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宿敌一起崩人设——by云上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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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他的人生从来就不是一种选择,而是一道指令。
来自两千多年前的指令。
他才上高一,爷爷就告诉他,他将念什么大学,学什么专业。毕业后他将做什么,怎么做。
一如当年他父亲那样。
连父亲的妻子,他的母亲,也是爷爷选的。
不同的是,爷爷笃信,尹修能做得比他父亲更好。
尹修为自己的反叛找到了坚实的理由。不,他不想像父亲那样。
可他能吗?
他敢吗?
他羽翼未丰,失去爷爷和尹家的庇护,他真的能飞得够远吗?
二叔说,你还有别的亲人。
尹修看向二叔。
二叔愿意帮他。
也有能力帮他。
尹修心一横,报了爷爷最看不上的影视学院。
尹修那时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想学什么,他只知道,他不想上爷爷指定的那几所名校,不想学爷爷指定的那个有助于他日后继承家业的专业。
爷爷一直以尹氏的家族渊源为傲,尹氏由武将尹忠开创,之后出过数不清的文武官员,皆效忠朝廷,清军入关后才有所改变,因为清朝文字.狱之风甚盛,文人学士的气节与风骨被打压到谷底,尹家先人心灰意冷,决意韬光养晦,转而从商。
那之后,尹氏的商业版图越做越大,一度富可敌省。即便从了商,尹家也未曾放弃对子孙后代的文武教育,尤其是文,毕竟汉朝以来独尊儒术,儒家思想已刻进了中国人的血液里,以武开宗的尹氏也概莫能外。
因此,尹家一直自认是书香门第,祖上一没出过汉.奸,忠君爱国,二没出过戏子,家风清白。
也因此,爷爷的生意做得再大,也不去染指娱乐圈。
18岁的尹修心思很简单:爷爷看不上娱乐圈,那他就去娱乐圈。
下一个问题是,去娱乐圈做什么。
尹修不想当明星。让他在那么多陌生人前面表演,他宁愿死。
只能考虑幕后职业。
尹修选了编导。
他也不是以后就打算从事这个行业。这只是他反抗的一种方式。
至于未来……未来的事,未来再说吧。
二叔言出必行,帮他准备面试,帮他伪造录取通知书,找人在老爷子跟前假扮校方人员花式飙戏,亲自带尹修到欧洲溜一圈假装顺利入学,尹修在外上学期间,各种替尹修圆谎……
三年间,两人合作无间,尹修则从最初“随便选了个专业”的心态发展到了对拍电影废寝忘食。被爷爷撞破的时候,他已经打定主意以后要当个导演了。
爷爷: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尹修梗着脖子:打他骂他都可以,要他退学,不可能。
爷爷气得发抖,一拐杖抡过去:老子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不可能!
第42章
老爷子一顿暴揍, 把尹修打跑了。
爷爷和二叔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
用他老人家的话说:这两个吃里扒外、狗胆包天的兔崽子。
尹修直接跑回了学校,大三下学期到大四一整年都没回家。
尹老爷子使出了所有豪门家长喜闻乐见的通用大招——断粮。
之前爷爷想着尹修是去国外留学, 开销不小, 每年的生活费和零花钱都管够,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现在, 滚你丫的。
尹修本人没什么乱花钱的二世祖毛病,但再不奢侈, 他也是从小锦衣玉食养大的,买件T恤八千块对他来说那就是正常消费。再加上编导系时不时要自己拍片交作业, 贫穷组的学生怎么省钱怎么来,尹修怎么效果好怎么来——道具怎么能将就?买!场景怎么能寒酸?租!设备怎么能不好?砸钱!
