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星河——by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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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秋见感觉自己周身一阵阵地麻木,扶钟南月到门口、打车、入院、办手续,他全程毫无差错地机械地做着事情,却毫无活着的自觉。
等到情绪回笼,钟南月已经在病床上安稳地吊上了水。
江秋见不能给钟家打招呼,他没有身份,也不能被岳丈那头知道。
他守在钟南月床前,享受这难得的相处。
“我知道你不愿意妥协,但也不该把自己折磨成这样……”
他牵着钟南月的手苦涩地说,“这么多年你好像没变过,和小时候一样犟,犟得叫人心疼。”
“我是爱你的,只爱你,爱得那么明显那么深,你怎么就不能明白呢……”
江秋见叹息,“我只是不能说出来罢了,你该懂我的难处才对。”
钟南月似乎保留了一点点清醒的意识。
大概是从对方话里听到了苦涩,他皱了皱眉,嘴唇张了张,虚弱地轻吐了个词。
江秋见没有听清,他凑近到钟南月唇边,“什么?”
“宝宝。”钟南月喊。
江秋见愣住。
分手前他乖乖地叫自己见哥。
分手后他酸酸地称自己江总。
宝宝。
这不是属于他们之间的称呼。
宝宝是谁?
谁是宝宝!!!
钟南月再次启唇,解答了他的疑问。
“颜颜你在哪,哥哥好疼。”
颜颜。
宝宝。
颜雨。
那个叫颜雨的男孩。
所以他不是我的替身,我才是他的挡箭牌?
江秋见含泪大笑,而后收敛情绪抹了把脸,眼底的阴郁凝成整片的深渊。
“阿月,”江秋见摇头,“你不乖。”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下
第51章 你好,我的替身小朋友
江秋见出了门,在室外站了会儿,拿到了暗渠道接单人员送来的袋子,重新推门进了病房。
钟南月的西装被换下来搁在了床边的凳子上,江秋见将西装折进袋子,放入一旁的简易柜中。
是看起来很廉价的一次性袋子,钟南月爱干净,出院后必定会把西装送去干洗,而这个沾染了医院消毒水气味的破袋子则会被他丢入某个不知名的垃圾桶。
所以他永远不会知道,袋子封口处那两颗看似不起眼的暗扣,实则是两枚做工精巧的窃听器。
江秋见俯身吻了吻钟南月的鬓角,捏着他的肩膀温柔地对他说,“阿月,你不要怪我,是你不乖。”
护士扣了扣门进来查房,向江秋见询问病人的情况。
江秋见摇头表示自己并不认识病床上这位。
护士小姐愣了愣,“那您是……”
“我去会所接客户,打车出来的时候遇见这位先生晕倒在路边,身边没有亲近的人,看起来病的很严重,就送他来了就近的医院。”
护士对江秋见好感倍增,听话音他可能还不知道自己救的这位是京圈有名的公子哥儿,更觉得他是低调踏实的好好先生。
想着钟南月醒来必定会问询好心人的信息答谢他,小姐姐贴心地问,“先生怎么称呼?医药费是您垫付的吧?病人醒来可能会联络您……”
江秋见摇头。
他并没有替钟南月支付医药费。
倒不是出于小气,是担心暴露活动轨迹才没有刷自己的卡。
“这位先生的卡不超额度的情况下不需要密码,医药费是用他自己的卡付的。”他望着护士淡淡笑了下,“我姓李,木子李,叫我李先生就好。”
“嗯,要留字条吗?”护士问。
“不了,我还要赶去律所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客户在等,已经催促很多遍了。”
江秋见抓起自己的西装外套,将钟南月的手机递给护士小姐,朝她点头托福,“这边辛苦您守着电话联络他的家人,我就不在这里耗了。”
“好的李先生,您放心。”护士收了钟南月的手机,“那您慢走,辛苦了。”
————
高兴和颜雨没察觉到剧组周围突然出现的那几个陌生人的存在,小喜也只通知了钟南月一人。
钟南月给小喜发了杜萧的号码,叫他暗暗盯着不要惊动颜雨,一旦发生变故就打杜萧电话,由杜萧去跟那群人交涉,他们不敢不给他面子。
之后钟南月去了京都开会,先前散布在剧组周围的陌生人士便打包消失了。
小喜几乎确定这些人就是钟铝铭派来威胁钟南月的。
他联络钟南月汇报,电话却无人接听。
小喜看了眼时间,捏着手机截了屏,时间显示是晚上7点13分。
钟南月应酬多,不可能这么早睡。
