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笋年光——by江将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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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榭一直保持着敬礼的姿势,牵着梁发财,前脚绊后脚,几次回头都差点栽跟头,直到警察终于进去了,他才抬起因为受到夸奖而红彤彤的小脸憧憬地朝梁阁说,“哥哥,我长大以后也想当警察。”
梁阁垂下睫看他,漆黑的眼里透出些柔和,揉了下他的发顶,“嗯,好。”
不知道是以为被哥哥摸了脑袋还是因为找到了梦想,梁榭牵着发财乐不可支,蹦蹦哒哒一溜烟跑到前头去了,梁阁确认他在视线范围内,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
梁榭跑到一家便利店前,他有些饿了,便利店有刚烤好的烤肠,肠衣都炸开了,闻得到焦而嫩的肉香,非常馋人。梁阁进去买了两根,梁榭满心以为两根都会是自己的,没想到梁阁不让他多吃,一根给了他,一根喂了发财。
梁榭吃着那根烤肠,咸嫩焦香恰到好处,颇有些意犹未尽,看着老板一根接一根吃个不停,还热乎的梦想瞬间就倒戈了,羡慕地说,“我以后想当个卖烤肠的。”
?
梁阁的眉蹙了起来。
十月初的日头还有些毒,梁榭走到一半就累得提不动脚了,等到回到小区,白生生的皮肤都被太阳晒红了,他看着保安亭里保安腿翘在桌子上,手里端着碗绿豆粥,吹着空调在刷短视频,也羡慕起来了。
“我还是做保安吧,以后你们中午给我送饭行吗?”
梁阁看他一步三回头眼巴巴瞅着保安亭,呼出一口气,走到他旁边,屈膝一拐。
梁榭登时摔了个狗吃屎,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水汽翻涌,看向梁阁时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悲愤,“你踢我?”
梁阁若无其事地走过去,“没有。”
梁榭趴在地上,看着视线前方哥哥冷漠无情的背影,眼里的泪花越聚越多,越聚越多,终于哭喊出来,“你踢我!你干什么踢我?梁阁讨厌鬼,大魔鬼王!”
发财在身边不停拱着他,想把他拱到背上直接驮回去。
唐棠正好开车回来,看见小儿子趴在树荫下哭,乐得大笑,戴着大墨镜的脸探出去,仿佛幸灾乐祸,“哭着呢,这又怎么了?你哥讨厌你,终于不要你了?”
梁榭当了真,登时吓得都忘了哭,“不行!不能讨厌,怎么办?哥哥!哥哥!”
他眼睁睁看着他哥越走越远,心都委屈碎了,眼泪又成串地啪嗒啪嗒往下落,怎么办?怎么办?
梁阁头也不回,撂下一句,“自己跟上来。”
梁榭麻溜地爬起来,牵着狗绳颠颠跟过去,梁阁人高腿长,他得小跑才能勉强跟上,又忘了梁阁刚才出脚绊他了,哭得眼睛红红,可怜又可爱地呜咽,“抱抱,抱抱。”
梁阁敷衍地把他捞起来挟在臂弯,就这么捎回去了。
唐棠乐见其成,慢悠悠把车开进车库。
梁榭累得在哥哥臂弯里就困过去了。
吃过午饭,唐棠惬意地捧着盘车厘子坐在沙发上看偶像剧,正津津有味,梁阁不动声色地坐在了一侧的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视屏幕,只偶尔看到过分低智羞耻的内容会短暂移开视线。
唐棠狐疑打量他半晌,“你不会在学招儿吧?”
刨去梁阁去集训和去梁译元那历练的那段时间,小半个暑假每逢唐棠看偶像剧/爱情剧,无论多蠢烂白,他绝对一声不吭地坐在一边。
梁阁是个顶冷峭傲气的模样,和他一起看这种剧,可想而知,唐棠是惊悚且煎熬的,她第一次还见了鬼似的问“你坐这干嘛?”,梁阁稍显不自在地说“就坐坐”,一坐就坐了两小时。直到今天,联想到他早恋失败的新闻,唐棠总算悟了。
梁阁别过脸,没有说话。
不承认也不否认,那就是默认。
唐棠兀自乐了一阵,也不知道儿子是被打击狠了还是喜欢人家喜欢得不行了,竟然看偶像剧了都,她老神在在地说,“你啊,就是随我,道德素质太高了。你要跟梁译元一样不要脸,还愁早恋失败?”
和梁译元一样不要脸。
“你们学校是不是都喜欢你们班长那种的。”唐棠稍作思忖,回想了一下祝余的模样,“就是那种干净,好看,爱笑,初恋脸。”
梁阁嗯了一声,声线没什么起伏,“是吧。”
“你们班上有人喜欢他吗?”
