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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笋年光——by江将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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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少碰到这样棘手的,昨天还差点闹出事来,他们班和十九班同一节体育课,女孩子又来找他,揪着他校服不放,眼睛通红,体育老师来了,她还不松,霍青山只好把她牵到体育器械室。他出来时校服被扯得皱巴巴的,脸上都被抓出几道口子,被缠得心力交瘁。
  霍青山听到那边人声混着乐声,嘈杂喧噪,“你在哪里?我给你叫个车,你快回家。”
  女孩子听到他不来接,又哭着大声咒骂他,随后挂了电话。
  霍青山也喝多了,被夜风一吹,酒气在脸上散开,又热又昏,醺得思绪都不清明了。他回来时简希正要走,他酒意上头立刻颠颠跟上去,死活要送她。
  祝余回到家快十点,冲完澡躺在床上,脸上还有酒精残留的燥热,风扇呼呼吹着,意识茫茫远去,已经惬意地一脚踏进黑甜乡了。
  接到梁阁电话时他还睡意惺忪,直到听到霍青山和简希车祸,登时鲤鱼打挺,瞌睡骇得干干净净。
  虽然梁阁说没有大事,没让他晚上过去,但他一颗心仍整晚都不上不下地悬着。
  等第二天和梁阁见了面才有点眉目,简希昨晚是骑小电驴来的,没喝酒,自然也要骑回去。霍青山从得到那根demons腰带起,对简希的爱护就死缠烂打更胜以往,非要送她。
  关于车祸的具体细节梁阁说得并不详细,大致是跑车深夜炸街,不过没真的撞上,但在车侧翻两人一骨碌滚下矮坡的瞬间,简希护住了醉酒的霍青山。
  祝余提着两个果篮和梁阁汇合时,梁阁手上拎着许多东西,包括一个几层的大食盒,草莓蛋糕,简希的换洗衣物,正站在花店门口选花。
  祝余见他拿着花束,这才恍然探病是要送花的,“对了,花。”
  就要匆匆往花店里去。
  “喂。”梁阁一侧身就将他抵住,花推到他怀里,咳了一声,“给你的。”
  又是小小一捧,团簇可爱的伯利恒之星,清爽别致的绿精灵小菊,白色景天和冰淇淋桔梗,绿色搭着白色,看起来十分夏天清新。
  祝余怔怔地,“哦。”
  花束边缘放着个羊毛毡小羊,整捧花仿佛成了小羊的夏日牧场,他想起那只毛绒小兔,“花店是都送这些小玩偶吗?”
  他们走在树荫下的小路上,梁阁说,“不是,这我弟做的。”
  祝余看着洁白可爱的羊毛毡小羊,记起上个寒假还陪梁榭戳过这个,已经做得这样好了。
  到医院时十一点多,梁阁叩了两下门,推开门进去,祝余跟在后面,入眼第一人是站在病床尾的霍昙。这是祝余第二次见到霍昙,还是娇小的个子强势的气场,病房里气氛很僵,像对峙。
  他们进来了,她们既没有看过来,也没有停下。
  他听到简希冷静清晰的声音,“我从来没有说过我需要谁,依靠谁,我可以一个人,一个人就是我最理想的状态。”
  “你还在怪我。”
  简希笑了,“霍律师,你居然也这么流俗。”她脸色苍白,零星的笑意很快淡去,“没什么怪不怪的,不管你信不信,我没那么深的情感诉求。”
  霍昙看着她,“可你现在受伤了,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
  “护工可以照顾我。”简希回望她,情绪很淡,却又极倔,“不放心就给我请护工,请到你放心为止。”
  霍昙不再说话。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简自昀意外之后,她也这样站在简希的病床前,“简希,你应该知道你的抚养权我一早就能拿到。”
  那时候简希还能像个孩子一样,较着劲说,“那又怎么样?你想证明什么?”那样咄咄逼人的锋利和恨意,“你不想要的时候能不屑一顾,想要的时候也唾手可得是吗?”
  饶是霍昙也无法理解当初自己为什么那样决绝地只要一个孩子。
  现在简希虚弱又平静地靠在病床上,目光凉浸浸地投向窗外,仿佛不与任何人相关,她和孤独自洽了。
  相对于简希和霍青山,霍昙其实并不漂亮,至少你第一眼见到她不会被她的外貌所惊艳,但她给人的感觉非常机敏,是事业运很强的面相,在校时是学霸,出社会是精英。
  祝余能看出她身上深沉的愧疚与挫败,对简希的冷淡无计可施,略微调试好神色,又是那副强势干练的模样,提着她价值不菲的鳄鱼包,脚尖和眼神一齐朝向门口,她这才笑起来,透出些柔和,“梁阁啊。”
  梁阁低了下头,“阿姨。”
  祝余连忙跟着问候,“阿姨好。”
  霍昙回了他一句“你好。”
  霍昙出病房,和梁阁错身而过时,柔声嘱咐他,“帮阿姨照顾一下简希。”
  等到霍昙走了,简希才望向他们,“我的笑话好看吗?”
