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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笋年光——by江将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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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军训结束,梁阁就在食堂看到了他,坐在角落里,餐盘里的饭堆得像个硕大的蒙古包,他拿着本公式小册在看,吃得又快又斯文。
  他饭都吃到哪里去了?怎么既不横这长,又不竖着长?
  军训学子苦苦盼求的雨终于在最后收官检验的那天降下来了,淋透了,都换了一身衣服才收拾东西回家,临时宿舍里好些人是家长来接的,梁阁和余下的两个结伴出校门。
  梁阁落后他们一步走着。
  周韬的话很多,“我们学校贼挺多的,黄奇不是说他们宿舍祝余军训两天让人拎走两个开水瓶吗?买一个偷一个,笑死了,后来干脆不买了,直接冷水冲凉……”
  梁阁垂着眼,步伐稍缓了一秒,继而又从容地走起来。
  雨后初霁,天空澄澈明亮,周韬被食物丰富的香气馋饿了,哭求着他们走到一个摊子前。
  一个煎饼摊,是个跟万千小吃摊一样普通简陋的煎饼摊,倒是香,馋得人饥肠辘辘,梁阁在摊子前站定就借着身高优势看到蹲在后面洗葱的祝余。
  ——你们知道他妈是谁吗?校门口卖煎饼的!操,就这他还一脸清高的德行,穷横穷横的。
  其他两个人果然也瞥见了他。
  梁阁初中时班上有个学习不错人际关系也好的男生,上完课之后,他爸爸骑在一辆旧摩托在校门口等他,看到他出来不停朝他按喇叭,他侧过头谈笑自如,装作不认识。
  年少时的自尊总是尖锐又敏感,伤人伤己。
  祝余亲昵地把手搭在女人肩上,微微抬起下颌好似骄傲,笑着说,“我妈妈。”
  后来,他们开始就该不该给钱的事推搡起来,梁阁有些饿了,于是吃了一口,煎饼比闻起来味道还要好,“好吃”。
  祝余就注视着他笑起来,不是那种疏离的假笑,眼睛弯着,眉睫乌浓,清甜又殷润,能笑到人心里去。
  夏天明明已经过去,梁阁的脑子却像忽然灌进了一万只蝉,在他身体里聒噪而甜蜜地歌唱着。
  梁阁日后想,他其实并不是因为这一刻、这一个闪光点才喜欢他,他不过是在找一个契机,理所当然地心动。
  梁阁日复一日地观察他,杵着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总是挺得很直,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手里永远握着笔,眼睛抬头从来只看老师,低头只看题。
  梁阁心里有一阵很陌生的躁动,想离他近一点,想和他说话。
  可他寡言惯了,几乎少有交谈的欲望,他也没料到自己会有这个阶段——想说话也不知道怎么说,而且祝余还有女朋友。
  他进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措与茫然,好似一筹莫展。
  正式开学一个月他们都没说过话。
  月考那天午休,走廊外没有人,空荡荡的很安静,梁阁独自往走廊那头去。
  他发誓,他只是脑子忽然想起了乔丹的世纪绝杀,他并不知道自己愚蠢地跟着做了,直到他把空气篮球投出去了,投篮的手也放下来了,才瞥见右手边的楼梯上拾级而上的祝余,正仰头看着他,微微扩张的黑色瞳孔里有一览无余的惊愕。
  盛夏的暑气刚刚散尽,校园里明晃晃的绿色却还没消退,透亮的绿在耀眼的金里仍然生机繁茂,祝余低下头匆匆走上来,两个人故作平静地错身而过。
  祝余突然别过头“噗呲”一声。
  梁阁闭着眼躁郁地把脸偏向另一侧,谁来把地球轰掉?


第七十四章 接吻
  祝余看着他的眼睛,耳边倏然寂静,针落可闻,风刮得树叶哗啦作响。
  梁阁离开了他的唇,“讨厌吗?”
  祝余眼神空洞洞的,神情懵懂地摇头。
  “之前亲过吗?”
  “亲过额头。”
  梁阁湿润的薄唇又落在他额头上,温柔地,一触即分。
  祝余纠正,“是我亲的她。”
  不消梁阁暗示,他就莽撞地凑过去在梁阁眉间亲了一口,补偿似的又亲了一下。
  亲完略微有点赧然,视线都不知道往哪搁,自己贸然举着伞腾地站起身,像个因为雨的滋润而瞬间长大的蘑菇。
  伞边缘洒下的雨全浇在了梁阁脸上,梁阁抬手揩掉脸上的雨水,眉眼都湿润,蹲在那仰头玩味地看着他。
  祝余移开脸,欲盖弥彰地道歉,“对不起。”
  雨渐渐小了,却还在下,水雾濛濛,能听见雨水顺着排水管汇下来的滴答声。
  他们打着伞往校外去,小心地避着积水的雨坑。
  “排练怎么样?”