梁阁眼神低低的,“有一个。”
唐棠都没想到梁阁会回答,她以为梁阁顶多又嗯一声或者说不知道,“就一个?”
“我确定的有一个。”
唐棠真有些意外了,梁阁极少议论别人,更遑论同学的绯色新闻,他从不关心这些,就算知道也绝不会说,今天居然还“我确定的有一个”?!
她笑吟吟地看着儿子,实在好奇,“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梁阁不回答,直到唐棠直勾勾盯了他两分钟,才好似敷衍地回,“你说了。”
唐棠一头雾水,“什么?什么我说了?别走啊!”
梁阁这次利落地起身走了。
干净,好看,爱笑,初恋脸啊。
第五十三章 追人
祝余走出天台门整个人就卸下来了,他手扶着楼梯栏杆,脱力般重重喘了两口气。
理智上来说,他绝不该说出让梁阁“再想想办法”这种无异于希望的话,可他刚才仿佛被魇住了,他分不清自己是被梁阁周身那种饱满、浓烈又干净的情绪支配了,还是单纯不想失去梁阁的缓兵之计。
但这无疑是个情绪的,错误的,会带来一系列后果的愚蠢决定,可他既不能回头知会梁阁“我后悔了”,也无力再为还未到来的后果纠结,暂且得过且过。
他稍作平复,神色自若地下楼去。
放假第一天,祝余一早起来去了市图书馆。其实新搬的小区很安静,但祝余挑剔地觉得安静得太过了,仿佛时时提醒着他家里再没有一个躺在床上斯文孱弱的男人笑着喊他“满满”了,他也再不用放假陪着去医院透析了。
他妈经常吃着吃着饭就哭了,回过神来连忙抬起胳膊把脸揩干净,生怕祝余瞧见。
祝余顺势垂下眼扒饭,装作一无所知。
他并不知道应对母亲突如其来的眼泪,因为这远不是他安慰几句,或做出什么保证就可以杜绝的。她应该有一个情绪宣泄的窗口,以后的日子她仍然会无数次因想起死去的丈夫而落泪,只是可能随着时间后延会频次递减。
收假之后高二会进行文理分科的第一次月考,祝余其实有些忐忑,他原本理科成绩就不如文科出彩,大多时候需要靠文科拉分。高一下学期的期末考试他发挥得那样好,没有任何一门拖后腿,是因为他复习得非常刻苦充分。他甚至用了个被学神们知道后贻笑大方的死办法,他把教材背下来了,背的还不是文科,是生化。
很傻,是个十足的笨法子,他知道理科应该整理框架,理解学习,但或许学习方法这种东西确实是因人而异,反正祝余觉得这个死办法对他是有用的。他上学期期末前那段时间空前焦虑,疯狂刷题,晚上延后一小时睡觉了还是睡不着,辗转反侧总觉得一定还有什么重要知识点遗漏了,可他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心里虚得不得了,于是破釜沉舟干脆把教材背了。
好在他记忆力不错,虽然比不上霍青山,但他也记得很快很牢。
他太想得到全免资格和奖学金了,他一定要得到。
小时候他爸带他临文徴明的小楷,说文衡山习字,日以十本为率,告诫他天道酬勤。
祝余上午花时间做了套理综题,中午随便吃了点东西,下午准备把错题和公式都再过一遍。
对面有拖动椅子摩擦地面的轻微声响,祝余不经意抬起头,看见文学社社长一脸“好巧”的笑。
鹿鸣的假期是阶段性的,高一双休,高二单休,到了高三每月只两天月假,高三这次赶上国庆也有三天假期。
祝余也回了个惊喜的笑,两人悄悄低语了几句,也没有说太多又继续各自开始学习。
祝余手机的屏幕突然亮起来,他拿过来一看,竟然是梁阁。
“语文作文要写吗?”
配了个小企鹅回头疑问的表情包。
祝余怔了一怔,他和梁阁上一次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三个月前,冷不丁看到手机上的消息,居然有一时的错愕。
久违的熟悉感让他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的涟漪。
他忽然就不再纠结那么许多了,或许他要的就是这样,不需要刻意躲避梁阁,也不需要成为陌生人,只要还像以前一样聊天、相处就可以了。
隔着屏幕他也不觉得如何局促,几乎是回过神就自然地回复了,不知不觉开始聊起来,他仿佛有瘾似的不停发消息,熟稔得就像三个月的互不理会从不存在,又好像一天就要把这三个月没发的消息全部补齐。
发消息的间隙,他抬起眼看见社长的正六边形脸,猛地想起当初梁阁说社长长得像个苯环,没忍住一下就笑了。
社长见他突然发笑,“怎么了?”
