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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笋年光——by江将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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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余的眼神和语气都无限柔软,“你琵琶弹得真好,我特别喜欢,我从来不知道琵琶能弹得这么好的,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好听的琵琶。”
  事实上这也是他第一次听人弹琵琶。
  他低下头,又喃喃重复了一遍,“我特别喜欢,你知道吗?”
  “嗯。”
  梁阁醉了以后,似乎只会“嗯”了,祝余又笑起来。
  祝余以为这边廊道里只有他们,直到那边手机的屏幕突兀地亮起来,他才发现简希一直不声不响地靠在那。
  他惊得一耸,又迅速反应过来,明明在和简希说话,却看着梁阁,酒醺得脸红扑扑的,眼睛天真乖觉地弯着,像告状又像分享,“简希你看梁阁,他跟着我走。”
  简希看他们一眼,路过时,把手机凑到他眼前,轻声说,“你先看看自己吧。”
  走廊的光线还是暗的,但手机的摄像头还是清晰直观地把他现在的模样照了出来,他对上自己的那一刻,就读懂了那双眼睛里昭然若揭的憧憬与心动。
  那些被酒精燃起的燥意顷刻散了个干净,他分不清脑子里被敲响的是警钟,还是丧钟。那天晚上被刻意掩盖的记忆纷至沓来,那个一触即分的落在他颊边的吻还在隐隐发烫。
  他甚至都没有发觉自己的心动,就已经下意识地开始自保了,故作冷漠,消极抵抗。
  他难堪又痛苦,甚至想迁怒简希,怪她戳破了自己无动于衷自欺欺人的假象。
  可他再回神时,简希已经走了。
  梁阁突然说,低而清晰,“祝满满。”
  祝余骇了一跳,他对上梁阁眼里那种炙热的渴望,心口砰砰直跳,他几乎以为梁阁没有醉,从头到尾都清醒。
  梁阁又说,小孩子似的皱眉,“我要倒了。”
  他说完脑袋就垂下来,磕在了祝余肩膀上,却没有真正倒下,估计只是开始发晕,站不稳了。
  祝余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扶他,手伸出去又收回来,梁阁的气息粗热地洒在他颈间,湿漉漉的,酥麻麻的,却又无可救药的干净。
  他知道青春期是性向的摇摆期,但他当时答应让梁阁“想想办法”的时候,绝对没想过他会真的喜欢上梁阁,喜欢同性对他来说太天方夜谭了,这怎么可能呢?
  他喜欢大眼睛,鹅蛋脸,可爱又活泼的女孩子啊,跟梁阁完全背道而驰,是两个极端。
  他开始回忆,仿若浮光掠影,从高一报道第一次遇见开始,那个砸向李邵东的篮球,蹲下来给狗穿的小雨靴,带着发财给他守摊子,“你不要怕我”,他高中所有的色彩都是从梁阁开始的,篮球,演讲,亲密与别扭,父亲去世后梁阁的怀抱,那些笨拙又固执的追求,那条挂满小灯的街道,“祝满满舰长,领航员梁阁请求带你穿越银河”,还有……
  “最喜欢你。”
  谁能不心动?谁来教教他?
  肩上的梁阁发出难受的闷哼,身型虚浮地晃了一晃。
  祝余眼珠在眼眶里徒劳地转动,简希已经走了,梁阁已经醉了,走廊上没有人。他想,我也醉了,我抱一抱他吧,没有人会知道的,我悄悄地。
  他踟蹰地抬起手,触到梁阁的衣服,又慢慢顺着脊背移上去,终于反扣住梁阁的肩膀。
  “你琵琶弹得真好。”他又说了一遍,话语低低地闷在梁阁衣服里,“我特别喜欢,你知道吗?”


第六十六章 打架
  祝余陷入了一个空前棘手的困境,自从和闻歆容分手,他就决定高中期间绝不恋爱了,更别说是和男生,还是梁阁。
  而且完全不能等同于和闻歆容那种小孩过家家的亲近,他只要一见到,不,一想到梁阁就心跳纷乱,头脑发热,过很久才能冷却下来。这种感情太热烈太危险了,一寸寸灼烧着他,像在自焚。
  他在生活中见过最纯粹的爱,就是他妈对他爸的,那种歇斯底里不顾一切的爱,盲目的牺牲式的崇拜与奉献,祝余总是又感动又害怕。祝成礼死的时候,林爱贞空空看着祝余,好像在恨他还那样小,不然她就能跟着祝成礼去了。
  祝余怀疑自己身上刻带了母亲那种疯狂的基因,一旦陷进去,他势必要被这种感情左右,冷静与理智会被渐渐蚕食,一定要及时遏制住。
  他甚至来不及想喜欢同性所带来的现实问题,就已经被自己那旺盛的心火骇住了。
  他先找了简希,有一个无奈且拘束的笑,试探着问,“简希,你那天怎么在走廊?”