  祝余怔了怔,才发觉她是对梁阁说的。
  梁阁没有应声。
  简希错开脸,又看向窗外,意味不明的,“你这种幸福宝宝。”
  梁阁眼神低低的,把手中的东西都搁到病床边的矮柜上,“吃饭。”
  唐棠惯例去了梁译元那,一月两次,当然她本也不会做饭,家政今天不上门,汤是梁阁一早起来去买的鲜活鲫鱼,照着食谱煮的,按梁阁一贯的厨艺来说,味道应该平平,但揭开盖香气却浓郁扑鼻。
  简希的视线从矮柜缓缓移到梁阁身上,眼神里空无一物,她说,“爸爸死了,奶奶死了。”
  “我总是想起他最后落地的声音,闷闷的,就像一床被子落在地上,原来那么了不起的人失去生命的瞬间也这么稀松平常,随随便便就死了。”
  他是谁?简自昀吗?祝余想起几年前举国愕然的简自昀车祸离世。
  “霍青山那个傻子喝多了,非要送我回去,又非要说些废话……”她垂下眼,放在被子上的手收紧,透出青色的血管,“我吓死了。”
  梁阁弓下身,“他笨,我给你打他。”
  祝余第一次如此直观地体会到他们那种承自发小的亲密无间,简希抬起脸来,眼底有薄薄的水光,像不在乎又是像挺受用地别过头“嘁”了一声。
  罪魁祸首霍青山反倒好手好脚,身上多是蹭伤,他坐在病床上,两肩塌着,眼睛麻木无神地望着某处,整个人都成了灰色的。
  艾山一见他们来就挤眉弄眼,小声嘀咕,“他妈……他妈怎么那么说话?”
  教训孩子确实应该,可张口就是什么“劣等基因”什么意思?
  所幸霍青山很快恢复生龙活虎,还支使人给他把假面骑士腰带捎来,然后就被梁阁抄起那根腰带抽了一顿。
  霍青山人缘太好,发了条朋友圈后,探病的人就络绎不绝,过午才清净下来。
  祝余进病房时只有霍青山和艾山在,“梁阁呢?”
  霍青山机警地眯起眼,“我发现,每次你看到我们第一句话老是问梁阁呢?”
  艾山当即响应,同时用那种充满揶揄的眼神扫视着祝余,“对呀!这到底为什么呢?”
  祝余不想招架,错开话题聊了几句,才从病房退出来,去简希的病房。简希不在,梁阁坐在床沿,祝余在他身边坐下来,“简希去做检查了吗?”
  “嗯。”梁阁偏着脑袋搁在他肩上,嗓音都懒,“好困。”
  他昨天坐飞机回来,又打球,晚上可能也没怎么睡,今天又一早起来,想想都累。
  病房在二楼,看得见花园种植的广玉兰,清幽馥郁,祝余想起附中也种满了广玉兰,可能都是A大附属的缘故。他手绕过身前,在梁阁头上温柔地摸了摸,又摸了摸,顺毛似的,还没完没了。
  梁阁好笑地抬起头看他,祝余也懵懂地回望他。梁阁看见他乌亮的黑眼珠,净白清洁的皮肤,他端秀的鼻梁上浅浅的痣,又灵又倔,半阖着眼探过去,吻烙在他鼻梁。
  吻完又分开,像才记起来似的,又举起手,还是凑得那样近,热息烫红了祝余的脸,朦朦胧胧,“我想接吻。”
  祝余半垂着眼,看着他薄薄的嘴唇,“谁不想?”
  于是四瓣漂亮的嘴唇触碰,又分开,梁阁偏了头,辗转着吻他。
  祝余只觉得热意在脸上毛茸茸地散开,是那种絮状的晕开的热,酥酥的痒,又热又渴。
  病房静悄悄的,夏日午后过于旺盛的日光投进屋里,空调在簌簌吹着凉风。
  梁阁口腔气息很清新,可能刚吃过冰棍,舌根甜丝丝的,嘴唇微凉,吻起来很舒服。祝余舍不得换气,想一直亲,总要吻得喘不过气来,圈着他脖颈,额头抵着哀哀地喘一阵,梁阁抚着他背脊吻他耳根,等他喘完,又继续吻他。
  直到背后“叮咚”一声,是手机来消息的声音,祝余骇然回过头去。
  简希坐着轮椅停在病房门口,低头回了手机上的消息,这才望向他们,好似无语,“我以为两个男的谈恋爱干嘛呢,亲了四十七分钟。”


第八十四章 保护
  霍青山和简希车祸的事在学校引起的风波不小,班上同学更加挂心,总有人向祝余询问情况。
  周敏行都来问他,“简希怎么样,没事吧?”