祝余连忙掩了笑,摇摇头,面上很诚恳,“对不起。”
社长以为他是为在图书馆笑出声道歉,事实上他是为当着社长面嘲笑了他道歉。
下午五点他和社长一起从图书馆出来,边走边寒暄,社长作为应届高考生也问了他大学想学什么专业,还问他想不想继续留在文学社。
祝余都答得很含糊,他确实没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他没有特别向往的职业和工作,也没有什么梦想,他一切努力都是为了高考,他的想法天真而朴素,就是高考考到多少分就去那个分能去的最好的学校和专业。至于文学社,他是想继续留下玩一玩,毕竟高二课业还不算紧张,但是学长学姐们升入高三学业紧张已经快要退社了,他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留的必要。
他们走到分别的地方社长才调笑说,“我还以为你是学习特别认真的那类学霸,没想到你特意去图书馆玩了一下午手机。”
中途还边充电边玩。
祝余原本还没察觉这事,被社长一说顿时赧颜不已。
第二天他就没再去图书馆,但为了避免重蹈昨天的覆辙,他特意把手机放在客厅里,每隔一小时才出去一次。
放假三天,他和梁阁聊得虽然频繁,但和往常别无二致,没有任何暧昧内容,他甚至已经自我暗示梁阁其实并不喜欢他了,就是好朋友罢了。
四号开始复课,祝余早上起来洗漱,看见镜子里自己明显要更挺拔韧劲一些,他暗自比量过,他现在的身高在班上已经排第十四了,和简希并列。
为了拔个,他费了许多功夫,好不容易长到176,竟然没人发现!
他六点四十出了门,十月的清晨已经带着微微的冷意,空气中有秋天朦胧的薄雾,渐升的太阳在小区前投出一块光斑,让人心神怡旷。
祝余脚步轻快,视线往前一投,倏地就定在那了。
他看见梁阁高高挺挺地站在一棵赤楠旁,秋季校服的拉链敞开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背着个斜挎的单肩包,嘴里含着根奶酪棒,可能等得无所事事,低着头在踹地上一颗小石子,看见他来又立刻站直了,光斑晃过去,梁阁朝他抬了下手。
之前班上早恋频发的时候,祝余还想过,梁阁追人是什么样子呢?
原来梁阁追人也是要在楼下等的。
第五十四章 安慰
祝余心里那点自欺欺人的朋友情谊顷刻间悉数粉碎,他强自定下心绪,走上前时却仍然躁乱,没头没尾地问,“你发现了吗?”
梁阁不明就里,“什么?”
祝余难得显出些跋扈,“都告诉你了还问你做什么?”
他不太讲理地想,你既然说喜欢我,当然要清楚这些,所以你干嘛要喜欢我,做朋友不好吗?
梁阁沉默片刻,走到他身前来,掌心虚虚落在他发顶,朝自己那方比划了一下说,“长高了。”
祝余低下头去,闷闷地“嗯”一声,明明梁阁说对了,他却矛盾地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恐怕还是忧虑更多。
他们站在公交站牌那等车,祝余有点后知后觉的不自在,所幸没有等太久,公交车就来了。车上人虽然不是太多,却也已经没了座位,还有许多鹿鸣的学生,还有人拿着小册子在背。
他们拉着吊环并排站着,公交继续前行,车身有轻微的摇晃,人也跟着微微摇晃,偶尔会轻轻碰一下,梁阁间或垂下来看他一眼,旁边有女孩子小声背书的声音,除此之外明明什么也没有,祝余已经觉得暧昧得喘不过气了。
“今天月考。”
祝余神思不属地点头。
梁阁忽然问,“要打赌吗?”
祝余茫然地看他,“什么?”
“赌谁考得好。”梁阁垂下眼和他对视,眼神黑魆魆的很锋利,“输的答应赢的一件事。”
祝余有种被他困住的错觉,他没有回答,一是他在消化这件事,二是在权衡。
他这个人并不能很快进入一个新状态,或者说接受新坏境,他需要一个过渡的适应期,不管是高一刚进入高中,还是这次分科后,他都有力不从心的茫然感,何况他理科短板明显。
就算上次期末考他第四名,梁阁六十四名,他仍然直觉答应很不明智。
梁阁像洞悉了他的犹豫,又说,“我不会提过分要求。”
祝余躲避似的移开了视线,别过头去。
梁阁看着他耳后那颗小痣和皙白的脖颈, 倾下身在他耳边说,“很怕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