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一颗荒芜星——by问西来意

　　“缴械投降。”
　　温和的声音并不像电子声那般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它穿过了如铅铁般的死寂, 渗入了魏渠、赵岚一行人的听觉器官。
　　“自由、光亮。”赵岚低喃了一声, 看似近在眼前，又却像是隔了几个星系那般遥远。她最先回过神来，手一松便扔下了自己的武器。只要有人，就算是星盗, 那也有回旋的余地。他们在幽暗的、冷寂的空间中待的太久了, 需要从这个牢笼中走出去。“我投降！”赵岚拔高了声音，将丧了魂的队友们神志从遥远的彼端彻底拉了回来。
　　“赵岚，你——”魏渠的话还没有说完, 就被赵岚狠狠地踢了一脚。
　　宁不易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但是她并没有进入赵岚他们的视野，而是留在廊道里背靠着冷冰冰的墙壁。直到北斗进入主控室中“缴械成功”，她才挑了挑眉，朝着一侧的华琢玉甩了个眼神。
　　靴子踩踏在地面的时候留下了一串响声, 在寂静的廊道中不停回想。
　　主控室中的一群人被北斗驱逐着，抱着脑袋蹲在了角落里。那渐近的脚步声传来，赵岚没有忍住，抬眸瞥了一眼。就是这一眼让她洞心骇耳，忍不住脱口喊道：“审判长？！”她这一喊，其他还有气力的人也跟着抬起头来。
　　华琢玉低头看了赵岚一眼，慢条斯理道：“认得出我？”
　　赵岚的心脏落回了胸腔中，她哑着声音道：“看过照片。”在她猜测中可能抵达荒芜星一号的，有星盗、冒险者、宁家人、救兵……她想到了种种可能，就是没有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审判长真人。同属于大夏的公民，要遵循大夏的律法，他们……安全了！想到了这一点，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赵岚的脸上不由得多了几分松快和笑意，“我们是文明联盟的探险者。”
　　“文明联盟？”宁不易困惑地开口。
　　华琢玉转头望着她，眉眼柔化了几分，仿佛潺潺流淌的春水。
　　“是一个民间自由组织，类似于游侠。一方面对抗星盗团体，一方面在文明的遗迹探险。”华琢玉解释道，话锋陡然间一转，“目前姑且可以这么说吧。”
　　“目前？”宁不易抓住了重点。
　　“得看他们的首脑最终坐上的位置了。”华琢玉温柔地笑说道。
　　宁不易眉眼间的困惑之意更浓，不过华琢玉没有再回答了，而是将目光放在这群自称“文明联盟”的人身上。
　　“是夏桑给你们看的照片？”华琢玉看似疑问，可话里行间充斥着笃定。
　　赵岚脸上松快的笑意消失了，她抬头看着似笑非笑的华琢玉，内心深处勾起了几分恐慌的情绪来。文明联盟的首脑是一个秘密，就连联盟中的人都未必知晓。复杂的心绪在她的心中凝成了一股飓风，仿佛要将她的心搅荡成碎片。她想说谎，然而在恐慌之下，她不确定对面的审判长是否会看出端倪，她只能够选择沉默。
　　宁不易不知道“文明联盟”，但是听说过夏桑——帝国的公主。小说里的夏桑娇气、胆小，是两个兄长身后的应声虫，最后又被当作筹码来拉拢夏涂需要的势力。现在看来，剧情捏出来的人设也是假的。说剧情是“落后版本的说明书”不太合适，应该称呼它为“长辈手中的人生大纲”，柔顺的人会应和，而叛逆的人则是为了自由出走。
　　“那位帝国的公主是文明联盟的首脑？”宁不易“啧”了一声，说出了华琢玉没说出的话。跟帝国政府相关，她不知道对方的态度和取舍，也不想去冒这个险。她望着华琢玉，沉声道，“这些人不能走。”
　　华琢玉轻而易举地便看明白了宁不易的态度，毕竟那句话没有分毫商量的语气。她笑了笑道：“他们是荒芜星的入侵者，到底如何处置，自然是看你这个星球主。”
　　赵岚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一句“什么”险些脱口而出。她的血液逆流，浑身上下一阵冰寒，仿佛置身于冰窟之中。她浑身战栗地呆坐在了原地，从华琢玉那张带笑的脸上看不出她的真实情绪，但是她能够感知到另一个——也就是星球主对他们的抗拒。荒芜星一号的星球主不是宁家人吗？怎么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难道她也是宁家培养出来的？在他们困在地下的几个月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放心，我不会像星盗那么残忍地挖出你们的个人芯片，只不过为了星球着想，需要在你们体内注射芯片阻断器。”宁不易扬眉，她又补充道，“你们只是暂时困在这里。依照你们对中枢控制系统的攻击来看，待在这儿也有四个月了，应该习惯了。”
