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笋年光——by江将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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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余这时正好进来,注意力一下聚到他身上,“祝观音啊!”
毕竟祝余女装在鹿鸣一战成名,不仅漂亮而且噱头十足,再说班长女装这种好文明……全班迅速达成了共识。
祝余驻在门口,“怎么了?”
“你运动会方阵女装怎么样?”
祝余想也没想就拒绝,“不要!”
班上漂亮女孩那么多,为什么让他去?
班上沆瀣一气,“不女装的学霸不是好班长!”
“为班上做贡献还推脱?该打!”
“班长来嘛来嘛,就缺你一个了。”
祝余负隅顽抗,“我都177了。”
前年扮祝英台的时候他才172,还没满15,现在177再女装骨架也不合适了。
结果简希说,“正好我也177,一起啊。”
其他人又连忙学舌,“一起啊!”“一起啊!”“一起啊!”
钟清宁说,“没关系班长,你现在还是很好看。”
梁阁正要上前,艾山从后边一把将他搂住,视线在他和祝余之间扫动,两条眉毛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用口型说,“你们在一起了?”
梁阁阴郁无神觑着他。
艾山浑不在意,哥俩好地搂着他,“哎呀,干嘛这么看着我,那我也不是傻子啊!那天你俩是在约会吗?”
梁阁手肘顺势往他腹部一顶,“有脸说。”
艾山肠子都让他撞青了,疼得龇牙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但还是重整旗鼓又把梁阁搂住了,“祝观音女装多漂亮啊,腿又长又直,穿裙子还方便,咱趁机摸一……”
梁阁眼梢斜斜上挑,“咱?”
艾山连忙改口,“你,您!您!行吧?”
梁阁说,“低俗。”
班上已经闹腾到让钟清宁直接把祝余定下来,祝余招架不住,本能地回头求助梁阁,“梁阁。”
梁阁看着他韶秀红润的脸庞,“要不,试试吧?”
晚上回去车上没什么人,他们坐在座位上把书包放到中间作遮掩,又悄悄牵了手。
车窗开了一半扇,灌进来的晚风轻柔地吹起额前的碎发,祝余看着车窗里的自己和梁阁,今天一整天对他来说都是十足新奇的一天,那种紧张,无措,尴尬,暧昧,像怀揣着一个只有他和梁阁知道的盛大的秘密。
早恋原来是这种感觉。
那么简单的小考竟然只有七十几分,他也没有失落或者危机感,只觉得自己和梁阁真是两个傻子。
梁阁捏捏他的手心,问,“笑什么?”
他不说祝余都没发觉自己笑了,转过头看着他,眼神细致从他眉棱描摹到嘴角的淤青,还是那天梁阁自己揍的淤青,他也不说为什么笑,扭头冲着窗户说,“傻子。”
梁阁:?
祝余被迫加入方阵表演后,几乎所有的空余时间都被女孩子们占了,一下课就在他座位边自发围成一圈,热情而激烈地讨论他适合哪个时期的服装,应该戴什么配饰,做哪些动作,偶尔自习课还要被叫出去商量。
梁阁就坐在他身后,硬是生生坐成了异地恋,一到这种时候,艾山就会发出惨烈的哀嚎,“操,梁阁,断了断了救命——”
因此他们的进度还停留在牵手,不再坐公交上学后,牵手的机会都少了许多。
恋爱的第四天才抱上,是晚上骑车回家骑到一半,找了个无人的暗巷里抱住的。两具年轻的身体莽撞地拥在一起,紧紧地毫无间隙,心脏都好像隔着胸膛在互相碰撞,热得像两个嵌合的太阳。
周日那天,祝余被钟清宁叫去学校练习,早上八点多就到了。钟清宁联系到学校的一个舞蹈老师,周末空闲可以帮她们参考排练。
他们进了舞蹈教室,舞蹈老师是来实习的,还在读书,身材纤细很有气质,惊喜地说,“哇,来了三个美人儿!”
她故意用了夸张的儿化音,显得很逗趣。
夏岚拽着祝余,开玩笑说,“老师,是四个美人儿。”
年轻的实习老师看着祝余,不拘小节地笑,“确实,四个美人儿哈哈。”
祝余窘迫地立在她们中间,这次活动之前他真的只以为钟清宁清纯漂亮,夏岚张扬美丽,没想到她们那么能开玩笑。偶尔讨论着动作会突然撩起祝余的上衣看看他的腰腹,或者扫视他的小腿,而且特别喜欢摆弄他。
“班长,你会下腰吗?”
