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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912航站楼——by赵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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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重越沮丧地把抱枕蒙在脸上。疲倦席卷了每一寸神经,可他就是睡不着,闭上眼仍然能看到许多东西,学校的操场、看台和草坪,宿舍的铁架床,通往小吃街的那条路上昏暗的灯光……
  窒息的感觉透过蓬松抱枕,压进路重越的呼吸里,枕芯有一种淡淡的木香,闻起来就很基佬,他闷闷地笑了,松开手深吸一口气,然后猛地坐起来,再次找到与修祎的聊天框。
  算了,失败就失败,赢了又他妈的没奖状。
  [ 我回T城了,会待几天,有空见一面吧。]
  他飞快地敲出这句话,像是怕自己会后悔,打完就赶紧发了出去,然后紧张地咬着指尖盯住聊天页面。
  三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没有回复,甚至没有“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 两天。]
  路重越又发了一句,他想再次确认自己不是被拉黑了,而且也怕电话那头的修祎会因为犹豫而错过这次见面,哪怕这种设想为真的可能性微乎极微,他还是特意强调了自己两天后就会离开。
  并没看到红色感叹号。
  他莫名松了口气。
  点开修祎的朋友圈,寥寥几条,从建号至今的动态一眼能看到底,最近一条是两人分手前不久发的。
  为什么看不到新的?
  就算不爱发朋友圈,也不至于好几年都没有任何想跟别人分享的事情吧。
  难道他被屏蔽了?
  路重越疑惑地划回对话界面,修祎依然没回复。
  “去你大爷的,死和尚。”
  他想不通,索性愤愤骂了一句,按下锁屏键,把手机随意往茶几的方向一丢,重新拿过抱枕捂在自己头上。
  妈的,永远这样。
  不管是当面说,还是发消息、打电话,路重越总是那个不停“输出”的人,或兴奋,或愤怒,然后修祎仍然摆着张没有表情的臭脸,无论什么,都激不出他的任何波动。
  就连吵架都是,往往路重越心里已经好几种情绪转换一遍了,修祎还是不说什么,反正争执到最后肯定演变成在床上“打架”,打完也就和好了。
  这也是修祎被备注“野和尚”的原因——不仅因为他的名字谐音像倒过来的“一休”,路重越觉得他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勉强算个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
  脑子里不停像放电影一样重现过去的回忆,开心的和不开心的都有,静下来仔细感受,还是想念居多。意识到这些,路重越懊恼地睁开眼,爬起来摸回手机,熟练地找到了修祎的号码。
  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修祎应该睡了吧……
  呆呆地靠着沙发,路重越攥紧屏幕纠结许久,最后把心一横,按下了通话键,喃喃自语:“不管了,惹得老子睡不好,你也别想睡。”


第4章 睡不着
  5.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ted is powered off. Please tried again later……”
  一切情绪都是修祎的手下败将。
  路重越松开电话,也不理会里面的机械播报,任由它响过几遍以后自己挂断,发出“嘟嘟”的忙音。
  关机了。
  他无助地蜷起腿,又把胳膊环在上面,为自己圈出一块“避风港”,将头埋了进去。
  修祎从来不会在睡觉的时候关机。
  路重越感觉脑子里有好多不知名的乐器在一齐演奏,有刺耳的高频音,也有低沉的嗡鸣,交杂在一起,似乎要把所有自主想法都赶出去,只留下麻木的被动狂欢。
  或许是手机恰好没电了吧。
  也有可能……只是他被拦截通话了。
  想到这,路重越再也忍不住,咬着嘴唇哭了出来。
  残存的理智提醒路重越不要打扰到这间房子的主人,况且他也并不想被姜源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到时恐怕就不是丢脸那么简单了。小心翼翼地轻声抽泣了许久,他擦干眼泪,换回了进门前的那套衣服,又从茶几上抽了几张面巾纸塞到口袋里,拿起鞋柜上的钥匙,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离开单元门很远,路重越才掏出纸巾,一股脑把堆积的鼻涕都擤掉。
  情绪上头,他忘了下飞机那会儿发生过什么,一时擤得来劲,结果黏糊糊的感觉刚刚清空,暖流随即充斥了整个鼻腔。
  又出血了。
  “操!操!”
