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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笋年光——by江将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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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长长的一条路,两侧的绿化树上挂满了景观灯带,路上空空寂寂没有人,祝余以前见过很多,只觉得晃眼又残害树木。
  但他今天真正进入其间,可能是心境原因,竟觉得心下怦然。树上缀满了玉白的小灯球,圆润可爱,眼睛半阖时只依稀见温暖朦胧的光斑,像一颗颗小行星。四周很亮,却也没有亮似白昼,仍然带着夜的曼妙,梦幻又烂漫。
  他攥着梁阁腰侧,后仰着抬头,随着车往前行驶,只觉得是一条斑斓的星河,在眼前流淌而过,梦一样。
  这趟莽撞的旅程中他第一次开口说话,喃喃地仿佛呓语,“好漂亮,好像银河。”
  “祝满满舰长。”他闻言一愣,看着眼前少年颀长的背影,说不出的端肃意气,“领航员梁阁请求带你穿越银河。”
  他眼底忽而干涩,喉头震颤,千言万语仿佛齐齐涌上牙关,嘴唇动了几动,“好。”
  梁阁骑行的速度渐渐缓了,祝余却没有再仰起头看树和灯,他悄悄往前倾了一些。他闻到梁阁身上的气息,一如既往的清冽干净,明明是带着冷意的味道,嗅进胸腔却又热意勃发,冷热交杂,像春天。
  他无以名状地陶醉起来,冬夜还是冷,可梁阁站在前面,他就觉得再惨切的寒意通过梁阁拂过来,都成了春日柔风。
  所有躁乱与烦闷通通消弭。
  他在这种无边的惬意中听到梁阁说,低而清晰,“对不起,是我没有教好。”
  他在说考试。
  祝余心窝好像被狠狠戳了一下,顿时酸胀又委屈,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对,都怪你没有教好!是你没有认真教我,还有方老师,老是出那么难的题,根本没有讲过,我不会做!”
  他像找到一个发泄的口子,正好四下无人,声音索性大起来,“我哪里不努力?还想要我怎样努力,我不想考好吗?我好烦!”
  “我不想读书了!我不要努力了!有什么了不起!我下次一定考前十,操!”
  他骂完才发现自己说了脏字。
  等他颠三倒四地吼完,路也到了尽头,四周黯淡下来,祝余的忿然也消了个干净。
  梁阁下了车,回过身问他,气息有微微的不稳,“好了吗?”
  祝余看见有汗顺着他眉梢往下落,脸上带着些运动后的红晕,心里五味杂陈,点了下头。
  梁阁又问,“回家吗?”
  祝余真的不想回去,他喘不过气,“不回去。”
  “哦。”梁阁点点头,抬起眼看他,“那我们去开房吧。”
  祝余站在高档堂皇的酒店大厅,这里看起来昂贵得让他觉得局促。
  深夜两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一个甚至还背着书包,出现在酒店,怎么看怎么不合常理吧。
  他没有等多久,梁阁就拿着房卡走了过来,“没有套房了。”
  祝余都没听懂,“未成年人可以开房吗?”
  而且他甚至没带身份证。
  梁阁只说,“开了,走吧。”
  大堂经理把他们送进了电梯,祝余本打算在电梯里问他些话,结果电梯里竟然有个专门按楼层电梯的人,只好又噤了声,安安份份站着。
  梁阁似乎有些倦了,背着书包懒散地倚着电梯箱壁,直到进了房间,梁阁还没问他,他倒先发制人问了梁阁,“你怎么会抽烟?”
  “去我爸那,他们给的。”
  “你爸给的?”
  梁阁摇头,“那些当兵的,他们抽,也给我发一根。”
  梁阁跟着抽过几次,不喜欢,不如吃冰棍。
  梁阁说,“你不要抽了。”
  祝余不服气地暗忖,你自己都会抽,还管我。
  就听梁阁说,“长不高。”
  祝余顿时泄气又憋屈,他其实也很少抽,之前去找何进归修改征文时闻到他嘴里那股烟臭,他就想着再也不要抽烟了。只是有时实在太烦了,烦得心里全是火星,又无处排遣,他就会抽烟。
  等到梁阁进浴室洗澡了,祝余才后知后觉地打量这个房间,很宽敞奢华,各类设施一应俱全,他站在落地窗前还能看见窗外绚烂的江景。
  梁阁洗完澡出来问他,要不要吃东西。
  这个房间绝计价格不菲,祝余不好意思再吃东西了,“不用了,我想早点睡觉。”
  已经快一点了,等祝余从浴室出来,他们就关灯睡下了。
  房间只有一张床,但房是梁阁开的,他也不好说想加床或换房,他今天已经折腾梁阁太多了,所幸床很大,他们分睡在床的两端。
  祝余没有睡着,但他一直闭着眼睛,呼吸也平静而安稳,酒店隔音很好,静谧舒心,梁阁背对他睡着,似乎已经入眠了。
  酒店的床柔软舒适,室内温度和湿气都很宜人,但祝余就是睡不着。
  他想起他妈,他以前觉得他妈很爱他,纵然是排在他爸的后面,也是很宝贝很喜爱的。可他爸走后,他在他妈眼里渐渐成了他爸的一个影子。
  他爸刚去世的时候,他还自我安慰——每少一个爱我的人,我就更爱自己一点点。
  可他现在觉得不够了,他爸太爱他,他爸一走竟然把他妈给他的爱也一并带走了,那谁来爱我?
