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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笋年光——by江将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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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顶风扇呼呼旋着,祝余不自然地转头看窗外,说得这么乖。
  梁阁作文也常年一塌糊涂,八百字写不满,项曼青让他实在不行写记叙文,小孩作文都能勉强打个36分,再不济32分,总好过议论文写400字后面半个字都编不下去。
  “谁让你写什么双缝干涉实验?还光子,狭缝,延迟擦除……你是真想教会阅卷老师怎么做实验啊,写了九百多个字实验报告,最后打个省略号加一句‘这就是山顶的风景’,剩十个格子,你竟然还记得点题,很好。”
  项曼青说着都让他气笑了,心平气和地再次给他辅导了一次作文。说完,她又翘起二郎腿,左手撑脸,饶有兴致地侧仰着头看他。第一天报道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男孩子帅得过了头,但梁阁寡言,又闷,是那种看起来就很独的性子,谁想到前拥后簇的,哪里都好,偏偏是个语文笨蛋。
  “梁阁,下个月是不是就要参加NOI了?”
  “嗯。”
  “准备得怎么样啊?”
  “还可以。”
  “只是还可以?你们叶教练怎么说这次NOI风头能不能盖附中就看你了,行不行啊?别给我丢脸啊。”
  梁阁站着,沉着地点头保证,“好。”
  项曼青笑起来,“行了,走吧。”
  简希在医院待了半个月,霍青山也跟着一并请了病假赖在那,鞍前马后几乎是无微不至地照料简希。某个周末放假祝余去探病,有幸蹭了几口霍青山给简希做的营养餐。
  一口汤香得他差点连舌头都跟着囫囵吞下去,清炒时蔬都做得十分清脆爽口,想起梁阁当初说“霍青山做饭好吃”,这何止只是好吃。
  直到学考才回学校,简希肤色又白皙许多,随意扎了个马尾,是个清冷利落的少女模样。她腿上绑着夹板,拄一根单拐,上楼梯时,霍青山忐忑地自荐,“我,我背你上去吧。”
  简希瞥他一眼,曲着那条受伤的腿,自顾自上去了,拄着单拐竟然十分轻敏。她吃了这么多天霍青山精心烹制的营养餐也没长胖,套着夏季校服高高瘦瘦的,小腿清削有力,单拐“笃”一声,她就上一个梯阶,背影单薄又轻盈。
  祝余看着她,她好像永远那样,静若萤光,动若流水,像风又像霜。
  七点半的太阳射在楼道口,霍青山紧张地护在她身后,两手张着,却又不敢张太大,只好小心翼翼地贴着肋半伸着。
  梁阁忽然说,“他好像一只局促的海豹。”
  祝余霍然回头看他,你还说你不会写作文?!
  学考花费两天加一个上午,十一点过十分结束,广播里通知各班组织大扫除。
  艾山从刚楼梯上来,就看见梁阁从走廊那头奔过来,风吹得校服紧贴身体,一径从他身侧过去,带起一阵清凉的气流,艾山喊着问,“梁阁你去哪?!”
  “幼儿园,我弟毕业。”
  A大附幼聚了许多儿童和家长,大班的小朋友今天毕业,要表演节目,要穿着小博士服,要拍照。
  “等一下,我哥哥还没来。”
  梁榭犟着不愿意戴帽子上去拍照,好些小朋友奶声奶气地围着他哄,又被老师们强牵到台上去了,单剩梁榭还巴巴望着门口,“他会来的。”
  唐棠在一边劝老师别管他了,梁译元也望着门口,笑了,“来了。”
  梁阁一径跑过来,他穿着校服,书包还挂在背上,汗沿着眉棱滴下来,气息不定,“抱歉老师。”他接过幼师手里的小博士帽,“我来吧。”
  梁阁熟稔地给梁榭戴好帽子,手顺势往下拢着他脸蛋揩掉了眼泪,梁榭眼睛红红仰头看他,哭腔稚嫩地怪罪,“你来晚了!你好慢!”
  梁阁弯下身去,“对不起。”又将他一把高举起来,穿过人潮走向舞台,“走,我们毕业去。”
  五十多岁的女园长温柔慈蔼地给他佩上一朵印着幼儿园名的小红花,他漂漂亮亮地站在台上被一群小孩簇着,骄傲地抬着小下颌,眼底的泪还没干,笑脸就已经灿烂地绽开了。
  祝余来的时候,梁译元和唐棠已经走了,梁阁牵着梁榭站在幼儿园门口。梁榭穿着那身不正规的小博士服舍不得换下来,又站在幼儿园舍不得走。
  他远远见到祝余,“小哥哥!”