他挂牵颜雨在剧组的情况,也不可能不接自己的电话。
人在京都,亲信在荣城,周边人挤人,却没一个对他真心的,小喜空有这么强的业务能力,一时竟想不起联络不上钟南月应该换而去问谁。
他掐着表每隔一小时打一次,思忖着三小时之后若还是联络不上钟南月就联络暗探去查情况。
到九点的时候小喜第三次拨号,那端总算是接通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声,自称是京都三院的护士,说钟南月长期营养不良加重度低血糖晕倒在了路边,被好心人送来了医院。
小喜维持着通话问询了详细信息,一边操作电脑定下了赴京的航班,定完航班又写下了医院地址信息留下字条给颜雨。
钟南月赴京就算是向钟铝铭服了软,颜雨这边暂时不会有什么状况了,小喜没必要继续耗在这里。
颜雨还在拍摄中,小喜不想搅扰他,走前把字条给了高兴,留话说,“先生住院了,我得赶回去。我给小颜定了明天的航班,航班号我发你手机。”
颜雨结束拍摄时已经过了凌晨,收工后没见到小喜,心一瞬间收紧,问高兴,“喜哥呢?”
“他回京了。”
颜雨手一抖,剧本散落了一地。
“你别急小颜,不是很严重的事情,”高兴顾不上去帮他捡,拉他到一边,“我帮你跟组里打过招呼了,喜哥不想打扰你先走了,给你定了明早的航班……”
“他出什么事了?”颜雨颤声问。
“可能是太忙了没顾上吃饭,低血糖晕倒了,在京区三院。”
颜雨没顾上往下听,抓了小喜留下的地址信息飞奔出了剧组,招手拦了车。
他没等小喜给他定好的清晨航班,连夜转了四次机,终于在天亮之前赶到了京都三院。
一夜没睡,颜雨恍惚地下了车,被阳光刺的眼前一阵昏沉。
京区他不熟悉,在医院前绕了两眼,摸出手机准备拨打小喜的电话。
医院大院的回廊前,一个消瘦的身形背光而立,出声喊住了颜雨。
那人的声音幽幽传来。
轻蔑,但却清晰。
“终于见面了~”
“我的替身小朋友。”
他说。
颜雨回头,对上了一张未曾见过,但却十分熟悉的面容。
江秋见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打量颜雨。
男孩个子很高,头发理得很短,黑色口罩遮去面容却掩不住精致立体的轮廓,单是一双眉眼他便不会认错。
颜雨死死地盯着江秋见,瞳孔里的波光在一层层地皱缩,却始终没有避开眼神。
瘦高身形,精致面容,没见过光似的冷白皮,以及……
眼角荡漾着笑意的朱红色泪痣。
颜雨晃荡了下,头晕目眩,剧烈地反胃。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秋见,阿月的……”那人略带玩味地挑了个词,“前男友。”
而后又补充,“确切地说,我是他唯一交往过的男朋友。”
江秋见抿唇笑了下,淡淡地瞟向颜雨,“抱歉引起了你的不适,但我想我们有必要聊一聊。”
江秋见并不急躁。
他笃定颜雨会听自己把话说完整。
他攻读过心理学,深谙人性,颜雨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头脑简单做事莽撞,一切反应都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他事先料想过颜雨的所有可能的反应,可能会崩溃,也可能会歇斯底里一拳打过来。
但他最终一定会听自己的故事。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冲击下压住性子,无论如何痛彻心扉,被人这样耍弄再乍然揭穿,他不可能压得住这份想要探知真相的心情。
可颜雨的反应却完全不在江秋见的料想之内。
男孩只是轻微晃荡了下便立住了身子。
他主动摘下了口罩,回望过来,毫无情绪地盯上江秋见的面容,轻声吐出了几个字——
“滚你妈的。”
颜雨说。
说完,他重新带起了口罩,阔步离开了回廊。
*
转过了两条街,颜雨背靠墙立着,极力让自己维持正常的呼吸。
头脑中眩晕感一重接着一重地袭来,他不得不伏低身子降下重心防止自己磕倒在路上。
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愿意屈尊降贵地与自己发生关系。
为什么不舍得放自己离开却又勒令自己不要对他产生感情。
为什么从来不肯坦白过往的感情经历。
为什么明明放不下过去却偏要强硬地把自己留在身边。
为什么……总感觉他对自己的喜欢那样表面,为什么很多时候感觉他的目光穿透自己的面容望向的却不是自己!
