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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笋年光——by江将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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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哥们正想调笑他,尹昊一群人就找来了。武术最佳身高不宜过高,至少a大武术队没有超过180的,最高的是古仲,也不过178。
  尹昊瞅着他们,轻蔑地一耸肩,“哟,找了帮手啊?”
  他还不知道这群套着塑料袋的人中最少也是个全国冠军。
  古仲也直接嗤笑出声,“就这么几个东西?”
  眼看要打起来。
  祝余突然很局外人地发问,“这样打架受伤了怎么办?”
  他们这边的人还没回答,对面那个癞子就应了,他站在尹昊旁边,形容嚣张,头顶有块明显的黄癣,应该是那群混子的头儿,“没监控谁他妈认账啊?”
  他们这群人哪个不是偷鸡摸狗,成天耗子似的钻,警察也找不着他们,他们去报警那叫自投罗网。
  梁阁说,“他们先动手,我们正当防卫。”
  祝余若有所思地“哦”,再掀起眼皮时就讥诮地扫视领头的癞子。
  癞子感觉自己收到一种赤裸裸的蔑视,登时恼了,走上前用手里的棒球棍顶祝余的肩膀,祝余被顶得踉跄,“你妈的什么意思?”
  梁阁刚要抬脚,祝余抡起u型锁就往癞子脑袋上砸,癞子直直栽下去了,一脸的血。
  祝余拿着u型锁,还是那样腼腆地笑着,“是可以的吧?”
  在场所有人包括梁阁心里都卧槽了一句,场面一度静了两秒。
  古仲大笑,“牛逼啊小同学!”把另一根台球棍扔给梁阁,“玩个棍呗?”
  梁阁棍子一横把祝余拨到后面护着,“来。”
  对面骂骂咧咧把满头血的胖子往后拖,两边开始打架,这个巷子不宽,挤挤攘攘地混战。
  古仲边打边嘱咐,“收着点,别打残了。”
  梁阁:“嗯。”
  另一个师哥,“棍也别打断了!得赔!”
  “哦。”
  梁阁的MMA和散打练的就是实战,最爱用膝和肘两大人体杀器,很久没用过棍,使起来倒也衬手,抡扫拨劈,棍风凌厉。古仲是棍术冠军,够炫也够猛,立圆舞花耍得虎虎生风,打得人哭爹喊娘。
  梁阁后来不用棍了,手里拿着棍子直接上脚踹,把尹昊一路踹着走,没用大劲,就把人踹出去,等人站起来接着踹,等到他起不来,梁阁踩着他肩膀,阴郁的瞳孔里映出尹昊仓皇的面孔,“没有下回。”
  古仲几人取下塑料袋,笑着问祝余,“你有点意思啊小同学,要不要去A大玩?等我们下了训一起撸串。”
  祝余要回去吃他爸的红烧排骨,不能和他们撸串,但刚打完群架,他有些兴奋,也不想去附中看校庆了,想和这群师兄一起去A大。
  去还了台球棍,他们折返回A大,祝余听他们说起训练比赛时候的趣事,也觉得很新奇又快慰,偶尔会心一笑。
  古仲本来想带他们玩一圈,但刚回去群里就通知训练,叫梁阁去寝室给了他个足球。
  祝余看他拿了个足球回来,“你还会踢足球啊?”
  梁阁说,“我不太会,他会。”
  祝余难免对冠军带些憧憬,“你师兄好厉害,又武术还会足球。”
  “哦。”梁阁侧过脸,“他之前喝醉了跟人打架,自己后空翻把腰折了,讹了人家两万八。”
  怎么这样?
  祝余一下就觉得这个师兄一点也不厉害了。
  梁阁又把足球给古仲扔回去,抢了个篮球下来,“足球没意思。”
  梁阁带他去了个隐蔽些的老球场,背阴不太热,墙上有很多涂鸦。
  滴一滴汗到地上马上要蒸发的酷夏,祝余好久没打,乐得运着球满场跑,脸颊泛出湿润的红潮,衣服汗透了,透出少年单薄清瘦的骨架,祝余去球场边的水龙头洗了把脸,又买了两瓶水回来,递给梁阁。
  临近傍晚,夕阳在天边堆砌分层,饱和度过重的色光投在人身上。
  梁阁接过他的水,忽然说,“原来你会打架。”
  还那么虎,拿着把u型锁就敢开瓢。
  祝余先是看着他,又垂下眼,“我很讨厌别人抓我衣领。”凑近他,逼迫他,气息散在他脸上,像吐信的毒蛇。
  他答得很奇怪,刚才那个人并没有抓他衣领。
  梁阁却问,“如果是我呢?”
  祝余愣了一下,如果梁阁抓住他领子呢?他想了想,抬起下颌,大方地说,“那就没关系。”
  梁阁眉梢挑动,玩笑般的口吻,“这么喜欢我啊?”