他成绩优异,片子拿奖,除了自己确有天赋又勤奋外, 跟他的银行卡存款不得不说也有点儿关系。
被爷爷断粮后,尹修看着银行卡余额, 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过存钱的想法。
悔不当初。
万能的二叔又登场了。二叔偷偷给他打钱, 虽然不如爷爷给的多, 但也够他完成学业了。二叔鼓励他,追求梦想怎么能半途而废?小伙子,叔看好你, 你能行。
在二叔的帮助下, 尹修的生活问题解决了, 艺术问题没解决。
众所周知, 拍电影很烧钱。之前有爷爷的钱给他烧, 他还只能捣腾几个微电影。现在爷爷是指望不上了, 他要想自己拍正儿八经的电影, 张口跟二叔要几千万甚至几个亿,那不现实。
他得自己想办法搞钱。
要赚钱就得先拍出电影,要拍电影,就得先有足够的资金。这是个死循环。
为了早日实现自给自足,尹修沉痛地意识到,当前卖不了艺,他就只能卖.身了。
他就是这样接了那部出道古偶剧。
然后认识了岑渊,炒出了修远CP。
拍完这部剧,尹修又陷入了沉思。
拍戏不赚钱,至少像他这样从小角色接起,那点儿片酬跟拍一部电影需要的资金比起来,只是杯水车薪。
拍一部戏已经够要他的命了,那破剧本他都不想吐槽,每天看着乌烟瘴气的现场都要产生十次鲨了导演自己顶上的念头,再继续拍,他怕他出师未捷身先死。
还搞出了什么修远CP……烦,烦死了。
尹修开始琢磨,有没有什么来钱快的法子?一夜暴富那种?
除了《刑.法》记载的途径以外。
就在这时,尹修看到了《以梦之名》的宣传。
他也算是娱乐圈的预备役人员了,听不少人八卦过,流量爱豆这路子,来钱就相当快。
尹修要求不高,只想先赚够能拍他第一个剧本的钱。他不是没想过自己去拉投资,但他不愿被资方的逼逼赖赖毁了自己的作品。
没名气又没资本的导演,那就是个打工的。不到实在没办法的地步,他都不想走这一着。
尹修对流量爱豆也没好感,是他将来选演员绝对不会考虑的人群。如今,为了五斗米,他选择折腰。
尹修投了简历,过了面试,参加了《以梦之名》,最后成团出道。
成功地把老爷子的怒气拱到了更高一级。
老爷子看着电视屏幕里的尹修化着妖艳的浓妆,穿着不成体统的衣服,在舞台上蹦蹦跳跳,惹得一群姑娘为他尖叫……抓着拐杖的手气得颤抖。
家门不幸啊,他们尹家出了这么块叉烧,真的是家门不幸!
从大三那次被爷爷戳穿谎言后离家时起,尹修就再没回过家,至今差不多一年半。爷爷不联系他,不给他打钱,他也不踏入家门,绝不开口跟爷爷要钱。
爷孙俩就这么怄了一年半的气。
今天尹修一声不吭突然跑回家,自是令人始料不及。
柳姨不太清楚,是老爷子放了话喊大少爷回来的,还是大少爷自己主动回来的。
如果是大少爷自己回来的……那就说明大少爷要服软了。
大少爷心里还是有老爷子的。
尹修在书房里百无聊赖地逛了一圈,老爷子藏书颇丰,历史类的书籍尤其多,从《史记》一直到中国近代史,朝代齐全。
尹修一眼扫过去,并不想打开细看。
只要他想看,原主的记忆里就有。甚至他不想看,原主的记忆也会自作主张地涌上来,纠缠他,试图吞没他。
他不想看。
书桌上立着一个相框,是一张全家福。爷爷端正地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四岁的尹修站在爷爷身侧,小肉手搭着太师椅的扶手。其他人都立在太师椅后面,左边是尹修的父亲和母亲,右边是二叔和二婶,以及二婶怀里抱着的一岁的孩子,尹修的堂弟。
一家七口人。
除了看不到表情的堂弟和一脸懵懂和好奇的尹修,照片里所有人都在笑,连爷爷的表情都是慈祥的。
尹修盯着照片看了许久。
他稍微能理解为什么爷爷这么执着于他的嫡长子和嫡长孙了。尹修的父亲和爷爷长得很像,哪怕隔着年岁,骨相也骗不了人。
尹修和父亲又长得很像。现在22岁的尹修,和照片上三十多岁的父亲,眉眼神态之间相似得惊人。
这祖父孙三代,就像是同一个男人的不同年龄段。
相比之下,二叔的外貌可能更多地遗传了奶奶,而不是爷爷。他也有像爷爷的地方,但远不如尹修父亲神似。
爷爷也许是在尹修父亲和尹修身上看到了自己。
然后,他希望那就是自己。他希望能把这个长子和长孙当成自己。
尹修看得有点入神。
上一世,军营中的兄弟谈得最多的,一是在家等着自己归来的父母,二是在家等着自己归来的妻子儿女。
听他们以思念的口吻谈起父母,尹修有时忍不住会想,他若有父母,他若有亲人,会是什么样的?