  简希懒洋洋地伏在栏杆晒太阳,“霍青山拽我出去的。”
  霍青山阴着脸把她从包厢扯出来,先沉声问了几句,见她不说话,语气一下又软起来,他是风流俊俏的五官模子,眼梢一垂下来,就显得委屈又可怜,像撒娇。
  霍青山的女朋友出来找过他两次,小姑娘谁也不认识,怯怯地站在后面叫霍青山的名字。简希看她一眼,对霍青山说,“知道了,你回去吧。”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天生就要为梁阁和霍青山操心,她安静地倚在那看玻璃墙外的园景,就听见祝余清润的笑声。
  “这样啊。”祝余本意也不是来问她这个,又稍作沉吟,“你能不能不要和梁阁说?”
  简希目光浅淡地落在他身上,像故意要臊他,“说什么?”
  祝余有些难以启齿地支吾,“就是,就……”
  “知道了。”
  祝余松了口气,感激又难为情地朝她笑,“谢谢。”
  他是最会装样子的,顶个温润柔和的笑模样,视而不见,不管是对梁阁还是对其他,看不出半点失常。
  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进学习里去,学得很扎实刻苦,他不一定有林爱贞那种对感情的疯狂,但他一定有遗自林爱贞的好强又顽韧,他非常舍得下心去做一件事。
  但刻苦之余,他总也忍不住去看梁阁,或者在教室嘈杂的说笑声中辨听梁阁的声音,会有稍瞬的心荡神摇。
  一旦发觉,他就惩戒似的狠狠掐自己,他人白皮肤也薄,是天生容易留印的体质,有天晚上回去洗澡,他看见自己腿根和小臂上连成一片的青紫可怖的掐痕,在浴室昏黄的灯下像另一种病态。
  但他不在乎,他希望慢慢地这能成为一个反射,以后他想到梁阁就能想到这种痛。但并没有,他只是掐的时间越来越长,掐得越来越狠,好在这个学期快要结束了,期末考该来了。
  上次期中考方杳安开导他说,“这两次学校是有意出难一些的,是想让你们一轮复习用心一些,你没发现单科高分多是竞赛生吗?不要急,复习起来你是有优势。”
  期末考果然难度适中,连着两天祝余都考得非常顺,考完出来心里已经尘埃落定。
  考完第二天就放寒假,鹿鸣期末考的效率一贯要比平时的考试慢许多,大约一周后成绩才出来。虽然对这次成绩比较放心,但点开群里的文件时还是忐忑。
  班级第二,年级第九,看到成绩的那一刻,祝余想总算能过个好年了。·
  第一还是姚郡,群里已经开始排着队恭维祝贺她了,一长串的“郡哥(抱拳)”“郡姐(抱拳)”,郡哥是以前姚郡在辜申班的称呼,因为她之前是短头发,看起来像个男生。
  后来也开始吹捧祝余了,不能像姚郡一样不理会,毕竟姚郡从来就跟仙一样不理这些凡尘杂事,他发了个表情包。
  他也看了梁阁的成绩,24名,照旧是语文拉垮,梁阁一放寒假就去集训了,他们从寒假开始就没有见过。
  鹿鸣高三上课到二十六,林爱贞买了二十七的票回祝成礼老家,她对祝成礼任何事都是上心的,坐车途中她看着窗外的群山,“以后等你长大成家了,也要带着老婆孩子回来看看你爸爸。”
  祝余像被蛰了一下,坐立难安起来,也不答腔。
  林爱贞大包小包买了许多东西回来,他大伯开面包车来车站接他们,老家和半年前又有些不同了,路重新修过,路边还竖了几个路牌,看着很清洁整齐。
  农村的年很热闹,临近新年每天都有人家杀猪,嗷得很吓人。大伯家的堂姐已经上大学了,明显漂亮许多,睡觉时堂弟悄悄和他说,“姐姐谈恋爱了。”
  除夕那天霍青山卡着零点和他打的生贺电话,祝余问他这时候在哪。放假前他一直央着简希去国外某个海岛过年,“霍律师应该有空,我们去关岛过年嘛。”
  当时简希不解地望着他,“你们想去就去,问我干什么?”
  那种不解像一种无意识的冷漠。
  霍青山还是那种讨喜迷人的笑,“我们要一起去啊。”
  “为什么?”简希说,“我想一个人。”
  霍青山的笑淡下来一些,“过年怎么能一个人?”