  祝余弯着眼笑,看见他小脸蛋红红的实在灵慧可爱,半蹲下来,把路上买的糖画送给他,“毕业快乐梁榭。”
  他和梁阁一起把梁榭送回去,下了车,梁榭一溜烟跑到门卫亭去,他站在窗外,竭力踮起脚,手攀着窗棂,探出一个小脑袋和里面的保安说话,“叔叔,我幼儿园毕业了!你等我以后博士毕业了,就来和你一起上班好吗?我哥哥给我送午饭。”
  里头保安还懵懂,漂亮的小娃娃就被拎走了,有个很高的少年站在窗外,梁阁低了下头,冲里头说,“打扰了。”
  祝余在后面乐不可支。
  “哥哥,我毕业了是不是就长大了?”梁榭柔软的小手握住哥哥的食指,“我长大了你是不是就不爱我了?”
  他仰头看着梁阁,又张开手要哥哥抱。
  梁阁蹙着眉弯下身把他抱起来,“这么爱哭还想长大。”却又把他搂高了些,低声说,“多大哥都爱你。”
  梁榭小脸蛋红红的,又从哥哥身上下来,欢欣地跑到前面去。
  他和小区遇见的每一个人打招呼,然后脆生生说“我毕业啦!”,不知道是因为他生得漂亮,还是住户素养好,大家都热情地回应了他。
  祝余出神地看着跑远的梁榭,他是独生子,其实难以参悟这种感情,像梁阁对梁榭,既不耐烦又宠爱。又像简希对霍青山,平时看上去总是爱答不理的冷漠,好像永远是霍青山一头热,但是撞车的瞬间就立刻把霍青山抱住了,真是奇妙。
  太阳透过绿荫细碎地筛下来,祝余视线渐收,落在稍快他一步的梁阁脸上,陡然停住,直白地定神凝视他,一动不动,梁阁都有些莫名了。
  祝余才若有所思品评道,“我果然是因为你长得太帅了才喜欢你的。”
  和简希说是贪财又好色——其实他希望梁阁很穷,最好以后被他养,但“好色”绝对是真的,他甚至觉得梁阁要不长这样,自己都弯不了。
  梁阁怔了一瞬,别过脸去,又转回来,脸上有很淡的红,忽然两手把脸廓拢住了。
  祝余睁大眼睛,“干嘛?”
  害羞?
  梁阁嘴唇薄薄地抿着,“保护一下。”


第八十五章 霍青山
  学考完一周后高二又组织了一次月考,不知道是不是祝余的错觉,他几乎没遇着什么特别刁钻的难题,顺得不可思议。
  鹿鸣一贯高效率,当晚看到成绩表的时候,祝余都惊懵了,班级第二,年级第二。
  班上其他人拍着他肩膀摇起哄他牛逼的时候,祝余还直愣愣地盯着自己那一行不敢放,他以为期中考能拿第四就已经是气运的极限了,这次竟然第二,虽然年级第一还是被姚郡雷打不动地“雌踞”着。
  他妈也欣喜极了,这样好的成绩,直说庙里菩萨灵验。祝余也有些信这点玄学了,听林爱贞的差遣,第二天正逢周末就骑着车去庙里还愿了。
  一个平常的周末,庙里竟然许多香客,而且多是女客,祝余这次除了领了三炷免费香,又听他妈的话花五十买了几炷大香。暂无课业压力,他跟着人潮的流向走走停停,不知道怎么突然拥挤了,他借着身高往人群躁动的中心望过去,视点一跳——好俊美的和尚。
  原来这庙真有和尚,还以为全是些收钱的呢。
  今天天气阴,风清气凉,风灌进他衣服里,拂过他脸颊顺进发丝,整个人轻盈得像要起飞。人生在这一刻仿佛没有任何不如意了,考试拿了全校第二,有一个超帅的男朋友,好朋友都聚在身边,他妈都渐渐从失去丈夫的伤痛中走了出来,他甚至有了一只虽然长得又丑又挑食连孵蛋都不积极但至少已经开始吃龟粮的宠物。
  很有些春风得意马蹄疾,他走一条人车都稀疏的小道,虽然还在骑着车,但心已经起飞了,一路没握刹,几乎是在飚。
  骑到某个大型施工地门口,有个红绿灯,指示红灯,但前后都没车,一般施工地也不会出来车。不太想等这40多秒,他想直接过去,顺便可以给他身怀六甲的巴西龟购置些新口味龟粮。
  几乎没怎么思考,他就骑了过去,不平的路面抛得山地车颠了两下,一抬头就见施工地门口开出来一辆黑车,瞳孔急缩,握着刹车往右边一拐,前轮已经撞到车身,他连人带车摔在地上。
  手肘小腿脚踝一阵火辣辣的烧疼,他蹙着眉扶着单车站起来,右刹被地磕掉了,和车把分离,前轮都撞歪了。
  倒霉。
  他看着眼前的黑车轿车,车身被他前轮蹭掉一长条漆,他一眼扫打到前面的车标,霎时呼吸都停了。
  驾驶座门开了,下来一个司机模样的中年人,祝余扶着车把,紧紧地,攥得指节发白。
  司机关切地问,“小同学,你没事吧?”
