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星河——by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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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箫的车随后赶到。
钟南月没急着走,找民宿要了一间客房。
手底下的人已经把欢叔的侄子扭进了房间。
“您知情么?”钟南月问欢叔。
欢叔盯着自己的侄子,摇头。
“我信您。”钟南月说。
然后,他跟欢叔说了声抱歉,轻声喊,“小喜。”
小喜上前,对欢叔欠了欠身,往欢叔侄子嘴里塞了块棉布,带他到桌前压住了他的手臂交代他“忍一下”。
小喜单手抓了欢叔侄子的右臂,十指交缠着在桌角比量了两下。
之后猛然抓着欢叔侄子的手高高悬起重重砸落。
桌面传来一声骨头断裂的闷响。
欢叔侄子额角汗珠暴起,倒是很爷们儿地没有求饶也没有惨叫,闷哼一声,身子剧烈地痉挛,抱着手臂滚在地上。
桌角两条棱撑着小喜的力道,上下重压施加在欢叔侄子手臂上,隔着西装外套看不分明,他抱着的那条小臂骨骼其实已经断成了一根被皮肉包裹的三节棍。
钟南月叫随从丢下一包现金,“回去养伤。”
“您别怪我,”他背对着欢叔,哑声道,“本来不会这么轻饶了他的,是看在您的情分上。”
欢叔走过去扶起了痛到近乎昏厥的侄子。
“他色欲上头识事不清,不适合吃保镖这碗饭,感谢少爷给他改路子了。”
*
徐特听闻钟铝铭跟儿子再次起了战火,助急于讨好钟铝铭,自作主张地挟持了颜雨,却阴差阳错地暴露了钟铝铭潜藏多年的一处色*情交易作坊。
他一直觉得自己算是绝顶聪明的人,觉得钟南月无非是比自己幸运了些,高了点出身。
到他被钟铝铭关进狗笼才想明白,钟铝铭为什么不直接绑架颜雨来要挟钟南月,钟南月又为什么一直对颜雨的安危没太设防,让他这样一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家伙钻了空子。
那不是江秋见啊。
那是颜雨。
被8000万双眼睛守护着的当红艺人,拍戏眼皮挂个伤口整个剧组都会被冲的顶流男明星。
动他的舆论成本,没有人付得起。
从徐特助自作聪明地挟持了颜雨那一刻起,他在钟铝铭眼里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钟铝铭强撑着想要利用钟南月对颜雨的过分在乎,在舆论发酵之前把事情摆平放颜雨回去。
却没想到他那孽子的势利早已渗入到了黑白两道,他和颜雨配合着轮番拖延时间,被坤哥的人查到了藏马山的所在,接下来事情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杜箫拿捏住了钟铝铭的罪证,要不要送他上法庭全看心情。
徐特助这一场祸闯下来,连同钟铝铭势在必得的月辉也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试着往肚里吞,品尝到了毒药的气味,只好吐了出来。
事情就这样以一个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方式尘埃落定。
“老人渣终究是败给了学霸的脑子加影帝的演技。”杜箫一个劲儿地揉颜雨的头。
钟南月跟颜雨相识这一年半的时间,杜箫无数次怀疑自己是不是乱点鸳鸯谱害竹马受够了情伤。
现在却只想倒回去给去年的自己狂点一万个赞。
他现在爱死这混小子了。
好看又够种,能耍混蛋撒娇扮可怜,也能在生命被人拿捏的时候沉稳硬气地把局面扭转。
阿月跟他在一起,余生再不会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了。
“也不全是,”坤哥低头笑了下,唇角压下一丝苦意,“他更多地是败给了毫无保留彼此信赖的真爱。”
那是钟铝铭这辈子从没有过的东西。
坤哥曾短暂地得到过,只是当时年轻狂妄没有珍惜,如今已经是天人永隔了。
颜雨靠在杜箫身边,远远地看着钟南月。
“如果我当时醒不过来,你是真的打算去签那份股权转让协议吗?”他问钟南月。
钟南月这会儿精神还处于虚浮之中。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觉睡醒被人吊在了百层高楼外。
脚下划着空气,身下万丈深渊,然后有人不断地不断地割去缠在腕上的麻绳。
在马上就要坠下的一瞬间,有人竭力拉住了他猛地一拽,将他拖回到了平稳的天台。
危机没了,恐惧和后怕铺天盖地地袭来,恨不得躺着让全身骨骼统统嵌入地面,让自己确信终于回归了生门。
“已经签了,没递出去罢了。”钟南月哑着嗓子说。
徐特助的绑架计划漏洞百出,偏就是掐住了钟南月的死穴。
他清楚姓徐的手段稚嫩,只要拖延时间胜算就会滑向自己,也试图在帮坤哥和杜箫争取时间追踪消息。
可同时他又知道徐特助气量狭窄心思残忍,不保证他不会对颜雨做出什么肮脏的事情。
所以当那两个气急败坏的人当真撕破脸拿颜雨的安危去威胁他的时候,他没办法不妥协。
“傻子。”颜雨苦笑了下,靠近钟南月。
钟南月怕极了,连接近都产生了应激反应,肩膀猛地一抖。
颜雨不解,问他为什么要怕自己。
钟南月忽然就暴怒起来。
“你问我?!”他愤怒地红着眼睛看向颜雨,“你什么时候跟姓祈的认识了?”
