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星河——by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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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里应该明白,要没你这层关系垫着,他只是我众多投资项目中的选项之一罢了。”
“我投他是看在你从中引荐的份上,解他燃眉之急,这事儿谈下来是要论个交情的。”
“可他总在伪装防备,这不是对朋友的态度。”白锦城坦诚地说了自己的感受。
杜萧有心帮钟南月渡过这场难关,但他并不是一味歪屁股向着发小坑朋友的性子。
他心里明白,白锦城有钱有本事不假,但人家也不是大冤种放血槽,不可能谁缺什么少什么就顺手上来割两刀。
站在陌生人的角度来看,钟南月的性子确实显得有些难以琢磨。
说直白点就是想太多,人倒是不坏,就是爱想太多,显得不真诚。
按说杜萧不该私下嚼舌根,但现在白锦城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很显然是有意给投资,想找自己了解清楚再决定该怎么跟钟南月谈。
白锦城不是烂好人,但人品绝对过硬,在感官不好的前提下愿意找杜萧询问钟南月的苦衷,这是他的诚意。
从这个角度来看,杜萧实在没必要对他隐瞒什么。
“他不是防备你,他看不上你的话根本就懒得演给你看,”杜萧微微叹了口气,“你拿他当一个没受过什么教育的小孩儿来看就理解了,看不上的爱答不理,看上眼的就贪图表现,想拿自己觉得好的那一面争取大人的青眼,就这么简单。”
白锦城沉默了一瞬,没说什么。
杜萧走过去带上了休息室的门,跟白锦城讲述了他所知的钟南月的人生片段。
钟南月的父亲家境贫寒,能成为如今放眼全球都叫得上名号的富豪之一,其实是得益于他母家。
钟南月母家性祁,煨丝酿酒在荣城很有名气,早年间给朝廷做贡品,得过御赐的牌匾,算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家。
他母亲有一年随家人去京都探望故交,结识了在京都念书的穷后生钟铝铭。
老人渣年轻时候长得好,又是名校状元,就那么上杆子缠上了祁家小姐,没废多大功夫便抱得美人归。
祁家不算腰缠万贯,至少也是书香世家,不缺吃穿的,女婿家里条件干巴了点,但长得一表人才,又是名校贵子,老爷子老太太也都没什么意见。
毕业后,祁老爷子给女婿拿了创业的头目款,安排两人成了婚。
那时候就有人劝说老爷子,膝下就这么一个闺女,男方家里又那么穷,何苦把闺女下嫁出去?直接叫钟铝铭入赘祁家帮着开枝散叶他钟铝铭还敢不答应?
祁老爷子明理,说自己不在乎什么姓氏传承,要的是俩孩子和睦恩爱。自己终归是要走到孩子们前头的,他了解自己闺女,是个贤惠温顺的,没什么脾气也没什么主见,从小到大都不敢跟人争执什么。眼下为自己一点点体面让女婿入赘,钟家人心头憋着郁气,将来自己撒手后,受冷遇的还不是自家闺女。
钟铝铭也不知道什么贵人命,就这么靠祁家单方面支出成了婚、立了业,顺着丈人家在京圈儿的人脉在商业上开疆拓土一路开挂,短短几年便在京圈混得风生水起,渐渐不再依附祁家。
到钟南月出生的这年,钟铝铭的事业莫名地陷入了瓶颈。
几个项目接连失利,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做戏,这位名校学霸居然为了事业搞起了封建迷信。
这年间他遇到了一个天杀的江湖骗子,说是因为钟南月与他命格犯冲,才会一出生就毁了他多年的积攒,若继续这么下去,这孩子能把他克死。
钟铝铭以此为由,跟钟南月的母亲提出了分居,他母亲无奈带着襁褓里的幼子离了京,回了荣城母家生活。
钟南月的母亲和外婆都是那种受女德熏陶、思想非常传统的女人,一面全力配合支持男人的事业,一面又觉得嫁过门的女人没名堂地住在娘家不光彩,就把这怨气发泄在钟南月头上,时间久了也开始拿那算命先生的鬼话来说事儿,成天小倒霉催、小丧门星地叫钟南月。
白锦城暗暗呼了口气,不辨喜怒地“啧”了声。
这些事当局人看不明白,旁观者却门儿清。
那钟铝铭八成是没对祁家小姐动过真心的,说白了就是看中了家业委身于人,利用完了一脚踢开,什么生意失利都是剧本,套了个儿子克爹的幌子罢了。
