里还举着小半杯香槟,“我差点认不出你,今天这身真漂亮。”
  江梦和她碰了一下杯,这点多年未见的生疏在‘叮’的一声里消除,揶揄:“你一点都没变,还是咱们班的班花。”
  林安楠不好意思地拨了一下头发,肤白发黑,衬托左手无名指的钻戒光芒四射。
  这些年,每个人的变化或大或小,大多都逃不了成家立业。林安楠没有了学生时代那股小太阳般的朝气,变得贤淑,内敛。也有曾经在学校成绩名列前茅的同窗,如今问起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销售。
  那段天真的、无忧无虑的时光,成了一段比梦更虚幻的记忆。
  命运稀奇古怪的想法,没有人可以琢磨的透。
  席间男男女女混坐一起,几杯酒下肚,气氛炒热。江梦加了一圈微信,暗中看见几对当时被棒打鸳鸯如今都各自成家的男女在打眉眼官司,突然想到一句话很有道理:成年后的同学将是一个家庭面临最大的危机。
  男人那边借着两口酒开始吹嘘自己这些年的奋斗史,听着让人好笑。林安楠和江梦坐在一起兀自聊天:“这次有五个人没有来,陈磊,汪远扬…还有其他几个,都是因为工作原因走不开,大家现在忙着到处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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