  他赶紧仰头,甩掉包着鼻涕的纸巾,用仅剩的一张堵住鼻子。
  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空气中的黑暗已经不是特别浓郁了,路灯近乎熄灭,也不知道捂了多久,感觉鼻子里终于不再有新涌出来的液体,路重越借着手机屏幕的光找到垃圾桶,把先前甩飞的几团纸都捡起来扔了进去。
  他突然很想抽烟。
  修祎大概是不喜欢烟味的。
  不管是路重越抽了,还是他出去聚会回来身上挂的二手烟,每次只要发现有味,修祎就会把他按在宿舍那个逼仄的卫生间里,还要像对待不能自理的小孩子一样搓洗他,不准他自己上手,当然,全程的动作肯定都不温柔。
  洗着洗着两人又会擦枪走火,最后一起重新洗澡。
  “真他妈贱,想那些有什么用,没人会管了,”路重越骂自己道,“你提的分手,还记得吗!”
  他打开导航走了两公里多,才看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柜台里的营业员正拄着胳膊昏昏欲睡,被推门声惊醒,随即见到路重越脸上的血迹。营业员赶紧起身,定定神,看清他并不是被追着跑过来的,本人也还算穿着得体,不是什么危险分子的样子,便迎上来:“你还好吗,需要帮助吗?”
  路重越摆摆手,随后顿了一下,反口道:“还是先来包纸巾吧。”
  柜台摆着的塑料收纳架上就有,营业员帮路重越拿起一包递到手里,还示意他先处理完再结账。
  用冷饮柜的玻璃门照着自己的脸,路重越草草擦去还没干涸的血迹,又揪掉三分之一张,团起来堵住流血的那边鼻子,弄好之后,他回到柜台,随意指了指里面:“来包烟。”
  “打火机呢,要吗?”营业员问。
  “来一个吧。”
  尽管知道自己抽完就会丢掉,路重越还是满足了那个营业员想要为自己的服务索取更多“报酬”的意图。
  “拿防风的。”
  “好嘞。”
  营业员痛快应声,甚至还有点儿欣喜。
  防风打火机和普通的只差一两块钱,但他似乎从路重越的态度中得到了明确指引,于是放心大胆地拿了柜台里价格偏高的烟,递过去道:“一共150。”
  6.
  路重越没有计较,扫码付钱,转身离开。
  他边走边拆开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点燃,看着远处骑小车的环卫工人,缓慢且深地吸了一口。
  掏出手机,点击最近通话列表顶端的号码。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啪!”
  这几个字已经足够让路重越为刚才哭泣的自己而感到成千上万分的羞耻了,他猛地把手机往地上一丢,抱头蹲下,良久才低沉地骂了一句。
  “妈的。”
  路重越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了好几圈,魂不守舍地连着抽了三、四根烟,直到开始咳嗽才罢手,然后坐在马路牙子上,仰头望着即将冒出来的太阳。
  新的一天似乎要开始了,对绝大多数人来说。
  然而在路重越看来,这只是他回归工作的倒计时信号。
  跟修祎提完分手,他签了国航,转正后立马自告奋勇,申请去了没人愿意久飞的国际线,马不停蹄地辗转于一个又一个的国家。休息只是有限的空虚,没有任何正向意义,他只能让自己忙起来,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每次工作中,否则就会忍不住想起该死的修祎。
  得益于此,仅用了四年半,工作表现和累计飞行时长就为他换来了四条杠的机长肩章,要知道,姜源可比他早工作了一年,现在也才做到副机长。
  等衣服布料里浸的烟味差不多散透,路重越慢悠悠走回姜源家所在的小区,看到已经有小贩推着早餐车出摊了。
  他买了两份烧饼里脊配豆浆,上楼后悄咪咪拧开门,正准备去卫生间洗一下脸上没擦掉的干血痂。
  姜源的声音突然从客厅传出来。
  “你干嘛去了?”