在见到那张面容的一瞬间,一切的不合理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胡乱摸索了一通,颤抖的手掂不起手机的重量,砸在地上磕碎了屏幕。
颜雨撑着身子将手机捡起来,手机和人都处于半崩坏状态,划了好多下才成功拨通杜萧的号码。
“告诉我江秋见和钟南月的事情,告诉我他当初为什么选中我。”
“我想知道,但我不想听江秋见讲,你来告诉我。”
“不要美化得太离谱,”颜雨极力控制着呼吸,极力把话说清楚,“江秋见找过我了,让我听出明显的不合理,我可以直接去问他。”
杜萧不想说,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由不得他。
颜雨说江秋见找到了他,自己不说,由着他去问江秋见,那人不知要如何编排。
那一瞬间杜萧感受到颜雨是真的对钟南月爱到了骨髓里。
他知道自己会美化那些事情,却还是选择来听自己的版本,而不是任由江秋见信口雌黄。
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要拿出多大的力量才能压住自己,在真心被糟蹋到这种地步的时候依然保持着冷静,替爱人规避误解的可能。
杜萧大概地叙述了钟南月与江秋见二十年纠葛的过往,颜雨平静地听完了全部,只问了一个问题。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他选中我是因为我的脸,对吗?”
“小颜,”杜萧沉默了下,答非所问地说,“他对你是有些不一样的。”
颜雨苦笑,替他补充,“因为我长得像江秋见。”
杜萧便无话可说了。
他问颜雨,“你会跟他分手吗?”
“不会。”颜雨淡淡地、笃定地说。
“不会分手。”他重复。
杜萧:“……”
“所以请你不要告诉钟南月我向你询问过这件事。”
“你配合他诳我到这个地步,就当是给我留最后一点点尊严吧。不要让他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了,却还是舍不得放下他。”
“给我点时间整理心情,我不想让他带着愧疚看我,不想让相处变得尴尬。”
颜雨说。
“我可以不告诉他,”杜萧咽了下,接下去说,“我这么说可能听起来很混蛋,但我真心觉得你选择不分手是对的。”
“他对你肯定是有感情的,你冷静下来想一想就会明白。”杜萧说。
“无所谓了。”颜雨说,“我比那人渣年轻,我输得起,我可以一直输下去,输到他真正地爱上我的那一天。”
有新的电话打进来,颜雨接通的同时切断了与杜萧的通话。
小喜听高兴说颜雨连夜转了好几个航班赶回来,却迟迟没有见到他,便打了过来。
“落地了吗小颜?先生醒了,责怪我不该给你留话,你现在在哪?他很担心你。”
颜雨喉结滚了滚,望向天边升起的朝阳。
奇怪,明明是晶晶亮亮的清晨,为什么视野里却一片昏沉。
昏沉得像是身处无边黄昏。
“告诉我病房号。”他哑声说。
钟南月望见颜雨眼底的淤青,心疼得不行,探出手去拉他,“我没事啊,只是空着肚子喝酒伤了胃,你不要担心。”
颜雨淡淡看了他一眼,点头“嗯”了声。
钟南月的手落了空,哑了片刻,尴尬地去抓床头搁着的苹果。
刚抓到就被颜雨夺了下来。
不知为何,颜雨夺苹果时的动作像是压抑着浓重的怒火。
钟南月莫名被他吓到了,抬眼看他,“怎么了?”
“胃不好就先不要吃水果。”
颜雨将苹果搁远,接了小喜送来的粥喂给他。
钟南月一眨不眨地盯着颜雨看。
知道拍军旅剧会比较辛苦,但没想到会辛苦到这个程度。
眼皮都青了,下巴处泛出了淡青色的胡茬,曾经清润晶亮的眼珠上爬满了破掉的血丝,满身的落魄憔悴。
“好看吗?”颜雨对上了他的视线,问他。
不好看。
好颓废,好疲倦。
好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