  祝余看着前路,还残存着些隐隐的不自在,“还就那样,她们一直闹我,但是我们的衣服定下来了。”
  “你穿什么?”
  当时任晴提的想法太空乏,实际操作起来处处要考量,所幸她们班女孩子对汉服颇有心得,钟清宁更是其中佼佼者,原本她们想直接省事cos四大美人,但简希和祝余身架子太高实在不合适,只能挑别的角色。
  祝余失望又愤慨,“我本来想扮花木兰,但是简希说她要扮。”
  正好简希五官飒爽又清丽,还会武术,其他人都说简希更适合,但无奈祝余身量高骨架也大,其他汉服穿着不伦不类。
  “老师就叫我……”他的声音低弱下来,难以启齿似的,“穿旗袍。”
  虽然大众对旗袍是否是汉服这件事莫衷一是,但好歹也是经典传统服饰,更主要的是,女装。
  梁阁适时的静默了片刻,咳了一声,“开叉吗?”
  祝余说,“旗袍有不开叉的吗?不开叉不就是包臀裙吗?”
  他说得这样义正词严,事实上,这是他也问了这个笨蛋问题后,女生们恨铁不成钢地回敬他的原话。
  他刚才在其他人面前只温顺地笑着,但其实他很忿然,“哪有人想看男的穿旗袍的?”
  学校现在各大活动中男生女装都很普遍,大多都是看个乐子,当噱头看笑话,几乎都是刻意在搞怪扮丑博关注。祝余前年女装时还算漂亮合宜,现在估摸着就真的只能当个笑话了,他甚至能想象到以后同学聚会都要被提起来嘲笑。
  梁阁举着伞不应声,祝余侧过眼看他,“怎么了吗?”
  梁阁说,“没事。”
  等他们走到校门,雨已经停了,祝余没在校门口看见他妈,大大松了口气,不然他还真有些担心露怯。
  梁阁问他作业做完了吗,可以去玩吗?
  “可以,我们去玩。”
  梁阁于是问,“想玩什么?”
  他愣了一愣,对谈恋爱出去玩的想象还贫乏地停留在,“吃饭看电影?”
  祝余说完就觉得格外无趣,他当时和闻歆容分手时说过他不适合谈恋爱,不是假的,他自我而且乏味,真不知道梁阁喜欢他什么。
  但梁阁说,“好,那就吃饭看电影。”
  他们坐出租车去附近一个繁华的商业街,祝余在车上不免又想起被简希截胡角色,自己要穿旗袍沦为笑柄的郁恨,这么想着居然真就说了,“为什么我不能当花木兰?”
  他话刚落音,立刻就收到了内视镜里司机露骨地打量,似乎想看看这是不是个男生,眼里还隐隐透露出“现在男的都想着做花木兰了?”
  祝余八风不动地坐着,神情端正肃穆,直到司机的打量收回去了,才郁卒地瘫在后座,生命之能耗竭似的恹恹看着窗外。
  好蠢。
  梁阁好笑地在他脸颊亲了一下,祝余登时坐直了,黑眼珠在梁阁和前面司机之间梭巡,惶恐又惊讶,看司机没察觉,眼神才落到梁阁脸上,怎么又亲?
  梁阁说,“我很期待。”
  “什么?”祝余思忖几秒,掠了眼司机,谨慎地低声,“旗袍?”
  梁阁颔首看着他,“我不该期待吗?”
  “当然。”
  梁阁说,“哦,对不起。”
  很有我知错,我不改的架势。
  午饭吃的西餐,看起来高级得有些过,祝余有些格格不入的局促,但他也没有扫兴地说太贵了我们走吧。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梁阁的家庭条件,难道谈恋爱之后,为了他的自尊,梁阁和他在一块儿时就只能吃路边六块钱的面吗?
