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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笋年光——by江将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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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阁就这么要揉碎他一样地抱着他,不说话也不动,沉默而固执。
  他不知道梁阁为什么抱他,他从没被除父母之外的人这样正面地抱在怀里,他见过很多拥抱,存在于各种关系,各种情绪,各种场景中,他定神思忖半晌,仍然不知道梁阁为什么抱他。
  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可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渐渐放了弛,机体都松懈下来,垂在身侧的手握了几握,才迟疑地抬上去,攀上梁阁精瘦的背脊,是个安抚的动作,“梁阁,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嗯。”梁阁下弓着,头埋在他侧颈,声音低低的,显得闷,“很生气,很难过。”
  他自己闹别扭不和祝余说话,但他又很不爽祝余不理睬他,非要干点什么来招惹祝余。
  他笃信自己是被那句“你真是我一辈子的兄弟”打击得智商降维了。
  他这样虚弱而落拓,祝余几乎要感同身受他那股看不到头的无望的悲哀,声音不自禁放得柔和,“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梁阁半晌没有回应。
  “对不起。”梁阁闻到他身上宜人的味道,柔软而清新,几乎是认命般地投降了,“我的错。”
  祝余原本认定自己是绝对无辜的,不管是情感上,还是道德上他都是站在绝对高地上的,他没有任何错。
  可这一刻他恍惚间竟然觉得自己肯定做错了什么,至少绝不该让梁阁这么难受了还来和他道歉,那股难消的自以为是的躁郁忽然就被梁阁这句“对不起,我的错”浇得蔫头耷脑。
  他想说“没关系”又想说“你不用和我道歉的”,矛盾又纠结,难得拙计笨舌。
  梁阁低低地在他耳侧问,“兄弟,是什么意思?”
  祝余愣了半晌,“就是最好的……”
  “朋友”两字还没说出口,梁阁就打断了他,“最好的?”
  祝余点头,“嗯,唯一的。”又带着十成十的底气,像小孩子一样不知天高地厚地许诺,“世界第一!”
  是最好的,唯一的,世界第一的。
  梁阁觉得自己可悲到家了,靠这样断章取义来骗取一点甜蜜,“是吗?那我就先当着。”
  “你可以一直当!”
  梁阁说,“可能你以后不想让我当了。”
  祝余认定他在质疑自己对友谊的忠贞,“怎么会……”
  可梁阁在他耳边“嘘”了一下,祝余一下就不敢大声说话了,声腔都瑟缩起来,又任梁阁抱了一阵子。
  尽管天气还算得上凉爽,但两个男孩子紧紧抱在一起还是有些热的。
  “你现在还难过吗?好点了吗?”
  “嗯。”
  祝余想,那拥抱确实是一种很好的分担情绪的方式,“那你以后难过告诉我。”
  不要偷偷地生闷气,悄悄地难过。
  “嗯?”
  祝余有些耻于表达,稍显支吾,“我就……抱抱你。”
  梁阁现在面前要是有面镜子,就要看见自己这辈子最傻的样子,可他这一刻脊椎都要化作蝴蝶,心跳都失去,他无声笑起来。
  祝余只感到耳畔温热的,酥麻麻的气息,在静悄悄的黑暗里滋生出一阵极有存在感的热与痒。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很渴,既渴又羞赧,想藏起来。
  他隐隐觉得不自在,“你既然不难过了就松开我吧。”
  他还记挂着回去上晚自习。
  “不行。”梁阁不松手,深深嗅他,直到肺里都浸满他的气息,耍赖似的,用低朗的甚至有零星笑意的语气说,“还很难过。”
  “骗人。”可就算知道他在耍赖,祝余也没有推开他。
  他们在这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继续了这个不为人知的拥抱,四月的夜晚还是湿润的温暖,不冷也不热,万物都带着种绵绵的温柔,春风都沉醉。
  祝余刚过十五岁,从头到脚都干净漂亮,还没完全长开,仍然稍显秀稚,梁阁抱着他就像抱着一棵挺拔俊俏的小树苗,皮肤下透出股勃勃向上的生命力。
  梁阁的鼻梁在他颈间迂缓地游移,祝余缩了脖子却没再躲,仍然任他抱着,乖巧得仿佛予取予夺,梁阁几乎溺进这独此一份的纵容里,与四月的春风一同沉醉。一切都近在咫尺,他闭上眼睛,任由贪欲控制着将唇落下去,却只克制地吻在男孩清爽的发梢。
