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by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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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路公交车很快就到了,沈绒往车上走,发现盛明盏跟着她一块儿上来了。
“你真要送我去?”
盛明盏平淡地“嗯”了一声。
从她的话里也没感到有积极的意愿,但刷公交卡的动作却没有犹豫。
“要到很迟。”
“不就到八点多吗?”
“……你作业写完了吗?不怕回去熬夜?”
“写完了。”
“初三这么轻松?”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车后方的空位走。
司机一脚油门,沈绒身子跟着晃了一下,重新被她自己吊回胸前的胳膊差点撞到椅背。
盛明盏轻巧地挡了一下,再一次将她胳膊护了回来。
“不难,都是题海战术,卷子我下午就写完了。”
盛明盏见沈绒断了只胳膊,走起路来平衡的确有些受影响,索性拉住她没断的那只手,牵着她坐到最后一排。
沈绒被盛明盏引领着,心被陌生的安全感占据。
“你们初三还有很多自习课专门刷题?”
沈绒挤到她身边,和她肩膀挨在一块儿。
盛明盏目光落在沈绒窄窄的肩头上,“没,我语文课上写完的。”
“……你们语文老师知道得扒你三层皮。”
之前的折腾太消耗体力,沈绒本想和盛明盏聊会儿天,她有很多关于盛明盏的事都想知道。
可进入温暖的公交车没多久,就被困意包围了。
什么时候枕着盛明盏的肩头睡着的,她一点儿都没发现。
睡梦中,沈绒感觉脸被戳了两下。
沈绒困得要命,还以为是她妈叫她起床,撒娇道:“我好困,再睡一下嘛,好困困。”
盛明盏戳她的手指顿了顿,安静地看了会儿沈绒的睡脸。
醒着的时候明明很强势,像只随时要去战斗的炸毛小猫。
怎么睡着了这么……可爱?
马上就要到了,盛明盏只好又轻轻戳了两下。
“沈绒,到站了。”
沈绒在盛明盏肩头不情不愿
地蹭了两下,艰难地醒过来,看了眼窗外,想起自己在哪儿了。
盛明盏又拉着她的手,生怕她书包忘了拿,帮她拎着。
就这样一手拎包一手牵着她,带着还在揉眼睛的沈绒下了车。
一下车,寒风从沈绒的脸上卷过,立马让她精神了。
校服外面又套了件羽绒服,可这回儿还觉得冷。
盛明盏看沈绒那薄薄的羽绒服,心想,到底是走哪儿都车接车送的大小姐,零下十五度敢穿这么点。
盛明盏将自己厚实的羽绒服脱了下来,要跟沈绒换。
“啊?别给我。”沈绒说,“我才不怕冷。”
话才说完,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个秀气的小喷嚏。
盛明盏说:“你衣服上沾着血,不怕吓着声乐老师?”
沈绒低头一看,“对哦……”
“穿着吧。”盛明盏迅速将两人的衣服换了。
十五岁的盛明盏一米七一,十三岁的沈绒比同龄人发育还晚,小小一只才一米五五。
她穿着大了一号的羽绒服,整个人跟陷进衣服里似的,但是很暖和。
衣服里还有盛明盏的体温,以及淡淡的香味。
而盛明盏穿着沈绒的衣服,紧紧绷绷的,看上去有点滑稽。
两人走到教室门口,沈绒让盛明盏先回去。
盛明盏摇头说等她下课,一块儿走。
沈绒心里发暖,真感觉自己有姐姐疼爱了。
还是个随身带把刀的酷姐。
“你等下。”
沈绒速速跑到下面一层。
盛明盏的目光追过去。
这个声乐教室在一座商城的五楼,盛明盏见她跑到四楼的一家甜品店,拎了一个甜品盒子上来。
沈绒指挥着盛明盏,“前面转角有家饮料店,你可以点杯饮料坐着,老板不赶人。老板人好但他们家的甜点真的很难吃。喏,我买的这家巧克力熔岩蛋糕堪称一绝,你配饮料店的奶茶,绝配。这可是我实践出来的秘籍,只告诉你。”
盛明盏点了点头,心想,又是巧克力熔岩蛋糕。
沈绒到底多喜欢巧克力熔岩蛋糕?
盛明盏往饮料店走了两步,沈绒又叫她。
“盛明盏,周末我陪你去配副眼镜吧。你眼睛那么好看,别总眯着了。”!