“……”颜雨低了低头,老实地承认自己其实说了谎,“录综艺前见过一面,他混得很惨淡,我恨他之前惹怒过你,随口羞辱了他两句,问他是不是伺候不动钟铝铭被丢了出来,没想到他反应那么大。”
“也就是说——”钟南月呼气,“你只是推测他跟老人渣之间存在不正当关系,剩下的所有全是临场发挥?”
他气得浑身颤抖,问颜雨,“你知道这有多冒险吗?!被看出一丝破绽,你还有命活吗!”
颜雨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冒险。
可他当时只听出钟南月已经支撑到了强弩之末,自己再不接过话题替他拖延时间,他就真的要把好不容易夺回来的家产倾数送回去了。
他根本不适应平凡的生活方式,被剪了雀翎的孔雀要怎么面对今后的漫长人生……
再说谁也不能保证钟铝铭得势之后会不会再进一步胁迫钟南月做更过分的事情。
但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他也要全力去抓,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哥哥为救自己落入那样的险境中去啊。
钟南月越想越气,想要再说什么,一抬眼就被颜雨拽过了身子,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真的是很冒险……”颜雨不去跟他犟,他可怜兮兮地说,“不要骂我了好不好?我其实好怕的……”
钟南月:“……”
“吓死我了哥哥,”颜雨死死地抱住钟南月,软软地撒娇,“要吻三天三夜才能哄好。”
第106章 太阳雨
没有三天三夜。
一天都没有。
小喜替颜雨改签了午夜的航班赶去特训,坤哥带了小蓝陪他一同前去。
钟南月这边还在加紧整理钟铝铭的罪证,重整股东离群后的集团业务。
老人渣树大根深,一时半会儿很难撼动,但钟南月在生长期,而钟铝铭已经处于衰退期,这些把柄攥在手里换几年太平日子,将来把他连根拔起并非不可能。
颜雨的特训任务排得非常满。
最初几天他们每日守着颜雨睡前或醒来的时间,黏黏糊糊地问候,偶尔聊些脏脏的小情话,偶尔隔着通话彼此刺激一发。
一周过后这样隔靴搔痒的亲密依赖变成了一种抓心挠肝的煎熬,听着声音却摸不到人,浑身皮肉像是被丢入了带电的密封罐,又痛又痒又压抑,自己的手无法慰藉皮肤对恋人的思念,钟南月想颜雨想得快要疯掉。
曾经死傲娇的家伙居然开始骚扰小蓝,要求小蓝每天拍一些颜雨在现场的照片和视频传回给他。
小蓝回答得很迟疑,嗫嚅着告诉钟南月,颜雨训练内容都签了密保协议,别说拍下来发给别人看了,无关人员连进场都不要想的。
钟南月只得找了导演组开绿灯,用后期好几部戏的投资承诺把小蓝和小蓝的手机送了进去,换到了隔着屏幕看他男朋友的特权。
他看颜雨跟肤色各异的老师们进行小语种练习,看他与特种大兵同吃同寝,看他在泥坑里摸爬滚打、在木桥上飞檐走壁,看他身着迷彩服俯卧草丛打靶射击……
看得心情复杂,一会心疼后悔当初为什么给颜雨谈了个戏份难度这么高的角色,一会儿又被颜雨少见的着装打扮和干净利落的行动气质撩得小南月昂首站军姿。
钟南月的性*癖很怪——他看不得颜雨换造型。
制服换休闲,他觉得性感。
休闲换西装,他觉得带感。
西装换古装,古装换军装,军装换校服……总少不了要大干一场。
颜雨问他为什么这么变态这么贪,他攀着颜雨的背喘息着说,“这个其实很单纯,我只是喜欢所有样子的你。”
他就这么日复一日看着念着回忆着,操劳之中心在蜜糖里泡着,叹气了又笑,笑着笑着又叹起了气,繁忙之余心被填的温暖而丰满。
天凉下来的时候,颜雨终于告别了苦累的特训生活。
一个多月的集中特训,流了无数血汗,换来了一身技艺。
在颜雨训练的同时,制片方聘请了专业军事顾问和曾与第三世界匪帮打过交道的难民做采访,根据采访所得对剧本进行了重整和精编,原定的十月开机计划被推迟到了次年三月。
空出来的五个月时间,演员要根据特训期间的表现被分成三个等级,双周轮换继续进行体能训练。
颜雨竭力压制住马上就要回国见到哥哥的悸动心情,认认真真地完成了最后一组训练任务。
他甚至等不及出场馆,与导师和工作人员致谢告别后找小蓝要了自己的手机,马不停蹄地给钟南月发消息,问:哥哥在做什么?
