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之后我还爱你——by苦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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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台明亮宽敞,职业素养优秀的礼仪小姐来带喻修景去办公室。
推开沉重的木质大门,容悦和邬祺都坐在沙发上,他们旁边还有几个喻修景并不认识的工作人员。
“你好,又见面了。”容悦站起来,和喻修景握了握手。
喻修景忐忑地坐下来,放下他们递过来的茶杯的时候手都在抖。
容悦竟然真的和他谈了合约,但艺晟并不做亏本生意,喻修景和星光千年解约要花的所有钱,都会从他以后的片酬里扣除。
合约无可挑剔,喻修景同时被要求将关于自身的信息如实提交。他冷静地握着笔,写下了和徐祁年有关的事情。
谈恋爱几年,什么时候结的婚,什么时候离婚了。
喻修景好像真的已经不那么在意。就像盯着一个原本很熟悉的字,时间长了也会感到陌生一样,现在他对“徐祁年”感到陌生。
握笔的姿势让喻修景看到四指的伤疤,他问容悦:“可以纹身吗?”
“纹在哪里?”
喻修景抬了抬手,“指根上。”
容悦说可以。
“你有什么要求吗?”她问。
喻修景想了想,“我在星光千年的助理,如果她愿意跟着我,可以把她带到你们这里来吗?”
“可以,”容悦提醒他,“但是你助理必须要自愿。”
当年夏天,喻修景和绵绵一起进组,汪雅柔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说徐祁年已经拿到了留学名额。
看到这条短信,他真正松了一口气,有一瞬间特别悲哀又“伟大”地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好像终于有了那么一点价值。
徐祁年从此开始会拥有真正灿烂的前程。而喻修景好像处在一片沼泽里,徐祁年一走,他就陷进去,艺晟拉了他一把,但可能因为他不是特别想要挣扎,所以往下沉的速度很慢。
绝大多数时候喻修景想为他做的事情寻找意义,不再看着徐祁年的背影之后,除了父母,喻修景几乎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活得这么难受。
而好像疼痛,是喻修景所能想到的缓解压力和沮丧心情的最好办法。
组里有一位纹身师,是做造型指导的。有天喻修景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问他:“可以帮我做一个纹身吗?”
“想要什么样子的?”那个纹身师挑了下眉,“你看起来不像是喜欢这种的。”
“想要一个字母,就纹在手上,”喻修景的手指微微弯曲,“覆盖这个疤,可以吗?”
他没想过纹身会比刀割还疼。
他咬着牙,看着那个字母逐渐有了一个轮廓,而他伤害自己的证据消失。以前徐祁年让他不要这样,喻修景还是不听话,没有做到。只是无论那个人在不在,喻修景想,承诺总是要遵守的,就像现在,他违反了说过的话,就要接受疼痛。
在喻修景拍《我的妈妈》期间,艺晟已经和星光千年谈好了他的解约事宜。
四个月以后,喻修景杀青,邬珉晟感动得要命,拍拍他肩膀祝他星途璀璨。喻修景手里捧着花,面前是剧组为他准备的精致的蛋糕,分明是很感人的现场,他却一滴眼泪也没掉,只是略显茫然地望着摄像头。
因为“前途”、“璀璨”,他曾经想象太多次,不想这次也失望。
因为解约的事情,喻修景和星光千年撕了一场,只是他已经无所失去,因此不顾一切。骂他的热搜挂了三天,比他本人要红。
杨怀给他打了很多电话,喻修景只接过一次。
对方连工作上的内容都来不及说,劈头盖脸地骂他。
“你现在是有了下家就忘记了我们对你的培养?如果不是我们公司你能被谁看到?你不会以为你在圈子里多了不起吧?就长成你这样的一抓一大把,只不过被一个导演看上了而已!你知道违约金有几百万吗?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喻修景安静地听着,没说话,更没反驳,竟然还很轻地笑了一下,觉得讽刺。
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认为已经无关紧要。