  他觉得冷。
  身边的梁阁突然动了,祝余即刻警觉起来,果然梁阁的气息慢慢地朝他过来了,越来越近,他甚至能听到梁阁喉头滚动的声音。
  但他没有动,他还想,梁阁今天为他这样累,亲一下就亲一下,也不算什么。
  气息在一点点逼近,温热而颤栗的呼吸洒在他脸上,梁阁的唇似乎近在咫尺,他都能感觉到梁阁的嘴唇和自己的只离分毫,他竭力控制睫毛不要颤动。
  可他听见梁阁“啧”了一声,烦躁地翻身睡回去了。
  他心里梁阁亲友立场登时上线了,怎么回事?这都不亲?你是笨蛋吗,兄弟?
  他正这么胡乱地腹诽着,梁阁的气息却再次压了过来,这次没有犹豫,祝余只感觉两瓣柔软的东西湿润地落在他脸颊,克制地一触即退。
  “最喜欢你。”
  又睡回去了。
  祝余只觉得自己的脸从那个唇印开始轰然烧了起来,并瞬间袭向全身,剧烈的心跳引得血液疯狂奔涌,夜晚太静,身下的床垫仿佛都被心跳震得咚咚直响。他口干舌燥,生怕被梁阁听到,热到身体都隐隐颤抖,要沁出汗来。
  可他一直没有动,装作在睡梦中一无所知,又过了很久,梁阁应该已经真正入睡了,无意识地翻过身来,正对着他。
  祝余嗅到他身上的味道,明明用的是酒店的沐浴露,穿的也是浴袍,却还是那个清冽却温暖,仿佛春天的气息。
  他悄悄凑过去,放纵地将额头抵到梁阁的肩膀,整个鼻腔盈满了梁阁的气息。
  他闭着眼,却看到了晴空。


第六十四章 殊绝
  六点半闹钟响,梁阁就醒了,一直等到七点半不得不起,他才小心移开祝余搭在他腰上的胳膊,谁想才挪一丁点儿,祝余就醒了。
  房间暖气足,祝余睡得脸颊泛红,眼帘都没掀开,鼻音稍重,有半梦半醒的轻软,“你去哪?”
  “竞赛。”
  祝余一下就清醒了。
  noip提高组的复赛有两天,分一试二试,早上八点半开始。梁阁昨天才考第一天,晚上又陪他折腾到那么半夜,不知道才睡多久,会不会影响发挥。
  “没事,你接着睡。”时间紧,梁阁下了床就去洗漱了。
  祝余空空坐在床上,很快梁阁就整理好出来了,走到他床边来,半弯下身嘱咐说,“我先走了,你继续睡,醒了叫他们给你送早餐。”
  祝余对上他的眼睛,好一会儿才愣愣地点了头。
  梁阁背上书包转身出门,祝余看着他一步步走远,不知怎么空落落的,心里涌起些疯狂的不合时宜的依恋与不安,他冒昧地喊住了他,“梁阁!”
  梁阁一顿,回身看他,“嗯?”
  他一时却拙嘴拙舌,有些支吾,“你,你昨天怎么会在那里?”
  为什么那么晚还在他家楼下?
  梁阁似乎也难以说清,稍作思忖,“感觉你还会下来。”
  梁阁走了,祝余呆呆坐了会儿,又颓然地仰倒回床上,目光涣散地看着天花板。这张床对他来说宽敞得有些过,他无所事事地滚了滚,一下滚到了梁阁睡过的那侧,霎时又被梁阁的气息扑了满身。
  真好闻,再次睡过去前祝余想。
  他没吃酒店的早餐,从没吃过他怕露怯。回到家林爱贞已经出门了,桌上有做好的饭菜,是今早刚做的。早餐算是煎饼摊的大头,林爱贞每天六点出头就会出门,要做这桌菜五点不到就要起来
  他回到房里,拿到手机才看见微信上他妈发的消息,“满满放假多睡一会儿,起来自己热热菜,吃饱了再学习。”
  祝余坐在桌前吃排骨,吃到第三块时牙关颤动起来,他把骨头吐出来,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
  再去学校时方杳安找他谈了次话,这算很高的待遇了,因为方杳安极少找人谈话,照例没说太多,只简单开解了几句。却又叫他一起吃了饭,几层高的大食屉,摆出来的菜品丰盛奢侈各有珍奇,竟然还有药膳,“家里人送的,一起吃吧。”
  期中考结束,鹿鸣今年的元旦晚会提上了日程,晚自习钟清宁去年级组开会,回来就动员,这次学校预留的时间不多,明显是不再准备大肆操办。
  钟清宁说学校有意办一个民乐串烧,问班上有没有会民族乐器的同学,有几个女生举了手,但都谦虚地说,“上高中后很久没练了。”
  原本大家对这事没太大兴趣,直到方杳安说,“梁阁,听你妈妈说,你会弹琵琶是吗?”