一个思想传统的体面人家,遇上这么个能屈能伸机关算尽的钻营者,闺女被糟践完了丢回来,老爷子要面子死撑着,恋爱脑的大小姐不愿面对男人没对自己动过心的事实,一家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尽朝一个无辜孩子撒气。
钟南月这个命啊……
“她对阿月倒是挺好,吃穿用度上从来没缺过,也关心他的身体,就是这张嘴,伤人还不自知。”
老一辈的家长多多少少都有这毛病,她大概是那种习惯了依靠父权和夫权生存的性子,不习惯做别人的依靠,也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儿子唯一的依靠。
杜萧长长地呼了口气,掩去心底的酸胀感,“阿月变得越来越沉默,他母亲呢,倒是越来越爱哭,哭自己命不好,被儿子连累得夫妻不能团圆,小没良心的不知道亏欠还一天天对她冷着个脸。”
白锦城哑然,隔着电话都感受到了那种家庭氛围有多压抑。
他话少,共情能力反而强,杜萧这一番话下来,白锦城完全理解了钟南月的性格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本就不健全的家庭,身边就这么一个相濡以沫的亲人,偏偏这唯一亲人自幼便给他贴了这样的标签。
他大概从有意识起就一直把自己定义为一个不讨喜的怪物。
“他那时候也还小,没有是非判断,当妈的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软刀子割人,时间久了就产生了自我厌弃,自轻自贱,多疑悲观。”杜萧说。
杜萧淡去了自己了解的不是很清楚的关于钟南月母亲最后自杀,以及祁老爷子家产被钟铝铭吞并的结局,“阿月母家的司机师傅有个儿子,叫江秋见,比阿月大几岁,自小寄养在祁家。”
“祁老爷子很喜欢那孩子,钟南月在外公家住的时候,一直把那人当亲哥哥看待。”
“那年头儿祁老爷子精神头还好,整日忙于应酬。外公忙得无暇顾及家人,父亲对自己不闻不问,外婆和母亲一天天地小丧门星、小倒霉催地叫着,唯独这个姓江的对他温柔贴心,他几乎把普通孩子对所有家人的爱和信任都给了姓江的一个人。”
“也不知道是谁主动谁被动,反正问死他都不肯说,只知道在天长日久的相处中,这个人把他的心给拐了,他俩瞒着家里谈起了地下恋情。”
“祁老爷子知道后差点没气吐血,但最终还是为了体面,不想闹大了难看,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
体面,体面,又是体面,全家人活得满身疮痍却死活都要守住这个空无一物的体面。
白锦城听杜萧对江秋见的称谓是“姓江的”,料想到这个故事的结局必定不好。
他沉了口气问,“既然老爷子都接受了,为什么还是没走到最后?”
“劈腿了。”
杜萧提都不想再提,语气变得很冷硬,“搭上了祥纳集团的千金,一边是拿不到身份的地下情人,一边是顶级豪门的乘龙快婿,犹豫都不带的选择了背叛。狗日的大学读的是心理学,学了不往正途用,全用来开发人性的自私和阴暗面了。自我开脱的本事练得出神入化,给人洗脑功力一流,跟那女的在车里亲热被阿月撞见了,半分惭愧都没有,反口咬定自己本来就是直男,是碍于寄人篱下和对阿月的亲情才委身于人这么些年,把错全怪在阿月头上,那委屈劲儿不细听还以为被人背叛的是他江秋见。”
“所以他世界观崩塌了是么……”
白锦城默了默,不知道说什么。
倒不是说这个姓江的对钟南月有多重要。
他只是幸运地占据了钟南月生命中一个太过特殊的位置——钟南月整个少年时代家庭生活中唯一的温柔。
被这样身份特殊的人彻头彻尾地背叛,真的很难不崩溃。
“能不崩溃么?你带入一下牧哥试试看……”杜萧说。
“带你大爷!”白锦城少有地骂了脏话,“拿许牧跟那个丧良心的比?狗日的。”
杜萧一时说走嘴了,慌忙跟人道歉,“不是那意思,不这么比一下怕你理解不了这事儿对他的打击程度啊。”
“我没那么冷血无情,可以理解,用不着比。”白锦城说。
“他其实不是想太多,是太自卑,觉得自己不配。”杜萧说,“家庭是一个人信念感的最初来源,而他那个家给他提供的唯一的、深入骨髓的信念就是:你不配。”
“所以当他想要什么,就会把各种因素想个万全,试着探出一点点手,没得到回应他就赶紧缩回去,假装从来不在意。”
白锦城听完就没声了。
杜萧等他答复等得心烦,“喂,你不是吧?套完八卦就不管了?”