爷爷在照片里慈爱地看着尹修。
尹修从未见过这个老人家。他都不认识这个老人家。可这一刻,他忽然间猛地感受到了,那种思念的感觉。
意识到这一点,尹修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抬手轻轻抚上左侧胸膛,那是心脏的位置。
是你吗?
他在心里轻轻地问。
这个世界的尹修,这副身体的主人。
尹修,是你吗?
是你在想念你的亲人吗?
对不起。
尹修无声地说。
他不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又为何会发生。他无法解释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的意义,为什么他这个尹修,会鸠占鹊巢,占据了另一个尹修的人生。
他只能说对不起。
尹修正在恍神,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在身后炸了开来,“哟——这谁啊?”
尹修回头。
书房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人,目测与尹修的年纪不相上下,看着尹修的眼神里写满了嘲讽与暗含的咬牙切齿。
尹修瞅了他三秒,才在原主的记忆里找到对应词条。
哦,这是尹晨。
二叔的儿子,比尹修小一岁的堂弟。
从小跟尹修不对付的一个熊孩子。
尹修和老爷子的世界大战他自然是知道的,尹修跪在老爷子跟前被家法伺候那天,他就在旁边看着,是突然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在趴体途中飞车赶回来就为了吃这一口瓜。
看得心花怒放。
让你作,把自己作死了吧,hiahiahiahiahia。
尹晨记事起就看不惯尹修。因为记事起,他就从母亲的反复埋怨中得知,他们一家三口,在这座大宅里,是二等公民。
父亲一辈子都被大伯压着,哪怕大伯已经嗝屁了,父亲一犯错,或哪里做得令爷爷不满意,他就还是会把大儿子搬出来——要是你大哥还在,就不会让我这么不省心!
他也出生起就被堂哥压着,爷爷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堂哥,各方面都明显地更关心堂哥。有客人来家里,爷爷会以骄傲的口气谈起的,也永远只有堂哥。
爷爷的说法是,尹晨还有爸爸妈妈,可尹修只有他了。
尹晨:呸。
他到底哪里比不上尹修?
妈妈说他活泼开朗,讨人喜欢,可尹修郁寡阴沉,狗都不爱。
不就是记忆力好一点,看得懂的古书比他多一点,成绩比他好一点吗?
说起来,那些沉闷的古书到底有啥好看的?
尹晨明明不感兴趣,但是不服输,有一次赌气从爷爷书房里拿了一本一看就特别有逼格的古文,开始偷偷研究起来。
书没研究明白,倒是不小心把本就十分脆弱的古书弄坏了。
爷爷大发雷霆,这是清朝传下来的绝版,尹家在建国后家道中落时不得不变卖出去,是近年来爷爷花了大价钱才从市场上竞拍回来的,竟被这熊孩子给糟蹋了。
这次只是一本清朝绝版书,下次呢?老祖宗的画像可就挂在这个书房里。
爷爷从此下了禁令,以后这个家里,只有二儿子和尹修能进他的书房,尹晨这小兔崽子再敢踏入一步,进一次打一次。
尹晨委屈得躲在房间嗷嗷哭了三天,二叔和二婶也只敢私底下安慰孩子,不敢对老爷子说一个不字。
这几件事后,年幼的尹晨早早地明白了,爷爷心里有杆自己的秤,而他并不是被偏爱的那一方。
那之后,尹晨就特别讨厌爷爷这个书房,没事都不想在它跟前路过。
就一些破书,谁还稀罕了。
直到尹修被老爷子一顿暴揍赶出了家门。
尹晨开心了。特别开心。
现在看书房都顺眼了。
因为这间相当于尹家家主圣地的书房,现在只有他爸爸一个人能进了。
今天回到家,看到书房门开着,他有点疑惑。平时无论是爷爷还是爷爷和爸爸在书房里,书房门都必定关着。书房门就从来不会有这样门庭大开的情况。
他一时差点以为进贼了。
紧张兮兮地过去一看,竟看到了某张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的脸。
晦气。
然后想到,尹修这莫非是回来跟老爷子认错赔罪的?
尹晨心里又不情愿——怕爷孙俩真的和好如初,又充满了幸灾乐祸,非常想看尹修低声下气自掌嘴巴的样子,这个时候不趁机戳一戳尹修的肺管子,他会难受死。
讽刺归讽刺,他也只敢动嘴,他和尹修之间隔了一道书房的门,这道门,他不敢跨过去。
现在还不敢。他已经长大了,多少了解了家里那些个破事儿——爷爷目前依旧是公司的大股东,只要他高兴,遗嘱一改,手里的股份爱给谁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