第16章 016
沈绒上完声乐课出来,八点半。
她想着这一个半小时盛明盏肯定坐不住,吃完蛋糕喝完奶茶,会在商场里逛一逛吧。
毕竟这商场又新又大,属于潮流前沿,市面上有的热门品牌都在这儿安营扎寨。
当初刚开业的时候,她和沈黛来逛了一整个周末,腿快都断了都没逛过瘾。
有谁会不喜欢逛街呢?
沈绒从转角走过来,一眼就看到正坐在饮料店靠窗的位置上,正在看书的盛明盏。
沈绒:“……”
好吧,盛明盏就是那个不喜欢逛街的奇葩。
“下课了?”
盛明盏见沈绒走过来,便利落地将书和笔放进书包里,单肩背上书包,手里还拎了个外卖袋子。
盛明盏拎着的袋子,是沈绒最喜欢的那家甜品店的包装。
“今天最后一块巧克力熔岩蛋糕是你的了。我给你拎着,回家再吃。”
沈绒和她一块儿坐电梯往下走,纳闷道:“盛明盏,你怎么能用教导主任一样的口吻说这么可爱的话?”
盛明盏:“……”
哪可爱了?
盛明盏觉得自己和“可爱”这个词完全不搭界。
孔叔叔打电话给沈绒,说他赶回来了,问她下课没有,要来接她回家。
孔叔叔车到的时候,见盛明盏也在,还挺好奇,“小盛也在呢?陪我们小绒来上课吗?”
“嗯。”盛明盏又是一个单音回应。
“哎,小盛,你沈阿姨之前就一直建议你跟小绒一块儿上声乐课去,真的可以考虑考虑,我记得你唱歌很好听呀。”
还没等盛明盏回应,沈绒便诧异地问她:“你会唱歌?”
盛明盏:“……”
孔叔叔继续“出卖”她,“小绒不知道啊?你小盛姐姐拿过很多歌唱比赛大奖呢……”
盛明盏无奈地打断他,“孔叔叔别说了,我那都是唱着玩的,和沈绒上的专业课不一样。”
孔叔叔当了沈黛八年司机,人踏实,心思正,沈黛很信任他。
无论是吐槽商场上的糟烂事儿,还是训孩子,都当着他的面,丝毫不避讳。
所以……沈绒想,当初刚将盛明盏接到沈家的时候,孔叔叔就知道细节吧?
之后办转学手续也都是沈黛亲力亲为,孔叔叔全程接送,知道这些也不稀奇。
盛明盏会唱歌这点,多少让沈绒有些意外。
不过想想也是。
盛明盏的父亲是沈绒外公……不,沈绒爷爷最最欣赏的徒弟。
她爷爷呢,是位知名钢琴家,盛明盏的父亲肯定也是艺术从业者。
盛明盏身上带着艺术细胞可一点都不奇怪。
只是沈绒有点儿不平。
盛明盏这闷葫芦一丁点儿都不透露自己的事儿,沈绒又是个薄脸皮。
导致时至今日,连孔叔叔都比她更了解盛明盏。
回到家,蒋阿姨说要来帮沈绒擦身,沈绒尴尬婉拒。
“小绒这是长大了。那行,你自己擦,手臂小心些哈,不行的话叫我。”
蒋阿姨笑眯眯地拿着她换下来的衣服去洗了。
“好……”
沈绒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即将进入青春期的她的确有些羞。
就算是将她从小照顾到大的蒋阿姨,她都有点回避心态。
蒋阿姨走了,沈绒自己去擦身,擦到最后,动荡了一整晚的手臂疼得难受,擦得她冷汗又出了一身。
希望这只命运多舛的胳膊没什么大事。
她可不想让沈黛知道她在学校里面对的腥风血雨。
不然盛明盏藏着的秘密,可要彻底曝光了。
擦完身本来打算睡了,断臂时不时还会疼一下,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烙了快一个小时的饼,还被痛意控制着,没能睡着。
折腾到最后,屋内的暖气蒸得她喉咙发干,蒋阿姨给她拿到屋里的安神茶也喝完了,想喝牛奶,便起身下楼。
夜里十二点,蒋阿姨睡了沈黛还没回来,这是沈家最安静的时刻。
也是沈绒最放肆的时分。
踩着月光和壁灯的灯光下楼,沈绒打开冰箱,发现里面居然有一排可乐。
可乐这种东西可从来都不会出现在她们家里。
沈黛一向禁止她喝这种“不健康”的饮料。
沈绒甚
至想不起上次喝可乐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喉头滚了滚,沈绒向大门口的方向看一眼,沈黛似乎还没有要回来的迹象,她便立即拿出一听可乐,启开,猛灌了自己一口。
“你怎么偷喝……”
沈绒第一口都还没有咽下去,身后突然有个人说话,吓了她一大跳。
“咳!”