  楼道的声控灯亮了,投到墙上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情人间交颈的热吻。
  这场幼稚闹剧的结尾,梁阁得到一个无限期的拥抱,和一个窃来的,自欺欺人的吻。


第三十六章 让他摔
  祝余晚上回家,楼下有家小烧烤还开着,在放歌,“兄弟抱一下,说说你心里话……”
  虽然梁阁没有把心里话和盘托出,但和他抱了很久,他并不贪心,觉得已经很好了。
  他当晚睡得很安心,几乎看完书就躺下了,什么也没有想。
  这个周日他妈生日,他舅舅舅妈又来了,再次游说他妈该去看看她说的那个老中医,“真特别神,我弟说治好好几个了,姐夫到这份上了,该什么法子都试试,就是费用贵了点,但人家真本领能续命啊……”
  林爱贞眼见着有些动摇,祝余等那对讨嫌的夫妻走了,“妈,看中医可以,但咱们去正规的中医院好吗?爸禁不起乱七八糟的折腾。”
  林爱贞愣愣地回过神,忙不迭对他点头,“我知道的,妈知道的满满。”
  周一再去学校,简希小指用石膏固定住了,为了正骨还把相邻的无名指一块儿绑了,拿笔都不方便。
  霍青山于是开启了他全方位的保驾护航,早餐午餐晚餐零嘴甜食都直接送到桌上,课业讲解作业完成,连简希去上厕所,他都想在女厕前拉个人叫她帮简希提裤子,被简希用眼神杀得噤了声。
  霍青山把她前桌的人撵走,霸占了位子反坐在凳子上,看她左手拿着勺子不甚灵活地挑菜吃。
  霍青山恹恹地撅着嘴,“你一点也不爱我。”
  简希拿勺子的手没有停,仍然不疾不徐,只抬头很轻地看了他一眼。
  他真的委屈起来了,整个人上空仿佛有一片积雨云,声线都低落,“你都从来不主动和我讲话。”
  “反正你会来和我讲啊。”
  “你受伤了也不告诉我。”他看着简希受伤的小指,“看你疼,我也觉得好疼。”
  简希愣了一下,看着他,半晌才说,“你还真是一点也不像霍律师。”
  霍青山正要申辩,辜剑就找过来了。
  张志和上个周末被人阴了,把手脚各打断了一只,现在人还躺医院呢,那地方没监控,证据不足,也不知道是谁阴的。
  但张志和断定是霍青山,于是辜剑就来找霍青山了,霍青山可不怯他,十分游刃有余,他那天有不在场证明——他正陪简希在医院复查。
  他站在年级组办公室,坦荡荡地,“不能因为狗朝我吠过,您就怀疑是我打了狗吧?”
  而杨兆琥认为是梁阁,那天梁阁那种明晃晃地轻视让他想起就火大,恨不能没事找事和他干一架。
  艾山见了苗头,赶紧做和事佬,“队长,你别跟梁阁杠上,他妈是A大武术教授。”
  杨兆琥斜睇他,“我还怕他是吧?”
  艾山识趣地慌忙摇头,又暗戳戳说,“你知道A大武术队吧?很牛逼的,金牌不知道拿多少了,连春晚都参加好几次了。”
  杨兆琥没耐性了,“你他妈说这么多屁话干嘛?”
  艾山咽了下口水,他当然不能让球队和梁阁他们起冲突,要不然他都不知道该帮哪边,两头不是人,忍着队长的白眼接着说。
  “A大武术队都是从小找好苗子然后培养的,很多都是我们本市的,都和梁阁一块儿训练长大的。梁阁招呼一声,他们保准过来撑场子,十几个世界、全国冠军,咱们找他麻烦,对上了也不好吧?”
  艾山故意夸大其词,说得神乎其神,但他也确实从霍青山那听说梁阁是被那群师兄师姐“盘”着长大的,每个都牛逼哄哄非常能唬人。
  当然梁阁也不弱气,初一就拿了少年组的全国冠军,后来精练散打和MMA,MMA就是综合格斗,各种格斗技,无限接近于实战,绝不是花架子,真正和人打起来一打一个残废。
  杨兆琥冷笑,“我找他麻烦,还是他触我霉头?”
  艾山笑呵呵打马虎眼,“过去了就过去吧,他也不是冲队长你,他是冲张志和那傻逼。”
  杨兆琥心里门清,梁阁就是冲他,可他没反驳,沉吟半晌。
  “你们班那个班长,咳……”他别扭地低下头,言语含糊又支吾,“那个,他,他有没有什么姐姐妹妹什么的?”
  “啊?”
  从那天到现在,杨兆琥已经又辗转反侧数个夜晚,就算艾山疑惑又明确告知了他“祝观音是独生子女吧?可能有堂姐妹,亲的应该没有。”
  他浑浑噩噩,决心要切断这段源自可笑误会的畸恋,说做就做,半夜诈尸一样跳起来,跑到楼下公园把写的酸词情书全给烧了,烧到一半碰上寻哨的保安以为他在烧纸钱,又以为他在纵火,吓得屁滚尿流差点把他逮去局子。
  他只好拿着那些酸词又回去了,自己半夜看了一遍都觉得难受又难堪,心酸流泪。第二天早上继续那股子行尸走肉,准备早起去学校把满腹的怨气失恋的痛苦全发泄在早训的队员们身上。
  结果好死不死在校门前的小摊吃早餐,就见祝余站在自己常吃的那家煎饼摊前,登时眼珠子都要黏在祝余身上。
  还是祝余率先察觉,他对杨兆琥没什么恶意,只觉得这人呆呆的,他走到杨兆琥面前,“队长,你吃煎饼吗?”