  祝余嘴里含了好大一口水,腮帮子圆圆地鼓起来,一时没忍住就喷了出来,水珠在夏日昏红的夕阳下雾霰般散开,折射出斑斓氤氲的光,很清澈漂亮。
  祝余下颌上有不慎溢出的水,他笑着胡乱揩了一下,“嗯。”
  梁阁拿着篮球半俯下身,少年淌着汗的清峻脸庞凑到祝余眼前,低声说,“结婚吗?”
  祝余眼睛还是豆角似的一派天真地弯着,“哈哈好啊。”
  梁阁眼神漆黑看着他,“我说真的。”


第四十八章 好啊,长颈鹿
  祝余握紧了手里的矿泉水瓶,脸上的笑渐渐隐淡下来,眼底已经乱了,唇角还勉强维持着点僵硬无措的笑,“什么……意思?”
  他是个生活圈子很单纯枯燥的男孩子,做过最出格的事也不过凭着小聪明以牙还牙。他不懂这些,他天真地以为同性相恋的事是只存在于文学作品和影视里的,或许也极少数地存在于生活的某些角落,但绝不会出现在自己身边,更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今天的落日染红了天边大片的云霭,火烧一样的滚滚的红,余晖印出男孩子高挺精瘦的轮廓,梁阁沉默地看着他。
  祝余无所适从地看着梁阁,有一种可怕的臆想壅在他心口,暑气和运动后燥热一点点从他脸上消失,他呆滞而支吾,“是你……我……”
  他磕绊莽撞地问了个毫无内容的问题。
  可梁阁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那样直白热烈,“是。”
  夏天这样热,祝余全身都冷了。
  他回到家时天色近晚,天边烟霞渐收,夏天烂然的霭云逐渐被黑云吞噬,天空呈现出一种空郁的苍蓝,打开门他爸妈已经等在了饭桌边,饭菜早做好了。
  祝成礼很会做饭,只是他平时身体虚弱,今天除了做了他拿手的红烧排骨,还清蒸了一尾鲈鱼,做了个西红柿蛋汤,炒了两个爽口的时令蔬菜,饭菜的香味盈满了整间屋子。
  祝余没有太多心思吃饭,但他爸做得辛苦,又这样期盼他回来,难得他妈也在家能三口一起吃一顿晚饭,他怎么好意思说不吃。
  他坐下来,他爸并没有怎么吃,一直笑着在挑那些好下口的肋排给他和他妈,直到他硬夹了一块到他爸碗里,祝成礼才吃起来。
  祝余看着他爸,那个中药看来是真的有效,他舅妈难得靠谱一次,只要他爸真的能一点点好起来,不管她之前做过什么,他都会一辈子感谢她。
  祝余晚上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梁阁那双瞋黑的眼睛,和他冷峭固执的少年脸庞,心里糟成一团。可他吃了太多他爸丰盛美味的父爱,玩那一下午又颇费了些体力,终于还是不敌困倦沉沉睡过去了。
  周一祝余没有来上课,梁阁看着空空的座位眼色渐深,可是第二天祝余仍然没有来,祝余绝不可能因为那件事或者为了躲他而两天不来上课,第二节 下课,梁阁去找了项曼青。
  向来直截了当的项曼青难得有些欲言又止,只隐晦地说,“他家里出事了。”
  “什么事?”
  梁阁坐最近的那班高铁到了Y市的省城,又转城际到了Y市,出了站就直接上了出租,等他下出租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在一片哀败的黄昏里,这个群山环抱的村庄显得偏僻而窳陋。
  他在残败昏红的夕阳里拖着长长的影子,找到了正在办丧宴的人家,楼房外面是老油布搭的简陋棚子,摆着许多红色圆桌,桌上是吃剩的饭菜,满地的鞭炮。
  他看见正帮忙收拾丧宴碗筷的祝余,戴着白孝,明明只几天却好像已经清减了不少,低下头能看到他尖尖的下巴颏,眼底有苍白的失水过多的红。
  祝余端着一摞脏碗碟转过身,就看见梁阁沉默地立在黄昏里。
  祝余带着他穿过一片丰茂的芒草地,绒白色的长穗像夕阳的火把,在夏日的晚风里沙沙摇荡。
  他们一起坐在田埂边的石板上,面前是一条并不宽阔的水流平缓的小河,水面泛起夕阳色的涟漪,清波温柔。
  祝余按着家乡的老规矩捧着遗像走了一路跪了一路,膝盖上全是石子硌出的紫红色的伤痕,但他已经不觉得疼了。
  她妈趴在灵柩上不让下葬,她还才刚过四十岁,却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乱发垢面,眼泪都流干了,喉咙都是哑破的,这个向来温顺的女人撒泼一样地拍着棺材,“祝成礼你起来!你给我起来!你不准死祝成礼!”