在这个圈子里,为了所谓“成功”,他失去的不比任何人少。
如果得失必然这样交换,喻修景无话可说。
第66章 P.66 从悬崖上跳下去一百次
容悦为他接了一些剧, 通告一个跟着一个。
除了剧本会让喻修景亲自挑之外,其他的通告基本都是容悦替他安排好。
接档《我的妈妈》的是一部古装大男主戏,名叫《大风起兮》, 喻修景在其中饰演男二。因为是古装戏,做妆造要花很长时间, 每天基本六点多他就要起床, 晚上会拍到凌晨一两点。
这也是喻修景签约艺晟之后的第一部 戏,因此绝大多数时间容悦也都在剧组里。
拍了两个多星期,剧组空降一个男艺人, 挤掉了本来的男三号, 导致之前所有有男三的镜头全部需要重新拍摄。
容悦知道这件事情后特别生气, 差点没忍住去和导演吵架,还是被喻修景拽住了。
今天因为新演员进组, 所以下午就结束了一天的拍摄。
“没事的悦姐,”喻修景累得一进房间就躺在沙发上, “重拍就重拍吧。”
容悦是艺晟非常成熟的经纪人,很少很少带新人,此类事件她见过很多, 但发生在自己艺人身上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晚上盛桥他们请客, 你要去吗?”容悦问。
盛桥就是这一次空降的艺人, 本来是爱豆出身,这段时间他很红, 背后又有资本支持。
喻修景这段时间被这部戏的工作时间折腾得人憔悴了很多, 只要不是在拍戏的时间里, 他都在抓紧时间补觉。
饭局应酬之类的, 实在没有精神。
“不想去, 可以吗?”喻修景看了一眼容悦, 眼皮很慢地眨了两下。
“可以。”容悦偏头和绵绵交代了一些事情,又和喻修景说:“你早点洗漱睡觉吧,晚上我去,我去和剧组谈这件事,我们的戏不能少。”
喻修景嗯了一声,偏过头闭上眼。
第二天早晨他见到了盛桥,盛桥给他的感觉更加精致,就算现在是早上六点半,所有人都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他已经全妆到了片场。
“喻老师好。”盛桥主动和喻修景打招呼,语气也挺好的。
喻修景对他点点头,也和他说你好。
因为换了演员,剧组时间更加紧张,休息的时间变得更少。
又由于拍戏的档期延长,后期喻修景的一些商务工作需要在间隙去完成。本来他有一些失眠的情况,但在如此繁忙的工作下,喻修景也慢慢学会了在车上、机场里,各种各样能够坐下的地方悄悄睡一会儿。
尚且没有什么特别红的作品,喻修景的每一个商务几乎都有比他更大的腕儿在现场,他习惯保持一个微微偏向中间的姿势,神情专注地听一些记者的提问,却很少有得到话筒的机会。
《大风起兮》拍摄到后期,进组采访的媒体越来越多。
喻修景和盛桥共用一个化妆间,很多时候他会听到有工作人员过来叫盛桥去参加采访,房间里就剩下他一个艺人,刚开始有些工作人员会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喻修景,是觉得他总是那个被落下的,很可怜。
但喻修景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因为从前甚至不会有人在意他的想法。
杀青那天,喻修景和盛桥一起被邀请去采访。
在剧组临时为他们准备的背景前,已经早早围了一群记者。
他们手里拿着话筒,话筒上贴着各家的标志。
从两个人出现开始,闪光灯就一刻不停地发出声音。
喻修景尚未习惯这样的场面,眼睛被灯光晃得很疼,下意识偏头躲。
等他能睁开眼,自己已经被围起来。不同的人说着不同的话,喻修景不知道该听谁的声音,是盛桥及时安抚了记者们的情绪。
话筒几乎是被挤上来的,尽管喻修景也被围在正中间,但他仅仅像是盛桥的一个挂件。
他不知道为什么盛桥能够在这样的场面下也保持微笑,回答的每一个问题都想提前写好了稿子。
很快,递到他面前的话筒被挪到了盛桥那边,有些记者朝前面挤,喻修景往后退了一步,踩到了小舞台外面。
他就那样一步滑下去,迅速有人挤上来填过他的位置,只为了能把话筒朝盛桥递一些。
冷静几秒钟,喻修景转身离开了。
说心里完全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被忽视的感觉他无法完全不在意,但也只是难受了很短的一瞬间。
完全脱离学校之后,喻修景真正发现,在这个纷繁错杂的世界里,要求一份“尊重”,其实比要求一份好一些的工资难得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生活里总有这些那些的苦衷,没有谁有义务为你的故事停留。