  他学着艾山叫他队长。
  他一下隔得太近,杨兆琥身体里再次涌起那种迷乱的晕眩。
  杨兆琥确信自己当时对他一见钟情就是因为见色起意,单纯地因为美色,导致就算如今知道了他是男的,他也无法抗拒诱惑,是他十几年来对于未来伴侣梦寐以求的那种漂亮。
  “你、你怎么在这?”
  祝余笑起来,浅浅的恰到好处,“这是我们家摊子,队长你要吃什么?”
  他是那种内敛的男孩子,端方正宜,笑起来周身光晕都温柔。
  杨兆琥觉得自己是海上迷途的水手,祝余就是用相貌和歌声蛊惑水手的海妖,姿容昳丽,声音美妙,何止要为他赴汤蹈火。
  他强自镇定,勉力压下磕绊,手忙脚乱地找话题和他攀谈。
  祝余突然被人扯着后领轻轻拽了一下,他一回头。
  “梁阁!”
  一嗓子叫得清脆而朗润,尾音上扬,好多人的视线都聚了过来,他分明还是端直地站着,但杨兆琥总觉得他已经开始蹦蹦跳跳了。
  梁阁叼着支冰棍,骑在公路车上单脚触地,不驯地看着他。
  祝余又笑起来,要不是这两种笑隔得这样近,杨兆琥都不会如此直观地察觉,他方才朝自己笑得很精致漂亮,心神怡旷,像专门笑给人看的。
  这回笑得眼梢都要更弯一些,腮上起了些雾一样的隐隐的红,喉间有仿佛气音的笑意,带着点小孩儿似的毫不设防的娇憨。
  原来他真正笑起来是这样的。
  梁阁的视线在杨兆琥身上毫不停留几乎是漠视地掠过去,礼貌地对林爱贞点了点头,“阿姨好。”又利落地朝祝余一偏下颌,“走。”
  “妈,我走了。”
  连林爱贞都笑着说,“高兴的那样儿。”
  杨兆琥看着他们一同走了。
  梁阁把祝余的书包拿过来,挂在车把上,他骑得很慢,只踩半个圈,配合祝余的步伐龟速前进。
  祝余问,“你怎么这么早吃冰棍,这什么冰棍?”
  梁阁很喜欢吃冰棍,一年四季都不落下。
  梁阁说不知道,路上随便买的。他单手骑着公路车,匀出只手捏着冰棍柄让祝余咬一口。
  祝余凑过去借着他的手在冰棍左下角咬了一口,淡红的嘴唇微微抿湿了一些,显得饱润。他尝到海盐混着柠檬的味道,很清新凉爽,像迎面有春天的海风,眼睛都更亮了,“好好吃,我还吃一口。”
  他握住梁阁的手,踮起脚把冰棍另一边的角也咬掉了。
  冰棍已经有些化了,上头融了的汁水黏腻地流到下面来,就要滴到梁阁指尖,梁阁舌头抵在祝余咬痕把融化的汁水吮舐干净,又咬了两口,把剩下的小半支冰棍全含进了嘴里,骑到前面垃圾桶把棍丢进去。
  又回过身看祝余,“快点。”
  祝余跑上前来,并不真情实感地抱怨,“你骑车轻松,我走路很累的。”
  他想起之前霍青山嘲笑梁阁,“他这二轮敞篷又没座,以后女朋友跟着车跑?”
  梁阁从公路车上下来,又把祝余挂在车把上的书包取下来提在手上,“那你骑。”
  他和梁阁出了校门就要往两个方向走,平时一起回去,梁阁都是推着车和他一起走,他还没骑过梁阁的公路车,有些跃跃欲试。
  公路车车架是依照身高决定的,梁阁很高,这辆Pinarello立管有52cm,上管55cm。祝余比他矮不少,身高和这辆炫酷的公路车十分不适配,骑上去摇摇晃晃,龙头方向都把握不好,怕他摔倒梁阁站在他身侧一直护着他。
  四月的韶光透过林荫道上的法桐和润楠摇摇晃晃地筛下来,投到校门口鱼贯的少年们身上,春风裹挟着校园里花木的香袭过来,清润宜人。
  就算在营养充沛铆足了劲突破长辈基因蹿个头的新生代中,梁阁仍然高得十分出类拔萃,矫矫不群,轮廓又冷隽深挺,是在人潮中后边的人抬起头一眼就能清晰锁定他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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