  祝余听到简希的名字都要窘得面颊发烧,视线下落,闷声告诉他,简希腿骨折了,上了夹板,暂时不太方便走动。
  “哦。”又推了推眼镜,“霍青山,是跟她一起摔的吗?”
  祝余点头,“但霍青山一点事都没有。”
  周敏行没有再问,艾山下完早训,看到黑板上的作业通知,立刻扒拉祝余要作业抄,祝余端坐回去,不借。
  艾山不依不饶,上身趴在课桌上,不住地扯他校服袖子,“不是吧祝观音,怎么了突然,是不是前天我把你头看成球的事,还是一米八才能开瓜?别生气了,轻重缓急,先把我作业的事解决!”
  你还有脸说?
  祝余回过头,艾山聒噪的脑袋就被人从后面往下一按,叫唤一声,梁阁利落坐回到座位上,觑着他,“自己做。”
  因为六月中旬高二就要学考,梁阁回了学校。
  复课第一天的语文课,项曼青就对他表示热烈“欢迎”,“哟,这不是梁阁吗?好久不见,你来上语文课啊,稀客呀。我真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你看看,真对不起,老师都没好好打扮,我不知道你今天要来上课。”
  项曼青挤兑人十分有一套,班上乐得好一阵捧腹。
  梁阁这学期上的语文课可能还不到十节,竞赛远不至于这样忙,确实他是在躲语文课,或者说“逃”语文课,上午有语文课他上午就去机房,下午有他就下午去机房,难怪项曼青生气。
  她又说,“你没走错吧?这是语文课堂啊。机房空调坏了?要不我给维修部打个电话?把你热成什么样了,都来上语文课了!”
  班上爆笑声迭起,祝余都忍不住要笑。
  梁阁从她开始调侃就站起来了,立在那,眼神低低的,“没坏。”
  “那真是奇了怪了,机房空调没坏,你怎么来上语文这种无关紧要的小课了呢?”
  梁阁垂着眼,嘴唇抿一抿,“对不起项老师,我会认真上课的。”
  项曼青睨他一眼,像是终于糗够了他,“行了。”转而问其他人,“上次最后一名的小组是哪组?”
  课堂时常要分组讨论,五六个同学分在一组,按平时答题作业和考试情况计分排名。
  同学们答是第三组,第三组的同学们又丧又臊,因为最后一名的组要表演节目。
  可项曼青说,“不对吧,我算的怎么是第六组啊?”
  第六组就是祝余他们组,他当即反映,“没有啊老师,我们组是第二。”
  “梁阁都没考,你们怎么是第二呢,他零分啊。”
  “梁阁也算吗?”
  项曼青拍板,“怎么不算呢?当然算,下节课你们组表演吧。”
  他们几个关系好的坐得近,于是也分在了一组,霍青山和简希不在,就只剩他和梁阁还有艾山三个。
  他们的表演还是命题惩罚,艾山先前还觉得有趣,没什么大不了,知道项曼青要他们表演什么并放话“要没跳好,以后每节语文课你们都上来跳”后,一直郁恨地怪梁阁,说这完全是梁阁和项曼青的私人恩怨,他和祝余纯属被殃及的池鱼,又出馊主意,“还是梁阁上去徒手劈个瓜吧,不然祝余再女装一次?”
  最后三个高高的男孩子还是在一片哄笑声中低眉臊眼地跳了《兔子舞》,又灰溜溜下来,才总算过了这劫。
  学考的题非常基础,给分也松,只要及格就算合格,但梁阁太久没学语文了,本身底子薄弱,还是有点危险。
  “为什么这个‘凯旋而归’是对的?”梁阁抬起眼问他。
  祝余接过卷子,这类题型早就不考了,但还是耐心和他解释。凯旋而归确实语义冗余,“旋”有归来的意思,但细想这类情况很多,好比反复推敲,推敲本身就有反复的意思,这叫羡余。凯旋也词汇化为一个与原来短语同构的偏正式复合词,日常中,凯旋而归是习惯用语,习惯用语不讲道理,但是考试的话,这套卷子答案不严谨。
  梁阁静默地看着他,眼神又黑又空,是一种文盲的放空,“你好有文化。”
  祝余都笑了,“你有听我的话吗?”
  梁阁“嗯”了一声,捏着他指尖把他一条手臂竖搁在课桌上,午休时间长,教室里人不太多,梁阁侧着脸枕在他手腕和掌根的位置,眼睑覆下来,懒懒地,是我已经睡了不能再听了的意思,还曲解他的意思,“我一直很听你的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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