钟南月打来了电话。
“你骗人。”他上来就劈头盖脸地说。
颜雨:“啊?”
手机一阵夺命狂震,钟南月给颜雨发来几十条消息。
“你答应过我不让自己受伤的,你自己看看!”
“这个翻滚,道具划伤了腿,是不是?!”他几乎已经把那些拍摄镜头看得烂熟于心,只看视频封面就能逐个数出里面惹到他的具体内容:“这里,刮到手了吧?别说没有,后面工作人员给你喷止痛药的视频我也有,连着的。还有这个!这也太不像话了,被威亚缠住不示意工作人员放你下来,挂在那炫特技?我知道这个连翻很难,知道你一直在这里碰壁,但也不是这么个练法吧?小蓝说这组是成功翻过去了,但却被威亚勒伤,整个后背上全是淤青……”
他越说越生气,语速随之加快,到后来完全变成了滚舌加吞字的纯京腔。
颜雨跟不上他的语速,却一直安静地听他数落自己。
心酸软成一片,他轻笑,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染上了哽咽。
“皮外伤真的没办法避免,”颜雨压着嗓子解释,“但我确实记着你的交代,没有急功近利,没让自己受重伤。”
钟南月当然知道这种训练不破皮流血不可能,他心疼,却不舍得过度责怪颜雨,强压住了喋喋不休的数落,傲娇地嘀咕了句,“德行。”
“德行是什么意思?”颜雨问他。
他不太用这个词,大概知道是贬损人的意思,但不确定这个贬损的严重程度。
“德行,”钟南月思索,然后说,“就是很萌很可爱的意思。”
不是吧……
“哦,”颜雨没继续追问,点头说,“就跟我说你是个彪子差不多的意思。”
“彪子又是啥?”这次换钟南月不懂了。
“就是很萌很可爱的意思。”颜雨说。
不是吧……
钟南月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过大场面的人,这词儿听着就不是什么好话,怎么可能是这么温和的意思。
但他也没继续追问。
知道自己在颜雨眼里很萌很可爱就好,计较它的本意做什么。
“训练结束了吗?”他问颜雨。
“特训结束了,训练没有。”颜雨说,“不过可以回去了,休息一周,接下来时间会根据进度安排不同周期的训练任务,双周训练单周入戏,保持体能巅峰状态到开机。”
“你体能巅峰记录难道不是在我身上开创的吗?”钟南月坏坏地说。
“是的,”颜雨脸不红气不喘地陪他开黄腔,“不过我回去就要打破它了。”
钟南月笑了笑,突然问,“我看天气预报说你那里下雨了是吗?”
颜雨诧异地看了眼窗外,碧空万里的。
“没有,大晴天。”
“下雨了,真的。”钟南月固执地说,“你肯定是看错了。”
颜雨再次确认了一眼,“……真没有。”
“就是在下雨,我刚问小蓝和坤哥都说在下雨。”钟南月说。
“……”
“不然你出去看看?”
颜雨感觉荒唐,低头笑了下,维持着通话去了训练馆外,“我怎么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他话说到一半就僵住了。
因为电话里的声音和现实发生了重叠。
钟南月悬着腿痞里痞气地坐在场馆外的石台上。
室外空阔,四周无人。
朗日高悬,万丈圣洁的大光明自头顶碧色苍穹倾泻而下,铺天盖地的金色光束拢下来,独独照耀着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