  !
  平地惊雷,所有人齐刷刷看向梁阁,霍青山和简希已经看好戏般笑起来。
  许多人对琵琶的印象还短浅地停留在电视剧里青楼花魁弹的靡靡之音,诚然有许多男性琵琶大家,但大众认知里琵琶仍然偏向女性乐器,女孩子弹起来当然增气质,但男生弹琵琶怎么想怎么不伦不类。
  尤其梁阁,那违和感直接升到极点,他气质太冷峭,和琵琶称得上格格不入。
  敢死队艾山第一个拍着大腿乐起来,“真的假的梁阁?你是我们班花魁吗?”
  班上哄堂大笑,祝余都跟着笑起来。
  正在写题的梁阁抬起瞋黑的一双眼,阴鸷地觑着他们,班上的笑声十分识时务地熄下去了,祝余也不再笑了。
  梁阁支着脸看他,“笑吧,让你笑。”
  祝余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他握着笔,觉得耳后一点点烧起来。
  梁阁最后还是被选上了,可能学校也认为男生弹琵琶有噱头,梁阁在学校关注度又极高,长相也优越出挑,是个上上选。
  冬天越来越冷,十二月寒意最料峭时A市下了场厚雪,夜里从窗外看过去白茫茫一片。祝余戴着冗重的围巾帽子手套下楼时,路上的雪还没被人工清扫完毕,绿化带的树丛上全是积雪,吸进一口气肺里都凉沁沁的。
  走出小区大门,梁阁已经等在那了,他骑在公路车上,斜背着一个黑色琴盒,都不这么能瞧出装的是琵琶,跟吉他盒也差不太多,冰天雪地,梁阁就这么懒散地背着琴盒等他。
  noip的成绩是在两周后出的,集会时广播里报了获奖名单,以成绩来看梁阁丝毫没有受到干扰,诚然鹿鸣noip从来强劲,但他仍然有一个优秀得骇人的高分,压过了附中,引得带队教练大夸了他。
  散会后,人群里有人朝梁阁吆喝,祝余看过去,是这学期常和梁阁同行的那个戴眼镜皮肤黝黑的男孩子,叫孟访,他远远地朝梁阁举了个大拇指,咧着嘴笑出牙,“梁神,牛逼!”
  所有人跟着看过来。
  祝余站在梁阁身边,体会到一种难言的酸涩,仿佛自惭形秽。
  项曼青预产期临近,某个周日祝余去医院看她。
  项曼青很喜欢孩子,也很希望能有自己的孩子,高一刚开学那段时间常不在学校,频繁跑医院调理身体,也是盼望再度怀孕。
  祝余之前也去医院看过她,因为流过产,家里很对她呵护,稍有小动静就来医院。祝余那时修新概念的征文,何进归极度不靠谱,他于是去问项曼青能不能当他的指导老师,项曼青正被养得无所事事,欣然应允。
  当时项曼青笑他,“《橘子辉煌》?你到底多爱橘子?上次雕心杯那篇是不叫《给橘子的摇篮曲》?”
  祝余给她拎的水果里头还就真有橘子。
  “但这题目和内容都不错,视角新奇,也挺青春虚幻疼痛文艺的,评委组就爱这口,再稍微改改,我看可以了。”
  祝余也见到了她丈夫,脸看着小巧俊秀,身量却高,可能因为行军习惯身形非常板正,祝余看着他就油然感到一股浩然正气。他人不太喜欢讲话,只对项曼青话多一些,几乎有求必应。
  项曼青很高兴他来,她离了学校就半点不严厉,笑着说,“真想你多来,听说怀孕的时候多看看好看的人,宝宝也会更漂亮。”
  “那您照镜子就行了。”
  他似乎说错了话,项曼青笑淡下去,“我看镜子里就一个又黄又丑的肥婆。大数据真烦,好不容易玩手机,成天给我推怀孕相关。怎么有些人怀了孕还又白又瘦的,看着没怀一样漂亮?”
  项曼青怀孕胖了许多,四肢水肿,也没有化妆,远不像以前一样凌厉美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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