祝余惊悚地说,“我当然不会,我很硬的!”又慌忙补充,“我骨头。”
“试一下,试一下看看。”
“我们扶着你的腰。”
祝余差点被折成两截。
因为运动会四月底才举行,她们也不是特别着急,边讨论边说笑。老师很年轻,又是实习,没什么架子,和她们很快打成一片,只是偶尔丧丧的,每次她们一夸她,她就缓缓摇头,满脸生无可恋,“不,我是废物。”
钟清宁跳舞时不慎摔了一次,简希伸手去扶她,钟清宁神色有片刻的苍白,没拉她的手,自己站起来了,“谢谢。”
上午十点多,外面毫无预兆地下起雨来,空中漫起些朦胧的水雾,千丝万缕斜斜地飘下来。女孩子们开了窗,伸出手去接酥润的绵雨,小声抱怨,“怎么下雨了,我没有带伞。”
她们都没带伞,祝余也没有。钟清宁拿起手机,舞蹈老师打趣说,“给男朋友发消息来接啊?”
钟清宁腼腆地笑了笑,没有否认。
夏岚也开始发消息,不知道是跟男朋友和好了,还是交了新男朋友。
简希倒是没什么动作,祝余也没有,他一是不太好意思,二是觉得不至于特意让梁阁来接。
这趟雨来得急,却又下得久,临近中午也没停的意思,舞蹈教室外的走廊上有说话走动的声响,应该是她们的男朋友来了。
老师极有眼色地说,“差不多了,今天先回吧,我也去吃午饭了。”
舞蹈教室的门开了,走廊上等着三个男生。有个看上去是体育生,高高的有些黑,很精瘦有劲,另一个戴副眼镜,斯斯文文的,很有些书卷气。竟然还有霍青山,他额发有些淋湿了,被捋到后面去,眉眼多情,先跟祝余打了招呼,又看着简希,“希希。”
简希怔了怔,没什么情绪地朝他走去,“你怎么来了?”
舞蹈老师环着手饶有兴致地看着,心下暗忖,男朋友们一个比一个帅。
现在高中生的生活真是多姿多彩。
她正想问祝余怎么回去。
梁阁的脑袋就斜着从门后探了出来,他穿棒球外套配休闲卫裤,拿着把未干的伞,高高挺挺地站在门口,身上都沾了春雨的氤氲,看着祝余说话时有清淡的笑意,“怎么不出来,被留堂了?”
祝余一惊,仓皇朝他跑过去。
她又听见男生低声说,“好可怜,祝满满。”
“没有留堂,我不知道你会来。”
最后这个尤其帅!
祝余有种矛盾的快乐,他明明不想麻烦梁阁来接,可梁阁真正来了,他又快活得晕陶陶的,看什么都明亮。
好喜欢梁阁。
春天下雨天色很亮,雨丝暄和明快,是沾衣欲湿的杏花雨,满园的新叶都被洗了一遍,愈显得碧绿滴翠。
他们下了楼,抄高三教学楼和绿化带中间的小径出去,因为落了雨,空气清爽宜人有湿润的土腥味,酥雨错落地敲着伞面。
叮咚——
祝余的钥匙从上衣口袋掉出来,地上有汇聚的小水流,转了一圈也没看见钥匙的影子,只好蹲下去找。梁阁也撑着伞在他身边蹲下来,伞朝教室的方向倾着,头悄悄凑到他脸侧。
祝余在两片石板夹缝中找到了钥匙,在小水流里冲了冲,攥着钥匙正想和梁阁说话,笑着一偏头,嘴就触上梁阁湿凉的嘴唇。
旁边的高三教室在上课,有神游的学生正撑着脸打哈欠,视线无意间望窗外一投,看见窗外柔风甘雨,绿意满枝,葱茏春色中有把突兀的蓝伞。
看不见伞下的少年初吻。
番外 梁阁(下)
梁阁不懂喜欢,他只觉得心乱。
中考结束,他妈问他想去哪个高中,他不知道怎么满脑子都是那句清润柔软的“鹿鸣吧”。
他说,“鹿鸣吧。”
简希整个初三都没去学校,就中考去了一趟,也问他去哪个高中,他说鹿鸣。
简希随性地应,“好,那我一起。”
似乎浑然不在意霍青山也在鹿鸣。
报道那天梁阁一个人去的,八月底的天热得空间在视觉里扭曲,太阳下的树木仿佛绿色的焰火,繁茂旺盛,他在九点钟的太阳底下走一遭,人都隐隐暴躁起来。
他其实并不知道那个男生的名字,也不知道会不会再遇见他,甚至对那张脸的印象都不再清晰。
不过是那个吵闹的六月一场再寻常不过的际遇。
他背着书包走进人满为患的报告厅,室内没有室外那样暴晒和灼热,但更闷,也更吵闹。他敛着眉往人群深处去看分班表,有张朦胧的侧脸从他余光里晃过去,那阵怪异的风又微弱地拂过来。
他倏然警觉起来,站在嘈乱的人群中,几乎要按捺不住要四处顾盼。他甚至不是真切地看到他,而是荒谬地感知到了,怪异又离奇地,像受到一股宿命般的牵引,他被某种不可抗力按着往那边望过去,拥挤的人潮在他视线里摩西分海般地散开。