　　“习惯个屁！”赵岚差点没忍住爆粗口，她的视线从宁不易的身上转移到了华琢玉的脸上，绝望恐慌的眼神中带着那么一点点希冀。
　　只可惜那张笑意盈盈的脸转对着他们的时候，就化作了一股自骨子中散发出来的凉薄。
　　审判长……不会帮他们！
　　宁不易这次来的时候做了充足的准备，她暂时没有将这些人接纳为“居民”的打算。一帮体力流失、奄奄一息的人，北斗对付起来还是轻而易举的。对方如果不愿意清醒着接受阻断器，那就只能打晕了来。
　　走出了中枢控制室的宁不易长舒了一口气。
　　“你打算留下他们做什么？用营养剂养着吗？”华琢玉跟上了宁不易的脚步，温声询问。
　　宁不易拧眉，她想了一会儿才道：“城市迟早要复苏的，等到外头的风暴小一些了，让他们在这边种树吧。”既然对方联系不到外界，那他们知道秘密也就无所谓了，她不用担心一些传不出去的东西。
　　“你觉得我这么做过分吗？”宁不易认真地询问道。在进入这个世界前，她虽然称不上“大善人”，但至少跟“坏”字不搭边。
　　华琢玉看到宁不易眼眸深处的恐慌，她抬起手摸了摸宁不易的脑袋，笑道：“不过分。”要是连自己的安危都不能放在第一位，恐怕最后什么都可以用来牺牲。
　　“不要摸头。”宁不易一把拽下了华琢玉的手，横了她一眼。不管华琢玉是不是为了安慰她，总之她将那句话当作华琢玉的认可。她的性命悬系在荒芜星之上，她不用当圣人，自私一点又有何妨？
　　在没收了文明联盟一行人的器械以及注射了阻断器之后，宁不易留给了他们一些营养剂、药物以及城市的可活动范围图就离开了。外头的风暴还没有散，并不是种树的好时机。她先将这群人冷在极光城中。她不想害死他们，可要是他们执意去找死的话，那就怨不得她了。
　　“她们这是什么意思？”魏渠神色阴郁地望着没入了黄沙中的身影。他曾经无比渴望离开那铁牢笼，重新站立在蓝天之下。如今他如愿地回到了地面，如愿地站在了他渴望探索的城市中，可一颗心却要被负面情绪给淹没了。
　　赵岚并不像魏渠那么暴躁，她咬着一支营养剂，等到能量流流向了浑身筋骨脉络，才答非所问。
　　“荒芜星一号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了，而审判月即将到来。他们既然现在不要我们的命，以后恐怕也不会要。等到这颗星球废弃之后，我们会被带回去的。”
　　“可得了吧，我看她们就是不怀好心，谁知道要做什么？”一个青年讥讽一笑，“这颗荒芜星归属于宁家，而审判长又是华家的人，她们跟监正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万一是用我们换取殿下的妥协呢？”
　　赵岚拧眉：“殿下对监正司没有恶意。”
　　青年讥讽一笑：“可皇室不一样，如今的皇室可不是殿下执掌的。”
　　赵岚面无表情道：“但终究是一个机会，只要监正司愿意支持殿下。如果这颗荒芜星真的跟监正司有关，我们或许可以为殿下解决烦恼。”
　　魏渠忽然开口：“审判长和太子的婚期是不是近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里未必跟监正司有关。”
　　赵岚：“……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魏渠：“星网上都这么说的，多得是嗑cp的人。”
　　“道听途说的事情不要信。”
　　“哦？你是指审判长优雅谦逊的事情吗？”
　　……
　　围绕在极光城的风暴持续了一周才散去，被漫天黄尘遮蔽的天穹总算是露出了明净的一面。虽然说有防护罩在，外头的风暴对他们没有影响，可在心理上始终有一股压抑之感。
　　“我们到底要被圈养多久？”
　　“我厌恶这种与世隔绝的日子。”
　　“没有武器，就是待宰羔羊。”
　　“嘿，之前入联盟宣誓的时候可说了不怕任何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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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岚、魏渠一群人坐在了地上聊天。他们的手中有一幅宁不易给的地图，自由行动的地方是以中央大楼为中心的一角，还不及王星中的一个庄园大。外头是他们渴望探寻的神秘，只不过在吃够了苦头之后，他们已经没有胆气去禁区冒险。
　　赵岚没有加入他们的话题，她敛着眉眼，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周边的动静。黄沙散去之后，明净的苍穹如清水洗刷过，比一些建设星的天空都要来得澄澈。她抬眸看到了飘荡的白云，同样看到了一艘飞船，她的瞳孔骤然一缩！
　　飞船越过了防护罩悬停在大楼外。