  他跟着梁阁进去了。
  祝余没什么忌口,是梁阁点的菜,祝余还以为自己要吃不惯西餐的,吃起来居然意外地很不错,那道大里脊牛排他怀疑自己一口气能吃三份,龙虾汤和奶油菠菜也风味极佳。
  祝余吃的时候一直在暗自算自己存的钱,打工的钱,奖学金还有稿费和奖金,不管多贵,足够的话他也请梁阁来吃一次。
  吃完就去看电影,这个档口着实没什么片子可看,刨去闹腾的喜剧片,只有个口碑不怎么样的文艺爱情片,一天就三场排片。
  一个大的有些浪费的大厅,他们进去时正在放广告,照得影厅很亮,观众也不多,最佳观影区零稀分布着几对情侣,没有和他们同龄的,最小也是大学生了。
  其中有对情侣中的女生猛然瞅见他们进来就紧紧盯着,一路盯到他们落座,不知道是因为他们相貌出众,还是纯粹惊奇于两个男生一起来看这种三流爱情电影。
  他们坐在最后一排,旁边没有人,只三排外坐着个体型肥硕的男人,肩膀一耸一耸的,正在吃汉堡。
  确实是个冗长无聊的片子,开场半个多小时不知所云。他们从电影开场就没讲过话,梁阁应该不太喜欢在电影院说话,也不玩手机,从进来就一直沉静地看着屏幕,面无表情,正经又严肃,祝余也只安静地看着。
  这片里有段吻戏,拍得很好,氛围感十足,主角也演得很热辣动情,影片上映前被截出来铺天盖地营销过,很多观众都冲着这个乘兴而来,最后骂骂咧咧走了。
  当然,试图从云里雾里的剧情理出一些情感脉络的祝余并不知道有这段。
  不知所云了五十分钟,那段吻戏或者说床戏之前的吻戏终于来了,两个淋湿的主角进到狭小的室内,光影暧昧地暗下来,背对着换衣时手肘碰到了,转过身眼神一对上当即天雷勾地火,一个把另一个推到墙上深吻起来。
  到了这个时刻,除了吃汉堡的人还在吃着汉堡,全场的情侣都情难自禁地开始接吻了,电影院昏暗暧昧得露骨,祝余耳里全是主角接吻的喘息声,他突然听见梁阁说话了。
  “我也想亲。”梁阁沉肃地看着电影,屏幕上的光影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流光熠熠,他侧过脸来看着祝余,“我也想这样亲。”
  梁阁的嘴唇很薄,说话时上下启合,相较起来,祝余的嘴唇要肉感一些,但更小,淡红色。
  祝余咽部无意识地收紧吞咽,诚然都谈恋爱了这样扭扭捏捏很难看,但是,他为难地说,“我不会。”
  要知道,他们今天才刚真正嘴贴嘴碰了一下,他还谈过恋爱,梁阁在他之前零恋爱史,应该更糟吧。
  梁阁眼睛黑魆魆地看着他,脸上有隐约的落寞,“那怎么办?”
  他这么一落寞,祝余立刻说,“我、我们看一下教程吧。”他是个好强又好学的男孩子,眼珠乌亮地看着梁阁,生怕他气馁,“没关系,马上就学会了,我们也亲!”
  他立刻把手机掏出来,上视频网站搜了一下,居然真的有,他把手机调成静音,稍有些尴尬地按开了视频,放在自己和梁阁中间,忍着羞耻说,“看吧。”
  视频刚放十来秒还没进入正题,梁阁说,“我看不清,你坐过来。”
  他不是让祝余坐过去一些,他是让祝余坐到他那里。
  怎么会看不清?又不是近视。
  祝余也不看他,只迂回地提示,“我有128斤。”
  “我157。”
  祝余又迂回地说,“椅子会不会承重不了?”
  梁阁处变不惊地指了指前方那个还在伤心地吃汉堡的男人,看上去三百斤不止的样子,“过来。”
  祝余心下自我说服,亲都亲了,坐一下怎么了,谈恋爱不就这样吗?
  他刚一起身就被梁阁捞过去了,放置在两腿之间坐着,梁阁从身后搂着他,下巴磕在他肩上,语气和神情一样正经严肃,“接着看吧。”
  他说话时气息温热地扫过祝余的脸颊,祝余窘迫得肌肉发僵,强自镇定地垂下眼,继续点开了那个接吻教程视频,他们一起看着。
  多荒唐,来电影院不看电影,被男朋友抱着看接吻教程。
  视频大概在三十秒进入了主题,两个人搂抱在一起,舌头搅动,唾液勾缠,祝余从没这样细致地看过人接吻,面上不显,实际又窘又燥,止不住脸红心跳。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看这个脸红心跳,还是被梁阁抱着,或是在电影院研究接吻教程,当然,更可能是三者叠加。
  祝余尽量让自己用纯粹学习的眼光来看这个视频,梁阁忽然咬耳朵似的在他耳畔说话,“转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祝余这会儿脑子都不太灵光了,也没细想就在耳朵边上还转过去做什么,非得面对面说话吗?
  “什么秘密?”
  他无知无觉地一偏头,立刻就被吻住了,梁阁的手掐着他双颊下凹处,迫使他牙关张开,一根滚热的舌头蛮横无忌地捅进他口腔。祝余始料未及,眼睛瞬间睁大,双手抵在他两肩,刚才学的那点微末伎俩全没用上,舌头在嘴里胡乱地推,想把梁阁弄出去,却反被梁阁噙住舌尖吸进嘴里。
  手机掉了下来,梁阁一只手强硬地摁在他腰后。
  祝余抵抗的手逐渐懈了力,搭在了梁阁肩上,耳道里全是接吻时粘重的搅缠声,又慢慢往后移,手最终环住了梁阁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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