“你让我理一理。”白锦城说,“近期我会找他聊的,关于项目投资,也关于他做生意的心态,都得聊一下,毕竟是合作,心不稳成不了事。”
“……”杜萧撇嘴,“你给的太多了哥,我他妈有点感动。”
“你他妈有点矫情。”白锦城觉得瘆得慌,没再给他继续矫情的机会,直接把电话撂了。
第43章 你完了小钟
钟南月项目没有谈妥,需要在海市逗留一夜,隔日约见一位投资人。
阿悠无聊地吃了点东西,见颜雨下车便向他跑来,递了杯奶茶给他,“垫垫。”
“要走了?”他朝车里偏了偏脸,问颜雨。
阿悠身上那股子四处撩骚的气质太明显,钟南月瞧见这小浪蹄子就来气,又不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取了车前的墨镜来戴。
调暗了视线还是觉得心烦,他又点了支烟,闷闷地靠在车里隔着墨镜灼阿悠的后脑勺。
颜雨接过奶茶喝了一口,感觉味道有点腻,皱了皱眉,问阿悠,“你怎么来的?”
“网约车,”阿悠说,“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想辙。”
颜雨有点犹豫。
这地方太偏了,从市区过来好约车,回去就不一定了。
天已经晚了,他不太放心把阿悠丢在这。
钟南月看出了颜雨的担忧,愈发觉得不爽,又不想颜雨在朋友面前为难,烟咬在唇间都咬出了牙印儿,却还是大度地摇下了车窗。
车内发出了动静,颜雨和阿悠回头,瞧见一只夹烟的手从车窗里探出来朝他们勾了勾。
“上车,我送你。”钟南月淡淡地说。
阿悠下意识去看颜雨的反应。
刚刚还对他一脸关切的颜雨这会凶巴巴地瞪着他抹了下脖子。
--所以我上是不上?
阿悠用口型问颜雨。
颜雨舌尖顶了下腮帮,恨得牙痒痒,最终还是把他推上了车。
“嘿,那小家伙!”
阿悠前脚刚踏上车,杜萧从另一辆车里探出头喊住了他。
阿悠转回头看杜萧,脸色非常地不好。
杜萧撇了撇嘴,“看不懂眼色还看不懂动作么?跟那掺和什么,过来坐我车。”
阿悠“嘶”了声,扬手把包丢到了杜萧车上,“麻烦你了大叔~”
杜萧也不计较小屁孩儿的阴阳怪气,“好说,大侄子。”
“隔壁那位大叔!”杜萧痞笑着喊钟南月。
钟南月皱眉,非常不爽他对自己年龄的污蔑,拧着脖子挂着墨镜叼着烟,拽逼逼的不说话。
“太阳都快落山了你带哪门子墨镜,”杜萧被他那逼王造型闹得直想笑,“这发光体交给我了,”他冲颜雨眨了眨眼,“您老悠着点啊,他有伤呢。”
钟南月看都没看杜萧,冲他比了根中指,维持着那拽逼逼的造型摇上了车窗。
那边叔侄二人组发动车子扬尘而去。
颜雨看着钟南月黑超遮面拽了吧唧的样子,莫名觉得他好像一只甩着大尾巴踱着猫步用鼻孔看人的小孔雀。
又矫情又娇气,却处处透着可爱。
钟南月以为他在嘲笑自己的黑客造型,负气地单手扯了墨镜丢到车前,斜了眼颜雨手里的奶茶,低气压地问,“好喝吗?”
“……”沉浸式欣赏孔雀公主盛世美颜的颜小雨张了张嘴,卡壳了。
说不好喝,这是钟南月特意准备的。
说好喝,这是阿悠拿给他的。
死亡问题。
“好——”
“嗯?”钟南月拧紧了眉心望过来,眼中写满了“你给老子想好了再说”。
颜雨攥拳抵在鼻尖,还是没压住笑开来。
“——好酸。”他说。
“酸?”钟南月下意识往他手里看了一眼。
是奶茶没错。
奶茶怎么会酸?
“酸。”颜雨抿唇确认。
“……滚蛋!”钟南月反应过来,气得撵灭了烟,“安全带系好,走了。”
“我系不来……”
颜雨举了举手里的奶茶示意自己健全的手被占住了,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狗狗眼,卖萌加卖惨。
“……”钟南月呼了口气,无奈地凑过去帮他。
刚靠近就被圈住后脑吻住了。
“你完了小钟,”颜雨吻着他含糊地说,“你吃醋了,吃得好明显,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老实点小崽子!”
钟南月在他唇上咬了一下,将安全带压入卡扣,佯装嫌弃地退开了身子,“奶茶洒我脖子里你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