  路重越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豆浆扬出去。
  “有病啊,吓死我了……”他一边左脚蹬右脚,把鞋脱掉,一边掏出钥匙,放回到鞋柜上,“喏,买早点。”
  姜源其实也差不多一宿没睡,他听见了路重越出门,只是没想到去了这么久。
  久到他都怀疑路重越是不是跑去找修祎,然后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尽管他知道这不可能。
  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开口问问,等路重越再走近一点,姜源突然看到了他脸上的血痂。
  “你到底干嘛去了?”姜源紧张地起身。
  路重越见他着急,解释道:“真没干嘛。睡不着,起来走走,超市买了包烟抽,溜达回来刚好看到有买早餐的……”
  他不确定姜源是什么时候醒的,所以刻意模糊了时间,只是随口罗列一番刚才发生的事情。
  姜源盯着路重越的脸,眉头紧皱,半晌回卧室披了件外套。
  “走,去医院检查。”
  “什么?”路重越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摆摆手道,“哦,不用,我擤鼻涕弄的,可能是太使劲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别咋咋呼呼的。”
  姜源的脸色越来越严肃,见路重越还是那副无所谓的表情,便忍不住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路重越!落地不到12小时,流了两次鼻血,你自己说这正常吗?还是你想等到公司定期体检的时候突然查出什么问题来,好让这些年的努力都打水漂?”
  路重越被这么冷不丁一吼,整个人都有点儿懵,而且确实连着流了两次时长惊人的鼻血,加上一晚没睡,他脑袋里也晕晕乎乎的。
  听到姜源这样说,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那就穿鞋,”姜源放开手,转过身在路重越看不见的角度松了口气,“我送你去医院。”


第5章 旁观者清
  7.
  医院好像永远也没有清净的时候,尤其是深夜和凌晨的急诊大厅。
  血常规化验结果需要半小时才能出来,路重越在走廊里溜达了两个来回,就已经受不了那些人脸上各式各样的痛苦模样了,于是摸着口袋里的烟盒,毅然决然走出大厅门口。
  点燃烟,他边抽边透过斜着劈下来的那道裂缝看手机屏幕。
  天已经微微亮起来了,修祎还是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当心漏电。”姜源不知何时走到了身后,瞥了眼屏幕,冲路重越一摊手,“给我来一根。”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抽烟了?”
  路重越把烟叼在嘴里,腾出手给姜源点火。
  “刚刚。”姜源道。
  “嗯?”
  路重越没反应过来,姜源又说:“刚刚开始的。”
  他吸了一口,似乎尚可接受,也没有明显的不适,就问:“这玩意有什么好抽的?”
  “你没吸进去,”路重越看着他从嘴里吐出浓白的烟气,咧嘴笑了,“看。”
  说着,他嘬住烟嘴,完整地做了一次示范。
  “不要刻意想着自己在抽烟这件事,放松,用嘴深呼吸,”路重越弹弹烟灰,“然后鼻子嘴巴一起出气。你试试。”
  姜源照做,随即在深呼吸这一步就卡住了,咳得几乎拿不住烟。
  路重越像是早有预料,扭过头憋了半天笑,才把烟重新放回嘴里:“多来几次就会了。”
  试了几回,咳个半死,姜源终于看明白有什么不同了。
  吸进肺里再吐出来的烟不是白色的,是那种脏脏的、像雾霾一样的颜色。
  “好像确实有解乏的感觉,”姜源转身坐在台阶上,“是心理作用吗?”
  “尼古丁。”
  路重越摇摇头。
  说完,两人陷入了沉默。
  路重越能感觉得到,姜源也在害怕着血常规的结果,胡扯什么抽烟教学,其实只是两个大男人间为彼此掩护的方式。
  他们都对那份担忧羞于启齿。
  “回T城之前,你有没有感觉哪儿不舒服过?”
  陪着路重越抽了两根烟,姜源败下阵来,挺身而出打破了“和平”。
  “没有啊。”路重越漫不经心地答道。
  “一次都没有?”姜源不信,“没流过鼻血?头晕,恶心,都没有过吗?”
  路重越不说话了,半晌再次打开烟盒。见是这种反应,姜源心里顿时有数了,他拦住那只想要点火的手,表情也不由自主染上烦躁:“别抽了。”
  “就算真有什么事儿,”路重越怔了一下,任由姜源把烟盒夺走,嘴上却不服输,“也不差最后这几根烟。”
  说话间,有救护车停在急诊楼前,一个脸色惨白的男人躺在担架上被抬出来,医护人员口中喊着“借过”、“让一让”,把姜源和路重越分向两边,从他们中间穿过,急匆匆地进了门。
  姜源在路重越面前算得上是一贯的好脾气,他本不欲和路重越争执,却猛然被眼前发生的事情刺激到了,重新回到路重越身边,他的语气中带上几分前所未有的强硬:“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是你的作息,还是心情,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我都先不问了。待会儿那份结果,我陪你去取,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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