  差点一头撞死在棺材上,最后哭得晕过去才被人抬回去。
  他想起他爸给他的信。
  “满满好,
  第一件事就要告诉你,不要怪你妈妈,我知道我活不久了,不是她的错。
  这几天总回想起当初你妈妈怀你的时候,我那时候看《山海经》,里面说招摇山上有一种吃了就不会饿的草,叫祝余。爸爸当时想,我不需要你多么努力,多么出人头地,爸爸只希望满满能吃得饱饱的,快快乐乐长大,一辈子不挨饿。
  可是爸爸没有用,满满和妈妈过得那么苦,满满每天那么用功,多睡一会儿都舍不得,爸爸好愧疚。我经常想,我多活一天,到底活了什么呢?我多活一天就多痛一天,就多拖累你们一天,就害你们多担心一天。
  可是我又想如果真的死了,满满就没有爸爸了。
  满满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应该真的就没有了,以后不管妈妈有没有建立新家庭,找没找新爸爸,请你多爱妈妈,不要怪妈妈。
  也稍微请你不要太怪爸爸,爸爸也想看你长大,看你更优秀,看你去生活,去犯错,去跌倒,去生命中再创生命。可是爸爸现在好痛,痛得模糊不清,写得乱七八糟,爸爸快要走了。
  满满不要难过,以后不要怕鬼,不要怕黑,什么也不要怕,爸爸会把满满和妈妈保护得好好的。
  你不要当爸爸死了,你只当爸爸走出了时间。
  且自珍重,且耐寒冬。
  爸爸与你,山水有相逢。”
  祝余的眼泪无声无息流了满脸,眼前模糊一片,心口缺了一大块,心脏像被人紧紧握住,搐疼不已,他哭得牙关都颤起来。
  他记得很小的时候,他爸给他剪指甲不小心剪到了他的手,捏着他的指头内疚了好久,一直说,“再也不会了,爸爸再也不会了。”
  他明明知道他爸心里苦极了,早就觉得生命毫无意义,他还是自私地拖着他爸不想让他离开。
  梁阁陪在他身边,听他无声无息地哭着,忽然说,“我给你说个笑话吧。”
  “有一天麋鹿在森林里走丢了,于是他打电话给长颈鹿,‘喂,我迷路啦’。”梁阁仍然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可他滑稽地真就做个打电话的手势,“长颈鹿说,‘喂,我长颈鹿啦’。”
  祝余转过脸看着他,涟涟的泪水像两条哀恸的清河,整张脸都漫着水红,他挤出一个苍白的笑来。
  梁阁一下就抱住了他,他下巴磕在梁阁肩膀上,不间断的泪一滴滴落尽梁阁衣服里沾湿了他的皮肤,攥紧了梁阁的后背,终于大哭出声,“梁阁,我爸爸,我爸爸没有了……”
  我爸爸没有了,我没有爸爸了。
  梁阁沉默地抱住他,他知道自己什么也不需要说,他只要拥抱他,陪伴他。
  一直等天快要全暗下来,祝余才揩干眼泪从他怀抱里抽身出来,他这才想起来,“你吃饭了吗?饿不饿?”
  他话音刚落,梁阁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声。
  祝余一下就笑了。
  “死是什么感觉呢?”
  山村静谧的夏夜,没有人声,听得到外面蝉叫蛙鸣,摇头风扇嘎吱嘎吱地送来并不解暑的热风,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祝余直视着黑夜问。
  梁阁沉默半晌,“当心脏停止跳动,呼吸转急,耳朵首先变冷,身体内的血液转为酸性,喉咙痉挛,开始死亡。在死亡的瞬间,大脑排出所有氧气,瞳孔会像玻璃晶体,死亡1分钟,血液凝结开始导致皮肤变色,肌肉完全松弛,肠和膀胱开始排空。死亡3分钟,脑细胞成批死亡,高等思维终止。”
  祝余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一个这么具体的答案,说起来他还是第一次听梁阁说这么多话,愣了一愣,才轻声应,“是这样啊。”
  “我只知道这些,其他的,我死了以后告诉你。”
  祝余被他古怪的说辞怵了一跳,“哪有这样的……”
  什么死不死的?还这么小说什么死呢?
  再说,死了以后怎么告诉我?
  “所以。”梁阁侧身过来,和他四目相对,祝余适应了黑夜的瞳孔对上他黑魆魆的眼沼,梁阁说,“我死了你也得梦见我。”
  祝余在黑暗里把视线移开,“我希望你不要死。”
  两个人不再说话,静得让人惶恐,梁阁忽然用手肘戳了下他腰,很痒,祝余笑着躲开,也不甘落后地开始挠他。
  两人互相肘戳闹了一阵,笑得有些气喘不匀,屋里慢慢静下来,老旧的风扇仍在闷燥的夏夜里勤勤恳恳地嘎吱摇头,祝余说,“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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