　　到了这个时候，不仅仅是赵岚，其他的人也发觉了这一变化。飞船形貌普通，外头镀着一层银光，没有打上任何彰显来处的标志。如果能够沟通机甲，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坏这艘飞船，可如今被拔去了爪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飞船开舱，看着一个个方头方脑的机器人从舱中走出，并拖出了一截装载着碧绿色不明物体的车厢。
　　“你们的任务是在基地防护罩外沿种树。”机器人的声音平板无波。
　　“种树？”魏渠听了大为震撼，这是一个多么古老的词汇，在寻常人的一生中，它出现的次数屈指可数。
　　赵岚沉默着，没注意魏渠他们说了什么，她迈着步子走向了那一截车厢，双目一瞬不眨地望着里头的绿色植物，低喃道：“多爪树。”这是大夏文明记载中的一种种植在沙漠中的防风沙树种，它的根系粗大如盘曲的虬龙，枝条也怪模怪样地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网上售卖的仿真树种极多，可长相奇丑无比的多爪树并不受人欢迎。
　　机器人没有在意赵岚他们的反应，将装载的浸泡在了营养液中的树种全部抱出。
　　“真的假的啊？”魏渠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遭到了巨大的冲击，他上前一步对着枝条咬了一口，砰地一声响，他就被机器人抱起向外砸了出去。魏渠躺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和了思绪，他摸了摸晕眩的脑袋，坐起身看着赵岚，“我们要去种这些玩意儿啊？要走出防护罩？”
　　“我不干。”面貌桀骜的青年人冷哼了一声。话音才落下，机器人的身后便延伸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电子眼中一片冰冷。
　　青年抖了抖，立马识相地改口：“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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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个机器人身上都有监控录像的装置，能将极光城中的画面清晰地传送到了基地中。
　　宁不易对这帮自称文明联盟的家伙很不放心，故而在机器人将植物运输过去的时候，她就腾出了时间观看投映的画面。如果说看到了魏渠咬一口她只觉得好笑，可等看到有人极其粗暴地对待植物，甚至故意弄坏了枝丫的时候，她的面色顿时阴沉了起来。这是一个几乎没有植物能生长的时机，变成了囚徒之后若是心有不满，可抵抗到底，而不是明面屈服还拿着植物泄愤。
　　当初她完全可以眼睁睁看着这群人死在极光城中。
　　单纯的利用算不上救命之恩，但是营养剂和药物却不是免费的。
　　宁不易调开了山海图鉴的面板，她看了眼暗污染的储量，沉思一阵后直接开启了“监狱模块”。“赏”存在，“罚”同样需要存在。
　　极光城外。
　　彭禹跟着同伴一起搬运树种，在他以为的机器人没能监控的角落里，他右手往下一捋，咔擦一声又折断了一枝。
　　“你小心一点啊！不要毛手毛脚的。”与他一起行动人看到了他地上的残枝，一颗心抽搐个不停，眉眼间满是心疼。这些都是真树啊，不知道哪个实验基地培育出来的，每一片叶子都价值连城。
　　彭禹撇了撇嘴道：“我不是故意的，再说了，要是掉片叶子就死了，种在外头肯定也活不了。”顿了顿，又讥讽一笑道，“哪个傻缺会将树种到荒芜星啊？我们现在都是白用功，还不如拿出去卖了。”
　　“……别乱说了。”
　　“又没有人听见，而且就算听见了能怎么样？”
　　就在彭禹的话音才落下时，两台机器人迈着大步子朝着这边走来。其中一台接过了多爪树，而另外一台则是用枪口抵住了彭禹，冷冰冰道，“破坏植物罪，投送极光监狱。”
　　“监狱？等等——”
　　那人还没来得及拦，就被机器人的武器锁定，到了嘴边的话语咽了回去。附近能走动的地方他们都去过了，怎么不知道还有监狱？难道是在那未曾开放区？
　　“彭禹他？”魏渠听到了动静转身，他的一颗心因为多爪树狂跳不已，沸腾的情绪久久不能平息。此刻见到了彭禹被带走，也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赵岚抬了抬眼皮，淡声道：“这小子！让他吃点苦头才能认清咱们现在的处境。”他还是少年意气，一味地“挺起不屈的脊梁骨”，可在不恰当的时候不是找死吗？
　　有“彭禹”这么个前车之鉴在，在极光城中种树的自然是服帖了不少。宁不易观察了一阵子之后，就没有刻意盯着了。她的心思还是放在基地的建设上，在整个城市系统苏醒之前，基地才是她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