目光所及,他看见祝余正怔怔地望向他。
提着一个半旧的行李包,热得额发都分成了几缕,仍然是山眉水眼,稍有肉感的唇,脸都被闷得发红,穿着一件短袖,比生病时要精神挺拔很多,很有些男孩子蓬勃向上的朝气,有种无关性别灵秀漂亮。
风终于喧嚣地吹过来,穿过平畴万里,掀起梁阁心底的湖泊。
他们在一个班,但在不同的宿舍。
报道的当晚班主任和教官组织新生在教室里做自我介绍,梁阁坐在最后一桌,看着他上讲台,在黑板上一堆乱糟糟的字里端雅正宜地写下“祝余”两个字,说得很简略,笑了笑就下来了。
祝余给人的感觉很乖觉沉稳,自有一种机灵劲,又长得好看,天生是讨老师长辈们喜欢的优等生模版、乖孩子典范,项曼青很喜欢他,也喜欢叫他帮忙做些小事。
鹿鸣对梁阁也算个全新的起点,他不再人尽皆知,至少没在附中那么多人簇着,反倒轻松。
军训开始前几天他们都毫无交集,但有意无意地,梁阁会分神去注意他,或者说,很多时候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看他,也正因为无意识,所以难以控制。
每次梁阁注意他,他总是自己干自己的,别人找他搭话他就笑一下。祝余当时的假笑还远不如日后的纯良娴熟,也怎么不用心,他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也不想博得谁的好感,只避免麻烦似的礼节性地笑一下,是那种很敷衍的毫无温度的笑容。
梁阁很快就发现,他有着和长相气质极不相符的内里,他的安静也全然不是梁阁想象中那种温润。
是阴郁,事不关己的阴郁。
军训第五天下午军训结束,梁阁在天桥上走,高处视野广阔能看到下面的开水房。鹿鸣的开水房是个紧挨着食堂的大棚子,所有人都去吃饭了,地上摆着一大片的桶和开水瓶。
他意外地掠见了祝余,看见他面无表情地拧松了一个开水瓶的瓶底,丝毫没有做贼心虚地张望打探,冷静又迅速,像个做惯坏事的老手,拧完又不疾不徐地给自己接了开水,走了。
他快要走出开水房时,食堂里很多人涌出来,有个穿着军训服的男生热得袖子和裤腿都撸高了,朝开水房狂奔,拎起那个开水瓶就走,砰地一声瓶胆滑落迸裂。
梁阁亲眼看见那个人整条右小腿熟了一样的溃红,发出凄厉的惨叫。
祝余头也没回地走了。
梁阁眼底晦暗不明。
翌日午休后军训集合之前,李邵东一脸鄙夷地跟旁边的艾山在骂娘。刚军训那会儿李邵东还和他讨过好,带着些近似谄媚的笑,眼珠子往下瞥,问他,“阁哥,来一根不?”
如果他问的冰棍,梁阁可能会说谢谢,但他问的是烟,“不了。”
“就他爱学习,我们在下面打牌,他拿本书坐床上看,多出淤泥而不染啊!”
“还特么告状,最他娘的烦背后捅刀子打小报告的狗崽子了,谁想跟这种东西睡一屋?”
“你们知道他妈是谁吗?校门口卖煎饼的!操,就这他还一脸清高的德行,穷横穷横的。”
穷横穷横的。
直到快要集合,祝余才慌里慌张地插进队伍里,教官让梁阁整查军纪军容,梁阁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审视他。
祝余其实黑了许多,远不如报道那天白生漂亮,但在一众“黑人”里还是出挑的白。他应该午休睡得太熟了,左侧的脸上有明显的压痕,匆匆忙忙跑过来,腰上的武装带拧得七扭八歪。梁阁在他立得太久,他终于不安地撩起眼帘望他一眼,眼里竟然有少见的惶乱。
梁阁故意凑近了他,弓下身解了他的武装带,如愿看到他狠狠一瑟缩,伸手就要挡,梁阁只看了他一眼,对视的那一瞬间他居然就惴惴地吓了回去。
梁阁稍有些恶劣地想,原来你也会怕?
梁阁把他的武装带扣到最紧还是显得松垮,可能还没到生长期,长相和身体都有些雌雄莫辨的俊秀漂亮,梁阁怀疑自己两手能把他腰掐起来,那样清削单薄。
他不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