  简希毫无情绪地看着他,“我一直和爸爸奶奶过,我不习惯和别人过。”
  别人。
  电话里霍青山笑意盈盈,“在家呢。”
  艾山简希王洋还有班群里都给他发了热烈的生日祝福,方杳安还单独给他发了红包,祝余非常羞愧。
  晚上九点多,晚会早就开始了,方杳安在班级群里连发了八个两百的红包,群里抢疯了,热火朝天,简直要对方杳安歌功颂德。
  祝余看着手机,点开对话框,没有动静,他又退出去,把手机静音改成了振动,又把振动改成了音量,反复几次后烦躁地把手机塞进了口袋。
  除夕这天下了雨,从醒来一直下到晚上,连绵不尽的冷雨,祝余生日的意兴都被淋得寥落又阑珊。
  他仰头看着雨落下来,那种冰冷的湿气都仿佛渗进他身体里,对面坐着的堂姐也不停在看手机,看一会儿,就拄着脸失落地去看电视里的晚会,快到十点的时候,她接了个电话,笑着进房间了。
  祝余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面上还笑着和堂弟说话,手伸进兜里长按住了关机键,就在这一秒,手机响起来,声音巨大。
  他妈吓了一跳,“满满手机音量怎么这么大?”
  祝余讪讪低下头,脸上有惊慌的红,他看到屏幕上梁阁的名字,起身往外走,“不小心按着了。”
  他走到檐下,外面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冷雨已经疏了,有小孩子在扔爆竹,他接通了电话。
  那边稍微有些嘈杂,梁阁声线低郁,“喂。”
  那一瞬间,祝余狠狠掐住了自己,疼得人都搐搦了一下。
  他回复平静,“喂。”
  应该是在往静处走,那边渐渐安谧下来,“生日快乐,祝满满。”
  除了梁阁没有人再连着姓叫他的乳名,只有梁阁这样叫他,祝满满。
  “谢谢,你也新年快乐。”
  梁阁停了一下,是尤嫌不足的语气,“这么小气?只祝我快乐?”
  祝余觉得好笑,“你还想要什么?”
  梁阁低低地说,“祝我年年有余吧。”
  祝余一下噤了声,长久地静默。直到爆竹声把他唤回了神,他才嘴唇翕动,轻得像耳语,“祝你年年有余。”
  祝你年年有祝余。
  除夕过后,祝余跟着大伯走亲戚,来到这后他妈每天都去他爸的坟山,邻里有人说闲话。他大伯都隐晦地和他提及,他妈还年轻,还能找着好归宿,以后孩子大了,一个人也孤单。
  祝余没说话,他知道他妈绝不会再找了。
  就算今年他爸不在了,林爱贞还是带他在这住了很久,乡村生活很单调,单调得枯燥。这是祝余第一次品到这种枯燥,他和梁阁虽然每天联系,但都不多,往来只那么十来句话,都是日常,只多问过他一句什么时候回a市。
  祝余忍不住想去年寒假他们是怎么过的,好像梁阁那时候在陪他打贪吃蛇,还可笑地连着麦。他很久没玩过贪吃蛇了,今天想起来登上去,他那个小粉丝竟然立刻就邀请他组队,祝余没有理。
  其实梁阁一贯话少,除却国庆干扰他复习那次,平时发消息也不多。他却突然难以忍受起来,他都觉得自己矛盾又无聊,梁阁给他发消息,他回复得平淡简略,但他又无比盼望梁阁给他发消息。
  这种纠结的盼望一点点啮合着他。
  他们初十的票回a市,十一早上到的家,今天他舅舅一家要来拜年,林爱贞刚到家就去买菜了。半个月没住人的房子有股又潮又闷的尘味,祝余刚要做清洁,门就敲响了。
  他厌恶地拧起眉,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应着声开门,“舅舅舅妈,这么早?”
  他猛地一拉开门,沉寂的心就砰砰跳起来。
  快一个月没见,梁阁的头发短了一些,五官轮廓更凌厉出挑,他穿了一件稍厚的运动外套,修直地站着,垂着眼看他,还是那个招人顾盼的清峻模样。
  楼道的冷风呼呼地灌进来,冷得人一激灵,祝余连忙把他拉进来,“你怎么来了?”
  “你说今天回来。”梁阁带了一身寒气,把什么塞进他怀里,“生日礼物。”
  祝余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有个大盒子,抱着挺重,不知道是什么,他在梁阁眼神的催促下,怔怔打开来。
  是一台哈苏的相机。
  祝余一度痴迷于文学社的单反,偶有闲暇就拍着玩,想着大学了要自己买一台。以前的社长对哈苏又羡又讽,“哈苏有什么牛的,几十万的东西不就卖个壕吗?”
  祝余拿在手里都觉得烫,“我不能要!”
  梁阁攒起眉来,“他们的你都要了。”
  其他人的礼物已经收到了,霍青山送了据说一把暗藏无数玄机的伞,简希送了本英文原文书,艾山送的球鞋,还勒令他一定要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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