想清楚这一点,喻修景觉得很多事情都变得更好接受,至少他不会反复怀疑和责问自己,而推脱于这个忙碌物质的时代。
这么大半年来,喻修景很少休息,被灯烫伤过、被刀划伤过,摔了很多次,才学会自行车的人,连骑马都会了,胃病严重不少,但每次都会及时治疗,他就不太在意。
他变得格外沉默,和绵绵也很少说话,偶尔用另一只手摩挲着指根上的纹身发呆。
次年春天,《我的妈妈》参加了戛纳电影节,喻修景和整个剧组一起去到当地,一下飞机,无数的闪光灯对准他,把夜晚照得像白天。
现场金光灿灿,里面的每个人、每样东西,都像包裹在美梦里,漂浮在半空中。喻修景坐在现场,恍惚地被簇拥着站起来,被推着走上领奖台。
这次不会有人遗忘他,即使他站在最深重的黑暗里,他们也要把他挖出来,让他说几句话。
尽管那些话他说过就忘了,随便找一位街边上流浪的老人都能比他说得好,他们还是将这几句奉为经典。
“对于每一个个体来说,生活就是很难的,《我的妈妈》里的每一个角色,都没有轻松容易的人生……”喻修景想到家门口的那条长坡,一级级石梯旁长满青苔,喻国文每天深夜从这里回来,而杨晴每个清晨从这里出发。
“可贵的不是那些被标榜为成功的路或者经历,而是每个人为了过好自己的人生而做出的坚持和努力。”
他想到大学的时候很省钱,只有去找徐祁年吃饭的时候才舍得花,然而怎么点菜他们其实也要琢磨一会儿,徐祁年问他想不想吃,他要先看一眼价格。
他想到演过的龙套角色,有多少已经数不过来,挣了多少钱更不知道,因为挣完就花得差不多了。
他想到因为金钱这两个字,他自认为高傲地自卑着,心里其实把这个看得比什么都重,否则不会这样推开徐祁年,不会那么替他渴望灿烂的前程。
回头看,喻修景曾经一直以为自己很多事情都懂,也可以接受,慢慢才发现成长的含义是判断然后舍弃,是一件件失去,最后发现什么是真正想要的。
成年人的世界竞争激烈,争到后来谁也没有了好胜心,咬着牙不是想成为伟人,只是想好好生活而已。
闪烁的灯光下,喻修景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希望所有人未来可期。”
下台以后,他几乎忘记自己说了什么,只觉得所有目光投过来,眼前反倒白茫茫一片,怎么也找不到最想要看见的那个人。
曾经想象过的惊喜、兴奋、感动,这些情绪变成深海的浪,很缓慢地翻涌上来淹没了喻修景。
没有什么是努力就应该得到的,他只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运的人之一。
颁奖典礼结束以后是庆功宴,喻修景跟着邬珉晟喝得烂醉,扶着桌子站起来,眼周红了一圈。
他摆摆手拒绝绵绵扶自己,稳了稳,朝外走。
走廊上空气流通,令喻修景呼吸畅快一些。
他脚步飘摇,撑着墙歪歪扭扭沿着廊道走。
阳台大而宽敞,两边摆了一些桌子,坐着三三两两手握香槟交谈的人。
看到喻修景走过来,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住声音。
喻修景只是扫了一眼,似乎没有注意到众人因为他而停顿。
走到椅子上落座,他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根之前其他人给的烟。
是外国牌子,喻修景不认得,只是觉得比黄鹤楼细长一些,夹在指间更加优雅。
他又低头去找打火机,遍寻不得,抬头时,人们已经围住他。
眼前,一支又一支打火机被递过来,然而他只有一根烟。
明明没有点燃,喻修景却觉得好像闻到了香烟的气息。
眼睫扑扇两下,他咬着烟低下头,手掌拱起来护住火,烟头随意地碰到一处火苗,猩红的火点冒出来。
白雾夹着烟草味朦胧升起,喻修景被轻轻呛了一下。【1】
回到酒店,四周又空空荡荡,他抱着马桶又吐又哭,好像看见徐祁年站在身边,问他为什么又不注意身体要喝那么多。
眼泪鼻涕一起流,喻修景顾不得狼狈,一直叫徐祁年的名字,叫他年哥,叫他哥,叫他哥哥,徐祁年都听不见。
那座奖杯倒在脚边,喻修景慌慌张张扶起来,因为手抖,拍了一张特别模糊的照片。他点开徐祁年的微信,看到最新的、也是唯一的一条朋友圈——一张徐祁年和他的外国朋友的照片,那是他热爱的事业和同行的人。
喻修景抱着奖杯醒了一夜,忽然怀疑起他做这一切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