  祝余嘴唇紧抿,脑子里车标和新闻走马灯似的过,脸上还是那副沉静的样子,“嗯。”
  司机回头看了眼被剐坏的车漆,走到后座窗前躬身请示,祝余眼见车窗放下一半露出男人阴沉的脸,蓦地一怔,叶连召见是他似乎也觉得意外,片刻后说,“先去医院检查一下。”
  祝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车的,总之司机三催四请一定要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他坐在叶连召旁边,只觉得血压都低了一半,喉咙像黏住了,寒意顺着脊柱一阵阵蹿上来。
  车甚至都没撞到他人,他只是摔了一跤,有什么好检查的?
  他想起上次寒假去S市参加征文比赛,还见过这个人,是从考场出来偶遇的。车就停在路边,后座的车窗开着,他坐在车里,似乎没看见祝余。
  车沉默地到了医院,祝余跟着去做了一套检查,应该没什么事,只处理了他身上的擦伤又开了些药。祝余一直没怎么出声,端谨地跟从着,直到从医院出来,他才说话,眉眼都乖顺地垂着,“叔叔,你车的漆……”
  “哦,那不关你的事。”
  祝余舒了口气,他还没有骨气到非要赔这几万或十几万的地方,顺势说,“谢谢。”
  叶连召又说,“你那辆车不能要了,我叫人再给你送一辆,最迟明天。”
  “不用了!都是我……我自己的错,跟您没关系。”
  叶连召没说什么,只存了他的联系方式,“后续有什么事联系我。”
  当天下午,祝余就收到了一辆新山地车,和之前那辆是一个牌子,价格却差了十倍不止,快五位数。他又惊又恐,只好给叶连召打电话,那边不以为意地说,“没事,收着吧,我赔给你的。”
  祝余惴惴不安,他怎么敢收,他对叶连召恐惧太甚了,他对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过这样深且纯粹的怕,可他又不敢和他妈说。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件事,更大的事情就发生了,太大又太棘手,让人措手不及。
  周一清早的校门人来人往,有鱼贯的学生,人群有谁喊了一嗓子“霍青山!”。霍青山茫然回过头,还没看清是谁,旁边一个粗武暴怒的中年男人猛然冲过来,攥起他校服前襟,眼睛血红,哑着嗓子质问他,“你是不是逼瑶瑶了?小畜生,你对瑶瑶干了什么!?我要宰了你!”
  周围的人都吓得退远了,驻足观望着他们。
  “什么畜生学校教出这种畜生东西!”男人气得太阳穴直跳,拳头冲着霍青山就去了。
  成年男人盛怒的一拳,霍青山轻易就躲开了,莫名其妙,“你到底在说什么?跟我什么关系啊?”
  保安很快就来了,男人一路上都拽着霍青山的校服,歪歪斜斜狼狈得要命,在众人哗然地注视中进学校了。
  徐子瑶,就是霍青山上个女朋友,她没有参加学考,也不再来学校,把自己关在房里,大哭大闹,前些天开始连日的干呕,形容枯瘦苍白,她哭着说,她怀孕了。
  她爸气得要扇她,她又握着自己手腕,眼里空洞,“他那么按着我,一直按着我……”捂着肚子哭,缩在柜子那一直说,“霍青山,霍青山……”
  霍青山站在年级组办公室,头颅昂着,“我从来没有碰过她。”
  他敢跟每一个人说,“我没有碰过她。”
  没有就是没有。
  他这次都没有跟以前一样犯了事就撂那句“有事您和我的律师谈”来摆谱装逼,霍昙就来了,一进门就给了他不由分说的一耳光,“好出息。”
  同行的助理都惊了,霍昙在她心里就是个女阎王,冷静得近乎冷酷,理智干练,可现在甚至都还没有证据,只有指控,她就给了儿子一耳光,几乎口头定了罪。
  打得非常重,霍青山半边脸立刻红起来,渐渐浮出一个明显的巴掌印,他侧着头,眼神离离光光,所有神采都失去了,声音低如蚊呐,“我没有。”
  脑子里耳鸣阵阵,像与外界隔开了,霍青山靠在年级组办公室的墙壁上,低着头,再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从年级组出来,霍昙看着他,目光利得像尖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学校乱搞些什么,跟简自昀一个德行。”
  霍青山听见她又说了一句,“劣等基因。”
  这件事尚未查清楚,而且事态极端恶劣,霍青山当天就被带回去了。
  事情传到班上的时候,全班都为之一悚,回过神来,都只“啊?”“怎么可能?”“真的吗?”这种类似的惊讶,联想霍青山在学校的风评,发生这种事似乎很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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