可乐直接呛进了鼻子里,害得她扶着冰箱门弯腰一顿猛咳。
只说了半句话的盛明盏,“……”
沈绒眼泪都被呛出来了,回头怒斥盛明盏。
“你属耗子的啊?!咳咳咳……大半夜的……怎么神出鬼没!啊咳咳咳!”
“大半夜来偷喝我的可乐,谁属耗子的你心里有数。”
盛明盏怼完她,看冰箱里残留着她刚才喷出来的痕迹,一愣。
沈绒想回嘴又咳得天昏地暗。
眼睁睁地看着盛明盏上扬的嘴角渐渐有些压不住。
“……我咳得要投胎了,你还笑?”
沈绒一边咳嗽,一边将被呛出来的眼泪擦去。
沈绒越这么说,盛明盏的笑意越大。
“我看你精神得很,四世同堂一整窝的耗子携手投胎了,你还活得好好的。”
“……”
今晚就和耗子杠上了是吧?
沈绒本想和她嘴到底,目光移到盛明盏身上,察觉到了一点儿和她在学校时不太相同的气息。
盛明盏刚洗过澡,穿着一套黑色的全棉睡衣,如墨一般的黑发上沾着浓浓的水汽。
额前的刘海被她拨到了头顶,一双英气的眉和明亮的黑眸展露无遗。
原本锋利狭长的眼,因为带上了温柔的笑意,变得一点儿都不凶,完全不让人害怕。
这样看上去,盛明盏的确只比她大两岁而已。
近距离之下沉绒发现,盛明盏没有穿内衣……
不算轻薄的睡衣已然掩藏不住盛明盏愈发成熟,接近成年人凹凸有致的身形。
和沈绒还很单薄的小身板完全不同。
盛明盏只大她两岁,却和她有那么多不同之处。
声音、身高、身材,还有身世。
你那
条“背着人命”的传闻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绒很想当场问她。
但话到嘴边,看着盛明盏陷在明暗交界线之中寂静的轮廓,又问不出口了。
她知道神秘的盛明盏敢对流氓动刀,是她见过最勇敢、最厉害的人。
可此时此刻和她在夜晚相逢,刚刚洗过澡,身上还带着洗发水香味,无声微笑的她,又显出了几分孤独和脆弱。
沈绒记得盛明盏父母因为意外离世,也记得沈黛说后来抚养她的姑姑和奶奶“不是个东西”。
她是对盛明盏的事好奇,却不愿意当面撕开她的伤口。
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即便想要隐藏心事,多少都有点笨拙。
沈绒欲动的心思还是被盛明盏察觉到了。
盛明盏将她手里的可乐拿走,“小孩儿喝可乐对身体不好。沈阿姨不让吧?回头我给你买其他的饮料喝。东方树叶?”
沈绒耷拉着眼皮,去接了杯水喝,“我没那种老年人的爱好。”
两位少女都穿着舒适的睡衣,一人喝饮料,一人喝纯净水,站在午夜的厨房里,中间隔着足以再站两个人的空间。
青色的月光轻盈地从窗外洒进来,沈绒垂眸看着她俩的影子,彻底有种家里多了一个人的真实感。
“我还以为重点中学校风应该比较严肃,没想到在校生居然还敢使用暴力霸凌,你们学校比我想得要危险。”盛明盏将喝空的可乐罐捏扁。
还是你比较危险。
沈绒心道。
“这种事太多了,咱们初中部有,高中部更多。特别是住校生,隔三差五就有人打架,同校的打完还去外面和职高约架。女生也有。”沈绒喝完水,无所谓地怂怂肩。
“那,你有被欺负过吗?”盛明盏转眸,看向沈绒。
月色染在她的眉眼间,她的表情分明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可沈绒居然能读出一丝细微的变化。
她在担心。
沈绒笑了起来,“问这些干嘛,难道我被欺负了你能帮我报仇啊?”
沈绒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盛明盏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大你两岁也算是你姐姐了。有人欺负你你完全可以告诉我说,
我能保护你。”
沈绒是独生女,从小在枯燥的学习和各种让她皮累骨痛的训练中长大。
别人只看到她成绩名列前茅,能唱会跳,样样拔尖,却没瞧见她流着血流着汗的样子。
对于这些伤痛和付出,她从来没有后悔过。
父母的离异和爷爷奶奶的轻视,让她打小凡事都要争第一,不让谁再看轻她和她妈。